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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马仕姐姐 第16节(2 / 2)

但聊到一半的时候,某大集团的事职员和葡萄酒协会的工作人员却一同出现在红泥,也来讨论这次线上展览的事情。

王美佳一个白眼翻上天,之后就借故离开了。其他人也表示也有工作要忙,最后偌大的会客厅里就只剩下权西森和哈妙琪,权西森低头看了看哈妙琪那一头毛寸,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好吧,就由哈妙琪小朋友来客串pr了。

晚上跟顾西穗聊起的时候,顾西穗惊诧地问:“啊?为什么不一起合作?这种时候资本不应该抱团的吗?”

“精品时装和快消、精品咖啡和星巴克、小众电影和好莱坞……”

顾西穗这才点了点头,道:“喔,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跟皮皮在一起了几天,她也跟着“喔”来“喔”去的,带着迷幻的四川口音。她好奇地问:“那小酒庄要怎么赚钱?”

“不赚钱,只赔钱。”权西森轻笑着说。

比如那个自称财务自由的王美佳,眼见着家底都快赔光了,前期几百万的投入和后来每年几十万的赔法,纯粹是在养一个奢华的爱好。

广东人是无法理解这些的,虽然广东没什么拜金氛围,但钱就是钱,钱很重要,这应当是共识。

“那赔完了呢?”顾西穗一脸惊异。

权西森这才用手托着下巴,说:“把酒庄卖了回去上班。”

看到他的表情,顾西穗就忍不住笑了。她真喜欢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有种傻白甜既视感。

不过看到他的手指又敲起了太阳穴,顾西穗还是凝了凝神,说:“你准备收购那些小酒庄。”

“只是偶尔。”他换了个坐姿,道:“我也没有多少钱可以到处乱撒了,但有些酒庄的确挺不错的,只是周转不过来,银行又贷不到款……”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聊起权西森的财务状况,顾西穗知道他是拿梦玲的分红在做葡萄酒,虽然四舍五入也是姚梦玲的钱,但终究还是有点区别的。

“那那些大企业呢?为什么不趁机收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更没钱。”权西森意味深长地说,顾西穗瞬间就明白了。

大资本在这个时代更难熬,过去几年里,很多企业都是靠银行贷款无序扩张,负债率高得惊人,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一般,摇摇欲坠。

“你呢?在忙什么?”权西森转移了话题。

“扒政府官网,”顾西穗也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快把海南和三亚未来十年的规划都看完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操作的空间。”

“然后呢?”

“在考虑失业之后去摆摊卖煎饼还是当外卖员……”

顾西穗又是一脸丧气,权西森笑了起来,说:“我觉得摆摊比较好,广州那个气候当外卖员也太辛苦了。”

“摆摊也很辛苦的啊,早上四点就要起床了,我这个人又很爱睡觉,根本起不来。”

“我帮你好了,我起得比较早。”

“你会骑电动三轮车吗?”

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应该也不至于太难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哈哈大笑起来,于是权西森就反问:“难道你会?”

“我还真的会,”顾西穗一脸骄傲,道:“我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家是开水果店的,有一天他上学快迟到了,就开着家里的电动三轮车去上学了,我当时觉得好酷,想想看,一个小学生开着电动三轮车去上学,是不是超拉风?所以暑假我就央求他教我骑电动三轮车。”

权西森大笑起来,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俩被交警逮到,请了家长,全市通报批评,还上了本地新闻……”

权西森笑得不成样子,顾西穗也边讲边笑,笑完了,他们四目相对,有微小的火花点燃。

果然爱情都是以废话构成的,顾西穗有点想邀请他去她长大的地方,带他去看她被交警逮住的路口,以及小时候逃了课去玩沙子的地方……

不过还没来得及说,身后就有开门声响起,顾西穗连忙道:“我得挂了。”旋即合上电脑,回头看着进来。

她住的是标准间,跟一间。才是来度假的,她一向不看好三亚的项目,顾西穗接班了,她简直不要太爽,客串了接待的工作,每天都带着其他地方的同事在外面玩。

她拎着手里的鞋子,光脚进来说:“总裁让你们明天下午去她房间里喝下午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西穗这才正色道:“知道了。”

说是喝茶,当然还是去聊工作。

大概是考虑到连续几天的大型会议开得人都晕头转向的,张文华特意叫了点心和酒水到房间,顾西穗走进去一看,全都是小职员。

一见到那些人,顾西穗就想起她上一次跟张文华吃盒饭的那一天,她说,太初开久了,有点故步自封,所以实习生的意见非常重要,可以提供新的视角。

现在顾西穗有点明白张文华的办事风格了,她会先创造一个让人放松的环境,聊聊工作,然后趁机观察可用的人。

张文华看中了她什么,她如今还不确定,不过毫无疑问的,她喜欢她。

能被大老板喜欢,约等于老天给了你一个中大奖的机会——做人很多时候都是是讲究运气的,但运气来临时,你也得接得住才行。

顾西穗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她有备而来。

不过旁人也都是。

张文华的房间是理所当然的总统套房,窗外是无敌海景,会客间比普通标间还大,至少能容纳二三十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永远也不用怀疑海棠湾的酒店,这可是中国最奢华的地方之一,尤其是度假氛围让这里自带一种纸醉金迷的豪华,七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完全可以比肩迪拜。

张文华却还是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和平底鞋,坐在沙发上分着食物,都是都是伊比利亚火腿、帕玛森干酪之类,说:“最近几天都累了吧?今天下午休假,想喝酒的也可以喝。”

桌上摆着几瓶葡萄酒,她自己准备开,围坐在她面前的几个人立刻说:“我来我来!”

顾西穗忍不住笑了,想起她帮张文华开外卖饭盒的那一天,如出一辙。

“这里还有啤酒。”瑶瑶拎着一冰桶的啤酒过来,其他人也立刻接过去,哪敢让瑶瑶动手。

大约是怕大家放不开,瑶瑶带头开了一罐啤酒,倒在了玻璃杯里,之后就没个正经地盘腿在沙发上坐下,问:“我要是喝醉了晚上可不管你!”

张文华就笑着道:“你刚来那天不是也喝醉了吗?还是我抬你回去的。”

“胡说,明明我自己爬回房间的!你还拍了照片发给别人看,你以为我不知道!”

张文华笑,众人跟着笑,于是气氛这才轻松了起来,喝酒的喝酒,吃东西的吃东西。

张文华则借机聊起了三亚,问大家怎么看,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好玩的……聊着聊着,才聊起将要在三亚开的店,问大家有什么看法。

顾西穗一直晃着酒杯站在靠近阳台的地方,听别人聊着——果不其然,男性会倾向于从宏观经济及政策角度来分析,而女性则着眼于细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商场的建立过程可能跟大部分人想象中的不一样,虽然建筑才是商场的主体,但在筹备过程中,建筑方更像是乙方,尤其是重奢商场。招商和市场要先确定了品牌,建筑事务所才会根据品牌调性来决定商场的设计,毕竟门口是优衣库、和门口是爱马仕,完全是两种设计思路。

不过——

“你呢?”张文华突然回头,把目光转向顾西穗。

顾西穗回过神来,才拿着酒杯走到对面,在矮茶几前坐下,说:“我觉得这次应该加大轻奢和美食的占比,只留少数奢侈品。”

她话音一落,就感觉到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看着她。

有关三亚的太初,在内部分歧是很大的,一部分人倾向于跟skp和万象城争重奢市场,确立在行业的地位;另一部分人持消极态度,比较犹豫。

顾西穗这么一说,约等于直接明了牌,打响了低级职员之间的派系第一枪。

不过顾西穗无所谓,反正迟早都要有那一天的,她不介意当那个出头鸟。想往上走,不跳出舒适区是不行的,就算不是好项目,她也要牢牢地把这家商场握在自己手里。

说完了结论之后,她就有条不紊地列举原因一二三四,包括并不限于三亚的人口和经济情况,以及当地的产业构成。

聊到分流香港时,房间里的氛围才古怪起来,因为顾西穗说的是:“没有一个旅游胜地是只靠购物就撑起来的,香港除了购物之外还有美食和高发达的娱乐行业——不管现在大家是怎么看待香港的,你都得承认,大部分国人对香港是有情结和情怀的。”

这话题其实有点敏感,不管是夸香港,还是指出三亚有所欠缺,可能都会被扣上一个巨大的帽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思来想去,顾西穗还是照直说了。

她已经受够那些在小事上浪费时间、大事上模棱两可的职场经验了,说实话,到了张文华这个级别,看他们玩办公室斗争估计跟看幼儿园过家家差不多,顾西穗不觉得在她面前展现所谓的“情商”有什么意义。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人反驳:“现在哪儿还有人愿意去香港购物的?”

对方嗤之以鼻,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西穗。

“但这并不代表大家会来三亚。”顾西穗不慌不忙地说:“十万额度能省下的钱还不够覆盖海棠湾的食宿的——除非我们能跟政府谈出更高的额度。”

她说这话时表情很平静,语调也很低,不过眼神却很坚决。

张文华不经意地笑了一下,还是悠然地用火腿卷着芦笋,及时地转移了话题,问:“那为什么是轻奢呢?”

“在免税政策下,轻奢会变成平价商品,小康阶级和中产阶级平时会犹豫一下的价格,在这里完全是白菜价,而且随着当地居民收入的提高,购买力也会增加……”

谁知道她话还没说完,刚才那个人就又说:“那些人身上哪还有什么油水……”

一直一言不发的皮皮则叫了一声:“哎呦!什么叫’那些人‘啊?你不是其中之一吗?”

顾西穗又惊又喜地侧过头去,皮皮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西瓜,并看了顾西穗一眼——四目相对,同盟达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能拉来皮皮,顾西穗就彻底放心了。她们俩都是对接过一线员工和顾客的人,深知一家商场要是没有客流,能惨淡到什么份上。那些坐办公室的估计满脑子都在演卡戴珊一家,以为富人们天天为了一条裙子在商场打架,根本不知道一旦柜姐没事干,连空气都会变凝固,让商场彻底变成冰柜。

这也是运营和市场总是在吵架的原因。

“太初有一个其他商场都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我们更擅长打造街区式购物中心,完全可以把三亚店打造成一个适合在海边散步的建筑群,同时填补三亚的中等品牌和低端品牌的市场空白。”

顾西穗说完了,看向张文华,又看向瑶瑶。

张文华只是点了点头,瑶瑶却冲顾西穗笑了笑。顾西穗顿时放下心来,重新拿起桌上的酒杯。

之后张文华又问皮皮:“那你呢?”

“我也觉得要搞美食的!三亚好吃的东西真不多,净是些什么高大上的看不懂的东西,我看从成都和广州各搞找几家餐厅搬过来算了!没有串串还逛什么街!轻奢那个也挺好的,我最近就买不到衣服,虽然我身上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但我们小康也是要穿衣服的哇!回头等skp和万象城开起来了,我们的衣服就卖给他们的员工好了!我就不信他们公司里的人那么有钱——如果真那么富我今天就跳槽!”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皮皮可是太初装疯卖傻第一人,逗完乐了,才又从疍家文化到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其中很多可以做的项目都跟顾西穗都有所重叠,只不过一个是从市场角度,一个是从运营角度。

顾西穗在一旁也跟着乐,乐完了才暗自感慨,惨了惨了,她跟皮皮一不小心变成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的搭档,以后顾西穗的人设就是那个严肃的冷面办公室女杀手了,嘤嘤嘤……

不过罢了,对方是皮皮的话,她愿意这样分工。

等都说完了,张文华才道:“我们的建筑设计顾问也在,明天你们俩跟着项目总监去见个面,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灵感。peter你明天去国土局,看看地批下来了没有,anne你去联系一下咨询公司,确认一下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句话,分好了任务。所有人散开,瑶瑶才叫了起来:“我就说她更适合bd的吧!”

张文华却笑着说:“还是再练练吧!”

然后她们俩才互相看了一眼——

顾西穗还不知道她挖了个多大的坑给她自己。

第58章男人将会成为一种刻度,折射的是你自己的成长

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大舒服,这章是纯粹水字数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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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实力雄厚的连锁型商业地产来说,招商部分集中管理才是最方便的。太初跟绝大部分奢侈品都保持着一套固定的合作方案,想做轻奢,就意味着需要研究新的合作方式了。摆在眼前最切实的问题是:小品牌交得起房租吗?

顾西穗当然已经想过这些问题了,她自有解决办法。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她圣诞节休假的第二天,瑶瑶就跟emma、周扬、严云齐,就顾西穗的转岗开了个视频会议。

严云齐自然是不想放人的,周扬则看中了她的营销和公关能力——在零预算的情况下能搞出两个热搜,并且两次都让政府主动背书——待在运营部纯粹是浪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市场部缺人,运营就不缺人了吗?”

“春节一过就是淡季,运营有的是时间招人!”

瑶瑶就吃着苹果,在电脑前看着他们两个男人吵。吵完了,瑶瑶才问emma:“你觉得呢?”

“不太行。”

瑶瑶本来还以为emma会绝对支持顾西穗转岗的,谁知道emma的态度却很消极,说:“她抗压能力很一般,而且完全没有事业心。”

回头瑶瑶报告给张文华,张文华却笑了,说:“一个看到空中花园的项目,就立即能联想到中国宏观经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事业心?都是钱没给够而已。”

一句话,顾西穗就加了薪。

那些钱可能真的没白给。

短短两个月而已,顾西穗就从当初那个战战兢兢站在总裁办公室里等着挨骂的小运营,变成了一个能沉稳自信的女人。她一身宽松的浅驼色的套装,白球鞋利落的短头发,淡妆,耳朵上是小小的珍珠耳环,讲话时专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从容自若,又带一点野心勃勃的架势,颇有大将之风。

这很好。

张文华并不是因为顾西穗的女性身份而看中她,而是当下这个环境,她需要更谨慎、更细心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却还没留意到她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她穿球鞋是因为爽,衣着宽松是因为健身颇有成效,虽然体重加大了,尺码却变小了,又买不起新衣服,只好继续穿旧的;耳环是权西森送的,听说姚总给她选的,就恨不得每天都戴着;不动声色是因为怂,淡妆是因为懒,随便涂一下了事……

然而如今对她高看一眼的也不止是张文华,自从她停止内耗之后,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她自己却还没有发现。

后来是项目总监告诉的顾西穗:“其实上面对三亚的项目也充满分歧,预算只有十亿美金。”

顾西穗满脑子都是:十亿?美金?“只有”??

“你换成人民币,就六十多亿,当然是只有了。”

顾西穗的金钱观再次遭到通胀,遥想刚入职的时候,看到有人买几十万的东西都在内心尖叫,后来有人刷几百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现在好了,连几十个亿都觉得是“很少”了。

她忍不住说:“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达到知乎发帖资格了……”

项目总监只是在那里笑。

其实见到整个三亚的项目总监,顾西穗的头才有点大。

因为,她当初对这个男人有过crush。

那种货真价实的crush,一瞬间的心跳加速,脑海里演完了一部二十集左右的职场玛丽苏,还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男人叫齐明辉,在顾西穗入职那一年是上海店的经理,来广州开会,顾西穗负责带他参观广州的门店,中途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脚底打滑,他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的胳膊,顾西穗回头——

有些男人就是当季热门爆款包,也不一定合你的胃口,但听多看多了,就越来越觉得那个包魅力非凡了。尤其是在买不起的情况下,怎么看怎么好。

等隔几年能买得起了,再回头看,才怀疑自己:都什么玩意儿?

齐明辉是那种长须善舞八面玲珑的男人,还有幽默感,对职场菜鸟的顾西穗来说,简直是可以仰望的。

而如今顾西穗也能独当一面了,再看齐明辉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他一有机会跟顾西穗单独相处,就讲:“我还以为你会是很早就结婚的那种类型呢,早知道你不结婚,当初我就下手了。”

“朋友,这是职场性骚扰。”顾西穗面无表情地提醒他。

“权力不对等的才是职场性骚扰,对等的就不算了。你现在又不是那个小susie了。”

他开着车,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胡扯。顾西穗无语地摇头,却也忍不住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susie”是他给她取的外号,因为在运营部的一众男人当中,她的确显得有点小。

他们俩被派去环保局谈事情,国家海岸线,对环保的要求跟城市可不一样。他们得先确定了要求具体到了什么程度,才能继续跟建筑事务所对接。

齐明辉是典型的在上海待过的男人,知道衬衣一定要打开上方的两粒扣子,露出一副好身材该有的线条,手腕上戴着劳力士,发型也是最时髦的那种,迎风招展。

三亚可能是中国最适合开跑车的地方,他开得轻松而写意,趁红灯前加了速,顾西穗险些没反应过来,打出去的字不小心发了出去,才听到齐明辉问:“男朋友?”

那一天好死不死的是2月13号,顾西穗和权西森即将度过第一个情人节,但她却彻底忘记这件事了,发现根本没空挑礼物,不管是自己的,还是送给对方的。

“建议你们俩一人发个520的红包意思一下好了,你这种女人,肯定不会要太贵的东西,太贵了还要回个价格差不多的,最后心痛的还是自己。”

顾西穗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哪种女人?”

“有些女人就是不管过多久,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你就是那种。”他侧头看了顾西穗一眼,说:“你不能太相信皮皮的,她可比你精明多了。”

顾西穗凝了凝神,才说:“我会跟她光明正大竞争,就算她升上去了,我也会祝福她的。”

“那你呢?”

“去卖煎饼。”顾西穗无所谓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人真应该时不时就跟旧恋人或旧的暧昧对象见个面,那时候你会发现男人将会成为一种刻度,折射的是你自己的成长。

她当初到底crush了个啥,如今彻底想不起来了。

她有时候真想拍死当年的自己。

以及跟宋子扬纠缠的自己……

以及为剑桥的文学博士而哭泣的自己……

算了,再拍下去简直什么也不剩下了,只能继续厚着脸皮活着了。

只不过再油腻,齐明辉都是个有办事能力的人,他的职场路线应该就是顾西穗将来的目标了:运营出身,部门,单店经理,项目总监——负责一幢商场的规划和建立。

到这时候,年薪就百万起跳了。

考虑到未来一两年顾西穗都会跟他一起共事,顾西穗并不准备得罪他。她只是想着皮皮——

齐明辉的职场经验或方法论或许真的有用,但顾西穗暂时不想陷入这套叙事里,她的野心比这个大。

她想要的,是另一种关于女性的职场竞争或经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齐明辉笑着说:“所以说你就是这点讨人喜欢。”

“性骚扰警告乘以二。”顾西穗头也不抬地说。

“这个好,适合你。”

齐明辉突然指了一下某条项链,顾西穗道:“乘以三。”

怀着一种很诡异的心情,顾西穗选了别的礼物——虽然齐明辉选的那条的确更适合她。

说到情人节礼物,顾西穗才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如何变现实的:跟权西森在一起后她才获得了最舒服的恋爱体验,很想要一条有点初恋感的银项链,但考虑到银饰太难打理,外加真的不太适合她这个年纪了,就开始看铂金;看着看着想到铂金不保值,不如黄金;而一旦联想到黄金,就开始好奇如今的金价……金价看完了才想起她买了黄金股,于是打开了好久没打开的股票账户——

情人节就这样变成黑色星期五,看着那个绿色的数字,顾西穗简直没哭出声来。

于是第二天她嘤嘤嘤着跟权西森在电话里哭泣,权西森都快笑疯了,最后给了她一个方案,问:“你有梦玲的股票吗?”

“没有。”

“我送你一百股好了。”权西森说:“以后逢情人节、生日、纪念日之类的日期,我都送你一百股梦玲的股票,反正股价每天都在变,你拿到的数目也不一样。你既然不想结婚,那个钱既可以当礼物,也可以当之后的共同生活开支,我会写一份转赠合同给你,你不用担心被收回;需要钱的时候你可以取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放着,当做纪念品。你甚至不用担心是在捞钱——至少以今天的股价来看,那笔钱也不算多,将来有多少就更说不准了,全是老天说了算——搞不好退市了也是有可能的。”

顾西穗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那天梦玲的股票价格是每股89块,一百股是8900——以他的身份来说,是真的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要不要直接拿男人钱这种事,顾西穗以前是很有顾虑的,她的家教就是不可以花男人的钱,因为,顾常顺说了:“你老爸才是你唯一一个可以直接伸手要钱的人。”

刘灵的看法是:“只要人活着,就避不开钱的,小钱a了也就a了,大钱是必须要讨论的……如何处理恋爱期间的共同开支,是个大问题。”

而钱闪闪则常年在这个话题下普法:“想拿有钱人的钱?去重温一下吴秀波或者郎咸平的新闻,遇到巨富先去找个律师,普通富的一定要声明好赠予,穷的就算了……你永远也想不到那些男人花了几百块想获得什么,有一个拒绝一个,自己又不是赚不来。”

结果谁能想到,权西森甚至连合同都考虑到了。他很直白地说:“你要搞明白,我并不是在送你钱,而是在送你股票,再怎么着你也是跟梦玲集团的继承人拍拖,居然没有梦玲的股票,这不合理。但让自己买就搞得我很像个二道贩子了,更不合理……”

顾西穗哈哈大笑。

“作为我来讲,我永远也不希望我爱过的女人有经济烦恼,但乱撒钱也很诡异,股票应该是最适合你的,毕竟股票是一个关于时间和预期的游戏,人们买的是未来。”

聊钱是真的一点都不浪漫,但,这句话说出来却十足的浪漫。

顾西穗忍不住笑着说:“有可能一无所有的未来。”

他也笑,说:“对,也有可能是殷实的未来。”

因为这句话,顾西穗抿了抿嘴唇,最后说:“成交。”

有关一个一无所有的未来,抑或殷实的未来,在情人节这一天,变成了极其合理的情话:爱情无非就是,展望过去,期盼未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西森这才道:“那现在我们可以聊聊你的crush了……我应该紧张吗?”

顾西穗哈哈大笑,说:“暂时不用。”

“暂时?”

“对,暂时。”顾西穗故意道:“人家在三亚有一辆跑车,吹风真的好舒服。”

“好的,记住了。”

她没想到又一周之后,她会跟权西森在上海相遇。两个人都是去出差,虹桥机场落地,她的航班比他晚了几个小时,他居然还特意弄了辆跑车去接她。

原本二十分钟左右的地铁,顾西穗愣是在高架桥上堵了两个多小时。望着马路边像前列腺炎一样的交通,权西森那辆跑车动辄毫无意义地“嗡——”一声加速,再毫无意义地停下来,跟旁边的出租车自始至终都维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顾西穗绝望地在车里叫:“你放我下去,我要去坐地铁……我要回酒店睡觉。”

权西森撇了撇嘴,说:“不行,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高架桥上,要堵一起堵。”

“你的好胜心就不能用在别的地方吗?”

“对不起了,我们雄性就是这么无聊……”他焦躁并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车流,道:“这是刻在基因里的竞争意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说男人没进化好呢!”

“深表赞成。”

两个人奄奄一息地看着车窗外,这真是言情永远都不会告诉读者的事:中国真的很不适合跑车。如果你交到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赶时间的时候记得坐地铁,永远要记得坐地铁。

第59章她想要的,是一个远比富足还要广阔的人生

2022年的2月,是顾西穗的人生进入到另一个维度的时刻。那一整个月,她几乎都是八倍速度过,每天都忙着各种跨部门会议,认识新的人,建立新的工作模式。

太初的选址已经拿到了,是在海边,看起来很好——但整个海棠湾都是海,约等于没有任何优势。

建筑事务所的顾问不断地跟他们声明,海边对建筑的要求不一样,除了老生常谈的抗台风等要求,还包括了海岸保护要求,更何况三亚老建筑群不多——约等于太初没有任何优势。

三亚的高级酒店毫无疑问的已经饱和了,购物中心加星级酒店的商业区组合行不通——约等于太初没有任何优势……

顾西穗已经忘记春节后的那几周她是怎么度过的了,每一天都忙到了极限。难得回广州,脑子里也依然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现在她考虑事情不能只着眼于一间商场了,而是要考虑到整个行业。

而她的闺蜜们正在那年二月实践着只属于女孩子的情人节活动:既然女人无论在送礼和收礼之间都能获得快乐,男人又觉得情人节是拜金,那么何不干脆无视掉男人,只在女孩子之间流通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顾西穗收到了一大堆礼物,自己却毫无准备,回头只好像个霸道总裁一样在群里发言:直接给我链接,点我付款。

她光是付款就花了一个多小时,花了大几千,什么杯子玩具摆件……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可爱得要死。

顾西穗却从中获得了莫大的快乐。

女人的爱,永远都是希望对方能快乐,不管是玫瑰也好、口红也好、红包也好,再不符合自己的消费观念,只要对方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然而男人永远都不明白这一点,他们就喜欢到处推销他们自以为是的消费观:什么情人节的玫瑰贵啦、口红是消费主义啦、钻石是营销啦……谁他妈的不知道啊?就他们识字是吧?

但轮到他们喜欢的东西就不是这样的了,什么耳机音响数码设备,对着那些0.1的参数吵翻天,再来一句你不懂,仿佛他们是地球唯一长耳朵的生物。

“男人才应该感谢消费主义,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表达爱,除了这一年几个花钱的节日之外,他们已经快失去任何存在感了。反过来,如果能让女人感觉到被爱,谁又在乎情人节?”钱闪闪说。

刘灵说了句公道话:“其实这个也不能只怪男人,我们中国人就是不太擅长表达感情……”

“谢……”

小鹿话音还没落,刘灵就举起手打断他道:“停!我并不是在维护男人,我是准备聊亲情的。”

小鹿这才把剩下的那个“谢”字吞回去,挠着头求教:“那到底怎么办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都快笑死了,dy在春节上演了那么一出,导致傀吧boy们也开始内卷了,人家dy和小狼已经结束了一场——用他们的原话来说:“拍了个mini拖”,小鹿还连兔总裁的手都没有牵到。

&结束恋情的原因是:果然还是纸片人比较适合我!

据dy本人所说,她跟小狼“恋爱”一周,彼此对话不超过十句,拉手一次,接吻一次,最后双方一致认为大家还是应该保持着美好的陌生人关系,见面连招呼都不打,才是最适合他们的相处方式。

而兔总裁拒绝小鹿的原因则是,她怕自己配不上小鹿。

她已经经历过两三段恋情了,每一次的结果都无比糟糕。小鹿却还是个纯情处男,对女人一无所知。

一向偏袒小鹿的钱闪闪说:“所以说兔总裁最烦人了,一天到晚扭扭捏捏的,没劲!”

而一向偏袒兔总裁的刘灵则说:“你这种被宠大的女人是不会懂的,那些缺爱的女孩子是永远也拿不出一份精致漂亮体面的感情出来的,不管长什么样、手头有多少钱,她们都会把五脏六腑一股脑地掏出去,什么尊严、存在感、安全感、倾诉欲……全都打包进那个名为爱情的箩筐里,明知道会淹没对方,还是毫无办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想的恐怕不仅是兔总裁,还包括了自己。

就连顾西穗都想到了她那个好久没想起来的文学博士,她得承认,她也干过有天晚上走在路上遇到一只狐狸被吓得花枝乱颤给文学博士打电话这种事……

回头想一想,竟然也说不清是被狐狸吓哭更傻,还是打电话更傻。

最后她得出了结论:她年轻时为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就是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生活,再去考虑拍拖的事,安全感和存在感绝不是男人能给予的,他们自己都没有。”钱闪闪说。

“可是现在工作也不能带安全感和成就感啊。”考研妹痛苦地说。

“那不是还有爱好嘛!你一天到晚就在为千辛万苦涨了1个粉而欢呼,还说没有成就感?”

刘灵则对小鹿说:“我不是很支持跟现在的兔总裁在一起的,她还不够成熟,你呢,又是个小傻子……”

“我怎么就……”

“一分钟内回答:你知道兔总裁是个活人吗?你知道女人会上厕所的吗?能接受兔总裁不洗头吗?”

“这不是废话,我又不是……”

“那你能接受兔总裁喝醉后抱着马桶吐吗?能接受她无缘无故在家里哭一天吗?她跟父母吵架的时候你能提供任何支持吗?她崩溃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小鹿沉默半天,最后不满地问:“那你为什么支持dy和小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刘灵这才说:“他们外星人的事,我这个地球人当然是吃瓜不嫌事大了。”

众人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又开始聊dy和小狼,聊起冬奥会,聊起广州又开了什么新餐厅……

顾西穗却兀自喝着啤酒,表面听他们聊着,脑子里却依然在想工作。

两件事,一,齐明辉虽然油腻,但不会无端端提醒她要注意皮皮。

皮皮当然聪明了,那种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小聪明简直跟灯泡一样地闪个没完。

不过皮皮的小聪明都用在了偷懒上,比如她会把所有需要跟周扬正面接触的项目都推给顾西穗,说:“周扬嫌我太吵了,说一见到我脑瓜子就嗡嗡的!”

一想到此,顾西穗就笑了。

这个也是事实。

周扬跟皮皮真是水火不相容,顾西穗倒是无所谓会不会多做一点,不然无效沟通会拖累整个团队。

她想不到她跟皮皮有任何利益冲突之处,便先放下了这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关于去上海的事。

很奇怪的是,即便全民都在批判消费主义浪潮,中国的服装零售市场还有很多可以深挖的地方。

比如高端运动品牌。

北边正在大张旗鼓地举办冬奥会,南边的海南万宁正在努力成为世界冲浪胜地,一线城市的年轻人从跑马拉松变成玩飞盘……这些项目都将带动一大批运动品的消费。

而顾西穗最想合作的是她在2017年错过的华裔设计师的牌子。

那个品牌叫理所当然的,有关该品牌的一切都是作者杜撰的,设计师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方隐闲,顾西穗第一次听到时惊为天人,隐约的闲,多么浪漫。

方隐闲是那种痴迷于面料的设计师,为了能设计出更舒适的平价衣物,她已经快把面料搞成黑科技了,不管是功能性还是美观性都吊打同行业。她设计的裙子空间感十足,永远跟身体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不紧绷、不谄媚、不讨好,衣料只会在不经意间抚过皮肤,如同恋人的手。

那种不讨好公众审美、又不懂得造势的牌子,在英国是没什么销路的,但在炎热的海南,来自面料的优点将会被放到最大,设计上又贴近中国当代女性的审美。

只不过这类小牌子的代理权都在代理商手中,想拿下来没那么容易。

正思索着,就听到刘灵问:“对了,你到底还搬不搬家了?”

顾西穗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门,天,她彻底忘了找房子这件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说搬家了,现在她连在广州的时间都很有限了。

她说:“难怪男人都想娶个老婆,我现在也想娶个老婆了,好歹我永远不会伤害我太太,还不介意给我老婆买包。”

考研妹立即就叫了起来:“那你娶我好了!我等成绩都快等疯了,你要什么房子?我帮你找!我还能帮你搬家!”

顾西穗吃惊地看着考研妹焦灼到快崩溃的表情,问:“成绩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

“月底!我妈说今年还考不上就不管我了,你娶了我算了!我保证当个好太太!”

话音一落,众人又是大笑,纷纷安慰着考研妹。

吵吵闹闹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回去后刘灵才说,她可能要搬出去了,她准备把甜甜接到身边,在买房和租房之间犹豫。

顾西穗完全明白她的顾虑,她今年将会满足社保年限,自己也能买一套小房子。

不过这年头,现金为王,房地产的投资属性已经消失,连保值属性都很可疑——能流通的才是钱,不能流通的,叫套牢。

越是这样的时代,女人才应该越是警觉。

2017年之后,顾西穗对所有的经济新闻都保持着审慎的态度。她对房子没有任何执念,有地方住就行,她的钱,将来必然是要花在继续读书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是另一个她暂时不考虑结婚的原因:一旦决定好好活着,她对未来的畅想可就不止晋升那么简单了。她想要的,是一个远比富足还要广阔的人生。

————————

发现评论区对结婚这件事有争议,昨天特意修订了47章和48章,有关顾西穗和权西森对婚姻的讨论。58章则略有细化,增加了一个我认为比较浪漫的表述,可以回看。

但47和48导致了姚总的一个ooc,我还没来得及细化,因为目前看来,的结构就是从姚总出场引起了某种混乱,我当时觉得能拉回来,事实上就是没拉回来。不过我依然放弃,还在努力拉就是了。

我在里没写清楚的是:

1,顾西穗的婚姻观其实是根据社会思潮而变动的,这也是为什么我特意选取了顾西穗这样一个“被规训得很好的”、“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小白富美当女主角,因为她很适合反射时代;

2,顾西穗只在跟宋子样在一起的时候考虑过结婚,那是因为家庭变故和刚上班的缘故,那段时期她对感情里追求的是稳定——之所以没在正文里写,是因为她自己都还没发现,她谈恋爱一直遵循着某种不易觉察的规律,这个规律是什么,等她自己发现吧。

3,我理解的人物的成长,是会随着经历和阅历变动的,当然作为来讲,单一的人设会更方便读者来理解,但现实社会人类是有徘徊、有犹豫、有挣扎的。之所以选择2021年末至2022年,也是因为这两年有很多女孩子陷入这些挣扎里,包括我自己。所以我需要在这个漂浮不定的大背景下展现她的变化。

4,顾姐从第1章天天担心事业、躺平摆烂,到现在已经重新开始规划她的未来,这个内在的进步是非常大的。但我不太想用夸张的笔法来展现这些,我希望她是润物细无声的。

5,——截止到现在其实顾姐跟权西森才认识了三个月,他们俩的精神内核其实还没碰过呢。

再次感谢所有读者的支持,评论经常能给我带来一些新的灵感和反思,这对我来说,带来的有关的思考也是巨大的。拉力赛已经进入到最后一个阶段,我看到好多都已经完结了,大吃一惊……我也得加快进度准备完结了,虽然写到现在很疲惫,脑子真是一团乱麻,但每天更新的动力在增加,真的要谢谢各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给大家鞠躬。

第60章“全世界最好吃的面馆”之夜

她没想到她会跟权西森会在上海碰面。

二月末,顾西穗准备去见一下的代理商,跟权西森聊起,他用抑制不住的兴奋口吻道:“真的?我也要去上海见一个股东——你几号去?”

“周末!”

“那我换成跟你同一天的机票。”

“好!”

顾西穗的兴奋也是不加掩饰的。

那巧合给她带来的快乐比任何时候都大,登机之后,她就一直在等待飞机落地,那时候才发觉,小别胜新婚这几个字,还真不只是说说而已。

二月份的上海还是很冷的,顾西穗恨不得把她所有的家当都带上。作为一个常年穿着拖鞋到处乱晃的广东人,去上海对她来说是压力巨大的,这地方每个人都武装到头发丝了,有关穿衣打扮都卷疯了,光长得漂亮身材好都不行,还要有品位、有格调——那可不是精致优雅或昂贵那么简单,需要的是你的态度、想象力、创意。

顾西穗几乎是扒出了她所有的压箱底,又问她妈借了衣服和包包,又问钱闪闪借了首饰,几乎拿出了毕生绝学在搭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件保暖又有设计感的外套是跑不掉的,几年前流行过的款式不行,但反过来,几十年前流行过的,就很时髦了。

鞋子很重要,一双鞋子将决定整个造型,于是马丁靴和高跟鞋各一双,前者用来混搭和不羁,后者为了必要时装逼;

配饰则能带多少带多少,什么丝巾腰带耳环项链,有时候只需要换个位置,整体的风格就不一样了。

于是最后顾西穗穿的是她老妈在二十年前买的棕色格纹大衣,小众设计师款蓬蓬裙,马丁靴——千万不要好好系鞋带!然后羊绒印花披肩搭肩上,用腰带固定,头上再戴一顶90年代的香奈儿报童帽——

下飞机时自己都觉得自己造作得要死,还得强撑着保持高冷。

结果一看到权西森,顿时就破功了,恨不能飞奔过去扑进他怀里,最终还是努力镇定,浅笑一下,不急不缓地走过去。

他还是老样子,穿着大衣站在出站口,等顾西穗接近,自然而然地拉过她的行李箱,她则趁他附身的时候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面颊,笑。

他也笑,拉着她往停车场方向走,走到一半,到人少的地方,还是没忍住,停下来吻住她的嘴唇。

什么叫一点就燃,顾西穗算是明白了。

她一只手握紧了他的手指,另一只手还不忘扶着帽子,说:“造型……造型造型!”

“有那么重要吗?”权西森都快笑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则道:“这里是上海,造型就是一切,谢谢!”

上了车,他们才紧紧相拥,接了一个漫长而灼热的吻。

……然后又在堵车的路上消耗掉了所有的激情,疲惫不堪地到达酒店,就纷纷躺在床上装死。

顾西穗这次来上海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关于的,而是要跟一个大型运动代理商谈合作方案,周一周二则去跟爱马仕香奈儿等公司开会。

但凡你能想得到的品牌,不用怀疑,总部全都在上海。财大气粗的地产都对一个人口不足一百万的城市不乐观,那你猜,这些大牌会不会同意一个小城市里到处都是门店?

这次的工作可没那么容易。

她是想趁工作之余去跟的代理商见面的,的代理权在一家意大利人开的公司手里,那家公司手里握了十几个品牌,但在中国业务有限,于是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办事处,员工不足三人,周末还拒绝加班——

该死的欧洲人!顾西穗都快嫉妒疯了,真希望自己也有这种拒绝客户的勇气。

休息够了之后,两个人就在床上对着行程,权西森这次是来跟某个大股东解约的,顺便拜访几个经销商,一家代理公司,以及几位葡萄酒行业的讲师,希望他们能给中德线上展览一些支持。

“为什么要跟大股东解约?”

“他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独裁者,红泥的每件事都想插手。”权西森头大地说:“前几年国货潮,想让红泥把那些劣质酒包装一下卖了;这次中德的线上展览,又让红泥去参展——但红泥今年没有特别适合去参展的葡萄酒,我们一致商讨了一下,希望能让那些更具有代表性的葡萄酒去参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顿时就明白了,俗称,爹里爹气的投资人。

她问:“那损失呢?”

“可能会失去一些高端酒店和餐厅的业务,不过这个我已经筹备以一两年了,该谈妥都谈妥了,会跳过那个股东继续保持合作。”

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顾虑,顾西穗便不再问下去。行李箱打开,需要挂的衣服挂起来,需要熨烫的放一边,还没来得及说话,权西森就已经打去了前台,通知有衣服需要熨烫。

顾西穗为那个瞬间的默契感到惊喜,回过头,他则订着餐厅,问:“你要吃什么?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不要热门餐厅,不要米其林,不要本帮菜,不要法餐,不要潮汕牛肉火锅……”顾西穗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一口气说着不想去的地方。

权西森顿时就笑了。

在上海讨论吃的,广东人是自带优越感的,十家米其林里六家粤菜馆,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黑上海还是在黑粤菜,怎么想怎么奇怪。

至于那些形式大于一切的法国料理就更算了,饿着肚子等半天,还不如去吃兰州拉面。

说到面,权西森才道:“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面馆!”

“好!”顾西穗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两个人的第一餐就是在一家看起来陈旧而落魄的小店内解决的,还迎着细雨排了半天的队,吃完了一碗葱油拌面还不够,顾西穗又点了一份大排面,什么造型彻底不要了,解开了腰带敞开了吃,之后打着饱嗝拍着肚皮出来,手里拎着个腰带,跟个女阿飞一样。

权西森都快笑死了,揽着她的肩膀问:“你喜欢听评弹吗?”

“我听不懂任何戏剧的!”

“没关系,反正我们是去喝黄酒的!”

顾西穗就又笑着跟他去听评弹,仿佛第一次来上海似的。

她很喜欢他跟权西森在上海的那段时间,如同所有没品味的游客一样,宁可牺牲交通时间也住在静安区,吃饱了就走街串巷地散步,吃个饭,顾西穗还要抢着跟权西森结账,美名其曰公费泡仔,不能浪费。

二月的上海远不如五月和十月舒服,冷风夹着细雨,跟广州的地狱春天比起来有过之而不及。

不过顾西穗还是过得暖洋洋的,跟着权西森去喝黄酒、听评弹,贪婪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黄酒,最后喝醉了,又开始毫无缘由地咯咯乱笑,路都走不直。

权西森无奈地拉着她回去,又怕她冻着了,解下自己的围巾系在她脖子上,她静静望着他的脸,说:“权西森,真高兴认识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好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他笑着说。

“下次我带你去三亚玩,我在三亚也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面馆。”

“真的?”他倒是真的惊讶了。

“嗯!你有没有去过后海村?那里的夜市很好吃。”

权西森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还真没去过。”

“那我带你去!”

“好的。”他又笑。

顾西穗则不知道为什么,迷之开始跟他比拼了起来,知道他去过的地方应当比她多,于是净挑那些他不一定去过的地方问:“你去过大理吗?大理也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不过要碰运气的,老板不开心了不上班的。”

“哗,这么酷的吗?我一直想去来着,不过没机会。”

“那我带你去!我大学的时候在大理呆了一个暑假,你肯定喜欢大理,大理的咖啡馆和葡萄酒店都特别多。”

“真的呀?”他故意逗她,她就一本正经地点头:“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西森笑着听她讲,她就掰着手指头在那里数,苏州她也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是她爸妈小时候带她去旅行时遇到的;越南也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是她休年假时遇到的,老板是四川人,担担面做得很好吃,还加了当地的香料,味道很特别;新加坡也有一家好吃的面馆,她以前在新加坡转机时发现的……

那个夜晚或许称之为,“全世界最好吃的面馆”之夜,以及,我要带你去全世界吃面。

盘点完了还不够,顾西穗还对面馆发表了重要讲话,指出一家好的面馆一定不能太大,面积超过四十平的就不是好面馆。厨师脾气太好的面馆肯定是不好吃的,面做的好吃的厨师一定都是暴脾气。太干净的也不行,干净的面馆让人缺乏食欲。

权西森问:“那新加坡那个呢?”

顾西穗想了一会儿,就道:“好吧,那它落选了……”

又问:“你去过东京吗?东京是不是也有很多好吃的面馆?”

权西森诚实地摇了摇头,说:“暂时没去过东京。”

“那我们将来一起去!”

“好的。”他说。

“兰州呢?”顾西穗突然想到最重要的那个有关面的城市。

权西森愣了半天,要知道兰州距离银川只有几百公里,他还真没去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兰州我们也一起去!”

“好。”他非常温柔地笑了,有一种他们光是为了吃面,也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的感觉。

毕竟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面馆,还有那么多他们从未去过的地方。

他估计他以后每一次吃面时都会想起顾西穗,在心里单方面宣布了顾西穗成为全球面食推广大使,希望小顾同学能坚持不懈,继续为世界面食做出卓越的贡献。

那时候到底有没有疫情来着?

顾西穗已经彻底忘了,她只记得深夜的街道十分安静,因为下雨,人也不多。走着走着就能遇到正在唱歌的小店,于是又拉着权西森去那些小店里听音乐,喝啤酒。

其实他们只在上海的街头共度了一个周末而已,在顾西穗的记忆里却变得无比漫长,又记得在咖啡馆里看冬奥会,又记得在设计师集成店逛街买衫,记得街头无数少女兴奋地讨论着谷爱凌,记得去酒吧听爵士乐,记得骑着自行车的外国人呼啦啦而过,记得穿着入时的年轻人在路边点烟、玩滑板……

记得权西森的手,总是拉着她左右看着车,然后带着她过马路;也记得他在服装店里等她试衣出来,她问他好不好看的样子;记得他在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咖啡馆跟老板讨论咖啡,顾西穗则在一旁打量着行人的衣着和背包,自顾自地想着各个城市的生活差异,以及,要如何提炼出三亚的城市文化。

然后周一一到,懒散悠闲的小布尔乔亚又化身打工人和小老板,早上七点,两个人齐齐起床,先后去洗脸刷牙,她帮他打好领带,他则帮她穿好外套,一起去餐厅吃了早餐,之后在酒店门口道别,分头忙碌。

顾西穗是誓死也不想再坐跑车了,拎着包去地铁站。

权西森还要去还车,顾西穗笑得要死,过了马路之后,还在看着他头大地盯着那辆毫无意义的跑车发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笑了半天,才走近地铁站。

那些瞬间构成了顾西穗对上海的印象,如果说两个月后上海将会变成另一个样子,她是完全不信的。

城市从来都是由记忆构成的,武汉也好、上海也好,二战前的伦敦和柏林也好,最终让它们深刻起来的,都是生活在这些城市的人和集体记忆。

爱情也是。

她的个人史和他的个人史在那一天交织,然后变成他们共同的历史,再融进了上海这座城市。

相比之下,三亚的历史还有待挖掘。

顾西穗那时候才明白,她在做的,是协助三亚创造一座全新的城市。

在将来,等三亚有了足够的底蕴之后,她希望有人说,我跟我男朋友第一次逛街就是在三亚的太初,那个的衣服超好穿!我换上之后出来时他都愣住了!说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穿这样的裙子!

——好,现在让我们来建一座这样的商场。

一座有关回忆和假期的商场。

第61章年轻人如果不天真,那这个社会就彻底没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顾西穗这次出差非常的忙。

三亚会议结束后,周扬就下达了kpi任务:每人至少想50个起劲依然没被引进中国的品牌或产品线。

顾西穗接到任务头就已经大了,怎么2022年了,居然还在争首店?

过去十几年里,商业地产为了“首店”两个字几乎是打破了头,一开始还是全国首家、首家、首家苹果旗舰店、首家……后来就变成首家’s、首家茑屋书店、首家蓝瓶咖啡……

大牌子小牌子轮番上阵,实在没有首店了,就开始加个前置定语,西南首店、东南首店、河南首店、浙江首店……

顾西穗觉得再这么搞下去,将来什么某某路首店也迟早要出现的。

作为最爱争首店的两家商场:太初和skp在北京的战场上打了近十年,如今到三亚另外开辟一个战场,最想争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奢侈品的中国首家餐厅。

这几年奢侈品巨头们跨界也是玩得飞起,餐厅、咖啡馆、酒店……一家beige,曾引起了顾西穗朋友圈长达三四年的打卡潮,只因为那是香奈儿开设的,就足以让无数富太太和网红们千里迢迢去东京度个周末。

如果想帮三亚引流,增加游客的停留时长,这些大牌依然是最好的招牌。

不过这种大场面还轮不到顾西穗说话,她依然是以做会议记录为主,围观周扬他们是怎么谈业务的。

学了两三天,周扬就让顾西穗出去谈了。顾西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在她负责的都是小牌子,去年捣鼓空中花园和三楼运动类门店时,她就提前研究了几个运动品品牌。只不过彼时她只是给市场部提交建议,如今约等于自己去落实自己的策划,并不用额外做功课。

跟小品牌的合作还是很简单的,大公司就是有这点好处,提前约好时间,之后就可以受到最高礼遇,一听说是太初来的,所有的品牌都受宠若惊。

考虑到房租的压力,顾西穗已经提前帮他们规划好了合作方案:表示可以在租金上给予一定优惠,并可以把所有产品合并了来做,北京店卖滑雪产品,未来将开业的三亚店卖潜水冲浪等用品,其他零碎的一起打包,分到各个门店,并许诺会在各家商场做营销支持——

商场跟品牌的合作方式无非是这些:直营、直销、合营、代理、特许经营,等等。

通俗一点说,大概区别就是:你看我们这商场是不是很高大上?老爷你要不要来这里开家店?

我们的商场超大上的,我要进你的货,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高大上的商场和高大上的品牌双向奔赴,有钱一起赚,有难一起当;

……

最难的是特许经营,品牌授权,商场承诺一个销售额,自己承担销售压力。

有一些小牌子对重奢商场的销售能力是毫无概念的,有一些拿到数字后会大吃一惊;而也有一些小众高逼格品牌对自己的知名度毫无概念,提出一大堆离谱的要求,一旦不满意,可以直接撤店。

这方面,运动品牌永远是最好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一给出方案,市场专员就喜不自胜,表示会跟总公司联络,具体事情我们后期再谈,真感谢你啊顾小姐,中午一起吃饭吗?

“不用了不用了,还有事情要忙。”

顾西穗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个会面,然后马不停蹄地去往代理商那边,原本是想如法炮制的,但那个意大利人就很难搞了。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你喝咖啡吗?美丽的小姐。噢,香港的公司,我喜欢香港,不过太热了,还是上海好……?你为什么想要?我们有更好的品牌可以推荐,比如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你看看这个品牌的新一季单品,是不是特别漂亮?……你去过意大利吗?你应该去托斯卡纳,托斯卡纳的夏天非常适合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你这件衣服是什么牌子的?真漂亮……

顾西穗面无表情地敲着桌子,抖着腿,忽然明白意大利奢侈品牌为什么一个接一个地跟不上趟了。

聊到租金时,对方就更吃惊了,连忙摆着手说,噢,这个太贵了,我们付不起的,我们只跟一些小型买手店合作,对进入商场没有兴趣……

顾西穗再次表明可以把所有品牌一起打包,并会在营销上进行协助。

于是那意大利人就开始生气了,说,我们并不是为了赚钱而存在的公司,我们是一家有追求的恭喜,想把真正的美带到世界各地……

云云。

十一点半,意大利人准时站了起来,说,我要下班了,可以邀请你一起共进午餐吗?美丽的小姐。

“我下午再来找你。”顾西穗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晚一点来,最近太冷了,我可能三点才到。”

“好。”

下楼后,顾西穗看向马路两边的店铺:咖啡馆、便利店、花店、咖啡馆。

几经考察,她钻进了其中某家老式咖啡馆,是指那种有而不是手冲精品咖啡的咖啡馆——你永远不要低估意大利人的顽固程度。

她直接问老板:“楼上那个意大利人是不是经常在这里喝咖啡?”

“对。”

“你知道他下班后一般在哪儿吗?”

“路口那个足球酒吧。”

&,顾西穗明白了。

思来想去,她准备借用一下权西森,发了条消息给他,问:你在忙吗?

还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下能碰个面吗?

他回复,当然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好”。

她不知道她给权西森发消息的时候,权西森正在面对他最棘手的那个股东。

安静才是这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

机场的贵宾厅,繁华地带的别墅,豪车那无与伦比的隔音效果……哪怕是买个耳机,降噪的跟不降燥的,也不是同一个价格。

在上海浦东一家私人会所里,权西森静静地看着坐在池边喂金鱼的男人。

名师打造的会馆,几何形的设计,方是方,圆是圆的。越是高级的建筑越讲究粉水,水能聚财,庭院内就净是考究的水池,沿着偶尔经过的风泛起涟漪。

那个池子在设计之初肯定不是为了养鱼的,但有什么关系呢?能不能养鱼,也不是池子说了算的。

纯中式的庭院里,除了鲤鱼偶尔翻个身之外,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服务人员穿行时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端茶倒水的动作简直跟杂技差不多,你也搞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能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想跟真正的权贵打交道,那就得学会接纳安静才行。因为沉默也是一种特权,只有站在权力那端的人,才熟练地掌握沉默的用法,让安静成为铜墙铁壁一样有密度的东西,无形地给旁人施压。

但权西森无所谓,他是在山里居住了三年的人,这点静默根本不算什么。

他陷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喝着送上来的龙井,打开盖子吹了吹,浅尝一口。

此时上海的温度已经在零度以下了,但这个半开放的建筑依然能保持着十多度的气温。

权西森看着下沉庭院的地面,非常确定气温应该是从那里来的。

资本家真是要死,搞个庭院都会考虑到室外温度,电费不要钱的吗?

杜先生就叫杜先生,权西森从来都没搞明白过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姓什名谁,可能他费尽心思打听,或许能知道一点风声。但他毫无兴趣,反正知道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红泥的股东构成是很复杂的,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红泥都没有过盈利,产出一塌糊涂,公司架构几乎不存在,规划为零,目标为零……几乎全靠投资人养着。

权西森迄今都不知道他爸是从哪儿认识的这些宝贝,跟个神棍一样,集齐了中国各式各样的老富豪。

这些人里,有些是真爱好葡萄酒的,有些是看好葡萄酒行业的,唯独杜先生两者都不属于。

杜先生崇尚的是贵族那一套,他的阶级意识特别强烈,要上流,要尊贵,要跟凡人有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产能过剩的情况下,如果想要盘活一个行业,只有高端线是不可能的。权西森的计划是做下沉市场,做罐装香槟,诚如顾西穗所说,还是要扩张产业链才行。

香槟其实是个专有名词,准确的分类其实是起泡酒,因为农业保护制度,只有法国香槟区产的才能叫香槟——这有点像老花包和lv之间的关系,虽然所有的品牌都可以出老花包,但提到老花,你还是会优先想起lv。

不过杜先生根本不同意,他说:“我投资红泥就是为了拥有一款只属于我的葡萄酒,如果人人都能在便利店买到,那我为什么要花钱?”

“所以我想买回你的股权。”权西森道。

其实投资一个小酒庄是很便宜的,最早的时候几十万就能搞块地,当地政府还会大力欢迎。

他听马勤远讲过,二十年前他们还觉得挺对不起那些来投资的人的,贺兰山上什么水路电路都没有,人家想种个葡萄,还得自己花钱拉水电,政府都觉得不好意思,于是怂恿村民们一起帮忙,人工免费,投资人出个成本就行……

而权成飞是那批人里最大方的一个,于是就成了当地政府的大恩人。

然后随着gdp的增长,投资一个小酒庄的价格从几十万变成几百万,再到几千万。

杜先生就是那个时候注资红泥的。

他名下的企业有很多,包括并不限于酒店、餐厅、旅游业……依着他的话,红泥根本不愁没有销路,然而权西森要考虑的并不单单只是红泥,他在考虑的,是整个贺兰山。

疫情两年之后,葡萄酒的实体店经销商就撑不住了,开在北上广深四地的还好,依然有客流量,但二三线城市则因为时不时的封城、以及消费者在后疫情时代的谨慎,导致大量的店铺倒闭,彻底封死了精品葡萄酒的扩张道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食品饮料行业不一样,想要培育市场,必须要靠当地商家出一份力的。尤其是二三线城市,资源远没有一线城市那么多。很多地方,国产葡萄酒的爱好者只靠一间小店聚集着,时不时举办一次品酒会,就足以拉来更多的客人,并带起线上的销售。

可是把销售压力放在这些经销商身上,是非常不道德的。

他需要更大的大腿参与到这个行业里。

比如那些做啤酒的品牌。

老牌企业需要新产品来注入活力,有完整的生产线、销售链,小酒庄可以提供新思维和技术支持,而中国的葡萄酒产区则需要消化存量……

他并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可是总得去试试,因为还有时间、精力、以及足够的金钱去想这些的,可能只剩下他这种家里有矿的年轻人了。

他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孤立无援。

他很平静地跟杜先生说:“我非常感谢我爸去世后你帮衬了我一把,介绍足够多的资源给我,不过我有我的计划。时代在变,仅靠高端产业是拉不起来这个行业的,所以希望你能退一步——”

他也没办法直接说,那些旧思维全都过时了,世界在变,市场在变,消费观念也在变,一直墨守成规,是注定会死的。

杜先生只是眯着眼睛坐在那里,微笑着,没说话。

权西森则用手巾擦着手,顺便用余光扫了一眼墙上的张大千,和杜先生身后的佛头——这帮人怎么就那么喜欢佛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会按照我会按照每年8%的投资回报率折现,合同在这里,请你过目。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再商议。”

“8%?少了吧?”

“不少了,过去十年里,房地产也不过是这个回报率。”

手机响了起来,权西森打开来看了一眼微信,回复完消息,决定及早结束这次会面。

于是他站起来,诚恳地说:“非常感谢你对国产葡萄酒行业做出的贡献,也希望你将来能继续支持红泥的转型。多谢款待,茶很好喝,小笼包也很好吃。祝你身体安康。”

他当然知道上一辈的企业家都有着极其了不起的地方,然而就是没有人跟他们说过,他们乘的是时代的风,过去四十年的成功让他们腐朽、固执、古板,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即便是2022年了,他们依然想要复制曾经的经验,想奋力一搏——

但有时候,再博下去,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一无所有。

第62章爱情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才有趣,真熟悉了,是要负责的

见到顾西穗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从来都没有那么累过。

有些事他从来没跟人讲过,譬如说,他根本不知道权成飞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问起姚梦玲,姚梦玲总是一副比他还要困惑的样子,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半天后,她才得出结论,说:“我不知道,我如今都快六十岁了都搞不懂男人,就更别提年轻的时候了。”

姚梦玲在外面说她不平衡家族和事业,是真的不平衡;说她不关心老公怎么想,也是真的不关心。

权成飞离家出走后曾时不时寄过一些东西回来,有时候是葡萄酒,有时候是给权西森买的衣服——尺寸没有一件能对得上的,他初中时都一米七了,权成飞居然寄过来一大堆童装,权西森和姚梦玲都很震撼,搞不明白他是怎么这么缺乏常识的。

然而去了贺兰山之后,马勤远他们提起权成飞,全都交口称赞:“好人呐!”

红泥现在那几个指导农民们采摘和种植的大学生就是权成飞栽培起来的,据说他一看那些小孩儿没书念,就建了一所乡村小学,不管年纪多大,一律送过去读书。后来发现附近也没有间像样的医院,就又弄了一间小诊所……

那所学校已经被拆了,小诊所却还在,而且变成了一家挺像样的医院。

知道这些后,权西森多多少少对他产生了一点敬意,然而发现他烧的都是投资人的钱之后,心情就不一样了。

他不觉得权成飞的智商高到能从权贵那里弄钱做善事的地步,不过。

“你下午忙吗?”权西森突然问。

“准备摸鱼。”顾西穗说。

权西森顿时就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一脸诧异,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比当初带她见姚梦玲的时候庄重多了。

在路上,权西森才解释说,那是红泥的一个重要股东,一个真正爱葡萄酒的儒商,姓刘,已经退休了,人非常可爱。

“很重要的人?”

“对。”

于是顾西穗就拿出一副商用“女朋友”的状态来,把为了见意大利人特意准备的意式大耳环大项链摘掉,眼妆卸掉,口红换成淡粉色的。

权西森笑了半天,说:“倒也不必这么认真。”

“上海宁,要的嘞!”

她一口怪腔怪调的上海话,权西森顿时又笑了。

刘老先生一家几口住在静安区的一幢老宅内,由于没有提前预约,老先生也没有准备,家里儿女孙辈都在,热闹非凡。

权西森自知唐突,还特意带了些点心,顾西穗则挑了一束鲜花。

人到门前,是他太太来开的门,笑吟吟地说:“侬怎么突然过来了?外面冷吧?哎呀!这是女朋友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还好,今天不算冷。”权西森摘了手套,揽着顾西穗介绍,说:“这是刘太太。”

顾西穗连忙把特意搭配好的进口月季和风信子递过去,那位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的,说:“好水灵的呀!谢谢侬!……今天屋里吵,依在后院,你们自己过去。”

同样是喂鱼,刘先生和杜先生也天差地别。

这边是个正儿八经的鲤鱼池,老先生裹着羽绒服缩成一团,怀里抱着孙女,孙女抱着猫,一老一小一猫,一道盯着鱼看。

见权西森进来,他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问:“去过那边了?”

“是。”权西森低低应了一声,立在一旁。

“谈成了吗?”

权西森苦笑一下,坦诚地说:“不确定。”

顾西穗只是凝神听着,没搭腔。

她肯定今天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中午吃饭时他一直在走神,不过看一眼他的表情,顾西穗便没开口问。

她跟权西森的感情是一直流于表面的,即便是已经见过家长了,两个人仿佛也都是有意识地沿着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打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他,有时候也不想认识——因为人尽皆知,爱情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才有趣,真熟悉了,是要负责的。

什么信任、承诺之类,可都是很大的责任和义务。

她不确定她有没有那个能力。

老先生这才留意到顾西穗似的,也是笑着问:“女朋友?”

“是。”

权西森轻抚着顾西穗的头发,点了点头,顾西穗就乖巧地微笑,说声你好。

刘先生顿时笑了起来,跟怀里的小孩说:“去给哥哥姐姐搬椅子过来!”

顾西穗不确定她是不是应该待在这里,方才那几句对话,明显没那么简单。她犹豫着看向权西森,权西森却拉住了她的手。

那边厢,刘太太捧着茶和点心放在了外面的茶几上,顾西穗连忙去帮忙,跟老太太聊着天气、点心,刘太太离开后,轮到小女孩来了,她怯生生地看着顾西穗,说:“我喜欢你的裙子!”

顾西穗便笑道:“谢谢,我也喜欢你的裙子!”

小女孩顿时就开心了,开始在院子里找着猫,叫:“猫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也蹲下去,假装跟着找,却遥遥地听到那边说:“……以前呢,一群人请客,桌上总得有瓶好酒才行,远一点是人头马,近一点是茅台,后来茅台也不方便了,都说葡萄酒喝了健康,于是就一窝蜂地去喝葡萄酒。那时候你爸特别懂这些,从产地到年份到葡萄品种,聊得特别投入,说多了,也喝多了,于是就都说,开个酒庄好了,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有个自己的酒庄,讲出去了也风光。”

顾西穗一怔,好家伙,你这是寻父之旅吗?

她特意看了权西森一眼,谁知道他却低着头,挠着脚边的猫,一脸的沉默。

那是个有点彷徨的侧影,让顾西穗呆了一阵。

“你爸这个人呢,聪明是不聪明的,但他特别会说,聊王阳明、聊老庄、聊竹林七贤,都是一套一套的,他特别喜欢陶渊明——”

听到这句话,权西森才笑了,下意识望向顾西穗所在的方向。

顾西穗也跟着笑,想起元旦的时候,权西森说,陶渊明饿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终究是没忍住,走了过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也没回头,不过身体往后靠了靠,她按着他的脖子,发现他的肌肉非常紧张,于是想起健身教练跟她说过的,人只有在打开防御机制的时候,斜方肌才会变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而此刻,他在防御状态里。

刘老先生坐在金鱼池边继续说:“葡萄酒是很有意思的,从汉朝开始,就是拿来进贡的,到了唐朝才在民间普及。葡萄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西方也一样,凡是能给人带来快乐的,民间都是被禁止的,什么风流、享乐、纵情,都是贵族才有的特权。你看希腊神话里那个酒神,创造了葡萄酒之后干了什么呢?他带着那些农妇等社会底层去森林里玩儿去了。跟男人比起来,农妇就是底层了,一旦女人想风流,想纵情,就会被当成疯子,非得有个神带着她们,她们才敢放肆……”

卧槽!

顾西穗这才瞪大眼睛。

她还以为所谓的“儒商”不外是多看过几本书而已,哪知道是真的有文化。

权西森特意回头看一眼她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

而刘老先生还在那里碎碎念着:“……酒精这东西,就是现实和极乐之间的仙丹。但在中国,酒桌文化永远是跟权力绑架在一起的,谁喝酒、谁敬酒、杯子怎么拿、座位怎么坐、谁能拒绝敬酒、谁不能……全都是有讲究的。你爸就不懂这些,所以大家才喜欢他,尤其是十几年前,中国人开始富了,都想要文化,这时候他骤然出现,都觉得他可爱……”

雨忽然又下了起来,那只三花老猫叫了一声就往屋檐底下跑,那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这才发现猫在哪儿,又欢欢喜喜地抱起了猫。

老先生他一撒手中的鱼粮,金鱼聚集,于是猫和小女孩顿时都尖叫起来,猫伸着爪子去捞鱼,而小女孩则唯恐猫会掉下去,拼命地抱着猫。

刘老先生拍了拍手,回头看了看顾西穗,问:“你呢?平时喝酒吗?”

“喝的。”顾西穗笑着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喝完放肆吗?”

“我不喝也很放肆的。”顾西穗一脸骄傲地说。

刘老先生顿时就笑了:“放肆点好,女孩子要放肆点才可爱嘛!太安静了也不好的。”

顾西穗还心心念念着刚才那个话题,说:“你再多讲讲!特权什么的!”

谁知道老人家却傲娇了起来,道:“想听,以后就常来嘛!”

然后又转向了权西森,话里有话地说:“现在这样多好。”

顾西穗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低头看了看权西森,他却没什么表情。

而刘老先生这才聊到了正题:“我是无所谓红泥将来会怎么样,反正这十来年每年去住一阵子,喝些酒,也挺舒服的。这种日子过了那么多年,也不亏了。之后你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好了,老杜那边不用你管,我去跟他说。”

听到这句话,权西森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旋即才意识到什么,连忙说:“以后你想去也可以去,只要红泥还在,依然是属于你的。”

老先生却道:“算了,老了,走不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了权西森一会儿,又看了顾西穗一会儿,才说:“你跟你爸不一样,用不着担心变成他。”

顾西穗这才彻底呆住。

“他就是个空想家,聪明是聪明不到哪儿去的,无非就是单纯而已。时代不一样了,像老杜或是你爸那种人,迟早都是要被淘汰的。想好好做点事呢,就跟你妈学,踏踏实实地把红泥卖出去——说实话,我喝过那么多酒,最喜欢的还是红泥。”

权西森微微笑,他也很喜欢。

说完之后,刘先生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权西森自然是也跟着站起,还想再说点什么,刘先生却摆了摆手,说:“去吧!趁女朋友在,好好玩去。上海这地方别的没有,玩还是很好玩的,你说是不是?”

后面那句话是问顾西穗的,顾西穗立即点了点头,于是他又笑了笑,之后就进屋了。

对于那一天发生的事,顾西穗完全不明就里,她只是故意逗着权西森,问:“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那么懂?”

权西森笑着说:“普通生意人。”

“你为什么带我去?”

“好玩啊,”他说:“我就猜你会喜欢他。”

“他也是红泥的股东吗?要撤资了?老杜又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西森还是照例说:“我们不聊这些。”

“那你要聊你爸吗?”

“也不聊。”

“那什么时候聊。”

“将来某一天。”

“那是哪一天?”

从老宅走出来后,顾西穗就一路欢脱地跳着,见街上全是人,才开始戴口罩。权西森却在那个瞬间拉着她走进小巷里,低头吻她。

那是个情深意切的吻,直接进入到顾西穗心目中的接吻top榜,直逼1月1号那个海盗般的吻。

她闭着眼睛,抓着他的衣角,猜他肯定度过了很艰难的一天。

等那个吻结束,她回味地舔了舔嘴唇,却还是继续说:“你这样堵不住我的嘴的!你快说是哪一天!你有没有什么弑父情结之类的?讲来听听!”

权西森低头看了她半天,最后选择了骂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说:“该死的弗洛伊德,废话真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愣了三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权西森最后一次见到刘先生,几个月后,刘先生就上了民生版——

作为中国最有情怀的那一批企业家,他在4-6月的上海过得是什么鬼日子,就没人知道了。公众只知道一个挺有名的儒商因为抢救不及时而去世了,他儿子女儿都在上海,就是没人能出门。刘先生的一对儿女一直鸣着不平,刘太太则很简约地回应了一句,他身体一直都不好,谢谢大家的慰问,世事无常,也请大家不要太伤心。

权西森就这样失去了他跟权成飞的链接。

因为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用那种语气聊起他父亲了。他在权西森的心里永远都是一大堆碎片:本质不坏,还挺善良,喜欢陶潜,建了学校,知道读书有多重要,天天半瓶水晃荡着跟人聊文化,大雪天里还找人去登山,脚底一滑,人就没了。

马勤远他们为了找到他的尸体废了好大的劲,但是找不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他们通知姚梦玲的时候,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讲着讲着甚至哭了。

姚梦玲都没听明白,只是打了个电话跟权西森说:“他好歹是你爸,你去看一看好了。”

一个男人将会成为一个怎样对待感情,从来都是取决于他的父亲怎样对待母亲。

而权西森没有那个参照标准。

他是怕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63章她明明都那么喜欢他了,居然还能再多喜欢一点点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很无聊的小事。

傍晚顾西穗带着权西森去堵那个意大利人,意大利人一脸警觉,说:“这样是没有用的,我下班了就是下班了!”

顾西穗完全无视了他的抗议,说:“我是来约会的。”

他们在静安区一家小的不得了的酒吧里,时间,外国人都齐聚一堂,喝着啤酒吃着披萨,聊着足球。顾西穗说不理他就不理他,跟权西森坐在靠窗的位置,直到权西森拿出一瓶葡萄酒,意大利才惊讶地看着那瓶酒——

顾西穗心里暗笑,呵,意大利人。让你聊什么托斯卡纳,现在谁都知道你是托斯卡纳人了!

那瓶酒还是权西森从一个经销商那里特意找的,并非名庄,而是很家常的平价葡萄酒,说是老板进来自己喝的,在托斯卡纳很受欢迎。

果然酒一开,意大利人就自动凑过来了。

顾西穗得意洋洋地看着意大利人,意大利人则一脸怨恨,但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问:“这是在哪里买的?”

剩下的就都交给权西森了,顾西穗默默地听着他们交流葡萄酒,然后到近几年欧洲干旱,再到最近几年的意甲……

由于一个字也听不懂,顾西穗就兀自喝着酒,看着窗外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一个大美女经过,顾西穗才定了定神,追了出去。

大美女就是大美女,饶是隔着一条街,马路边那么多人,众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lisa身上。

这位lisa陈可不止是长得漂亮,身材也一绝,身高最少一米七五,隔着大衣,都能感觉到轻盈的曲线。

在三亚时,顾西穗跟lisa曾在健身房遇到过一次,两个人都在那里跑步,晚上九点,落地玻璃反射出她们俩的身影。顾西穗只能在脑海中疯狂默念我也很美我也很美我也很美……才能直面玻璃上自己要啥没啥的小身板。

半个小时候,她们同时从跑步机上下来,擦着汗,喝着水。lisa打量着顾西穗的胳膊,道:“练得不错。”

“谢谢。”顾西穗欣然接受。

可能她本来每天就运动量很大的缘故,健身上手非常快,效果显著。

不过跟lisa比起来,她就差远了,体态修长的女人加上肌肉真是美翻天,像个矫健的运动员。

“举铁吗?”lisa问。

“今天不,”顾西穗笑着说:“现在我只想做个瑜伽,找找内心的平静。”

&顿时就笑了,那阵子有多忙,她们俩都知道。她说:“其实烦躁时还是力量发泄比较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行,我好菜的,发泄完了没人帮我做拉伸我能躺尸一周。”

“我帮你啊!”

“不要!”顾西穗毅然决然地拒绝,跟大美女产生身体接触,她真的会脸红。

不过健身结束后她们还是一起去自助餐厅聊了一阵子,顾西穗知道她是skp的买手,会议是她自己申请来参加的,因为好久没度过假了,顺便来研究一下南方人喜欢穿啥。

再次见到lisa后,顾西穗本来还很兴奋地想跟她打个招呼,但看到她在意大利人的工作室楼下驻足后,顾西穗就收拢了刚刚浮现起来的笑容。

啧。

她差点忘了,她们俩将来是要抢业务的。

&的买手团队可是很出名的,几乎每一样商品都要经过买手的确认,即便是大牌,不合适的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并不是一个很出名的品牌,顾西穗之所以知道,其实是因为参加过的时装秀。

那还是老师布置的功课,一人去找一场时装秀撰写评论。

伦敦的时装周,普通学生哪能看到什么大秀?都是想尽办法混一张小品牌的邀请函,顾西穗也是到处给不知名的品牌发邮件,才总算收到了的回复,说,欢迎她去参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意大利人代理的品牌有很多,lisa出现在那里,不见得是为了,但顾西穗相信自己的专业眼光,只有,才有可能进入skp。

顾西穗一直想着这件事,哪怕晚上准备跟权西森例行一下情侣义务,还在思索着要怎么抢下。

权西森皱眉,说:“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现在在想什么。”

“大美女。”顾西穗道。

她哪儿知道权西森每天都在怀疑她的性向,现在好了,简直是实锤了。

权西森说:“我有一种我将来会被女人戴绿帽子的感觉。”

顾西穗哈哈大笑,先是说:“工作上的事啦!”

然后又说:“强烈谴责绿帽子这个说法,这是在宣扬男人对女人的统治和占有。”

“哟!”他顿时又笑了起来,问:“那忠贞义务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2开始!

“哎呀,不过是会犯一些男人常犯的小错误而已啦,男人应该大度。”顾西穗故意说:“我将来会悄悄地出轨,不让你知道的。”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

顾西穗又笑。

他们俩在浴室里,毫无情调地讨论着这些话题,之后才擦干身体走出来,权西森说:“你没兴趣就算了。”

“我只是没状态,不是没兴趣,这个区别很大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自顾自打开电脑了。权西森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想,这分明就是没兴趣。

于是他也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筹备着之后的工作。

两个人就那样默不作声地各自忙碌着,中途顾西穗口渴去喝水,才发现他们两个人一起工作时,他从来都是主动把书桌让给她。

在权西森家里,桌子足够多,她还没察觉,如今换到酒店里只有一张桌子的小房间,看到他躺在床上对着电脑,她突然想起从前跟宋子扬在一起的时候,2020年的2至4月,两个人都要居家办公,于是宋子扬在书房,顾西穗在客厅。

虽然那是宋子扬的房子,这样安排也无可厚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这么一对比,还是很悬殊的。

这到底是个性别问题呢?还是产权问题呢?还是男人和男人的区别呢?

顾西穗想不到,她只是脱掉浴袍上了床,准备捡起刚才没做完的事。结果轮到权西森开始了,他说:“走开,我要工作!”

“不要这么小心眼嘛!”

“不行,我现在没状态!”

“这么惨的吗?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权西森这才皱眉瞪着她,顾西穗都快笑疯了,说:“天呐!你们男人真的很在意这一点啊!”

“没办法,尊严就嫁接在那儿了。”

“那将来真的不行了要怎么办?”

“工作咯……”他沮丧地说,之后才道:“这么一说,我倒是反应过来中年男人为什么总是在出轨了,应该是试图找回遗失的性欲,毕竟性欲就是生命力。”

“弗洛伊德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知道谁说的。”权西森边看着电脑里的德语文件,边说:“男人的一生就是为了性而征战的一生,为了性,青春期时就天天捉摸着怎么拉女生的小手手,之后努力工作赚钱买房,娶个能够长期提供性生活的女人回家,中年时缺乏驱动力了,就开始猥琐地盯着路边的小姑娘……一总结,男人的一生真的好绝望啊!”

“我靠,你少把这些事情归咎到女人身上,我们女的就喜欢长得帅的嘴甜的干净的清澈的有礼貌的男人,怎么不见你们努力减肥积极健身呢?”

“那长得不好看能怎么办嘛?这是天生的。”

“去整容啊!”

权西森皱了皱眉,似乎真的为了这个话题思索了起来。

顾西穗则看着他冥思苦想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尖叫起来:“天呐你们男人真的好团结!你居然毫不犹豫就代入到了那些长得不好看还不洗澡的男人身上!”

权西森也跟着愣了一下。

“所以在看性骚扰新闻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代入侵犯者视角吗?”

权西森立即就合上了电脑,求生欲满满地说:“不不不我宣布跟他们割席,我反对一切性暴力和性骚扰。”

“来不及了!”

权西森则笑了起来,说:“我是真的反对一切性骚扰行为,所以刚认识你的时候,就没有要你的微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赫然一怔,问:“是因为这个?”

“对,因为吃不准究竟哪些行为是职场性骚扰,所以只好等着你先要我的联系方式了……谁知道你根本就没要。”他说着说着,居然心碎了起来,说:“可怜的我。”

顾西穗则狂笑起来,心里再次暗叫了一声damn!

她明明都那么喜欢他了,居然还能再多喜欢一点点。

第64章因为她押的,是中国女性的未来

回到广州后,顾西穗就开始为了而奋斗了。

她直接发了邮件给方隐闲,询问了一下跟意大利公司的合作期限。

没想到的是,方隐闲居然还记得她,询问了一下她的家庭状况,才告知顾西穗,还有一年六个月才到期。

顾西穗问了一下她对跟意大利人合作的感受,方隐闲直言不讳地表示不太喜欢,不过她对销售和渠道之类的事情毫无兴趣,重心还是在面料研究和设计上,签约代理公司只是为了方便。

于是顾西穗这才问,你愿意把品牌的代理签给太初吗?我可以努力说服公司支付违约金——如果不是特别多的话。

方隐闲回复,如果是你的话,我当然愿意,毕竟五年前我就想让你处理这些工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2017年距离如今居然已经五年了,顾西穗非常震撼。

她这五年都干了个啥?好像什么都还没做过,时间就彻底不见了。

那么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跟代理公司发起一个小纠纷,这样代理公司将来签别的公司时,我们可以钻个法律的小空子。我不瞒你,skp可能也想签下你的品牌,在销售这件事上,skp会比太初更具优势,而我的优势只是更了解。我相信在之后的品牌推广上会更符合你的要求,也可以给你一个保底销售……

顾西穗边思索着,边在电脑上打着字,试图画大饼。

她最大的做人原则就是真诚,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虚伪的人。

在职场上,靠真诚去打动别人,对很多人来说简直就是幼稚,但顾西穗愿意竭尽全力保持她的“幼稚”。

写到一半,她又去厨房倒了一杯葡萄酒,坐在窗前发呆。

这承诺可非同小可,想扶植一个没有任何知名度的品牌可不容易,太初虽然可以代理一些服装品牌,但跟服装公司比起来就差远了,经费有限、资源也有限,仅靠几家商场,真的能做出这样的许诺吗?

女装跟运动品牌不一样,运动品是实用性很强的品牌,而女装——女装市场早就饱和了。

不过思来想去,顾西穗还是决定去试试。

写完了邮件,又润色一番,发出去之后,顾西穗才开始准备提交给公司的ppt。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几乎是拿出了她的毕生所学,想着怎么说服周扬以及公司,来支付的违约金,并签下总代理。

临到了这时候了,顾西穗才发现为什么有人是工作狂,有人不是。除了薪酬之外,最重要的,始终是热爱。

从进入太初起,顾西穗就彻底忘了她是个学时装出身的了,一开始还自以为是地贩卖着她的美学理念,后来才发现商场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数字。

销售额是数字、媒体转化率是数字、房租水电是数字、客流量也是数字……钱,当然也是数字。

这就是个由数字构成的世界。

然而时装在顾西穗心里依然是有意义的。

她想起她小时候,透过杂志和网络看到的,绝不是漂亮衣服那么简单,而是各种各样的女人。在一个女孩子一旦进入青春期,裙子穿得短一点都要面对风言风语的小城市里,服装建构的是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你不必非要乖巧不可,可以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沙漠里,也可以穿着牛仔裤站在街头抽烟;可以当一个公司高管,也可以当一个政客……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任何人。

顾西穗最喜欢的是90年代的,那些摩登的都市女人,穿着简约的衣服和裙子,冷酷地走在秀场和街头……放到现在依然不过时。

如今还有足够消费能力的人,完全可以用钱投票,选择让他们更舒适的东西。

——要不然,维多利亚的秘密是怎么没掉的?

它毕竟是一个为了取悦男性而存在的品牌,创始人是男性、时装秀的主要观看群体也是男性、话题依然以男性为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它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过,咪咪是长在女性身上的,只有女性才有发言权。

顾西穗曾经跟风买过一次维多利亚的秘密,吃惊于它的难穿,整个公司从上到下似乎没有一个人考虑过女性的身体感受,烂到那种程度还是非常令人惊讶的。

一想到维密一年比一年惨,顾西穗就暗爽得不行。

维密想取悦的那些用户,根本没有乳房。

从这个角度来讲,是很适合当今的中国女性的。

那种流畅而飘逸的线条,不夸张,不妖冶,有种恰到好处的爽朗。剪裁上彻底解放了对女性的身体束缚,科技型面料又会带来非凡的肌肤体验。

时尚行业是被男人统治得太久了,的女装当然也很性感,但那种紧绷和束缚是有悖如今的女性的穿衣需求的;的影响功不可没,但坦白说,他去世后,新的女性设计师接手了el,el才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那种酷girl才会有的叛逆。

很多人觉得时装周的衣服都很丑——其实丑就对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伟大的设计师追求的是公众认为的美,也没有一个设计师追求的是:“显瘦”、“好嫁”、“纯欲”、“斩男”……

只有潮流才在追求美。

设计师追求的是,重新定义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诞生的时候,也是被贵族小姐们惊骇地直呼很丑的。

但是你看,她彻底解放了女人的腰——时至今日,el的成衣从来没有突出过女性的身体曲线,它的成衣为什么那么好卖?

只因为它是对女性身材要求最友好的女装品牌。

顾西穗懂得这些,只因为她受过专业的学术训练。在过去几年里,她已经放弃了跟别人解释这些设计有什么内涵,只是遵循着市场规律,老老实实卖货。

而如今,她才总算找回她当初学习时装的动力,她看好,并充满底气,因为她押的,是中国女性的未来。

比如说,大家会越来越在乎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别人觉得美不美。

比如说,迟早有一天,事业型女人会成为潮流,并掌握足够的话语权,告诉更年轻的女孩们,这样穿,才是最好看的。

第65章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富人都是最敏锐的

二月就这样进入了尾声,顾西穗的生活顿时又进入到全乱套的状态里了。

如果说春节之后她一直保持着火力全开的状态,那之后就是完全处在减速带上,每次想支棱起来的时候,都会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拍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月末最大的新闻当然是俄罗斯和乌克兰的,顾西穗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朋友圈就爆发了新一轮的站队和表态,一夜之间,人人都成了军事专家、国际策略专家、历史学家、战争专家……

过去几年里,其实她时常都有种两个小时不开手机,就看不懂互联网的感觉,但这一次受到的冲击比任何时候都大,因为她根本无法想象,她周围有那么多人都是战争狂热爱好者。

哪怕在公司里,这一点也没逃开。

俄罗斯宣布特别军事行动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刷着微博,时不时聊一下最新战况,尤其是男性职员,简直high到爆了,而周扬居然也没禁止。

“周扬不是说工作期间不能聊别的事情吗?”顾西穗忍不住问。

“战争可不是别的事情。”

市场部是公共办公室,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抱着电脑坐在任何人旁边。居然也在看战争新闻,她看了顾西穗一眼才道:“一旦开战,石油价格就会受到影响,油价受到影响,货运就会受到影响,货运受到影响,零售业的利润就会受到影响……而且战争带来的通胀可能会引发奢侈品的再一次涨价。你来得晚,不知道2020年1月1号,美国宣布跟伊朗开战时,市场部跟品牌方做了多久的价格拉锯战,全都在担心之后的涨价潮会分摊到租户或者顾客身上——但谁知道美伊战争居然是那年最小的新闻……”

她感慨万千,顾西穗则一脸窒息,哪想到她一个一个卖衣服的,居然还要关心这些?

&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你服务的是有钱人,要关心的可不止是战争。实际上世界上的一切都跟你息息相关,因为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富人都是最敏锐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富人能敏锐到什么程度,顾西穗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开战没多久,朋友圈又变成了一片鬼哭狼嚎,因为股市又开始跌了……

那是顾西穗最想断网的一周,总有一种世界线又在变动的感觉,朝向了不知名的新方向。

跟权西森聊起,权西森比她还要丧,说:“那你真应该看看我的朋友圈……我肯定我朋友圈里的男人比你多,我都开始恐男了。”

顾西穗大笑,笑完了又觉得有点悲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中作乐的感觉让她觉得很糟糕。她很想认真地生活,结果却总是被生活卷得一团乱麻,好像在洗衣机里一样,根本由不得她选择。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件大事是关于人事调动的,无非是每年春节后例行的通知:有人转岗、有人离职、有人调往其他分公司……

密密麻麻地一排看下来,顾西穗才发现严云齐离职了。她异常惊讶,发消息给emma,问:严云齐怎么突然走了?

&只回复了几个字:他45岁了。

45岁和离职之间是没有任何逻辑关系,然而当代职场人却全都明白,一个人一旦超过了35或45,离职似乎就是理所应当的。

顾西穗甚至说不清,究竟是这件事本身比较悲哀,还是应该为自己知道这一点而感到悲哀。

她甚至不敢打听严云齐是自己辞的职还是被劝退的,只是产生了兔死狐悲的紧张,发了个微信问严云齐:运营部会一起聚餐吗?如果去的话请跟我说一声。

严云齐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的,说:算了吧,最近大家都烦,我就跟公司申请免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初是有着一套固定的离职程序的,但凡在太初工作超过五年,离开时都可以申请一笔告别经费,用来吃吃喝喝。

那你……

顾西穗还在犹豫着应该说点什么,字打了删,删了又打,严云齐却突然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用在这种时候客套,你应该也挺忙的。

因为这句话,顾西穗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严云齐,但依然觉得他是个挺不错的上司。

之后打算怎么办?

休息一阵,再去找工作。严云齐回复说:在太初待了十年,去小商场完全可以直接当经理了,我还不至于没去处。

这倒也是。

顾西穗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道又过了一会儿,严云齐才突然发来一长串文字,说:希望你要好好加油,运营部那么多人,我最看好的还是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上班,不过人活着,总会遇到各种不喜欢的事情的。在运营部待了五年,对你来说太浪费了,希望到市场部后你可以发光发热,早点升上去。

顾西穗呆呆地望着那段话,鼻子居然酸了一下。

商业地产的运营其实是个起点特别低的工作,以顾西穗的学历去应聘那个职位是很离谱的,毕竟她的同学都是去lv、雅诗兰黛等地方工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还记得她初到运营部报道的那一天,严云齐看了她半天,问:“你怎么会想做这份工作的?”

“我家里有点事,想待在广州。”顾西穗简单地解释。

严云齐便也没问,只是说:“这个部门特别辛苦,大家也都没什么文化,你要有心理准备。”

那时候国内的职场还没那么卷,运营部早期的同事还开玩笑说,顾西穗从此就是运营部的门面了。

结果到了第二年,什么985、211的博士都冒出来了,众人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在过去的五年里,当代打工人的境况是肉眼可见的一步步在恶化着,外企好一点的无非是,加班好歹有加班费,过节也有三倍工资。

不过在裁人上,太初也是毫不手软的。

去年整个公司至少裁掉了三分之一的员工,顾西穗跟着胆战心惊,过了一个惴惴不安的夏季,一度思索着要是失业了她该怎么办……一想到她千辛万苦念了那么多书、花了那么多钱,结果长大后居然天天为失业而发愁,她就有种说不清该恨什么的茫然和悲哀。

结果没想到,最先走的居然是严云齐。

谢谢你,以后常联系。顾西穗说。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们都知道,他们以后可能根本就不会联系。

这就是顾西穗跟她人生的第一个上司的告别,她都没来得及再见他一面。

回头她特意请了关心悦吃饭,关心悦才说:“他们都说严云齐是被劝退的,他太老了,春节后太初的业绩就一直跟不上,还有好多商户想解约,我们三天两头就在挨骂……”

“解约?”

顾西穗愣了一下,广州的太初可是从建立以来就一直是保持着100%的出租率,除了合同到期,或公司战略改变,很少有商户会主动提出解约。

“对啊,销售额一天比一天惨,根本就没人……”说到这个话题,关心悦都开始眉头紧皱了,道:“你都不知道今年第一季度的销售额有多惨……”

“但春节后一直是淡季。”

“不是噢!”关心悦特别严肃地说:“我看过过去几年的销售数据了,但今年整个二月的销售额同比下降了26%,除了春节那几天的数字还行之外,基本都很扑街。”

才一个月没见,连关心悦都有点大人样了,之前还有着刚进入社会的学生特有的天真和怯生生,如今则挂着成年人独有的焦虑和忧愁。

工作果然害人呐!

顾西穗打开手机,还想搜索了一下2021年的春节是什么时候,关心悦就先说了:“去年春节也是二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这才问:“那三月呢?”

“比二月更惨。”关心悦吃着烧鹅,并撇了撇嘴,说:“这怎么还没我们家楼下那间店做得好吃?”

“广州没救了!”

顾西穗也很愤怒,怎么连老牌餐厅的水准都一年比一年差?上了个米其林了不起是吧?连烧鹅都做不好了,垃圾!

她说:“你回头把这两个月的销售数据发给我看一下。”

同比下跌26%这个数字也太恐怖了,顾西穗突然想起说过的,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富人都是最敏锐的。

如果有钱人都不愿意消费,那给重奢商场带来的,可是灭顶之灾。

“你还好吗?”顾西穗又问。

“除了心累之外都还好……”关心悦很困扰地问:“你会不会回来啊?我们还想着严云齐走了,你回来当主管呢!”

“应该不会。”顾西穗说。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过去,是要给业绩背锅的,不管谁来,要面对的都是个烂摊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甚至开始庆幸自己转岗了。

一季度还没结束,整个公司都就知道数据有多恐怖了。

那可不止是“同比下降”而已,根本是直线坠毁。

春节过后,销售数字就从顶峰直接掉到地上,而且最要命的是,整个曲线非常平稳,亦即连周末都不能带来任何波动了。

其实周末带来的消费是很有限的,但周末的数据变动却非常重要,因为年轻人的消费活力就体现在周末——好不容易放假,总要找个地方吃点喝点约个会的吧?

但现在彻底没有了。

消费前景带来的不明朗,对工作状态影响是巨大的。整个太初上上下下都觉察到今年比往年更难,每个人脸上几乎都挂着一模一样的紧张和沮丧。

唯独周扬还是冷着一张脸说:“今年天气不太好,这可能也是顾客变少的原因。无论如何大家都要好好工作,把重心放在二季度和三季度……”

顾西穗忍不住笑了,天气不好。

这理由简直可以入选自欺欺人教科书。

不过这一年的天气的确很不舒服,回南天,闷热,持续不断的小雨……广州的春季,从来就是灾难级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总有一种自己也在发霉的感觉,又陷入到了一种漫长而持久的内耗里,想跟刘灵聊聊,但刘灵一直在忙着孩子的事。想跟权西森聊聊,结果权西森也忙得要死要活的。

他把销售的工作全都交给叶密了,自己则专注着想做易拉罐装葡萄酒,说:“可惜你不在,我估计你会很喜欢我们选的葡萄品种。”

说到这个话题,顾西穗才想起来她休年假的时候又到了,三月末,按照她的工作年限,可以足足休息15天。她想起谷爱凌潇洒翻腾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说:“我去找你好了!我也要当个冰雪女王!”

想到可以去度假,顾西穗彻底活过来了,积极地收拾着行李,看旅行攻略,并买了些户外衣物……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出发,又一件大事就发生了,齐明辉打电话给她,说:“上海要封城了。”

第66章那可是上海啊!

“怎么可能?”这是顾西穗的第一个反应。

由于一直待在办公室,顾西穗根本没留意近来的疫情状况,接电话时在电脑上搜了搜,才发现上海居然那么严重了。

市场部那些从上海回来的同事隔三差五就在居家办公,但聊起上海,似乎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慌,只因为——那可是上海啊。

齐明辉却道:“大牌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上海的门店几乎都收到了要把货品转出去的通知,上海太初会有一大堆东西送到其他地方,广州的运营部是不是暂时没有主管?你帮忙协调一下,周扬那边我去跟他说。”

齐明辉的语气非同一般的严肃,说完了,就挂了电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这才站起来去找周扬,结果没找到,问起来,才知道周扬也去上海了。

“上海可能要封城了。”顾西穗也是一脸严肃,问同事:“还有谁在上海?”

“好多人……张文华也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同事跟顾西穗一样惊讶,问:“你确定吗?”

“不确定,齐明辉说的。”

她从西塔匆匆赶往太初,许久没逛,才发现如今的客流的确惨淡得令人惊讶。

顾西穗直接去了爱马仕,一见到她似乎就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的。

顾西穗走过去,小声问:“你收到消息了?”

&只是一脸慎重地点了点头。

“仓库够用吗?”

“不够。”

顾西穗这才去找了关心悦,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找了物业去仓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个品牌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仓库,太初则有一个更大的仓库。

第一季度的销售数据就不太好,所有店铺的仓库几乎都是堆满的,如今还要给上海店腾地方,每个人都很头疼。

虽然品牌有一个损坏额度,然而一旦超过预定的数目,之后就是商场的责任了。

于是什么灭鼠消毒抽湿之类的全都开动起来,要是弄坏了,哪儿赔得起啊?

严云齐离开之后,运营部主管的那个位置就暂时空了下来,据说会从分公司调人过来,在那个人到来之前,运营部就这样彻底变成了顾西穗的地盘。

重新回去,她才发现她现在简直是如鱼得水,以往她跟部门的其他同事是有一点沟通困难的,谁知道在市场部待了两个月,沟通能力居然大幅上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两个月里见的人太多了,彻底练出来了,还是如今不用每天打交道,彼此都平和了很多。

关心悦一脸懵逼地跟在顾西穗后面,看着顾西穗快速利落的反应和协调能力,对顾西穗的崇拜更是节节上升,她说:“我求求你回来给我当上司吧!”

顾西穗笑道:“你是没遇到过临时状况而已,遇到多了就会了,不用紧张。”

对顾西穗来说,一口气遇到那么多突发状况,当然是2020年。她还记得那是春节前夕,在官方还没有正式发布新闻之前,太初就接到了通知,于是所有人就都转为线上工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两个月顾西穗过得特别艰难,一边战战兢兢地协助着物业和政府的消杀工作,一边跟各大品牌的店长及柜姐落实着网络带货——当然不能让高贵的柜姐们跟其他商场一样直播,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她们变身微商……

柜姐当然是不肯啦,于是这才开发了微信购物小程序,又拼了命地跟各个部门协调……

那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呢?顾西穗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很少回忆2020年,尽力让自己把它忘掉。

谁知道两年以后,那个春天还会卷土重来。

一周左右的时间,上海的货物就都运过来了。柜姐则跟当年一样可没什么好脸色,说:“什么都卖不出去!这些销售压力又转给我们,我们怎么卖啊?”

真是久违了……

看到柜姐们一如既往的高冷和不耐烦,顾西穗才拿出她擅长的赔笑和道歉,之后跑去问钱闪闪:“如今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啊?”

“我前两天给一个超级vip发微信通知她上新,她都说最近家里经济有点紧张,等过一段时间再来。”钱闪闪意味深长地看着顾西穗道:“她可是某某某的千金。”

听到那个名字,顾西穗徒然一呆,那可是在福布斯榜上的,巨富中的巨富。

春江水暖鸭先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都吓到去给权西森打电话了,问:“你们巨富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为什么都没钱了?姚总那边也开始经济紧张了吗?”

“那倒没有,姚总现金流卡得特别强,她是跟陶华碧学的,对钱一直很谨慎。”权西森道:“不过消费低迷得可怕,银行的人都开始打电话问姚总有没有扩张计划了,说是贷款指标达不到,压力巨大。”

“但……那可是佛山。”

“对……”权西森说。

也不能怪顾西穗用这种语气讲话,一个广东省,三个万亿俱乐部城市,广州深圳佛山——如果连佛山这种地方,居民都不再融资,或者不消费,那其他城市,顾西穗就完全想不到了。

“宁夏呢?”顾西穗问。

权西森突然就笑了,戏谑地说:“我们可是抗风险能力最烂的小微企业,银行根本不会贷款给我们的……所以我也不清楚这边是个什么状况。”

“你们富人要加油啊!先不要破产!”顾西穗忍不住凄凄惨惨地说:“我们这些社畜就靠你们了,闲的没事干请多花花钱,买买包什么的……”

又聊了一会儿,顾西穗才挂了电话,然后才想起来,忘了跟他说上海要封城的事了。

虽然临到出发前,她都不确定那条消息的真实程度,但一想起权西森跟刘先生说话时的表情,就觉得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似乎也不是坏事。

谁都没想到上海的疫情后来会持续那么久、那么艰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个月后,官方给出定性了,说那不叫封城,那叫全域静止,上海根本就没有封过城。

而顾西穗专心准备着她的年假,偶有一些上海的新闻传出,顾西穗也觉得没问题的,最多一周就搞定了,毕竟——那可是上海啊!

上海究竟代表着什么呢?肯定不只是一座城市那么简单。它是一个形容词,是解释本身,是现代大都市的典范,是中国人最引以为傲的名片之一。

事到如今,她甚至想不起来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崩坏的了。

她只记得她终于出发,飞机抵达时还特别兴奋,还没走出来,就看到权西森和一个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男人在出站口。那个男人有些岁数了,长了一张……一看就很辛苦的脸。

再次见到权西森,顾西穗顿时就笑了起来,本想挥挥手,谁知道走近了,才发现他们俩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似乎是在跟机场的防疫人员交涉着什么。

顾西穗这才收拢起表情,拖着行李箱走过去,问:“怎么了?”

“广州也有疫情了。”

“啊?什么时候?”

顾西穗一呆,她昨晚睡得特别早,一起床就去机场了,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两个小时以前发布的消息。”权西森头很大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有核酸报告!”

顾西穗连忙说,权西森却很紧张地看着她问:“你现在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吗?头疼之类?”

“没……为什么?”

“因为有可能会有高原反应,”权西森意味深长地说:“包括了低烧。”

顾西穗这才彻底傻眼了。

“等会儿……我现在是在高原吗难道……”

“对。”权西森都被逗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顾西穗则问:“那如果我发烧了……是需要去隔离还是什么……”

“我不会让你去定点酒店隔离的,”他难得霸道地说:“那里环境非常不好。”

他一脸严肃,紧紧攥住了顾西穗的手。顾西穗呆了呆,忽然忍不住笑了,道:“放心啦,不会有事的。”

顾西穗这才很奇怪地笑了起来,伸手抚过他的胳膊,说:“放心啦,不会有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们贵公子是不是真的不懂普通人的生活?就算被送去定点隔离,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呀,她又不是不能吃这种苦。

她特别能理解小城市对大城市到达旅客的紧张,别说宁夏这种地广人稀的偏远地带了,她2020年回了趟阳江,也都是这个阵仗。

她拖着行李箱去配合地面防疫,出示了核算检测报告、测了体温,并再次做了核酸检测。

唯一的问题是,她的行程码是带星的。

防疫人员似乎也吃不准要不要隔离,还在那商量着,权西森就已经一把拉过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顾西穗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后脑勺,才又笑了,至于么?

但心里还是开心的,把脸抵在他的肩膀上,假装小鸟依人地躲在后面,看着那个高瘦的男人跟机场的人交涉着。

讲了大半天,又出示了一大堆文件,那个男人才朝这边走了过来,用浓重的西北口音说:“走!”

权西森又回头看了看顾西穗,说:“等一下你一定要紧紧跟在我后面,路上不要说话……”

“哈?”这又是在干什么?

权西森说:“今天七级大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七级大风不是还好吗?”

她心想她好歹也是从气象大省过来的,尤其是经历过台风山竹之后,现在十级的风都觉得是小风。

“西北的风,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风。”

他用一种很夸张的语气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宁夏见面让他变得非常兴奋,人都变得幼稚了起来。

“有那么夸张吗?”

她还嘟囔着,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吓她,结果一走出机场,就直接被吹傻了。

从到达厅到他的车子所在的地方,不到二十米的路程,顾西穗对风这个词的理解都彻底变了。以前风在她心里不过是一种物理现象,现在她觉得这简直是天谴。她脑海里依次闪过《权力的游戏》和《荒野猎人》、托尔斯泰,以及白毛女……

啊!喜儿好惨!喜儿你是不是也被这样的风吹过?不要啊喜儿!

以及,梁静茹都是骗人的!什么宁静的夏天!根本就不存在!

第67章对于中国的地大物博,她只有一种笼统的概念

上了车,顾西穗还一脸懵逼,她的头发被吹成了一团乱,脸部居然犹如刀割般的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捂着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权西森这才笑了起来。

临到这时候了,顾西穗才发现人家也不是不炫富,只不过富裕的摆件都在这边而已。

g系大奔,在广州见到了只觉得毫无必要,在西北,就迷之给人带来了足够的安全感,在风里稳如磐石,让人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感慨一声:真不愧是奔驰!

开车的是唐臣,顾西穗跟他在视频里见过,就算是认识了,等顾西穗上车后只是挥了挥手。而马勤远则坐在副驾座,等权西森介绍完了,还在不停地嘱咐着顾西穗:“你千万不要出门啊!就呆在他那个房子里,不能到处乱跑,要不然就麻烦了……”

“就那鬼地方,正常人谁会出去乱跑啊?”唐臣不耐烦地说:“方圆几里连个便利店都没有,跑出去干啥?”

“话是这么说,但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顾西穗笑着看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再侧头看权西森,只见他正笑望着她,也不说话,顾西穗心里却泛起了无限的甜蜜。

“你去年从广州回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吗?”顾西穗小声问。

“去年跟现在没法比,上海那个阵仗,是彻底把大家都吓到了……永宁县从2020年到现在的阳性确诊数目是,零,而你是最近几个月唯一一个从疫区来的,我也说不清你和防疫办会谁先吓到谁,反正……”

他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海又怎么了?”

顾西穗立即掏出了手机,权西森道:“你最好先别看,到家了再说。”

到家。

顾西穗被这两个字逗笑了,非要叛逆,正准备打开朋友圈,就先被车窗外那条河吸引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外面,问了一个奇傻无比的问题:“那个,就是黄河吗?”

于是车里的三个人顿时都笑了。

实在是因为她的语气太吃惊了,如同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般,问:“怎么会那么宽的?”

如果你从小在南方长大,初次见到黄河,恐怕也会产生那种惊讶。那种宽广和辽阔,是南方的大江大河所不具备的,粗陶般的颜色带着一种天然的深沉,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地闪着,不为所动地经过人间。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与它无关,静默着、微笑着,带着横跨了千年的泥沙,平静地穿过大地。

“这边不叫宽,你想看宽的我们去前面给你绕一圈!”马勤远道。

权西森就侧头问:“想看吗?”

顾西穗有点羞涩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想看黄河究竟有多宽这个要求非常傻,跟小学时央求她爸爸带她去北京看天安门似的,仿佛在积累什么奇怪的作文素材。

但车里的却都无所谓,唐臣开了gps,跟马勤远商量着路线。马勤远道:“你不用开这个,就往前走就行了,到时候我给你说在哪儿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他们就这样沿着黄河一路往前开着,顾西穗越看越惊奇,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并非是因为黄河有多宽,而是因为这地方地广人稀,建筑很少,才让黄河显得很大。

坦白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简单的自然风光了,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真是个纯粹的城市动物,对于中国的地大物博,只有一种笼统的概念,如今直接跨过了对角线,才发现那种大,远超了她的想象。

宁夏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她习惯了广州那种随便扔个什么植物都会疯长到巨大的绿地,宁夏的植物却很少,黄色的大地,湛蓝的天,干燥的空气,带着另一种风格的美。

不过银川的城市规划似乎不错,那种小小的、干净整洁的小城市,到处都是簇新的建筑,保持着开阔的距离,像个建筑沙盘,非常可爱。

约莫三个小时候,他们才终于上了山,三月末,山上的风光实在没那么好,但空气特别清澈,在合适的角度下,一抬头,就能看到远方山顶的积雪,除了风和天之外,仿佛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个极其安静的地方。

红泥的主体建筑是一幢有些年头的石头房子,来像个古堡一般。里面则完全按照酒店的构造来设置的,大堂、长廊、左边是餐厅,右边应当是办公区。

权西森当然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实际上,这幢建筑还挺热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餐厅里有两个阿姨负责照顾所有人起居,办公区有四五个普通文职人员,下午四点,几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正在餐厅的实木大桌吃东西,顾西穗一见到他们的食物就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权西森彻底被她逗笑了,说:“面而已啊。”

“我也想吃!”

于是权西森就让阿姨给她盛了一碗,她坐下来,不好意思地冲众人笑笑,摘掉了帽子和围巾,洗了手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吃面。

西北的面跟南方的面全然不是一回事,大碗装,全是油辣辣的汤,顾西穗用筷子蘸着尝了尝,确定这个辣度是自己能接受的,于是就撸起袖子,呼噜呼噜地开干了。

阿姨和工人们全都笑眯眯地看着她吃,本来以为大城市里来的女人,长得又白白净净的,还怕不好相处呢,这会儿见到她的吃相,才总算放心了。

马勤远则一脸惊奇地点了根烟,说:“看把娃娃饿得哟!”

听到娃娃那两个字,顾西穗又笑了起来,这什么诡异的称呼?

这时候有人进了门,遥遥地就开始喊:“到了吗?”

“到了到了!”餐厅里的阿姨也跟着大嗓门地叫,顾西穗头都没回,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权西森念了好几个月的:王美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无数女人想要成为,却深知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的,那种真正的大女人:冲锋衣、大皮靴,个子很高,矫健,黝黑。军绿色的棒球帽,手插上衣口袋,一头长发,素面朝天,眼睛却黑洞洞、亮晶晶的。

顾西穗肯定她是那种能开着越野车在沙漠横行的女人,据说她在户外还遇到过狼,最后跟狼打了个平手,一战封神,成为传说。

后来问起,她才谦虚地说:“哎呀,几个月大的小狼啦,应该跟狼群走散了——我哪有那么厉害?”

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王美佳的年纪,那大抵是因为,她早就放弃了年龄的概念。她的皮肤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的,但光看动作和身材的话,又觉得她无比年轻。

她每个动作都很大,见到顾西穗后就凑近她的脸,笑着打量了她一会儿,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堆护肤品,说:“给!这是我多年来找遍了全世界,找到的最好用的身体乳。这地方干得很——你准备好加湿器了吧?”

后面那句话是问权西森的,权西森点了点头,王美佳就看着顾西穗道:“算了,他们男的不懂的!你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

然后又转向权西森,问:“女朋友来了不请客的吗?晚上开什么酒?”

她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一脸就是来敲诈的样子。

权西森跟着就笑了,说:“你最想开的那瓶。”

“真的?那我陪一瓶西施好了——”

这话题顿时把唐臣炸了出来,他说:“哪有西施陪拉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可是八五年的西施,陪你八二年的拉菲不亏了。”

等会儿……啥玩意儿???

顾西穗听到现在才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脸吃惊地看向权西森,问:“所以……八二年的拉菲,是真实存在的吗?”

“啊不然呢?”王美佳狂笑起来,说:“他没跟你说过吗?他有三瓶呢!”

权西森只是笑着,故意逗她:“你不是一直想喝的吗?”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污蔑我!”顾西穗尖叫了起来:“我是个很接地气的人!我不要喝这种东西!”

“那有什么关系?她们俩都经常喝名酒来着,”王美佳指了指身后的两个阿姨道:“她们也不会喝。”

等会儿……

顾西穗还是一脸吃惊,你们贺兰山是怎么回事?不是才脱贫吗?为什么聊起名酒有一种聊起了井水的氛围?

“那就这么说定啦?晚上开喝!”王美佳又站了起来,道:“我去让老陈把他那瓶葛兰许也开了算了。吃的呢?你这边准备还是自带——算了还是自带吧,我问问还有谁过来。对了,哈妙琪他们晚上在吗?我今天做了一堆巨失败的饼干,正愁没人吃……”

王美佳自顾自说着,又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外走着。顾西穗特意跟上去,果然,她开的是大排量的越野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此同时,众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打开看一眼,几个人都是一呆:是东航那架飞机坠毁的消息。

第68章干了这瓶八二年的拉菲

那是2022年的3月21日,顾西穗根本不知道的是,她有幸见到了这些小酒庄庄主们的最后一次狂欢,因为四月到来后,气象局再次发布了霜冻预警,一次又一次,从四月持续到五月,再到六月……

消费行业长达三年的不景气,再加上天灾,对国产葡萄酒来说,早已不是雪上加霜那么简单了。

——那完全是团灭。

但初到的那一天,众人都在为远方的逝者哀悼着。

在那一天,顾西穗才理解了权西森说过那句话,找一个深山躲起来很简单,但彻底放弃现实是很难的。

你能逃离所有的都市和灾难,却逃不掉一部小小的手机。

晚上,一众人等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喝着酒,烤着火,那群小孩子则依然在围在火堆旁边烤着土豆——他们对桌子上那些酒和肉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就喜欢吃糖、土豆、小饼干。

名叫哈妙琪的那个小朋友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头看一眼顾西穗,顾西穗冲她笑笑,于是她就又脸红地扭过头去,叽叽咕咕地跟其他小朋友们说着话。

不久后,她们才拿着一张画递给顾西穗,顾西穗一看就笑了,画上面的人,显而易见是她,短头发,墨绿色的薄款羽绒服,棕色羊绒外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送给我的?”顾西穗很欣喜。

哈妙琪这才脸红红地点点头,然后又跑开了。

孩子们在玩着笑着,大人们则沉默着。

名叫老陈的酒庄庄主感慨了一句:“近来的事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其实本来就没停过,只不过近几年日子难熬,灾难和痛苦都被放大了。”王美佳盘腿坐在沙发上,晃着手里的杯子,说:“我还记得我刚来这里时,是青海地震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也是坐在这里,跟你爸,还有老许他们看动车的新闻,当时老许还说,人有旦夕祸福,有时候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你爸当时说,人是有命的——后来马勤远说他们俩出事了的时候,我脑子里还闪过了这句话……”

顾西穗连忙看向权西森,他却只是抬头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顾西穗便把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转过手指,轻抚着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悲伤毫无意义,悲伤除了能淹死人之外,就只能提醒人还活着了。”王美佳无所谓地大口喝着酒,最后又看了看杯子里的酒,撇了撇嘴道:“八二年,果然还是拉图比较好。”

“我就说开拉图的吧?”唐臣也跟着道,然后问顾西穗:“你觉得呢?”

“我……”顾西穗皱着眉,想了半天,最终选择了诚实,说:“我觉得……”

一开口,她突然发现价格贵的东西真是自带pua气质,好像连难喝都需要从中提炼一点深沉的解释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很遗憾,顾西穗完全提炼不出来,什么口感啦薄厚啦活泼啦之类的词她一个也不会,只好直白地说:“我说完你们不要赶我出去——我现在只觉得我被这堆酒pua了,疯狂检讨究竟是我没文化还是没品味……但除了难喝之外我真的想不到其他词了……”

王美佳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她还特意跟权西森交换了一个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了顾西穗的口味,然后才拿起其中一瓶葡萄酒道:“你喝喝这个试试,应该醒得差不多了。”

她另外拿了个葡萄酒杯,给顾西穗倒了一杯,顾西穗仿照他们的规则——特意用纯净水漱了口,接过来,尝一下,才一脸惊喜地抬头。

“好喝吧?”

“嗯!”

“八五年的西施雅佳,第一个登上名酒榜的餐酒,好像也是第一个非单一品种葡萄酒?”王美佳不确定地看向唐臣,等唐臣点了点头,才继续说:“两万八。”

“不要告诉我价格!”顾西穗又开始扶额了,说:“我真的不想知道价格!”

王美佳还在逗着她:“九零年的便宜,也是好年份,权西森地下室有一大堆,你可以喝个爽……”

“我不要!还有酸奶吗?我还是跟哈妙琪他们一起喝酸奶好了……”

众人再次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后才开始聊起单一葡萄品种的葡萄酒和混合葡萄酒,顾西穗直接把她对纺织品的理解直接套用在葡萄酒上了,无非就是纯羊毛和65%羊毛的区别,100%的羊毛固然好,但不实穿,反倒65%的羊毛可以做得更挺括。

她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聊着,时不时看向权西森,内心最大的感受其实是,他过得还挺热闹就好。

她还总以为,他在这里过着的是孤独而枯燥的日子。

幸好并不是。

等人去楼空了,两个人回到权西森的房间,他才告诉顾西穗,酒窖里的酒都是刘先生他们放在这里的,最珍贵的那些都标注了所属权,包括那三瓶八二年的拉菲,其中两瓶都是刘先生的,唯独今晚那瓶是属于他爸的。据说是他们好多年前从拍卖行拍到的,以当时的物价来说,是非常昂贵的,但现在的价格——他原话说的是,“还好”。

搞不懂你们富豪。

顾西穗边在心里吐槽,边问:“你会经常想起他吗?”

“谁?”

“你爸。”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偶尔,并不算很经常。”

他的房间在四楼,正对着远处的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说他在广州的房子根本看不出看他是个怎样的人,那酒庄里的这间就截然相反了:这是间很大的两居室,纯粹的乡村别墅风格,到处都是书、唱片——他有一台黑胶唱片机,矮书架上摆着几幅画,及乱七八糟的小摆件。

顾西穗之前只在视频里窥视过这个房间一角,真来了,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突然关了房间里的灯,拉着顾西穗的手,带她到某扇窗户前,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们说,我爸就是在那儿掉下去的,我有时候就会坐在这里看着那些山,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是个怎样的情形,也想不到我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或者是因为今天喝了足够的酒,或者是因为他心情比较愉悦,或者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导致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的话才比平时话多了一些。

他说:“他们每个人跟我讲起来的我爸,似乎都不是同一个人,马勤远总是把他讲成一个大圣人,我爸那些股东嘴里,他又变成了一个傻白甜,老陈觉得我爸特别聪明,王美佳则觉得我爸大智若愚……我去问我妈,我妈说她根本不了解我爸——这很荒谬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一对夫妻怎么可以完全不了解彼此。”

“一个人本来就是很多面的,而留给家庭和孩子的,肯定只是其中一个截面。”顾西穗回望着他说:“哪怕我爸跟我妈关系那么好的人,在我面前,跟他们在彼此面前,也都是截然不同的人。”

“那你呢?”

“我怎么?”

“在我面前跟在别人面前是同一个人吗?”

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顾西穗还没回答就先笑了,抬头看着窗外,思索着应当要怎么说,结果“唔”了两秒不到,就轮到权西森笑了,他说:“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又回到床上,三月末,早已停了暖气,山上奇冷无比,纵然是开了空调的制暖,听到窗外的风声,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两个人都裹着被子,像露营一般盘腿坐着,望着窗外。

灯关掉后,顾西穗才发现月亮还能如此明亮,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侧脸——那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她心悸的侧脸,其实跟英俊无关,而是那种宁静,永远都能让她无限神往。

临到那时了,顾西穗才发现她看起来毫无章法的拍拖经验也是遵循着某种规律的:她会下意识接近她想要成为的人。

譬如升入大学,她担心自己社交能力不好,于是找了个外向的疯子。

然后到了伦敦,迫不及待想认识这个世界,自认为才疏学浅,就爱上了剑桥的文学博士……

17年回国后,一开始想要成为一个事业女强人,于是crush了齐明辉……

后来被工作折腾得心累,开始期待稳定,然后就认识了最“稳定”的那种男人,宋子扬……

这么一总结,她才反应过来,认识权西森的时候,是她最疲倦的时候,她最期待的是假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然后,这个自带假期氛围的男人就出现了。

她凝视着他的脸,想,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度过一次假期。

而这片大地已经陷入浓黑,除了风声、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抑或什么野生动物的叫声之外,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顾西穗还在想着怎么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就听到权西森问:“你遇到过至亲去世吗?”

她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她是世界上极少数的那种幸运儿,不管是家境还是成长环境还是童年都幸福得一塌糊涂,家里的人都还很长寿,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迄今健在,而且,都非常健康。

“你呢?除了你爸爸?”

“我在德国时认识一个酒吧老板,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我总在他那里看球,有一阵子功课忙,再加上休赛季,就几个月没去,再去的时候才得知他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当时我特别吃惊,无论见到谁都会问,嘿,你知不知道那个谁谁谁去世了?好像必须要一遍遍地说,再一遍遍地从别人那里确认了,才能接受这件事……”

夜色如许,良辰美景,他们居然在这里聊死亡。

但好像,也没有比这个时候更适合聊死亡的了。

她看着他,听到他把后面的话说完:“——但轮到我爸时就不行了,因为我没办法到处跟人说,嘿,你知不知道我爸去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这才又坐正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他突然笑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道:“我之所以不喜欢聊起他,是因为我每次提起,别人都是一脸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仿佛在说,他终于肯聊了,这才说明他放下了,就比如——”

他转过头,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说:“比如你现在这样。”

“那你放下了吗?”

顾西穗根本不为所动,目光清亮,仿佛只有这件事才是重要的一般。

他说:“那可是我爸诶,你觉得呢?”

她便不说话了,凑过去吻他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才伸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她用力地把他压下去,直到两个人都躺了下来。她骑在他的身上,吻了他许久,又重新坐起来,低头看着他说:“你可以不用放下的,没关系的。也可以边好奇他是个怎样的人边讨厌他的,这一点都不矛盾。你不是他,我也不是姚总,你不用害怕的。”

他呆住。

“你刚才问我在你面前跟在别人面前是不是同一个人,答案是no。我在你面前跟在别人面前永远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因为我非常喜欢你,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够好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特别糟糕的恋人,但我每一次的感情都很糟糕,去年我跟自己说,以后绝对不可以再糟糕下去了,这次好歹变聪明一点,理性一点,不要再把人生浪费在那些不值得的人身上了……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值得的人、什么是不值得的人。”

到底是因为死亡还是因为爱情,让她说出这些呢?

她已经记不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只记得她在说这些的时候,手掌就撑在他的胸口,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跳变快了一些,砰砰,砰砰。

她看到他一脸讶异,想要起身,她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笑着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听我说就好了。我怕我现在不说以后就不敢说了,我现在,此时此刻正在喜欢着你,喜欢得快要死了,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一点也不知道,可能明天我就……”

谁知道他却拨开了她的手,突然坐起来吻住了她的嘴唇,之后才在她耳边很小声地说:“我也喜欢你喜欢得快要死掉了。”

顾西穗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有那个一个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裂了。

真要命,她居然在这个年纪还能遇到这种感觉。

她笑着,又道:“我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想说明天就不一定喜欢我,可能要出柜,也可能要出轨——”他立即就换上了往常的语气,说:“ok,尊重、支持、理解,请悄悄地来,谢谢!”

顾西穗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

当他们紧紧相拥时,她的脸贴在他的脖颈间,能感觉到他的动脉血液飞速流动着。

你知道吗?

因为那突突的跳动,她相信他们在那一刻,是百分之百相爱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69章人一旦要下定决心开心,这世界上还真没有什么不值得开心的事

对大部分人来说,爱这个词,实在是太大、太重了。

其实只有喜欢就挺好的了。

喜欢多好啊,那种轻盈的、收放自如的、灵巧的感情,如同一个漂亮的小手包,偶尔出门时装个钥匙、塞上交通卡,轻便自如,但如果没有,也没有关系。

顾西穗曾经问过刘灵,很深地爱一个人,或者被什么人爱着,究竟是什么感觉。

刘灵想了半天,才说:“渴。”

顾西穗愣了愣,她仰头,说:“就像是快渴死的时候忽然有人递给你一杯水,你拼命地喝,却越喝越渴。”

看到顾西穗的表情,刘灵才笑了笑,说:“但你不会经历这些的,你又不缺爱。”

其实刘灵的人生才更符合一个好故事需要的所有元素。

她之所以不喜欢回忆过去,是因为她自己都觉得,她的过去粗糙得像已经过时的乡土文学或青春疼痛一样,不外是一个又穷又丑又自卑的农村少女,靠自己的双手逆天改命的故事,像她这样的女人,中华大地哪个城市不是一扫就能扫出来一大片?

站在少女情怀的角度来讲,她跟朱之文也算是很刻骨铭心了:相识于微时,中考考场上相见,她就是倒霉到铅笔笔芯断了,急得泣不成声,影响了考试的秩序。小县城,考场也没那么严格,老师问了声谁有多余的笔可以借给她,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毕竟出现在这里的,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有朱之文犹豫了一下,把他的铅笔掰成了两截,递给了她一半。

不好意思,就是这么穷。穷得要死要活的,每天不是在愁学费,就是在愁体育课没有合适的鞋。都知道念书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发了狠地学习,大冬天的晚上,宿舍熄灯,只有路灯还开着,于是不要命地蹲在外面继续看书,腿都蹲麻了,站不起来,这时候又遇到了朱之文,问她怎么了。

用钱闪闪的话来说,就是,那个时候,任何一个男人出现,刘灵都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对方,哪怕是一头猪,都会被当成天蓬元帅。

她还记得高考誓师大会上,他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找到她,紧张又胆怯地问:“你要考哪里?一起去北京好不好?”

当年他们都又穷又丑又怂,整整三年,在公共场合说过话的次数屈指可数,那可能是朱之文最勇敢的一次了,看到他期待的眼神,刘灵受到了鼓励,重重地点头,说:“好!”

他顿时就笑了起来,连肩膀都松懈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如获新生般的喜悦,仿佛她的点头,对他来说,如同赦免,如同恩赐。

——感人吗?

结果问他为什么出轨时,你猜这狗东西说什么?

他说:“每天回家我都特别累,总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自从有了孩子,我就觉得我彻底被困住了,我只是喜欢看她笑,好像世界还很简单……”

听到这句话时,刘灵当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辈子都没有笑得那么癫狂过,眼泪都笑出来了,说:“好的,我懂了,你放心,以后我绝对做个一看到你就笑的女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还真是说到做到了。

人一旦要下定决心开心,这世界上还真没有什么不值得开心的事,哪怕,是离婚。

那次离婚几乎要了刘灵的命,只因为离婚冷静期刚好落实,2019年10月至2020年1月,拖了整整三个月。

她知道朱之文是不想离婚的,因为失去了刘灵,他除了能赚一点钱之外,几乎什么都不是。

所谓的贤内助,在大部分时候都是顶梁柱。你猜男人为什么不肯离婚?单纯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才最清楚自己有多废物。

在刘灵跟朱之文结婚后的这十多年里,朱之文除了搵一份工,赚了点钱之外,对家庭的贡献近乎为零——而且,他赚的还没有刘灵多。

然而在律师行,他却极力证明这许多年来都是他在养家,刘灵的收入都花在“自己”身上了,哪怕他知道刘灵支付了绝大部分日常开支,却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否认刘灵的经济贡献。

看着桌子对面那张逐渐臃肿的脸,刘灵忽然想起他们刚到北京时,遭遇到的降维打击。那时候他们连公交车也不会坐,第一次见到地铁,杵在地铁口一动不动,被别人不耐烦地问:“你们俩到底要去哪儿啊?别站在这里行不行?”

那时候他们既不知道什么是nike,也不知道什么是,广告牌上最流行的是: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

寒假,为了省钱,都没有回家,第一次听说情人节,他在餐厅后厨做兼职,她在宿舍翻译赚钱,也不知道他听说了什么,大冬天的,从外面捡了一枝别人扔掉的玫瑰,捧着一个冰冷的玻璃杯一路狂奔,笨拙地在楼下叫她的名字,刘灵,刘灵。

等她裹着羽绒服下去,他才从怀里拿出那杯已经快化掉的小球,说:“哈根达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爱过的,的的确确是爱过的,她永远都不会否定。

但是。

但是。

多年后,朱之文面无表情地出示两个人的收入证明和银行流水,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只对律师说:“我可以把首付和你的月供还给她。”

他们俩那套房子还是2010年买的,彼时广告业的收入还算可观,it行业才刚刚崛起,首付她出了60%,他只出了40%。

可那套房子,是刘灵一砖一瓦攒下来的。

她节约到什么程度呢?

刚到广东时,不习惯这里的气候,满脸都是痘,同事介绍了一款200多的面霜,她不舍得用,宁可去买十几块钱的药膏,想的是,多存200块,就能买一套更漂亮的窗帘;1000块,就能买一台好一点的洗衣机;10000块,就能多买一平米……

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巴黎世家的机车包?只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包。

那时候天涯社区还在,刘灵泡在网上,看到一众女星拎着机车包大步流星地走在路上,羡慕得快要疯了,找门店、找代购、找山寨……

当年那个包的mini款才8000左右,刘灵的年薪第一次超过十万,买个包,绰绰有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她还是买了两百块的那款,连高仿都算不上,假得不能再假,她却背了至少十年。

十年后,刘灵一动不动地盯着朱之文,听着他讲他对家庭的贡献,最后说:“朱之文,你还记得我念大学时,学校少给我发了五百块奖学金,我干了什么吗?”

朱之文怔住。

——其实回头一想,刘灵才发现,她跟朱之文之间的同盟关系都是她一厢情愿,当初为了那五百百块钱,刘灵闹得整个学校鸡犬不宁,举着一个大喇叭,天天在教务处楼下喊。

学校的学生都当作是看笑话,刘灵却无所畏惧,想的是,如果能要到拿五百块钱,她就能给朱之文买一双鞋。

而朱之文站在人群里,看了她一会儿,就低着头走开了,似乎是嫌她丢脸。

“你敢拿走我的钱,你试试看?”她站起来,逼近他的脸,稍后才意识到了什么,按照她跟朱之文许诺的那样,微笑起来,柔情似水地说:“老公,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要是想让你生不如死,那可太简单了。”

最后让刘灵拿到钱的是朱之文的母亲,而不是刘灵或者朱之文。

在2019年以前,刘灵还一直觉得,她人生最大的好运气可能就是遇到了朱之文,之后才发现,其实她是遇到了一个好婆婆。

朱之文的母亲叫沈秋霞,也是丈夫跟人跑了,她独自把朱之文拉扯大的,对于出轨这件事,她比刘灵愤怒多了。

刘灵是骂都懒得骂,她婆婆倒好,直接上手打了一顿,之后来给刘灵道歉,说:“是我没教好儿子,对不住你,你要跟他离就离,我不说什么,不过孩子你一个人带着也没法上班,放我这边,我给你养着。女孩子,现在还小,长大了肯定是跟妈亲,归谁不重要,等大一点了你再抢过去就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灵本来不怎么委屈的,被这么一说,才突然委屈起来,笑中带泪,点点头:“好。”

她们俩都是底层劳动妇女,刘灵的彪悍跟她婆婆比起来可差远了,粗暴的农村,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彪悍怎么活得下来?

还在律所协商的时候,婆婆抱着孩子直接冲了进来,说:“朱之文,你要是再争下去,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儿子,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甜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咬着手指好奇地看着一众人,仰头问她奶奶:“好吃的呢?”

刘灵到了那个时候才绝望地笑了起来,她发过誓,绝对不会让甜甜过跟她一样粗糙的生活的,结果到头来,还是要看着一家三个女人以死相逼。

好你个朱之文。

她既不赞成婆婆用跳楼的方式胁迫朱之文,也不想让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经受这一切。

笑了半天,刘灵才说了一句:“妈,你带甜甜出去,让甜甜看到了不好。”

等她们俩走了,刘灵也跟着站起来,说:“朱之文,咱们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70章其实最懂爱情的,是男人

她说到做到,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朱之文的财产洗劫一空,全都放在她婆婆的名下——

孝顺的男人才是这世界上最有趣的生物,因为他们所谓的孝顺,就是给妈妈买台最新款的吸尘器,至于妈妈是不是喜欢做家务,谁在乎呢?

而刘灵却手把手地把这个农村妇女变成现代女性,趁着给甜甜做早教的时候,顺手把婆婆也教了,教她识字、教她用智能手机、教她怎么下载app、教她怎么坐地铁……

而朱之文甚至不知道他亲妈有银行卡,有几张,分别都在哪个银行,密码是多少……

一想到此,刘灵就忍不住想笑。

他哪儿知道打理一个家有多难,有钱了之后,他一心一意地演着“中产阶级”,女儿一定要送去学个艺术的、一家人一定要时不时出国旅行的、跟小区的邻居们一定是要搞好关系的……

于是刘灵把所有家庭相关的联系方式都换成了朱之文的,什么时候接孩子、什么时候交学费、什么时候准备签证资料、小区的物业大会要不要出席、水电费怎么缴、婆婆什么时候去检查身体、甜甜什么时候看牙医、谁谁谁的血常规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一窍不通。

两个月不到,朱之文就拜下阵来,同意平分财产。

不过即便是谈妥了资产的事,在孩子抚养权上,两个人也陷入了巨大的分歧——刘灵从来没想到,朱之文居然那么喜欢孩子,非要跟刘灵争甜甜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忍不住问他:“你到底在跟我争什么?”

“那也是我的孩子!”他很愤怒地说。

她知道他从小就羡慕电视上那些三口之家,男人工作了一天之后,有个孩子叫爸爸的场景——那简直就是朱之文对完美生活的玛丽苏幻想。

然而等他真的拥有之后,却亲自破坏了它。

直到多年之后,刘灵才惊诧地发现,其实最懂爱情的,是男人。

他从来都很清楚他想在刘灵身上获得什么,包括并不限于,一个能跟他一起奋斗的妻子、一个体贴“识大体”的儿媳妇、一个智商和行动力超群的妈妈……

至于爱情——

爱情是有钱有闲的人才会遇到的事情。

比如终于不再为经济和社会地位而发愁的,他自己。

最神奇的是,她还是在朱之文对甜甜的教育上发现的这一点。

有那么一阵子,甜甜沉迷《小美人鱼》不可自拔,说,她也想为了王子变成泡沫死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彼时朱之文出轨的事刚曝光,刘灵听到后笑得悲从中来,让甜甜去讲给她父亲,朱之文却吓了一大跳,问刘灵:“你怎么能让她看这种书呢?”

“什么书?《安徒生童话》?”

朱之文没说话,只是亲自跑了趟书店,把甜甜最爱的童话故事全都换成了什么科普书,什么有关性别教育的、儿童健康的、危机处理的……然后磕磕巴巴地跟她讲,童话是不可信的,王子公主什么的都是假的,不可以为了别人死,尤其是男人。

刘灵狂笑不已,看着他那张夹杂着愧疚的脸,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什么都懂,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但他是在乎甜甜的。

因为这个,刘灵愿意放弃甜甜的抚养权。

彼时离婚冷静期刚刚落实,他就是借抚养权问题折磨刘灵,谁知道刘灵放弃了,他反倒一脸错愕,问:“你不要甜甜了?”

“我撑死了就是从这条街搬到那条街,打车都不超过二十块,判给谁有什么区别啊?”

“可是……哪有妈妈愿意放弃孩子的?”

“哦,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争的是吧?”刘灵当即就笑了,说:“你还是不要试图动你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脑子了,以你的能力,想道德绑架我还是有点难度的。再见啦,祝你幸福!”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人生所有的决定,唯一的问题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疫情的出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灵是在1月18日拿到的离婚证,而广东省则在1月21日宣布进入战时状态。

2020年到2022年,甜甜的三岁到六岁,一个儿童最宝贵的社会化时期,几乎都在家里度过。疫情的反复和学校来来回回的停课,让甜甜彻底失去了安全感,她现在见到任何人都怕得要死。

为了甜甜要不要看心理医生这个问题,刘灵跟朱之文重新陷入了旷日已久的争论:甜甜的性格问题是摆在桌面上的,朱之文也赞成,但他不同意刘灵带甜甜去看心理医生,觉得一旦看了,就表示甜甜不是个“健康”的小孩了。

刘灵奄奄一息地看了朱之文半天,才不可思议地说:“朱之文,你他妈的是个上过学的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你对现实世界有误解好不好?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六岁的小朋友跟同学说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之后会发生什么?”

“你到底能不能分得清轻重啊?而且,甜甜不可能跟任何人讲这件事的,因为她根本就不跟别的小朋友沟通,你就没发现吗?”

刘灵都快崩溃了,朱之文则涨红了脸,低着头道:“那也不行,你能说服我,但你能说服我妈吗?”

“我可以跟她去谈——”

“不可能!”朱之文难得严肃地一拍桌子,道:“你只要开口说一个字,我妈都会觉得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带好甜甜——你知不知道我妈一个人带孩子有多辛苦?”

刘灵皱眉看着他的手,好家伙,居然都敢拍桌子了?

她说:“你休想拿这个话题绑架我!她带孩子辛苦只能说明你是个废物,而不是说明我是个不及格的母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噢,你的意思是你还觉得你是个好母亲?”

两个人在朱之文的办公室里,刘灵回头看了看办公室外的那些员工,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朱之文,你想清楚,跟我吵架你根本不是对手的,我今天闲得要死,可以骂到你怀疑人生,当场痛哭,但你连我半根毫毛都伤不到——你确定你要跟我争论谁作为家长更不合格吗?”

朱之文顿了顿,这才转移了话题:“总而言之,中国的心理医生水也很深……”

刘灵仰天长叹:“你这个智商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基础的逻辑能力呢?你能不能直接列个表,把你不赞成的理由一个一个写下来,不要在这里继续胡搅蛮缠了?”

……

朱之文假装整理着桌上的文件,隔了一会儿,又问:“你还好吗?”

刘灵愣了半天,问:“你是被甩了还是怎么着?”

他没说话,只是低了低头,刘灵就哈哈大笑起来,站起来,拎着包道:“好样的!人家妹子也没那么傻的。这样吧,你先去找个人诉说一下你的失恋烦恼,等你脑子恢复正常后,我们再讨论甜甜的问题。”

她笑不成声地离开,回公司匆匆见了个客户,却接到了婆婆的电话,说她腰不舒服,让刘灵看看谁去接甜甜。

刘灵先是打了电话给朱之文,朱之文在开会,她自己则要去机场接一个明星——

没办法,她只好打电话给了jason——jason的公司就在甜甜的学校附近,因为一起看过几次球,甜甜把jason归类到“认识的人”的范畴里了。由于是紧急求助,jason一口答应,刘灵又跟老师解释了一下,接到明星、见到了经纪人之后,确认了一下合同,剩下的就交给下属去处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这才又赶回市区,见甜甜在建筑事务所里玩着建筑模型,心总算安了下来。

为表感谢,刘灵请jason一起吃饭,jason同意了。

结果好死不死的,一出门,就看到朱之文的车停了下来。

他愤怒地瞪着正在跟甜甜说话的jason,眼见着脏水就要泼过来了,刘灵毫不犹豫地说:“你胆敢指责我一个字,我都会把你的艳照贴的到处都是。”

朱之文顿时语塞。

而刘灵则跟没看到他似的,带着甜甜和jason继续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朱之文没跟上来。

&!

刘灵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她到底是怎么爱这个男人爱了这么多年的?

整个三月,刘灵就忙着这些琐事了。

所以,她根本没有留意到钱闪闪的变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年的春天,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哪怕远在天边的顾西穗。

她刚到宁夏的第一周过得还是很舒服的,掐指一算,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红泥酒庄的后院跟个农场似的,养了好几只羊、两只狗、还有几只鸡。每天天不亮,顾西穗就会被鸡鸣声吵醒,权西森起床,她则翻个身继续睡,直到楼下传来说话声,才匆匆梳洗下楼,跟阿姨们学煮饭。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工人和农民都需要大量的体力劳动,他们的早餐都是高碳水,什么饼啦、面啦、羊肉啦……

顾西穗之前跟小高姐学了半天的和面都不得要领,如今总算逮到真人教学了,天天在那里学和面,只求早一点也像有魔法一样搞出光滑而有弹的面团。

而权西森就在一旁笑着看着她折腾,自己则开始做咖啡。

红泥所在的位置离山脚是有点距离的,买个东西要开一到两个小时的车,连快递都要去自己下山取。

这就导致他们过着一种以物易物的互助生活,一大早,权西森负责提供咖啡,王美佳则会拿着她烤好的面包来换咖啡,老陈则负责出火腿——本地还是回民居多,他们还得等工人都走光了,才悄咪咪吃点火腿。

吃饱喝足后,王美佳和老陈撤退,住在山脚的工人则乘坐着公司的货车上山,顺便把快递和蔬菜、以及其他生活用品带上来。

这个酒庄根本不像一个现代企业,而是更像一个公社。

权西森什么也不交代,而他的员工都是各忙各的,会计自己做账、学农业的大学生带人去葡萄园、工业用品到货了工人自己去取,累了就到处晃荡着抽烟,休息够了自己找事情分派任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个时候,权西森基本都在忙着洗衣服。

顾西穗看得一头雾水。

跟着他回到房间,看着他把衣物分门别类扔进滚筒洗衣机里,包括了顾西穗的。

她皱眉问:“你为什么在洗衣服?”

“因为他们之前洗坏过一次,被吓到了,怕我的衣服太贵赔不起。”他站在洗衣机边,没什么表情地解释。

顾西穗则吃惊地看着他把一件的毛衣扔了进去,忍不住问:“这个……是可以扔进洗衣机洗的吗?”

“反正迄今都还没洗坏,应该就是可以的吧。”他也不确定地说。

妈的,这正常人都赔不起好吗?你这个败家子……

顾西穗本来还想吐槽,之后才想起主题,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不用跟他们交代工作之类的吗?”

“不用。”

权西森摇了摇头,然后就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布满阳光的洗手间里,他穿着黑色的毛衣和牛仔裤,收插口袋,慢悠悠地讲起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说他其实准备把红泥卖了的,毕竟他还在念书,对葡萄酒也一无所知。

但这些人却被吓到了,马勤远说:“你别卖哈!如今卖不出去的!要不然这样,你继续回去上学,我们帮你工作,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你……你一卖,这群娃娃就没地方住了。”

那一年是扶贫工程压力最大的时候,贺兰山上至少有大半年都在零度以下,山脚正在建一个居民安置点,但大家都不想下山,因为山下没工作,山上有。

而且红泥什么水电暖气食物都不缺,都知道权老板不在乎钱,工人就算闲着,也都有东西吃。

等权西森决定接下来,他们才集体松了一口气,自那之后,就开始无比珍惜工作机会,没事做都会自己找事做,假装很忙,权西森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自己瞎折腾。

顾西穗还吃惊于权成飞居然这么好,权西森却道:“他才不是不在乎钱,只是因为,那些都是别人的钱而已。”

“那……股东也……无所谓吗?”

“谁说是他们的钱了?”权西森一脸讽刺:“一开始是刘先生他们的钱,但后来开销越来越大,他就把梦玲的股权抵押出去了,变了现。”

他没讲具体数字,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不是个小数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等于是说,他绕了一个大圈,花的还是姚总的钱。

顾西穗大致明白了,就没再问下去了。

她就每天困惑又新鲜地看着他们像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一样,有规律又闲散地运转着。两个阿姨简直是统筹小天才,一大早就开始嘱咐司机去山下买什么,有多少个人吃饭;谁谁谁的功课没带,得给送到学校去;那只羊最近病了,得看看;谁谁谁请了病假,其实是昨天喝多了,得骂。

这公司纯粹靠她们俩运转起来的。

唐臣则总是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研究葡萄酒,真如权西森所说,动不动就推开权西森的办公室门,一脸兴奋地说:“你快来尝尝这个!”

而权西森的工作就更杂了,一边远程指挥着叶密,一边跟各地的经销商联络,时不时还要接待一下访客。

这酒庄的客人不断,有时候是附近其他酒庄的人,有时候则是大酒庄的人,有时候则是政府的人,依然在为线上展览而忙碌——

这工作效率真的没谁了。

虽然顾西穗总觉得她的人生都浪费在会议上了,但这种一个会议都没有的工作模式她更看不明白。

只不过,现在她体会到权西森当初天天跟dy坐在那里看着她忙碌的心情了。

于是她就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堂的沙发里,悠闲地喝着咖啡、看着书,扫一眼权西森在干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他还挺忙的,小公司,人人都身兼数职。

但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慌乱,有事就说事情,需要出门时就跟顾西穗打个招呼,套上外套;没事就对着电脑做他手边的工作,或者抱着水杯在窗前发呆,或者皱眉思索。

顾西穗看得津津有味——正如他当初看她工作时一样,光看着,就high到不行。

第71章城市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女人有机会实现自我价值

如果说感情可以量化的话,可以计算浓度、深度、长度、稳定度之类,那么在宁夏的那段时间,无疑是顾西穗跟权西森的感情最高点。

她有时候看他忙着,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岁月静好的感觉,好像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的样子,每天喝喝酒、做做饭、遛遛狗、看看书……不再为金钱和工作而焦虑,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内心深处,顾西穗也很明白,这种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是个纯粹的城市动物。

城市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让女人有机会实现自我价值。金钱和工作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而已。

很多人都羡慕富太太,但如果你在商场工作久了,就会发现,富太太们的空虚程度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很多女人之所以沉迷逛街,不外是渴望跟人交流罢了。家庭主妇在中国是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的,哪怕你身价过亿,抑或你的家族身家过亿,都没有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到换季的时候,有那么几个vip都是带着保姆和司机一起出现,买老公需要的东西、孩子需要的东西、公公婆婆需要的东西……哪个亲戚要结婚了,来看看金饰;谁谁谁最近腰不好,有没有什么床垫推荐;孩子的班上流行一个娃娃,长这样,你们商场有没有卖……

她们可以口气买百万的货物离开,唯独没有她们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感觉很像什么呢?

内务府。

懂得对自己好的太太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三五成群地坐在咖啡馆里,背着名牌包,拎着纸袋,句句不离老公孩子,一不小心就进入到攀比链,光跟太太们比还不够,还要跟那些z世代比,为了一个包,或者别的什么限量版单品,比上头了跟疯子差不多,双方还都一脸鄙夷,年轻女孩俩上明晃晃地写着“老女人”,太太们脸上则是:你还嫩了点。

也有一些人,根本找不到人聊,就会借买东西的机会跟sales聊,什么最近又胖了、生完孩子一直减不下来、老公嫌她胖……

等等等等。

而朋友圈里,为了假装自己有事做,这些vip们几乎每天都在极力表演着高雅:瑜伽、书法、插花、美食……

其实有些爱好也挺好的,顾西穗也并不排除她们是真的喜欢这些,然而透过那些图片和文字,还是能觉察到,为了彰显自己的生活有多丰富,她们费了多少精力。

那样的生活对顾西穗来说,太恐怖了。

她是最懂得浮华背后有多空虚的,犹如那些漂亮的橱窗一样,灯一关,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孤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工作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但工作是能带来成就感的。

若说那些天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顾西穗脑补的炫酷的滑雪少女不存在的,她想当的是冰雪女王,却硬生生变成了莴苣姑娘。

马勤远几乎每天一大早就跑过来确认一下顾西穗没出门,还特意带来了两个防疫人员上来给她做核酸。

顾西穗还跟他说:“你说一声,我自己下山就行了!”

“又不是只给你做,他们那几个大酒庄的人也都是跑来跑去的,一天要做好多个人呢!”

马勤远边说着,边跟在自己家似的,去餐厅找到八宝茶,点根烟,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交换着整个山上的消息,谁谁谁昨天喝醉了打架了;哪哪哪因为太冷,路面开始结冰了;谁谁谁上了山,谁谁谁下了山……

他跟个信使一样,每天播报一下山上的小道消息,带着防疫人员蹭点吃的喝的,休息够了,再次嘱咐顾西穗:“你千万不要出去啊!”

顾西穗现在见到他的表情跟唐臣差不多,都是一脸无奈,问:“我去哪儿啊?”

“不好说,万一你想出去逛逛呢?这里闷得很,一直待在房子里面人心都烦了!人呢,还是要多去外面走走的,尤其你们大城市里的人……”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话风格真是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他叨叨完了,带着防疫人员离开,顾西穗才托着腮,跟权西森说:“我好像那个莴苣姑娘,现在就等着王子来拯救我了。”

权西森却道:“人家莴苣姑娘有一头漂亮的长发,王子才来的。”

顾西穗愣了半天,哈哈大笑起来,他怎么还在惦记着头发的事呢?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唐臣拿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摆了四个没有包装的铝制易拉罐,只贴着编号,兴奋地招呼着顾西穗道:“来!你来!选一个!”

“啊?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品味跟大众最接近!”

唐臣兴致勃勃地拿起旁边的一次性纸杯,分别倒给了顾西穗和权西森,顾西穗是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说:“我喜欢!”

这绝对是她在夏天会塞满整个冰箱的酒精型饮料。

权西森则皱了皱眉,道:“铝合金的味道还是太浓了。”

“这就没办法了,可能需要跟啤酒厂商商量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换葡萄品种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调配过很多次了,差别不大。”

权西森没说话,只是走到了窗边又思索了起来。

顾西穗则鼓励着唐臣,说:“我觉得都很好喝!说不清哪一款更好!”

谁知道唐臣却一脸沮丧,撇了撇嘴,道:“你是真的不行……”

“宰了你啊!”

“我还是去找老陈商量好了。”

唐臣丢下那几罐罐装葡萄酒离开,顾西穗则喝得津津有味的,房间里干燥,这可太解渴了。

她边喝着酒,边继续看着,一回头,发现权西森居然在那里看论文。扫了一眼,发现是工业原材料的,顾西穗才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妈耶,差点忘了他是个工科生了。

回到了他的专业领域内,他工作时的状态才有所改变,自己的酒庄小,他就干脆去大公司找人讨论了——美的居然在宁夏也有个葡萄酒庄,跟个城堡似的,豪华得要死。

居家隔离总算满了七天,权西森才带她去参观那些大酒庄,然后获得了最高礼遇,聊着聊着,顾西穗才反应过来,美的也在佛山——

姚总显然跟美的的人也很熟,两家公司都是做实业发家的,先不管酒酿得怎么样,工业配置和生产链都最先进的。聊起工业材料问题,酒庄的工程师跟权西森那叫一个high。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被旁人带着去参观,也不知道权西森跟他们聊了什么,但回程的路上听到他开始哼歌,就知道他心情好得不得了。

顾西穗在一旁看着,忽然,也想念自己的工作了。

第72章那一刻,爱成了她的王冠

根据马洛斯需求理论,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人类就开始渴望安全需求、感情需求、社会地位、个人价值的终极实现。

而工作带来的,在第三层。

当天回到红泥之后,顾西穗就开了好久没打开的电脑,查看电子邮件,又扫了一眼好久没打开过的工作群,这才赫然愣住——

上海居然这么糟糕了吗?什么叫没有饭吃?

她的第二层需求又开始崩塌了。

她匆匆地搜索了一下,然后头皮就开始发麻了。去唐臣的办公室找权西森,一进门就问:“你看到上海的消息了吗?”

权西森这才静了静,脸色一沉,看着她,很轻地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臣的办公室跟实验室一样,桌面上到处都是装在密封罐里的葡萄酒,测试参数不同的情况下,葡萄酒的糖分、酸度、发酵程度的区别,以拿出最好的结果。

他来回看着顾西穗和权西森,之后自动走了出去。

顾西穗却突然想起来,她刚到宁夏的那天,他们就提到过上海的事,还说让她不要看,于是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没跟我说过?”

“我以为最多一周就会好的。”他很坦白地说。

顾西穗却觉得有种遭到了背叛的感觉,说:“你一直都知道,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并没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个例。”权西森直视着她,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说:“我知道你的性格,不觉得告诉你这些有什么好处。”

真正冒犯到顾西穗的其实是后面那句话,什么我了解你性格之类的,那种自以为是的为你好的行为,是她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她说:“请你不要替我做决定,永远都不要替我做决定。”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发火,

说完这句话,她就气冲冲地回到了四楼,关上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忍不住在工作群问了一句:你们都怎么样了?

啊?你不是在休假吗?

还好,公司给滞留在上海的员工发了物资。

你怎么样?滑雪好玩吗?

……

她之所以能一个多星期都不打开工作群,其实也是因为工作上现在没什么需要她的。三亚项目组还没有正式开始启动,和几个体育品牌在等回复,暑期档的促销及活动还没有开始筹备……

看到源源不断的消息冒了出来,顾西穗这才暂时放了心,又重新打开朋友圈,一个一个往下翻着,然后鼻子就酸了。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上海这样的地方,无论身价几何、社会地位如何、平时拥有什么,都集体陷入到吃不饱的境地。

而她朋友圈正有无数人在上海:太初的vip客户、同事、三亚认识的同僚……每个人都在转发、求救、愤怒、焦虑、哭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2020年的春天就这样又回来了。

但这次比2020年还更糟糕,因为2020年,顾西穗好歹还能做点什么,这一次,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了半天,然后做了她职场生涯一件最蠢的事,她直接发了邮件给张文华,问:张总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能够帮你的?

——一个月后,顾西穗得到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罪名,叫马屁精。

伴随着这三个字的还有:奋斗婊、爱出风头、工贼……

但那一天,她只是收到了一条微信好友添加请求,附注是:张文华。

顾西穗愣了一下,连忙通过,看到张文华说:我还好,有吃有喝的,就是有点闷,你有什么电视剧可以推荐给我的吗?

你喜欢看什么样的电视剧?

搞笑的。视频和帖子也行。

那我帮你整理!!!

顾西穗一激动,打了一大串的感叹号,张文华却只回复了微信自带的那个666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看到那个表情,顾西穗就笑了。

张文华又说:瑶瑶比较崩溃,你有空的话多陪她聊聊,你们年轻人,也比较有共同话题。

好。

回复完这条消息,权西森就跟了上来,顾西穗正在拨通瑶瑶的电话,看到他进来后,毫不犹豫地伸手制止,说:“你现在最好不要过来,这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她了解她自己,这个时候,她会忍不住把怒气转移到他身上的——虽然这跟他根本就没关系。

权西森却很坚持,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

与此同时,瑶瑶的电话接通,顾西穗问:“我是susie,你怎么样了?”

“我好饿……”她奄奄一息地说:“满脑子都是汉堡和可乐,昨天我吃完泡面发现公寓没多少东西了,就把泡面汤存了起来,想着要不要做成果冻什么的,之后可以用开水泡开了喝……”

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就开始颤了,却还是笑着问:“宁夏好玩吗?你有没有摔很惨?”

“没有,我居家隔离到今天,根本没出过门……”顾西穗也跟着笑,并吸了吸鼻子,又问:“你怎么会没东西吃?我看到群里说公司都有收到物资。”

“送不上来,我住酒店公寓,没有社区对接……我们这一层楼全都是外企,没一个能送进来的,不过好在有个卖猫粮的,他家里好多宠物零食,还拍了照片发群里……卧槽,你都不知道如今的猫粮有多豪华,好大一块三文鱼!感觉比我平时吃的都好,我们都说如果明天还没有东西吃,就去研究一下猫粮狗粮怎么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到这里,顾西穗和瑶瑶都笑了起来,笑完了又哭,然后瑶瑶问:“你还好吗?”

“还行,上火了……”顾西穗道:“长了一大堆痘痘……”

“吃出来的吧?羊肉热气重……”

听到热气那个词,顾西穗就又笑了。

瑶瑶这才说:“你明天能不能替我吃个双层吉士汉堡啊?吃胖了算我的,虽然我也负不了责……”

顾西穗笑了起来。

“不说了,我得下去做核酸了。”

说着说着,她就匆匆挂了,顾西穗则抬头看着天花板,等着眼泪蒸发。

权西森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只是悲伤又静默地看着她,那情形有一点尴尬,她坐在房间深处,他则站在门口。顾西穗想起2020年,有一次,她跟宋子扬也因为疫情的事情吵起来,宋子扬说:“你一天到晚看那些有什么用?看完了又崩溃,有什么意义呢?”

顾西穗当时百感交集,愤怒、委屈……却全都表达不出来,如今才明白,女人同理心重,是因为女人天然缺乏安全感,看到任何新闻,都会代入到弱者的角度。

至于为什么缺乏安全感,还用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看这个世界吧。

不过她不准备在这样的时候跟权西森辩论这一点,她只是很努力地稳定情绪,之后说:“我现在不太想跟你说话,因为我不太能控制自己,我肯定能说出很伤人的话的……”

她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她一遍遍在心里说,她必须得用成熟的办法跟男友交涉才可以。

权西森却道:“你可以生气的。”

她怔了怔,转过头,看到他怀抱双臂,嘴角挂着惨淡的笑容,说:“生气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用不着担心会不会伤害别人,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因为这句话,顾西穗的怒火全部都消失了,她呆呆地看着他,他则问:“喝酒吗?我们今天晚上来发酒疯好了!”

后来顾西穗才知道,权西森最喜欢她的,就是她生气的表情。

他讲起他的2018年,讲起第一次见到顾西穗的时候,顾西穗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

不过权西森不知道的是,第二天,那对母女就又回来了,说是对方不肯给现金,问她怎么办。顾西穗还在想着怎么帮她们讨到钱,商场里就有人打起架来,顾西穗连忙赶过去,结果挨了她人生第一个巴掌——

真奇妙,她两次挨打,他都离得那么近。

她没说出来,只是听权西森讲他小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是个很容易遭到校园暴力的人,不管是小学还是初中还是高中,好像没有一天是顺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微微笑,很简单,因为他安静、温柔、顺从、爱干净……他更像个女人,而不是男人。

他说,他小时候一直很羡慕那些会生气的人,他就不能,因为他好像没有可以生气的人,姚总那么辛苦,他父亲又不在,老师觉得男孩之间打架是很正常的,同学只是看着……长大后他遇到了特别情绪化的女朋友,跟他说:“我跟你生气是信任你的表现!人只会跟自己的至亲生气,你明不明白?”

“卧槽……哈哈哈哈哈!”顾西穗笑着,道:“我有点喜欢你前女友了……”

权西森也跟着笑,说:“但你不能不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

“赞成!”顾西穗还是笑,之后才意识到什么:“等一下,所以你那个前女友……”

“一点都不像,你放心。”

“ok。”

顾西穗这才又笑了起来。

那天大风呼呼作响,他们俩又跑到了大堂烤火,他们开了一瓶德国冰酒,顾西穗喜欢的那种,甜丝丝的。她坐在沙发上,跟个流氓一样翘着二郎腿,沉思好久,才说:“其实我一辈子都在跟情绪作斗争,除了荷尔蒙问题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会生气的人。小时候我就是学校里最乖的那个女生,成绩好,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有教养。长大后,所有人都在推崇那种理性而强大的人,于是我就像所有人一样,努力让自己不要情绪化、保持理性、保持镇定、保持优雅、保持高冷……直到认识了钱闪闪,才发现女人还可以那样活着,想生气就生气,想高兴就高兴。有一次我们去看《惊奇队长》,所有人都说不好看,钱闪闪则跟我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裘德洛一直让惊奇队长学会trol自己的能量?后来惊奇队长不再trol了,就开始打爆全宇宙了。”

权西森愣了半天,似乎是在回忆着那部电影的剧情。

那是关于那部电影,顾西穗所听到过的,最妙的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钱闪闪跟我说,顾西穗,等你学会不压抑了,你也可以打爆全宇宙的。”

“到时候不要打我就好。”权西森一脸认真地说。

顾西穗再次大笑起来。

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雪,顾西穗扭头看向窗外的时候,赫然呆住,然后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光着脚走到窗边,吃惊地说:“下雪了!”

权西森看着她孩子气的脸,道:“挺正常的,这山上经常下雪。”

“但是现在已经四月了诶!”

“那也挺正常的。”

其实这对权西森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四月下雪没问题,但这么大的雪,表示今年的气候又可能很反常。

顾西穗则拉开大门就往外跑,权西森人都傻了,说:“你换上鞋再出去!”

她哪里顾得了这个,光着脚,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抬头看着天,鹅毛大的雪花纷纷落下,夹杂着大风,虽然冷,空气却舒爽得不得了。她裹紧了衣服,兴奋地尖叫了起来。

她一叫,就把住在二楼的唐臣吵醒了——这就是山上的岁月,十点不到,人们就已经睡觉了。整座山都漆黑一片,没有路灯,没有车子滚过地面,没有人。只有远处的风,和狗,和不知名的动物的叫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臣推开窗户,睡眼惺忪地问了句:“怎么了?”

“下雪了!”顾西穗冲他大喊。

“然后呢?”唐臣根本就没明白。

“下雪了诶!”

唐臣皱眉看了她半天,才又重新关上窗户,不再理她了。

而权西森则从四楼拿了几双厚袜子下来,很生气地把她从外面拽了回来,关好门说:“你这样会冻疮的!”

顾西穗则开心地看着他说:“你生气了。”

“我没有。”他冷着脸否认。

“你就是生气了。”

“没有。”

顾西穗则大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才是谁说,生气是信任的表现的?

他附身给她穿着袜子,顾西穗则望着他的头顶,想的是,他们现在已经经历过了风、经历过了雪、经历过了月——现在就只剩下花了。

风花雪月,烟火人间,醉生梦死。

晚来天欲雪,江湖夜雨十年灯。

那是她第二次强烈地感受到爱意的瞬间,那种想要爱一个人的心情如同猛兽一般,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迫切地想要释放。那是跟恨、跟渴望、或者跟愤怒一样充满力量的感情,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切切实实地活着的。

她弯腰吻他的头顶,那一刻,爱成了她的王冠。她将经过这风、这雪、这支离破碎并稀巴烂的世界,然后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王座,拥有她渴望的一切:爱情、友情、权力、钱……

以及一个真正的她自己。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顾西穗只看了一眼,酒就醒了。

她说:“我得回去了。”

钱闪闪出事了。

第73章论狗血程度,还是得煤老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人生的第一个名牌包是什么?

每次跟人讨论这个话题时,钱闪闪都是静默地听着,直到众人都聊得差不多了,才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噢,香奈儿,2.55,高考结束的礼物。”

说完之后她就低头打量自己新做的指甲,给众人留下“哇”的时间。

那个包购自于国贸商城,价格两万二——彼时北京的房价均价还不到两万块,skp甚至不是奢侈品商场,想买个名牌,得去国贸或燕莎。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奢侈品的概念,《小时代》还没出版,对绝大部分人青少年来说,名牌指的是nike、阿迪达斯、无印良品、艾格、ck……大部分人甚至分不清的区别。

那是2008年,钱闪闪刚满十八岁,那时她还不叫钱闪闪,而是叫钱冰清——没错,冰清玉洁的那个冰清。

钱冰清在那一年惊诧地发现她爸爸在外面居然有三个私生子,大大小小的,分别是十二岁、十一岁、八岁。

钱闪闪的父亲叫钱文铭,是早已成为历史名词的,“煤老板”。

在炫富这件事上,如今的新富跟煤老板比起来可真的差远了,什么豪车名表之类,简直都不值一提。在钱闪闪家鼎盛时期,家里有一架直升飞机,还有一座金灿灿的七星级酒店。

一想起那座酒店和那架直升飞机,钱闪闪就觉得离谱——你能想象有人用纯金打造酒店的招牌吗?简直他妈的有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酒店似乎就是为了强奸视觉而存在的,不戴墨镜的话,眼睛都能晃瞎掉。

钱文铭却可以天天坐在那里跟人谈生意,并包养了一大堆女人,其中包括一个十八线女明星……

钱闪闪自初中开始就是在沿海的寄宿制私校度过的,回家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人都傻了,跟她妈妈聊起,她妈妈却说:“啊?你知道了?正好,你大弟弟要升中学了,你爸想把他送到国外去,你怎么看?”

大弟弟。

钱闪闪彻底呆住了,皱着眉问:“你一直都知道?”

“当然知道了,她们几个的月子还是我照顾着的。”她很平静,依旧在厨房指挥着保姆准备晚上的家宴,因为晚上有亲戚要来,哥哥嫂嫂老人孩子共计六人,不准备好可不行。

边煨着汤,她边说:“你知道了也好,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现在你爸总算有儿子了,将来你日子也好过一些。”

“什么叫我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家里肯定得有个男的才行啊,回头他们长大了帮你爸做生意,你在夫家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后来那些什么封建主义电视剧,跟钱闪闪她母亲比起来都差远了。电视剧里的那些女人好歹有点情绪,她妈则跟个行尸走肉一样,按部就班地介绍着她的三个“弟弟”,以及弟弟们的母亲,说谁谁谁是什么性格,谁谁谁“识大体”,谁谁谁“不懂事”,总是在闹,谁谁谁“命不好”,怀了三次都是女儿……

都用不着多有文化,钱闪闪也能感觉到其中有什么不对。她听到一半,就冲进洗手间吐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看,电视里那些富豪们总是在跟品味挂钩,但实际上过去几十年里,中国的土豪哪个不是草莽出身呢?哪来的那么多文化和情调?

从来就没有过的。

其实钱闪闪常常都能听到那些有关她爸的风言风语,但她没当真过,因为问她妈妈,她妈妈总是说:“哎呀怎么可能呢?”

然后等到她高考结束了,她妈大概觉得她是个大人了,就一口气都撂了,说是钱闪闪以前小,不想跟她说,现在长大了,该知道家里的事了。

钱闪闪在一旁听着,只觉得那些地摊文学都显得无聊了,论狗血程度,还是得煤老板。

当天晚上她就收拾了一份行李出来,跟父母说想去北京看奥运会,她父母都无所谓,扔给她一张银行卡,说:“让小周送你去。”

小周是她爸爸的秘书,二十出头的一个愣头青,一天到晚就在那里挨骂。护送大小姐去北京,紧张得不行,一路上都忐忐忑忑的,唯恐照顾不好钱闪闪。

钱闪闪则趁机问:“我爸到底有多少个女人?”

“啊?”他吓了一跳,说:“这个我不清楚……”

“那孩子呢?”

“这个……我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钱闪闪知道他是不敢说,便没再问了。

临到了北京,钱闪闪才扮演起了天真无邪的大小姐,整日拉着“小周哥哥”逛商场、吃吃喝喝,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又是楚楚可怜的,小周这才动了恻隐之心,说:“他在外面不止三个孩子,我推测至少有六个。”

“都是男孩儿?”

“对。”

钱闪闪顿时就明白,她将来要过怎样的生活了。

以及,她不敢推测,有多少女孩儿在这个过程里消失了。

小周却道:“其实老板对你挺好的,他给你准备了两千万的嫁妆,许老板说到时候给两倍的聘礼,光悍马就三辆……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真好啊!”

他一脸羡慕,钱闪闪则无动于衷地听着,心想,谁要过这种鬼日子啊?

而小周口中的许老板则是另一个煤老板,更确切一点说,是钱闪闪未来的公公——她还没成年,就知道她将来要跟谁结婚了,那位小许同学跟钱闪闪差不多年纪,长着一张蛤蟆般的脸,丑是一回事,坏则是另一回事。

小城市那种土财主的儿子,完全是可以横着走的。他天天跟一群土豪的孩子们横行霸道,强抢民女,整个一黑社会。

不过他有个优点,那就是,他是个纯粹的二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他成了钱闪闪人生里最重要的跳板。

从北京回来后,她就好声好气地哄着小许,说她一定是要读大学的,摆酒什么的等她习惯了大学生活,大一大二再说。

许老板一听,顿时也眉开眼笑的,直夸钱闪闪有出息,让小许跟钱闪闪学着点,将来才好打理家里的生意……然后大手一挥,赏了钱闪闪几十万,说是大学的零花钱。

钱闪闪的成绩烂得要死,她父亲给她准备的是北京的民办大学——但钱闪闪没去。一个暑假的时间,她连偷带骗,从父母及许家搞了几百万,并准备好所有的证件,然后拎着她那个在北京买的2.55,等小周把她送到了北京的学校后,二话不说就去了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广东。

后来跟顾西穗及刘灵讲起来的时候,钱闪闪才解释说:“因为广东人多,足够乱,他们肯定找不着我。”

他们也的确没找到。

不过没找到的原因跟钱闪闪推测的不一样:08年开始,国家进行能源改革,双控和碳中和接踵而至。与此同时,社会上最大的新闻,全都是关于煤矿事故的。

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的煤老板都抱头鼠窜,钱文铭入狱,许老板成了逃犯,小许因为酒驾被判刑……

而更多的煤老板则下落不明,抑或带着大量的现金转型,在其他行业出现。

这个词自此成为了历史。

随着跟煤老板一起消失的,还有钱冰清三个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靠学历入户的钱闪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过去经历过什么,只知道她有钱、伶牙俐齿,长得美,每天都不知所云地游戏人间,直到二十五岁过后,才收敛了一点。

十几年后,钱冰清这个名字再出现,则是因为一条无聊的社会新闻。

法制版,关于恋爱期间赠与的礼物,其家人有没有权力收回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新闻,只不过,当那个礼物是一枚58万港币的钻戒,就可以是大新闻了。

她海友的父母主张他们从来没听说过钱闪闪的名字,不认为他跟钱闪闪构成恋爱关系,何况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枚戒指是送给钱闪闪的。

钱闪闪则在那个月犯了傻,跟他们彻底杠上了——

于是她海友的父母找到了记者,记者则去太初外面堵钱闪闪。

小视频中,钱闪闪刚下班,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妩媚性感。她穿着紧身裙,戴着钻石耳环,蹙眉看了记者半天,才从包里掏出太阳镜戴上,转身去招出租车。

让她出名的其实是因为她的姿态。顾西穗纳闷好多年了,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个转身、一个抬手,都比明星还要瞩目的?

就那么三秒不到的内容而已,顿时引爆了整个互联网。

然后有关钱闪闪的一切就都被八了出来,越来越多的内容曝光,营造了越来越多的话题——而这个过程居然只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然后,就有人在评论区问:这是钱冰清吧?钱文铭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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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最近一周应该会更新慢一点,因为要平衡拉力赛进度和更新频率,还得重新整理修改一下前文,收拾收拾准备结局,不能像以前一样一拍脑袋了……

第74章哭过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好好活着

顾西穗约莫看了半个小时,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打了个电话给刘灵,问:“她怎么样了?”

那边传来了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说:“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过。”

“你确定她没问题吗?”

刘灵顿时就笑了,说:“你觉得她会扛不住这些?”

听到刘灵这样说,顾西穗才放下心来,又问:“其他人呢?”

“有的在震惊,有的在吃瓜,更多的则在网上爆料——你得承认,她这些年得罪过的人可不少。”

顾西穗便道:“我明天就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

她不在意钱闪闪需不需要她,但她必须要陪着钱闪闪。

临走之前,顾西穗也给权西森讲了她的18年。

她从17年讲起的,讲起她父亲破产,讲起她是如何进入的太初,如何认识的钱闪闪和刘灵。

其实从前她就跟他讲过,只不过从前都是一笔带过,没说的是,她在那一年有多崩溃。

所有的职场故事都只讲了爽的那部分,却没讲过琐碎的那部分,那如同西西弗斯的巨石一般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重复,以及对她灵魂的摧残。什么一遍遍地被要求做;第一次用传真机,卡了纸;不小心犯了错,被上司骂、被物业部的大叔骂、被保安骂、被清洁工骂、被柜姐骂、被顾客骂……

那时候年轻,脸皮薄,被骂了就躲起来哭,心里委屈得不行,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几乎每一天都在默默崩塌,第二天再重建。

她说:“幸好18年你没来跟我打招呼,不然我会让你见识到一个玻璃心能疯到什么程度。”

权西森只是默然听着。

其实是在那一年,她才变成一个所谓的好人的。

——她当然是傲慢又自大的,从小一点苦都没吃过,哪知道其他人过得是什么鬼日子,17年看到qq群同学吐槽她炫富,心里还想,这不过是我的生活而已,怎么就炫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结果18年,某个社交网站通知她好久没有登陆过了,如果再不登录,账户将会被注销。于是她才打开,看着她从大学以来发布的所有的内容,看着看着就想:他妈的,这个女的到底有完没完?不就是家里有点钱么?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讲着讲着她就笑了,又倒了一杯酒,问权西森:“你恨过你自己吗?”

权西森微笑着说:“经常。”

“为什么?”

“因为无能。”

顾西穗有点讶异,不过还是先继续说了,道:“我最恨的是我当年的无知。”

比如准备留学的时候,同学羡慕她家里有钱,她会用一种很天真的口吻说:“也花不了多少钱呀!”

比如讲起在广州和深圳的房子,会说:“好多人家里都有好几套房子的吧?”

比如跟同学一起坐公交车或地铁的时候,问到里面的汗味和狐臭味,就会自以为很幽默地说:“现在我知道穷酸味是什么味道了。”

说完了,她跟同学一起捂着嘴巴咕咕笑,根本没留意到身后有什么人听到。

年轻人,从来都是残忍和快乐并存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西森只是坐在宽大的沙发上陪她喝着酒,扬了扬眉,没说话。

直到有一天早上她起床晚了些,追着公交车跑了半天,到公司后又气喘吁吁去打卡,开会结束后严云齐特意叫住她说:“你身上全都是汗味,去附近的健身房洗个澡再来,不然会影响到客人逛街的心情。”

她还是笑着的,又呷了一口酒,回忆那一幕,脸上依旧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只是在辛苦生活而已,却还是有种在给社会添堵的道德负罪感。

那一年,顾西穗的底薪是八千块,加上加班工资和绩效奖,税后一万出头——在广州绝对属于高薪了,但顾西穗是没办法满足于这个数字的。

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六千万,想的是,如果有那六千万,她绝对不会从事一份那样的工作,租住一间距离市区无比遥远的小公寓,连窗户都只有两个的那种。

她甚至不会留在广州,应当是在巴黎或者伦敦,最次也是在上海。

她知道只要她决定了,顾常顺是会毫不犹豫在这些城市给她买房子的,她则会在毫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从事着这个世界最讲究逼格的工作,跟那些高贵的时尚达人一样,矜持又傲慢地俯瞰众生……

她百分之百确定,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而失去了这些,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工作到第三个月,她就有点撑不住了,一到家就开始看搞笑视频、吃零食、喝啤酒,换下来的衣服洗都不想洗,堆在阳台上,看着它们像自己的人生一样发烂、发臭。

然后有一天她跟钱闪闪她们一起喝酒的时候,在沙发上葛优瘫着,钱闪闪看了看顾西穗的肚子,吃惊地捏着说:“我靠!这是什么?你这肚子怎么跟个中年男人似的?”

顾西穗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也愣住了。

天知道,她以前的体重从来没有超过过九十斤,因为她自我定义是时尚从业人员——这个行业,可是从来都不许任何人发胖的。

顾西穗特意跑去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看到的是昏暗的灯光下疲倦又憔悴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嘴角下沉,皮肤臃肿不堪。

她倒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漂亮,不过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还是吓了她一大跳,临到那个时候才发现,原来相由心生是真的,一个人日子过得好不好,都是写在脸上的。

那天晚上,顾西穗喝醉了。

那种真正的烂醉如泥,站都站不起来,体重又太重,钱闪闪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送回住处,打开冰箱,拿出啤酒,无所谓地说:“来!你不是想继续喝吗?我陪你!”

顾西穗后来才知道她喝醉后就开始撒酒疯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钱闪闪哭了大半天,絮絮叨叨地讲着她的家、她的从前……

归根结底,还是她当年放不开,根本不太会表达自己,说好听一点是内敛,说难听一点就是矫情。喝醉了,才把什么体面之类全都忘了,在那里叨逼叨逼地讲着那六千万……

不甘心呐……怎么可能甘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钱闪闪则陪了她两天两夜,帮她请假,清理了她的呕吐物,叫钟点工来打扫她堆满垃圾的房间,并在她头痛的时候给她递水递药,饿的时候下楼帮她买粥。

等顾西穗彻底清醒了,钱闪闪才懒洋洋地说:“哭过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好好活着。”

钱闪闪的眼睛如同太阳一般,有时候能杀死人,有时候又能温暖人。

她就是这样用她那双璀璨的眼睛看着顾西穗,说:“人生就是这样,总免不了大起大落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多事情说过去就过去了。”

其实从钱闪闪这种浮夸的人嘴里说出这种朴实话是很不可思议的——直到顾西穗知道了钱闪闪经历过什么,才反应过来,她经历过的,钱闪闪早就经历过了。

而现在,轮到她去拯救她的好朋友了。

这五年也不能说全然没有变化的吧,好比说,当年不怎么擅长表达的顾西穗在讲这些的时候,松弛了很多,也幽默了很多,讲完后就对权西森道:“不许同情我!我跟你讲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特别善良的女人,只不过我现在直到众生皆苦了,所以选择了善良而已。”

权西森只是笑着,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放下手中的杯子,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她旁边,默默地拥抱了她一会儿。

他们站在窗前,雪还在无声地下着。

顾西穗看着渐白的山头,道:“我会在任何人和钱闪闪之间选择钱闪闪的,我以前根本不会交朋友,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没有钱闪闪,和刘灵,今天的我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倒不觉得。”他说:“一个人想改变,多半都是因为自己有能力改变,而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人,人只是一个引线而已,不想变的话,遇到谁都不会有区别的。”

“但人还是很重要。”

“当然,毕竟你不会每天都会遇到一个能改变自己的人的。”他笑着说。

顾西穗也笑。

在宁夏的那段时间,他们几乎都快把一辈子可以聊的话题都聊完了,临到分别了,反而没什么话讲了,于是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整座山都雪白一片,又回到了权西森当年来时的样子,黑白分明,一无所有。

他醒来后静静看了顾西穗一会儿,附身吻了吻她的脸,才下楼。

顾西穗在宁夏吃了最后一顿早餐,之后打着饱嗝喝咖啡。权西森摇着头说:“羊杂碎配花魁,真有你的!”

“有什么不可以呢?”顾西穗说:“反正也没人规定咖啡必须要配面包。”

他只是笑。

临走之前,他们一起听完了那张唱片——《漂泊的荷兰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部三幕歌剧,讲的是人和神之间的,人类想要绕过好望角,发誓只要能成功,一生漂泊在海上都无所谓。神便说:ok,满足你。

于是船长带着船员在海上漂泊了若干年,唯一能破除诅咒的,是女人的爱。

——史诗里,对勇者的奖赏永远都是一个女人。

而对勇敢的女人的奖赏,则是孤独一生。

不过顾西穗愿意接受这个“奖励”。

她也知道这时候她就应该跟他讲讲情话、趁机拥吻什么的,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情愿什么也不说。

黑胶唱机自带的电流声和窗外的大雪一样徐徐落下,以及近乎于爱的东西,变成了实体一般,在他们之间流过。

他们跳了一支舞,慢四——跟这支曲子完全不搭,而且顾西穗居然还真的冻疮了,脚又痛又痒,踩了他无数次。

权西森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的脚,最后说:“你到广州后会很惨的。”

“你懂什么啊?你这个假广东人!——这也是热气重,没有什么是一碗老火汤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能,我可以喝两碗。”

“小心嘌呤过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闭嘴!我不听!老火汤才是世间唯一的正义!”

“那凉茶呢?”

顾西穗想了半天,道:“负责给正义托底!”

权西森顿时就笑了起来。

她也笑。

很奇怪的是,他们都知道,这一刻是他们感情的最高点——此刻他们就应该趁机表白,讲一点恶心巴拉的情话,然后拥吻在一起。

不过他们却都没说。

“我会等你的。”

——这算是第一句类似情话的东西。

顾西穗满意地点点头,道:“到时候我会奖励你一个望妇石的。”

他故意问:“很贵的那种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应该不是——太穷了,不好意思。”

权西森再次笑,然后看着她说:“你不会孤独的。”

还是那双眸色很浅的眼睛,被窗外的雪光照着,更透明了一些,如同琥珀,凝结了时间。他吻了吻她的面颊,才在她耳边很轻地说:“我不会让你孤独的。”

——这是第二句类似情话的东西,还有点像一个承诺。

其实顾西穗明知道人生的孤独不是爱情或男人能解决的,但她还是照单全收了,拎起行李道:“走吧。”

“不等哈妙琪他们吗?”

“不等了。”顾西穗说,“反正还有机会再见到的。”

——这算她对他承诺的反馈。

这一次,他没有帮她拎行李箱,也没有帮她拉开车门。他只是打开了车门,等着她自己提着行李箱下来,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

早早起床的唐臣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们俩,大概以为他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尴尬地跑回房间去了。

顾西穗和权西森也没有解释,他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子,雪天路滑,何况是山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她则努力把这座山、以及这座城市记在心里。

临到机场了,他们才告别。

顾西穗说:“你慢慢来,唐吉坷德。”

她指的是他在对抗他那位神秘的“父”,跟唐吉坷德大战风车没什么区别。

他却说:“那你也加油,西西弗斯。”

顾西穗哈哈大笑着离开。

第75章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人生需要假期,需要休息,需要时不时停下来喘口气。

在回去的路上,顾西穗忍不住想,躺平潮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呢?经济狂奔了四十年,然后突然就停了下来,从前你信奉的一切都失效了,什么努力学习有个好学历找个好工作之类的……全都不存在了,要重新调整预期,重新寻找新的方向和生活方式,所以集体在迷茫里打转。

但有时候,现实根本不给你迷茫的机会。

三个小时半小时后,飞机降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拎着行李箱,一瘸一拐地回到住处,刘灵皱眉看着她,问:“你的腿怎么了?”

“脚,冻疮。”顾西穗脱掉了衣服,道:“以前我还纳闷别人为什么总是吐槽广州的气候,这次回来,发现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钱闪闪呢?”

“里面。”

刘灵指了指钱闪闪的房间门,顾西穗便走过去敲了敲门,问:“喝酒吗?”

房门隔了一阵子才打开,看着顾西穗一瘸一拐地去冰箱拿酒,钱闪闪也是眉毛一皱,问:“滑雪摔的?”

“冻疮。”

刘灵面无表情地替她回答了,钱闪闪就尖叫了起来:“不是吧你?都几月了?”

“那边还在下大雪呢!”顾西穗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罐啤酒,回头看了钱闪闪一眼。

她还是老样子,穿着华贵的睡衣,倨傲又孤高的扬着下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任何一个身材过于性感的女人能在互联网收获什么评价,2022年的女人都知道。

顾西穗昨天只看了几眼就关掉了,奇怪的是,她从未有过那么坚定的时候。以前看到那些评论只会愤怒,现在却只想战斗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啤酒,顾西穗才拿出手机,往沙发上一躺,问:“所以凉茶能治疗冻疮吗?”

“你有病吧?”

钱闪闪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问:“因为我回来的?”

“嗯。”

顾西穗专心致志地点着单,宁夏虽好,但她的身体却永远热爱着炒牛河虾饺鸡脚云吞砂锅粥……等等等等。

一口气点了几百块的吃的,顾西穗才转向钱闪闪,钱闪闪没好气地说:“问吧。”

“你打算回应吗?”刘灵还是直接有事说事,拿着草稿本和笔,拉着张椅子在钱闪闪对面坐下,道:“回应的话我们现在就准备回应,不回应的话,反正过几个月就没人关心了。”

“这可不是过几个月就没人关心的话题。”钱闪闪从茶几上拿起刘灵的烟,点了一根,说:“你根本不知道当年有多少矿塌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你看了今天刚发出来的那个视频了吗?”

她吸烟的姿势可比顾西穗和刘灵性感多了,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轻轻点击播放,一张憔悴的脸就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那女人带着哭腔说:我叫徐晓璐,今年三十二岁,这是我爸爸,他于2008年10月12日下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三个人都默默无声地听着她的控诉,当新闻里那些数字变成一个具体的、哭泣的女人之后,苦难就不再是一句话的总结那么简单了。

钱闪闪说:“其实08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印象里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发生,我爸就是因为这个送我去外地念书的,他不想让我看到那些人。”

“但你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钱闪闪笑着说:“毕竟去哪里都能看到一堆人跪在路边呼天喊地……”

她想起她小时候,几乎没怎么走过路,出门都是坐轿车。她在车里,他们在车外,偶尔她会看到人群中一闪而过的同龄人的脸,那些女孩子都带着营养不良的清瘦和干燥。

那还是世纪初的事情,她生活着的城市是非常诡异的,空气永远都是昏黄的,连路都不平整,可是隔一阵子,就会有一些豪华而气派的建筑拔地而起,突兀地竖在路边。

而跟这些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路边一个又一个灰头土脸的工人,因为空气的污浊,他们永远都干净不起来。

钱闪闪也一样,一双白球鞋,穿三天,就会变成灰的。她觉得恶心,不耐烦,坏脾气地跟所有人发火。

直到后来再想起来,她才发现那些煤渣跟她小时候享受过的物质条件一样,是带着原罪的,平等地降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的。

“他负债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钱闪闪很平静地说:“我离开家之后就没再跟他们联系过了,有时候好奇倒是会搜搜他最近在干嘛,估计就是融资一类的吧……谁都知道,这年头,欠钱多的才是真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消息是你现在达到娱乐圈准入门槛了。”

刘灵突然开了个缺德的玩笑,钱闪闪则道:“我还真有个影人页面,我爸当年投资影视剧,我演了好几部电影呢……”

她说着说着就扒拉出了那几部电影,顾西穗和刘灵看了一眼,就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代到底是怎么这么荒谬的?

也不能哭,她们就只好笑了,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看钱闪闪的剧照——

其实顾西穗一直没想明白他们是怎么认出钱闪闪的,毕竟一个女人的幼儿时代跟成年阶段差别可大了去了,顾西穗曾经还怀疑过钱闪闪的鼻子是不是整过,因为她的鼻子完美得像假得一样,看到她小时候的照片,她才发现她小时候跟现在没有任何区别,是那种天生妩媚的,被称之为狐狸精一样的长相。

在过去几十年里,这一类长相可不怎么受欢迎,顾西穗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擅长处理跟男人之间的关系——她必然是,从小就伴随着性骚扰长大的,没有人会相信她纯情不纯情,天真不天真。

而顾西穗则截然相反,她长大的过程里面临的是另一种刻板印象和性骚扰,比如没有人会相信她可以不纯情,不脆弱,不好骗,不天真。

笑完了,钱闪闪才说:“我劝你们俩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了,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就过去的,我的黑历史三天三夜都扒不完的,光校园霸凌一条就够翻船的了——”

刘灵这才定住。

顾西穗则看向刘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房间三个女人,从来都是不同阶级不同成长经历,你猜哪个是被霸凌的那个?

钱闪闪则就像等待刘灵的这个反应似的,趣味盎然地看着她,轻笑着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也没有假装过我是一个好人,总有一个能踩到你们的底线,所以我并不建议你们跑回来帮我们的,没必要的。”

刘灵只是凝视着她,之后也笑了一下,说:“你这点小把戏可骗不了我,你想把我们推开,以为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当鸵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就过去了,我告诉你,不是的。钱闪闪,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俩都知道,是你自己不知道——”

顾西穗也跟着笑了一下,表面上是钱闪闪收留了她们,其实是她们在陪着钱闪闪——她才是心里最脆弱的那个人,非得有人陪着不可,因为她受不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只能陷入到虚无里,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她周围必须要有人才行,她需要有事情不断发生,需要侃侃而谈,需要把自己包装得无坚不摧,需要有人宠着她、哄着她……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这件事刘灵知道、顾西穗知道,哪怕戴尚都知道,唯独钱闪闪自己不知道。

“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早就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也习惯了人在犯错、自己也会犯错,如果说变老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大概就是,我会很容易原谅自己,也原谅别人。我的工作就是给各种犯错的人擦屁股,你想说你有什么黑历史就尽情地说好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我还是能匀出来的。”

“有意思吗?”

“没有,人生本身就没意思。”刘灵笑着摇了摇头,说:“但你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们无聊人生里最有意思的人,所以我要看着你折腾下去,从这堆烂事里爬起来。”

钱闪闪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静悄悄地抱着钱闪闪,说:“你说的,哭过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刘灵则翻着手机,之后说:“得有人拦着兔总裁。”

“她怎么了?”

“在网上跟人吵起来了。”刘灵长叹一口气,摇着头道:“交给你了!”

“ok。”

两个人默契地分工合作,真正的姐姐要去开导钱闪闪,虚假的姐姐则要出去主持大局,安抚那群妹妹们,别太上头。

毕竟这时代,还不太能允许一个有道德瑕疵的女人出现在主流视野。

不像那些男人,吸毒嫖娼出轨诈骗强奸,都还是有个性和有魅力的展现,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该上头条的继续上头条,而那些被伤害的和侮辱的女孩子们则永远忙着辩解:我当时很纠结,我很犹豫,我想不明白,我很生气……我是一个好女孩,所有人都能证明我是一个好女孩。

钱闪闪不是,那么一切就更简单了:震惊吧?我们坏女人也可以fight的。你想看到一个疯批美人吗?ok,满足你。

就让你看看真正的疯女人是怎么打破这个世界的,——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76章她却依然是她想要穿过时光去拥抱的女孩子

你想都想不到如果你作为一个负面人物出名,第一批联系你的人是谁。

是各个平台的邀约。

钱闪闪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拿到自己的联系方式的,只不过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的账号和联系方式就都被曝光了,微信里最多的内容是:你有没有签约m机构?

你有没有xx账号?

有没有xxx账号?

你有没有兴趣开直播?

有没有兴趣参与我们的节目?

有没有兴趣采访?

我们可以给你推广,帮你包装,给你这个价格……

那是新闻爆出的第一个小时,当时钱闪闪的罪名还只是:拜金、滥交、炫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你想都想不到那些迫不及待朝网上上传视频和聊天记录的男人获得了什么,毕竟,她可是个最强输出王。

她跟别的海王不一样,她养鱼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进行人类学观察。她朋友圈什么奇葩的男人都有,什么大孝子、大男子主义、社达、工业党、pua男……

她就跟遛狗似的,总是不经意把话题抛出来,然后看着他们追着那些话题跑,并在里获得巨大的快乐。

比如那些说三十岁的女人不值钱的男人,钱闪闪说:三十岁值不值钱无所谓,自己有钱就行。更可怜的是你这种三十岁了,既不值钱,也没有钱,甚至没见过钱的男人。

你懂什么,男人三十岁人生才开始。

那你倒是快点开始啊,预告了三十年了还在开始阶段,怕不是阳痿?

比如那些说女人有过两个以上恋人就是不自爱的男人,钱闪闪说:对,我也觉得那种十三四岁就开始幻想女人但直到二十七八岁了还没有女人愿意看他们一眼的男人比较干净,应该发贞节牌坊,这样女人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男孩了。

比如说她拜金,她说:你坐在办公室里辛辛苦苦一个月赚五千是因为劳动比较快乐吗?来,跟我说说你拜不拜金?

还有pua小达人,钱闪闪的最爱。

她好喜欢看他们洗脑自己,并不时地问一句:所以为什么都2022年了你们还在用这种过时的手段控制女人?你们真的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吗?如果没用会不会很沮丧?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以为发出这些聊天记录就能让网友们一起加入批判钱闪闪的队伍,但评论区最多的是:姐姐好牛!账号多少?再多发点!

姐姐快出书!教教我们!

以及她骂朱之文的那段小视频,以及另一段小视频,也不知道是谁拍的,就在隔壁桌,她跟一个号称女权主义者的男人吃饭,对方说:“我当然支持女权主义,但真正的女权应该是平权,每天在网上发疯可争取不到我的支持……”

钱闪闪轻笑着说:“你可能会沉迷于你所谓的理智冷静,以为说一句你支持女权主义就有人感动,但除了喊口号之外,你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批评女人应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然后还觉得你在做什么了不起的贡献。”

“你看,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

“哦不是,你最烦的不是我这种人,你最烦的是你控制不了的人。你习惯了你说什么都有人附和,夸你聪明理智,但问题是,人类从来都不是理性动物,如果你真的聪明,就知道要求所有人都理智才是不可理喻的——不过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假装理智能让你这个不聪明的小脑瓜显得很聪明,好像获悉了什么真相一样。你不过是读过几本书,上过几年学,就以为你对所有的事情都有发言权,就算鸡蛋是圆的,你也要说真正的鸡蛋应该是方的,要不然,怎么显得你有见地呢?”

餐厅里,不少人都笑了起来,对方嗫嚅了半天,道:“你凭什么说我是什么人?你了解我吗?”

“对啊,那你又是凭什么说别人是什么人的呢?你了解他们吗?”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他一拍桌子,钱闪闪这才守株待兔般地笑了起来,说:“理智啊朋友!你这样发疯是争取不到我的支持的!”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她在一个小时就引爆了互联网的原因。

她有点生不逢时,又恰当其时。

彼时钱文铭的消息还没有爆出,钱闪闪特意把那些邀约给刘灵看,说:“现在我知道你们俩说的消费主义或者景观社会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我变成橱窗里那些裙子或者马戏团的舞女了是吧?”

刘灵笑了笑,说:“对,不过我一直觉得你还挺适合做个网红的,你为什么没去当网红?”

钱闪闪叹了口气,不屑地说:“我不知道用钱或者一大堆名牌堆起一个人设有什么意思,又不是自己赚来的,炫什么都不过是在炫耀家境而已,到底有什么可吹的呢?”

她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顾西穗和刘灵一度都怀疑她是潮汕或者哪里不想结婚,所以跑出来的拆迁户,谁能想到是煤老板呢?

不过让顾西穗决定回来的,是她后面被扒出来的账号,不管是微博、豆瓣、微信、小红书、抖音、知乎……还是别的什么。

她也不红,就是时不时转发一些内容吐吐槽,面对什么a4腰天鹅臂直角肩蝴蝶骨高颅顶之类的tag,会很犀利地说:你们就一张脸,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整个身体展开了不到两平米,立起来不足一立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么多缺点的???

比如在炫富的话题下,会说:我怀疑你们根本没见过什么有钱人,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吹嘘什么,有钱本身已挺了不起的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给他们增加什么高智商高品位的光环?我们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吗?往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民?怎么就贵族起来了?

性解放的话题下,她说:因为你唯一需要的时刻是有人需要你的身体,你唯一被爱的时候是有人想跟你做爱,唯一愿意抱紧你你的人是想跟你睡觉的人。没有任何人愿意爱你,所以你投身到有关爱的游戏里,这很难理解吗?

在深夜emo的时候,她也会写一些无主情话,说:有时候也想好好地爱一个人,或者被什么人爱着,像那些正常人一样去结个婚、生个孩子、养只狗,仿佛这样人生就会有救,可是你在哪里呢?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呢?现在过得好吗?快乐吗?你会想起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账号记录着她十八岁到三十二岁的成长,从孤独稚嫩走向无坚不摧——然后又在这一天,从无坚不摧重新走向十八岁。

但她从来都没有变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真诚的、鲜活的、聪明的、狡黠的、可爱的,以及,孤独的,无助的,柔软的,脆弱的女孩子。

那是顾西穗根本不认识的钱闪闪。

却依然是她想要穿过时光去拥抱的女孩子。

她不知道她当时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独自跑出来的,也不知道她后来经历过什么,只知道那些感受是她也曾经经历过的,在一个人睡不着的午夜翻来覆去地想,总以为只要有什么人能够出现,陪着自己的话,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是等来等去,她也没有等到这个人。

直到她们反应了过来,其实那个人也可以是女人——

于是,她们等到了彼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就是那种在车站看到有人说没有钱回家问我借十块钱买张车票就会把所有的钱掏给对方的人,是那种看到社会新闻上有人过得不好自己哭得比当事人还伤心的人,是那种看到有人虐猫虐狗都可以连续骂三天的人,是那种也分不清自己自己究竟是天真、还是用中产阶级式的伪善包装自己的人,甚至分不清我很多想法是被驯化的,还是我真诚的想法。如今我看到那个女人会更同情她,但我也做不到在这种时候会丢下你——”

这是顾西穗临出门前跟钱闪闪说过的话,她难得比钱闪闪更有气场,更放松,边穿着鞋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红又肿的脚趾头,道:“只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自由的人,我知道你不会逃避的,我相信你是因为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房间里的三个女人都笑了,刘灵道:“你总算学会从自我感受出发了。”

“他妈的好油腻!”顾西穗摇着头道:“感觉性别一换我就是个普信男了。”

“也可以是个风流倜傥的的。”钱闪闪看着顾西穗说。

顾西穗笑了起来,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洗手间的门打开的那个瞬间,她们都一脸错愕,一个标准的好女孩,和一个标准的坏女孩。

但因为是女孩,她们都能理解那一刻因为经血带来的的尴尬、困扰、痛苦、无助。

如同此时此刻,她们面对同样的局面:依然是一扇要不要打开的门,一双要不要递过去的手,一个正在哭泣的女人,一些由孤独和眼泪和无助构成的人生。

顾西穗跟那时一样,会伸出援手。

钱闪闪也一样。

就在顾西穗去往兔总裁家的路上,她收到了钱闪闪发布的第一条回应,是那张她为了顾西穗才贴在窗户上的a4纸,加大加粗黑体字:禁。止。伤。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又收到了第二条回应:给徐晓璐。

没想到入选决选名单了,我又要开始给自己找补了……

最近几天前面经历过一些修改,变动最大的当然还是权西森在在上海的线、削弱了姚总的事业线,以及在感情上进行了微调。不过我觉得没有往回翻的必要,毕竟感情线彻底失败了——倒也不是摆烂,就是我把它当成客观事实接受了下来。

我自己看时也喜欢轻松有趣的甜文,作为作者才发现好难,就是忍不住倒闭叨逼叨逼,想要充分地释放自己,如果给大家带来了情绪上的溢出型困扰是我的错,非常抱歉。

坦白说,如果我是本书的读者的话,恐怕早就弃文了,但我是本书的作者捂脸哭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了。

我还挺擅长跟自己和解的,既能接受善意的批评,也能接受自己总是在崩坏后胡乱更新和情绪的释放,在写这本书的过程里,所有的评论给我带来的思考都是难能可贵的,我感慨很多,也非常珍惜,在此需要说一声谢谢。

也谢谢陪我坚持到现在的读者,最后一个赛段我会加油的!再次谢谢!

第77章因为我超牛逼,我担得起

广州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在十多年前,最奢侈的商场是丽柏广场,旁边是花园酒店和金融街,建设六马路是最小资的地方之一,各种咖啡馆和西餐厅以及小酒吧一字排开,一到周末或夜里,总是坐满精致的都市男女。

然而一街之隔,却是广州火车站。

那是中国最大的火车站之一,也是广州地铁最重要的中转站。你任何时候经过那里,都能看到一大堆人提着蛇皮袋子或者行李箱,随着人群艰难地行走,上班族、大学生、进城务工人员、来广州从事贸易工作的非洲人、阿拉伯人、使馆区的工作人员……全都汇集在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多年前钱闪闪曾在那里跟人吵过一架,那一年,她还不怎么会坐地铁,跟其他人一道学着排队买票,拿着那个绿色的小圆片,但也不清楚是安检闸门出了问题,还是她没有操作好,那个x型的闸门没有打开,她只好退到一边,研究别人是怎么进站的。

然后一对母女经过,也是卡在了那个闸门前面——那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进城务工人员,已经憔悴到看不出年纪了,背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通过袋口,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被子、床垫、衣服。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拎着几个无纺布的袋子,并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身后的人不停催促着:“你快点啊!连个地铁都不会坐,跑到广州来干嘛?”

她就尴尬又歉疚地退到了后面,手足无措地看着四周,周围的人接连避开,期间小女孩被绊倒了,再次造成了人流的中断。那女人紧张地拉扯着小女孩的胳膊,试图离开,但很显然,幼儿不是玩具,拉胳膊是会疼的,于是那女孩儿就大哭了起来。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耐烦了起来,道:“烦不烦啊?”“吵死了!”“丢你老母!”

钱闪闪怒火中烧,当即就站了起来,几大步走过去,喝道:“会坐地铁很了不起吗?你的时间有多宝贵?人家摔到了就不知道扶一下,就你高贵是吧?”

众人望向她——她反正是从来都没有变过,十五六岁就开始化妆了,脑子里只有吃喝玩乐和穿衣打扮,肤浅,虚荣,又刻薄。

当天她穿着什么来着?她也不记得了,只是很肯定,还是浮夸又招摇的那种,高跟鞋、名牌包、精致的妆容、面料考究的裙子……

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可以随意贬低农民工,但他们不敢骂钱闪闪。

然而只需要一道坏掉的闸门,她也可以跟一对从贫困山区来的母女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钱闪闪在十八岁明白过来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二年后,钱闪闪还是珠光宝气地坐在手机前,化着精致又狐媚的妆,大红唇,穿着抹胸裙,对着手机说:“你的视频我看了,但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当年的煤矿事故又不是我造成的,赔偿之类也不关我事……至于你考上了大学,却为了你哥哥所以不去念、你爸妈为了两万块彩礼把你卖给别人、你老公家暴、警察不管、导致你独自带着孩子什么的,跟我就更没有关系了……”

出租车上,顾西穗一看到这段内容就笑了起来,然后捂住嘴巴,任由眼泪掉下来。

“这是那个抠女吗?丢!什么人啊?”连司机都骂了起来:“恶心!”

顾西穗却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手机上的钱闪闪。

她要扮演恶女的话,哪有人能比得上她啊?她刻意化了很风尘的妆,眼线上挑,并涂了蓝色的眼影,耳边戴着墨绿色的宝石耳环,大波浪,并时不时撩一下头发,露出纤纤玉指,托着腮,精致的美甲,翻翻白眼,撇撇嘴……

一个标准的恶女。

顾西穗甚至都不用问,都知道钱闪闪在干嘛。

第一批在网络上声援钱闪闪的当然都是那些有着进步观念的女kol了,她们有着足够的表达能力和输出能力声援她,于是第二批女孩子跟上,为了她刷屏,占据媒体的评论区,去跟那些又唾弃她又垂涎她的男人争吵;第三批可能只是营销号,截出她那些言论凑个热闹……

然而等她的身份曝光之后,会让所有支持她的网友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比如兔总裁。

兔总裁是第一批声援她的kol,她甚至特意录了个视频说明了一下钱闪闪对她的影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兔总裁才是钱闪闪真正的脑残粉,这许多年来,无论钱闪闪怎么对她的,她都把钱闪闪当爱豆一样崇拜着,却把顾西穗当成了大恩人。

只因为当年有m机构想要签约兔总裁的时候,兔总裁犹豫了很久,才鼓足勇气问顾西穗,说:“姐姐我能打扰你一下吗?”

她看不懂合同,也搞不懂这个行业,二十岁以前一直都战战兢兢的,唯恐踏错一步,人生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顾西穗哪懂什么网红行业啊?

她只是帮兔总裁分析了一下签约的利弊,又去刘灵那里打听了一下消息而已,兔总裁从此就唯顾西穗的命是从。

钱闪闪知道,顾西穗和刘灵喜欢兔总裁是因为,兔总裁展现了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所有的底层女人的生命力,她是一块真正的海绵,出身不好是真的,脑子不够聪明也是真的,但只要有人能指点她几句,她就能立即吸收,融会贯通。

所以她不介意偶尔隔着她们俩指点兔总裁几句。

她毕竟是她们所有人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只会化妆的柜姐,变成一个能输出自己观点的女网红,这并不容易的。

所以无论如何,她们都要保住兔总裁。毕竟她跟顾西穗或刘灵不一样,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网络账号上的,如果失去了那个账号,她不见得有第二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过去几年的女孩子是怎么过来的,钱闪闪也不是不知道的。

在一次又一次的社会议题和新闻下争吵、分歧、争取,一次又一次地团结一致,一次又一次地产生矛盾,一次又一次地徘徊不定,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次又一次地哭泣,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打破了,再捡起满地的碎片拼凑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勇敢起来,一次又一次地往前冲。

那么多年,才进步了一点点,它太珍贵了,如同露珠一样,一碰就碎。

钱闪闪不是一个有什么观念或者有什么目的女人,她对经济和政治什么的都毫无兴趣,也无所谓别人究竟是怎么看她的,她只知道她等了十多年,才有人明白她在说什么。

刘灵不是说了吗?她才是标准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但她是一个嗜血的资本家的女儿。

所以当她看到顾西穗和刘灵商量着之后要怎么办的时候,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对母女——

后来她扶起了那个小女孩,紧紧篡着她的手,生气地去找地铁工作人员,问:“那个闸门是不是坏了?为什么没有人去看一下?”

她也说不清是不是她们给了她勇气,让她打着正义的幌子去打扰售票员,好搞明白究竟怎么坐地铁,她只记得等工作人员刷了自己卡把那对母女放进去之后,那个憔悴的母亲感动又讨好地说:“谢谢你啊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那是钱闪闪有生之年第一次被人夸“好人”,那感觉比骂她还让人不适,她脸上火辣辣的,呆了好半天,才咬着嘴唇,换了一个闸门去刷那张绿色的小圆片。

这次,她顺利通过了。

于是在刘灵和顾西穗商量着要怎么解决这个危机的时候,钱闪闪弹了弹烟灰,说:“其实挺简单的,把她们赶到徐晓璐那边不就行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只是想起了那道闸门,想起了她的十八岁,想起她在门的这一边,他们在那一边。

她曾天真地以为过,是不是脱离了家庭,她就活不下去了。

临到这一年了,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是这样长大的啊,每个人的生活都好难。

“不就是猎巫嘛,我懂的。”钱闪闪道:”我一直觉得我演技还挺好的,演一个坏女人能难到哪儿去?毕竟我在床上的表现都足以我拿好多次奥斯卡了——你们不用考虑我,我不在乎的——”

说到这里时,她眯起眼睛,弹了弹烟灰,说:“因为我超牛逼,我担得起。”

第78章而你卡在这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可以创造历史。

如果说人生真的有高光时刻的话,那么2022年的4月,就是顾西穗的高光时刻。

她曾经问过权西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无论如何都很平静的,权西森道:“历史学得好。”

“哈?”

“放眼整个人类史的话,你会发现其实所谓的现代文明建立起来也不过几百年,如果站在更高的维度看,几乎每个世纪都会有战争、瘟疫、革命发生,也就是说,任何一个能活过五十岁以上的人,一生总会经历一次大变故,这样一想,你就会发现每个人的境遇都不值一提,站在人类史的时间轴上来看,一个人存在的时间都不足以打一个小点,而把视线扩大、再扩大,在整个宇宙里,地球也不过是一个蓝色的小星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段话他讲得很慢,带着孤独的诗意,旋即才回头,笑着道:“所以我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就想想宇宙,然后就平静了。”

在那一刻,他的眼睛似乎就变成了宇宙本身。

顾西穗愣了半天,才说:“你都有那么宏大的世界观了,居然还执迷于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这就叫人类的劣根性。”他笑了,低头思忖一会儿,又摸着下巴,之后撇了撇嘴吧,说:“不过我还是坚持认为这是弗洛伊德的错,要不是他在那里叨逼叨逼,也没有人会发现这一点。”

顾西穗再次大笑。

不过提到历史,顾西穗却在那一刻想到了《悲惨世界》,惊讶地发现她最初的爱情观都是男作家教给她的:不管是《悲惨世界》还是《复活》还是《骆驼祥子》,似乎都告诉了她一件很简单的道理:不要相信男人的情话,会怀孕的。

而认识权西森那么久了,顾西穗才第一次需要借用一下他或姚总的光环——钱闪闪现在迫切地需要的不只是一个闺蜜,而是一个律师,或者一堆律师。

她是不介意经济赔偿的,也不介意负法律责任——假设有的话。

但问题是,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后面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个徐晓璐了。

以及更关键的:把钱给一个自主权为零的女性,真的能解决她的人生困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思来想去,她们还是决定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跟权西森讲了,他沉默半天,说:“我怎么总觉得你们在做蠢事?”

“钱闪闪追求的就是最糟糕的结果,”顾西穗道:“她很清楚就算她没什么法律义务,全国人民也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呢?她就放弃自己的人生了吗?”

顾西穗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你想找什么样的律所?”

“冷酷无情的、唯利是图的、口风紧的。”

权西森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说:“你跟姚总是一个策略。”

顾西穗忍不住得意了一小下:能用钱收买的人,往往都是最简单的人。

“你可以去跟姚总合作的律师事务所,我会跟他们说清楚你的身份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贵吗?”

“记我账上好了。”他说。

顾西穗也没有推辞,现在,她不介意动用她所有的资源帮钱闪闪。

到达律师事务所时已经晚上八点了,整个办公室理所当然的灯火通明。顾西穗几乎是受到了最高待遇,她还是倾向于选择女律师,在办公室里把钱闪闪的诉求讲了:她需要先解决徐晓璐的问题,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并从人道主义角度做一个经济评估,确保她能改善人生,生病了就去治病,想离婚就去离婚,想念大学就送她去念大学,孩子念不起书就供养她的孩子去念书,但不可以直接给她钱——因为大家都知道那笔钱将会流向哪里。

以及,在每次有人跳出来的时候有律师介入,都要重复一遍这个过程,女性优先,同时还要求她的身份保密。

对方听得一愣一愣的,问:“到什么时候为止?”

顾西穗很平静地说:“到她没钱了为止。”

那位女律师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社畜本能地答应:“你的要求我听明白了,我们争取尽快做一个比较适合她的方案出来——”

她终究还是顿了顿,不解地问:“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因为她是一个女人。”顾西穗说。

是女人,就意味着她理解她们所有的痛苦,哪怕她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当看到徐晓璐的视频之后,钱闪闪还是瞬间就明白了那种不得不孝顺、不得不贤惠、不得不牺牲、不得不出面的痛苦:徐家那么多男人,偏偏派一个人女人出来诉苦——恰如钱家那么多男人,公众却依然会聚焦在钱闪闪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在说这句话从来就没想过要成为宾语。”钱闪闪说:“我知道人们会把找不到工作买不起房结不起婚生不起孩子上不起学看不起病……等所有问题都归咎到我身上,不过把我拆了也就这么多钱而已,赔完了,剩下烂命一条,爱怎样怎样,我无所谓。网友说我这几十年玩也玩过了,享福也享过了,它是事实,我不会否认,但是贫富分化和经济下行的问题我承担不了的,我现在能做的,只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去帮助另一个女人。”

如果钱闪闪想做主语,那么顾西穗也要做那个主语——她得帮她落实这一切。

只要有一扇合适的门,女人和女人就没有任何区别。

顾西穗讲了钱闪闪坐地铁的那件事,女律师这才笑了笑,道:“懂了。我们律所在那边有分所,可以节约时间和交通成本,我也会尽量交给信得过的女律师去办——”

讲着讲着她再次停下来,说:“其实我们律所有一些专门做公益项目的……”

“不要。”顾西穗摇头,微笑着说:“职场的就交给职场,专业的事就应该付费,有了冷冰冰的经济往来,才能避免参与这件事的女律师遇到麻烦。”

这个观点是顾西穗自己的,而不是钱闪闪的,不过顾西穗知道,钱闪闪肯定是理解她的。

她说完,那女律师也明白了。

她再次抬头打量着顾西穗,然后问:“顾小姐你是开车来的吗?平时喝不喝酒?”

“不,打车来的,我挺喜欢喝酒的。”

“那我请你喝一杯好了,你等我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女律师离开办公室,不久后拿来了一瓶非常名贵的白兰地和两个杯子,倒了一杯给顾西穗,再倒了一杯给自己,说:“这是我帮一个富太太打赢离婚官司后她送我的酒,她跟我说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能理解她的人,还说羡慕我有工作和专业能力,她不知道工作的女人平时都有什么压力,但看她前夫每天回到家后都喝一杯酒,所以就送了我一瓶……”

说到这里时,轮到顾西穗笑了,道:“酒精——职场女性最好的朋友。”

“我的朋友一般没这么贵啦!”

女律师笑了,顾西穗也笑了,定睛凝视着她说:“可我的朋友很贵,她应该放在博物馆里,而不是商场的橱窗里。”

“那这一杯就敬她好了。”女律师郑重地说:“我保证我会竭尽所能。”

“多谢。”

顾西穗与她碰杯,之后一口气喝光了那杯白兰地,放下杯子,再次看向那位女律师。她点点头,顾西穗才拉开门走出去。

接下来,她要去安抚那群女孩子。

钱闪闪的那条视频刚发出去,群里就吵成了一团。以考研妹为代表的女生道:她到底在干嘛?疯了吗?

另一波支持钱闪闪的女生则说:可是她也没说错什么啊?为什么她要把所有的不幸都建立在闪姐身上呢?

她连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我一想到我昨天还在网上为了她跟人吵架就觉得恶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也没说过需要你支持她啊……

你疯了吧?你能不能看看你在说什么?

顾西穗及时出现,说:打住。

顾西穗一露头,就有人不停地问着:闪闪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她,她有她的打算。你们吵架可以,上头就没必要了。

你回广州了?

嗯。

傀?

可以。dy你要来,我去接兔总裁。

啊?我不要跟你们吵架……

&回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塌房这件事,你是专业的。

于是一瞬间,整个群都被“哈哈哈哈哈哈”淹没了,唯独dy发了个哭泣的表情,道:顾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为什么要在这个话题下cue我……

顾西穗只是笑,切换了耳机里的音乐,点击搜索,《开到荼靡》,本想是听那句“一个一个偶像不外如此”,谁知道听到那句“最后剩下自己,舍不得挑剔,最后对着自己,也不大看得起”,心里又下起了大雪。

她望着高架桥外一幢又一幢亮着灯的大厦,想起她跟钱闪闪熟络之后,曾好奇地问过她,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钱?钱闪闪很简单地回答:“炒房炒的。”

之后她却比顾西穗还要迷茫一般,很困扰地说:“你知道那种躺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干,十年来吃吃喝喝,该花钱花钱,该娱乐娱乐,最后两百万变成了两千万的荒谬的感觉吗?我是不太明白经济,不过所有人都在炒房,不是很奇怪吗?”

顾西穗当年不理解她的困扰,到了恒大暴雷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在过去二十年里,房地产作为经济的主要引擎,一直驱动着中国经济高速前进,成为了全国人民信仰一般的存在,微微晃一下,都能牵扯到所有人的神经,哪怕无数房企都已经开始暴雷了,在所有“如果你现在有xxxx万”的帖子下,排在第一位的依然是:买一套房。

——但是然后呢?

顾西穗不止一次地想,有了房子之后呢?真的就能靠养猫养花看书听音乐过一生吗?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在脑海里背诵着《桃花源记》,再一次想起权西森所说,站在历史角度,只要你或五十年以上,总会遇到一次大危机,即便是有个桃花源,彻底放弃现实还是很难的。

顾西穗现在有足够的机会去放弃那个现实,去当一个“女朋友”,富太太”……哪怕没有权西森,她滚回老家也可以很平静地过完这一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又想起刘灵说过的,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可是几代女人前仆后继争取来的,想起今年春节再看女足的比赛时,她说:大家都要记住这场比赛,今年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她们,然后继续往前冲!

想起芳汀,想起娜拉,想起邓颖超,想起全红婵,想起张桂梅……

想起那些遥远的她也不认识的新闻当事人,想起她见过的电工,想起钱闪闪遇到的不会坐地铁的母女……

想起哈妙琪,想起关欣悦,想起徐晓璐,想起钱闪闪说:本来不设限的人,天天拿着那几个词洗脑自己,久而久之也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世界也只有那么大了。

想起她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香奈儿女士和撒切尔夫人,想起第一次见张文华,第一次见姚梦玲,想起姚梦玲说,女人的一生当然很难啊,难才有意思嘛!

想起微博上那段被广为流传的话:你不讲还能指望谁讲啊?……你高学历有文化谈吐有修养,如果连你都不愿意开口,那还有谁能为女人讲话?

顾西穗这才抬起头来,想起她年纪很小的时候,也曾想过的,要改变世界的。

然后你现在就在历史给你的机会里,文明在破碎,世界在崩塌,你平静生活了小半生,衣食无忧,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你习以为常的一切都纷纷扬扬,时间轴变动——

而你卡在这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可以创造历史。

对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此同时,钱闪闪在房间里边听着《终身美丽》边打量着手上的戒指,敲门声响起,刘灵推门进来,一脸严肃地问:“你到底还有多少钱?”

顾西穗走了,她们就可以聊聊大女人的话题了。

钱闪闪很直白地看了刘灵半天,说:“很少。”

“那你为什么……”

问到一半她就反应过来了,学着顾西穗的样子扶着额,摇头叹息,接着说:“傻不傻啊你?”

第79章反内卷的本质是,你不需要比别人做得更好,只要其他人比你更烂就行了

不管是名牌包,还是房地产,抑或股票基金之类,只有能脱手的,才叫投资。

钱闪闪的三幢房子分别是使馆区电梯大平层一套,现租给外资银行高管;老城区的独栋别墅一套,沿街,适合做商铺。当初选那套房子是为了收租赚钱,一楼租给咖啡馆,二楼三楼是摄影工作室,不过疫情之后,那几家店的生意也不大好,连租金都是一拖再拖。

钱闪闪知道日子难熬,也没怎么催过。

顾西穗这种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日子才过了几年,她自己也节约,根本不懂什么叫花钱如流水。刘灵却是一清二楚的,毕竟她是个有孩子的人——养个孩子,对现金流的冲击可比什么奢侈品大多了。

她一早就猜到钱闪闪的现款不会太多,所以才会问钱闪闪的财务状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使馆区的房子钱闪闪暂时不打算卖,独栋别墅这年头就更难卖出去了——尤其是那房子太大,又沿街。改善型住宅没必要买那里,投资的话……

算了,这年头谁还有钱投资啊。

最适合卖掉的,其实是她现住的这一套。

她跟刘灵说:“刚好你跟顾西穗都要搬出去了,卖了也就卖了。顾西穗什么时候去三亚来着?”

“可能要到六月之后了。”

“那你呢?”

“我现在不着急。”刘灵只是问:“卖了这幢房子,你住哪儿?”

“搬去别墅好了,反正三楼空着。”

她仰头打量了一下她的卧室,这是她住过的最久的地方,装修和设计全都按照她的生活方式来的,浴室又大又豪华,特意定制的衣柜,里面塞满她这些年收集的衣服、包包,及首饰。

她当然知道那些东西是卖不出去的,她也不想卖。

与其说她收藏的是裙子,不如说她收藏的是她渴望的人生,那种虚假的、浮夸的、不切实际的人生,便是她的伪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打开衣柜看了一会儿,又望了望手上的戒指,笑着道:“我本来还想着将来把这些留给甜甜呢。”

“她才不会喜欢这些东西。”

“亦或者你不会让她喜欢。”

刘灵怔了一下,才笑了笑,说:“其实我知道她是女孩子的时候,还想过要把我小时候渴望的一切都给她,什么去学芭蕾或者去学钢琴,像别的小女孩儿一样,乖乖甜甜软软嗲嗲的……”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钱闪闪大吃一惊。

刘灵则说:“不知道,可能内心深处也向往那种被照顾得很好的生活,安枕无忧地过完一生。”

“岁岁那种?”

刘灵顿时就笑了起来,在钱闪闪的床上躺下来,道:“要是像岁岁,也挺好的了。”

钱闪闪嫣然一笑,想起刘灵离婚后拎着一个行李箱就跑到了这里,钱闪闪当时纳闷地说:“你又不缺钱,为什么要跟我一起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刘灵难得露出一点脆弱的眼神,看着钱闪闪说:“我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

她家里超生,总共四个孩子,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小时候总是跟姐妹一起挤一张床;后来念到中学,几十个人睡一个大通间,半夜醒来都能听到有人在背书。临近高考前,有人发疯,半夜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磕头,祈求老天能让她考上……

再然后是大学,六人一间宿舍,她又穷,又倨傲,跟舍友全都不合,只想着能早点有个自己的家……

她时常能梦到那些旧的、吵闹的、嘈杂的生活,并在午夜梦回时看一眼躺在边上的朱之文和甜甜,安慰自己终于都过去了。结果离婚的第一天,她找了个隔音好的酒店住进去,脑子里却依然是磕头声、婴儿的啼哭声、邻居的争吵声……

她睡不着。

这就是刘灵,跟明星经纪人吵架或者跟政府拍桌子都没在怕的,却没法忍受安静。

钱闪闪当时愣了好久,才打开房门,让她进来。

刘灵去冰箱拿了瓶啤酒打开,又点了一支烟,之后瘫倒在沙发上,说:“来!跟我讲讲单身的快乐!”

“这有什么好讲的?你想想嫦娥不就知道了。”钱闪闪神秘一笑,道:“广寒宫再冷,那也是神仙日子啊!”

刘灵顿时就笑了起来。

她们俩都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三年,刘灵跟钱闪闪学着娱乐,学着热闹,钱闪闪则跟刘灵学着长点脑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三十岁以后的合租生涯跟二十多岁全然不是一回事,钱闪闪跟刘灵混迹在一起,无非是因为她们的同龄人几乎都是已婚人士,多少闺蜜因为那道分界线成了陌路人,而她们则成了年轻小女孩的偶像。

不过,她们拓宽了年轻小女孩对老女人的想象,这也是事实。

两个人感慨了一阵,才开始算账,什么基金股票贵金属,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万出头。

刘灵愣了愣,说:“我记得你年初时还……”

钱闪闪伸出手,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

刘灵这才问:“你到底为什么非要争这个戒指不可?”

“我就是不想给他父母而已,他爸是个家暴狂,他妈是个赌徒,他后来变成那个鬼样子,他们至少得负一半责任的……”钱闪闪垂眸说:“光他留下来的钱都够他们俩争的了,谁知道他们看到那枚戒指的证书和小票,坚持要把戒指要回去。”

&音响里正播放到那句:任她们多漂亮,未及你矜贵。

钱闪闪的眼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那一刻,她顿时又变成了小女孩。

刘灵忍不住问:“想他吗?”

她很决绝地摇了摇头,笑着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他在不在,我也还是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灵便笑了笑,不再问下去,低头查这幢房子的市值,说:“现在这套房子的二手价格应该在六百万左右,如果你想早点脱手,还得再压低价格……”

“嗯。”

钱闪闪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彼时她们都没想到,直到2022年6月,那套房子都没卖出去。

2022年4-6月,各地都发布了二手房新规,然而挂牌出售的数量,远远大于求购的。各地政府紧急发布二手房政策,再紧急叫停,因为所有人都发现,房地产崇拜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攥着手头的钱,一分也不敢花。

全域静止的,可不止是上海市民,还有全国人民对提升经济的信心。

与此同时,顾西穗的年假结束,又要回去上班了。

她在宁夏时没开过工作群,是因为没什么需要她处理的状况:三亚项目组还没开始组建,市场部最忙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她负责的几个品牌也在等回音。

但四月初就不一样了,公司许多重要职员都被困在了上海,正是缺人的时候。

集团已经发布了内部邮件,确保所有在上海滞留的员工都将得到物资和精神上的支持,不过连续关两周,所有人都快疯了——连那个天塌下来都能维持着高冷的周扬也不例外。

在顾西穗回公司前一天,周扬突然打了电话给她,道:“皮皮现在是运营部的主管,对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有三亚项目的工作你也要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会儿……”顾西穗愣了半天,问:“皮皮怎么会在广州?”

“她自己申请过来的。”周扬讲话的音调都变了,透着倦意,道:“空中花园那边你也多担待些,紧急时刻,辛苦你了。”

顾西穗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你还行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还行,有吃有喝,比大部分人好。你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如果跟有分歧你再报告给我,来不及的就你自己说了算。”

他交代完这些就挂了,顾西穗却怔了怔,她才进来几个月?居然就让她跟去争了?

不过话说到这里,顾西穗也听明白了,她是毫无疑问要一路往上升的,年后几乎所有的重要会议她都跟了,如今周扬还给了她决定权,一年内实现三连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到此,她就深呼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顾西穗一大早就到了公司,拎着特意买来的宁夏特产,先去了运营部,跟众人寒暄完了才推开办公室的门,多少有点吃惊地看着皮皮,问:“你怎么会到这里?”

“三亚实在好无聊,我本来还想去度假的,谁知道要啥啥没有,就申请调过来了。”

皮皮还是老样子,小小一个人,坐在严云齐从前的办公桌后面,人还没来几天,办公室的风格就全都变了,桌上铺着卡通鼠标垫,粉色的蓝牙键盘,台历和水杯等办公用品也全都是y2k风格,电脑背后还贴了一张“不想上班”的贴纸,分外热闹。

顾西穗却忍不住说:“广州不适合你,这里的运营岗超无聊的,远不如成都有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事,我就是来养老的,顺便在广州耍几年。”皮皮笑着说:“我倒是要看看广州和成都究竟哪里更好吃!”

听到这句话,顾西穗才笑着说:“那你肯定吃不惯广州的。”

她心里有个隐约的疑虑,却没有讲出来,只是许诺之后请皮皮吃饭,然后才去了西塔。

市场部就是另一种状况了,四月初,不仅上海有疫情,广州也有,两名同事正在居家隔离,导致整个办公室空了一半,处在一种薛定谔的缺人的状态里。

要说不缺人吧,十几个员工只剩下几个;要说缺人吧,人到齐了也没事干:所有奢侈品的货物全都卡在上海港无法卸货,第一季度的销售数据让整个公司都萎靡不振,六月暑期档的销售计划也要搁置,因为谁都不确定到时候广州是什么样子……

最要命的是,钱闪闪的事情已经波及到了顾西穗,她一到公司,就听到所有人都在讨论钱闪闪的事:“她一天到晚在那里洋洋自得的,其实还不是仰仗着自己有钱而已……”

“据说光男朋友就有八个……”

“……公交车……”

顾西穗进门,众人才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俩交好,顾西穗在运营部的时候,钱闪闪可是没少帮过她的忙,如今轮到钱闪闪落难,顾西穗却想不到应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一句:“在背后讨论别人,下贱!”

“哟!就你高贵是吧?”

“收声啦!人家是梦玲的儿媳妇,你哪里比得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说捞,还是她会捞。”

听到这句话,顾西穗才僵住,回头瞪着他们,心里也起了疑:她是因为这个才受器重的吗?

但想了想,又不对,她转岗时跟权西森可不熟。

这个疑虑到两天后才被打消,齐明辉来广州开会,才跟顾西穗说:“你们这届年轻人不是天天都在反内卷吗?就没想过反内卷的本质是,你不需要比别人做得更好,只要其他人比你更烂就行了。”

第80章反正天塌下来了有资本家挡着,轮不到我一个打工仔

齐明辉虽然有无数缺点,但他亦有两个优点是无可取代的,一,他办事能力真的很强,二,他从来不吝啬于指点晚辈。

听到“只要其他人比你更烂”,顾西穗就顿了顿,问:“皮皮?还是?”

“都是。”他毫不客气地说:“就不用提了,她一直没什么上进心。皮皮则在三亚待了一个月不到就撑不住了,觉得看不到任何希望……太初的运营岗想往上升,是必须要经过一次跨店管理的,趁你休年假,皮皮就申请调职了——我不是早说了吗?她比你精明多了,回头三亚店开起来了,她已经进入了step2,有了管理经验,又跳过了工作最难的部分,而你呢,就算有项目经验,也没有管理经验……”

顾西穗这才恍然大悟。

“最难的部分是指什么?”

“当然是建立一幢商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在公司附近吃着饭,顾西穗沉思片刻,才问:“那你呢?你觉得三亚有希望吗?”

“我管它有没有希望,反正天塌下来了有资本家挡着,轮不到我一个打工仔。”他有些粗鲁地说:“你知道今年下半年国内有多少商场开业?最少280家。成都那么点点大的地方,skp都要挤进去,还布局了呼和浩特……你说呼和浩特能有多少人买得起爱马仕呢?这么多商场,消费者从哪里来呢?鬼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西穗休息够了,心理又处在最稳定的时候,如今看谁,都觉得对方有些焦躁。

她不动声色地听齐明辉讲着:“一座商场的盈利周期是二十年,二十年后我早就退休了,成不成功也不关我的事了,小susie……”

顾西穗赫然抬头,他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好吧,不叫了。”

顾西穗还不知道她现在看谁都充满杀气,一副铁了心要跟全世界为敌的样子,想了一会儿,直接问:“你看好皮皮吗?”

“你们俩之间非要选一个的话,我本来也是看好她的。”

“为什么?”

“我说了,她比你精明。不过这个时候临阵而逃,以后就很难当大任了。”

顾西穗沉思一阵,没说话。

其实她有点相信皮皮是真的来养老的,在广州太初待个几年,之后再回成都,到时候经验和阅历都有了,哪怕只是当一个很小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很舒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唯一的问题是,广州太初真的不太适合皮皮,她的创意和策划在这里是落不了地的。

人生最好的年华究竟是苟着好呢?还是拼一把呢?

顾西穗自己也还想不大明白。

“周扬不在,现在可是你发挥的好时候。”齐明辉别有深意地看着顾西穗道:“上海没那么早解封。”

顾西穗这才仰头,问:“谁说的?”

“迪士尼给出的订票日期是6月30号。”

“然后呢?”顾西穗根本没听明白。

齐明辉说:“这种消息你最好相信大资本,没有什么为什么,只不过资本最敏锐而已。”

——两个月后,顾西穗才发现齐明辉说的是对的。

不过在四月,影响到顾西穗的是那句:反正天塌下来了有资本家挡着,她跟着慌张什么?

什么经济下行也好,房地产也好,经济危机也好,都爱谁谁吧!她也懒得去想了,专注地学着建筑学和谈判——这也是齐明辉直接告诉她的,建筑她理解,毕竟建立一家商场,对建筑一无所知才麻烦。但谈判她没听懂,问:“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海没那么早就解禁,三亚的项目又拖不得,集团会从香港派另一位董事过来,这会儿正在隔离,我要是张文华,肯定会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跟项目。”

齐明辉说得简单,目光却没有离开过顾西穗一秒,他用眼神暗示她,公司上层是有大动作的,顾西穗在这里可以扮演一个小角色,也可以扮演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顾西穗凝望了他一会儿,再次问:“要谈的内容呢?”

“跟国旅的合作,免税额度,可能还有博彩。”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顾西穗彻底呆住,然后才点点头,拎起包离开。

而齐明辉盯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久,才笑了一下,拿起酒杯。

好久好久之后,顾西穗才发现,齐明辉居然是真的喜欢过她的。

他从来都没有跟她讲过,却跟上海的一个女同事讲过,说顾西穗就是他年少时渴望过的那种女孩子,矜持、礼貌、有教养,又温柔、善解人意,一看出身就很好。

那个女同事把他在上海酒后的事情讲得情深意切的,顾西穗原本还有点内疚,自己对他多少冷漠了一些,谁知道对方又补了一句“不过照顾一个那样的女人太累了”,顾西穗就忍不住笑了,男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们还真的以为自己能照顾得了谁,亦或者别人都需要他们照顾。

不过顾西穗依然很感激齐明辉对她的指引。

他每次开会时都会给顾西穗透露一点新消息,教给她一点需要注意的事情。她一个五年都没出过太初商场的人,绝没有想到建立一幢商场会需要那么庞杂的人力物力,连前期的商户注册都要商场方帮忙解决。

那年的四月是顾西穗压力最大的一个月,却也是最冷静的一个月。

跟市场部的人不合,反倒帮了她一个忙:因为不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在交际上,她反而可以专心致志地工作了,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感受。

至于皮皮,她跟顾西穗的关系不外是市场和运营的老生常谈:皮皮只考虑氛围,顾西穗则得考虑数字,道:“ntf策展更适合成都或北京,不适合广州,广州的太初客户构成跟成都不一样,平均年龄在28.6岁,绝大部分都是白领和中产,不会有人有兴趣的,而且广州是单体建筑,不是成都那种街区建筑群,可以办在户外。”

“广场也不行吗?”皮皮吃惊地问。

“我不觉得文化局会批准。”顾西穗很坦白地告诉她:“根据最近的疫情来看,广州市政府也会紧张大型活动。”

“但……只是一块多媒体墙而已啊……”

现在顾西穗明白当初她跟市场部的人在吵什么了,于是退后了一步道:“要不然你还是先试一下吧,我去问问周扬。”

皮皮这才叹了口气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则有些遗憾地想,立场问题,她跟皮皮大概是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带着对方到处玩了。

或许越长大越孤单才是真理,如今顾西穗除了刘灵和钱闪闪,以及那堆小女孩朋友之外,还可以聊天的人,就只剩下权西森了。

只不过那年四月,权西森也活在一种冰封了般的静止状态里。

他的朋友圈跟顾西穗不一样,且不管他自己是什么身份,朋友圈里可全都是小经销商、葡萄酒从业人员、以及葡萄酒爱好者而已。

表面看,上海疫情对普通人和富人没什么影响,然而富人可以暂时不用操心收入问题,普通人却不一样,一家三十平的小店关两周,店主就开始为房租而发愁了。

权西森的微信里几乎全都是拖延货款的请求和致歉,他还要反过来去安慰他们,表示不用着急,先照顾好自己要紧。

不过那种绝望的情绪还是淹没了他,他呆在酒庄里,静静地望着窗外,越发不想说话。

你还好吗?顾西穗问。

还行。

打完了这两个字,权西森问:你呢?

也还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了,好像两个人都无话可说,却又不得不说点什么。权西森绞尽了脑汁想着有什么可以聊的内容,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只好问:钱闪闪怎么样了?

还在等律师那边的消息。

顾西穗也在思索着,到底应该聊些什么呢?为什么两个星期前他们还有那么多话可以说,如今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呢?是因为疫情吗?还是因为所有的感情终究还是会淡下来呢?

哈妙琪还好吗?她只好问这个了。

权西森就笑了笑,说:一如既往,每天在为功课和头发发愁。

顾西穗顿时也笑了起来,她在宁夏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教那群小孩做功课,以前都是唐臣负责,顾西穗一到,唐臣宛若遇到了救命稻草,把他们全都赶到了顾西穗那边。顾西穗本来还想着,教一群小朋友做功课能有什么难的?结果扫了眼测试题和试卷,跟个绝望的文盲一样开始翻课本……

那个时候她多开心,如今就有多麻木,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她又淹没在了没完没了的工作里,学着cad,研究建筑与人的关系……

唯一的变化是,顾西穗的心态变了,成功的渴望让她前所未有的专注,尤其是在工作上,她不想落人口舌,所以付出了更多倍的努力。假使张文华需要她,那她绝对不会让她失望,她现在明白了,保住一个女高层,就是保住她自己。

恰如同她撑住了她的工作,就给关心悦带来了一次机会。

在这个基础上,维系一段感情,对她来说,才是奢望。

现在顾西穗更喜欢待在健身房,一有空就去跑跑步,举举铁,大汗淋漓地回家,才发现有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房间门口徘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一脸警觉,对方则转过头来,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问:“她人呢?”

是戴尚。

“没人给你开门吗?”顾西穗拿出钥匙说:“她现在几乎不出门。”

“为什么也不回消息?”

顾西穗都气笑了,翻了个白眼道:“你猜她的手机现在一天能收到多少条消息?”

打开门,房间凌乱到如同刚刚遭遇了袭击一般。戴尚眉毛微皱,顾西穗则去钱闪闪的卧室找人,钱闪闪正整理着那些衣服,要送人的、带走的、准备扔掉的,全部分门别类。

顾西穗说:“戴尚来了。”

“啊?他来干嘛?”

钱闪闪一头雾水地走出去,望着正对着厨房发呆的戴尚,戴尚回头,然后愣住。

恐怕谁也没机会见到钱闪闪狼狈的样子了,即便天塌下来,她也还是老样子,穿着紧身背心,阔腿裤,头发挽起,叼着烟,举手投足间依然是那种懒洋洋的性感,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我去喝酒了。”顾西穗笑着离开,再次想,男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最好是别来演什么不离不弃的戏码的,因为钱闪闪最烦的就是这个了。

第81章而爱情,是她现下最不需要的东西

钱闪闪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同甘共苦之类的故事,无论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人生就这么长,何必要浪费在那些不相干的事情上?有人愿意陪着她,她当然感激,没有人陪着,她也无所谓。

但要求有人陪你度过最困难的时刻,就是道德绑架了。

她已经快忘记上一次见到戴尚是什么时候了,三月初?还是三月末?反正是她跟那个号称女权男的博主见面后不久,当时那段视频就已经被人传到了网上,她自己都不知道,反倒是戴尚看到了,转发给她,又补了一句: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怎么不开心?

钱闪闪是这样回复的。

如今发生了这些事,戴尚也还是那句:“玩得开心吗?”

他依然戴着帽子,心知肚明地看了钱闪闪一眼,并不提究竟什么是“玩”。钱闪闪也无所谓地答:“开心啊,怎么不开心?”

他拎起沙发上的一件披肩看了会儿,问:“搬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这套房子要卖掉了。”钱闪闪把那条披肩放在其中一个纸箱里,然后找到烟灰缸弹了弹烟灰。

其实她对气味特别敏感,唯恐自己的衣服沾染上烟味,好几次都在考虑家里要不要禁烟,谁知道如今自己却成了一个烟民,也懒得管衣服上有什么味道了。

戴尚则看着她的侧脸,她终究还是变了一些,以前她是个很造作的人,就爱演,又偏偏演得谁都能看出来她是在演,假里假气的一个人,如今倒是返璞归真了,脸上挂着破罐子破摔的倦意。

戴尚忍不住问:“出去玩吗?”

“玩什么?”

“去干点坏事。”

“哈?”

钱闪闪顿了顿,自从她的身份曝光,她几乎就没出过门了。她也不确定成为一个“名人”对现实生活的影响有多大,不过她对这个人人都有手机的时代充满了不信任。

犹豫一会儿,她也拿了一顶帽子戴上,说:“走吧。”

后来出去了,她才发现他们一群年轻的艺术家正准备对上海的抗疫表示抗议,一共十几个人,兵分四路,沿着珠江,几乎在所有能看到的东西上面都贴了个张大嘴巴做核酸的贴纸,钱闪闪呆了半天,心想,这也是能“玩”的吗?

他们却一路雀跃地沿街贴着,也没有任何伪装,光明正大地走在监控下,还扬起头冲监控做了个鬼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寻衅滋事是几天来着?”

“我们这是破坏公务,十五天以下。”

“就比隔离多一天,说不定还管饭。”

“哈哈哈哈哈!”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狂笑着,到了这会儿才发现,好像整个社会都疯了,就显得她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了。

不久后警车声响起,戴尚才拉住钱闪闪道:“快跑!”

钱闪闪庆幸她那天穿的是运动长裤和球鞋,跟着戴尚一路沿着老街的巷子钻着——那是广州最热闹的骑楼区,晚上八点,马路上到处都是人,他们走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停下来,对视一眼,又大笑起来。

她出了一身的汗,心跳起起伏伏,剧烈地喘着气。戴尚则拉着她的手,走在她前面一点,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到老城区的一片居民楼内,推开一扇门,才发现那是个展览厅。

几个年轻人正在布置一个装置艺术,问戴尚:“抓到了几个?”

“现在还不知道。”戴尚笑着道。

对于钱闪闪的到来,他们一个字也没问过,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递过一罐啤酒,钱闪闪打开,咕嘟咕嘟地喝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戴尚则喝的是可乐,问:“路线确定好了吗?”

“现在是不太确定怎么表现晒衣服这个动作。”

钱闪闪这才打量起了这个空荡荡的展厅中间的房子和那个粗糙的机器人,它是由一个扫地机器人和一条机械臂改装的,上面贴了个简笔画一般的人脸,被关在一个布置成普通房间的玻璃房子内,沿着既定的轨迹去厨房做饭、洗碗、扫地、洗衣服、晒衣服、做饭、洗碗、扫地、洗衣服、晒衣服、做饭、洗碗、扫地、洗衣服、晒衣服、……做饭、洗碗、扫地、洗衣服、晒衣服……

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那个机器人就开始撞玻璃门了——

钱闪闪愣住。

她从未想过她会跟一个机器人产生共情,她看着它不停地往玻璃上撞啊撞,一次又一次的,可是玻璃却不为所动,依然冷冰冰地立在那里。

最要命的是,它撞到一半,总会忍不住再回去做饭、洗碗、扫地、洗衣服……然后再持续半个小时,继续去撞玻璃。

钱闪闪一脸窒息地看着那个机器人,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还不够激烈。”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女孩子说。

戴尚道:“我觉得应该有个渐进的过程,它不可能一开始就很激烈。”

“那这样就要设计至少三套撞击的动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无所谓。”戴尚说。

他们席地而坐,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有人提议:“还可以再做一个对照组,机器人b从一开始就是疯的,想去哪里去哪里。”

“那为什么会疯?”钱闪闪忍不住问。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疯。”对方看着她说。

钱闪闪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理解所谓的艺术。

而看到她笑,戴尚才总算笑了一下。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那么久,钱闪闪却还是第一次认识这群她完全不理解、也从未想过要理解的群体,回头跟顾西穗讲了,顾西穗才说:“噢,我们美院就盛产神经病。”

“你也是美院出来的,是怎么做到一点反叛精神都没有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你不懂,在美院那种地方,像我这种早睡早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女生更另类,全校都不超过十个。而且我们这种喜欢钱又喜欢奢侈品的人在美院是自动被屏蔽的,其他学院的人都不跟我们说话的。”

钱闪闪再次大笑起来。

钱闪闪则过了一个愉悦的夜晚,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讨论着怎么设计一个装置艺术、怎么实现。

“那机器人b的路线呢?”

“这只是一次线上展,你们要考虑它在镜头里的位置,”戴尚站起来,走到门口比划着:“如果从这个角度拍摄,机器人b一定会抢镜,削弱机器人a的表现力。”

“但如果是从屏幕下方出现呢?只是露出一个笑脸?”

“那也太恐怖了吧?”

“我们在表达的不就是恐怖吗?”

“为什么没有生孩子的情节?”钱闪闪忍不住问。

“怎么实现呢?”

“扔个布娃娃,搞点婴儿的哭声就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就又要重新设计动作轨迹了……”

她也跟他们一样,坐在地上,喝着啤酒,忽然有一种自己也还很年轻的感觉。

当然了,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老,可是回顾她的人生,从来没有为了什么事情而奔跑过、燃烧过。她活得就像个赝品一样,致力于模仿一种正常的生活,简直是个高仿人类。

更确切地说,是一个高仿女人。

而那一天,看到那个机器人,她才总算活了过来。因为她想起了她的母亲,她就像那个机器人一样每天在做饭、洗碗、打扫卫生、洗衣服、晒衣服、买衣服……那时候钱闪闪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却很确定,她不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最不想要的,就是她母亲这样的生活。

后来这个装置艺术以直播的形式上线,名字叫《疫情时代》,总共拍摄了336小时,刚好是隔离的天数:14天。

至少有两百万人点进了那个视频,在评论区吵着架、唠着嗑,最后变成所有人都等待它把玻璃撞碎。

然而它没有。

——玻璃是被那个在外面的机器人b打碎的。

当玻璃碎裂的那一刻,评论区是一水的哭泣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也有人指出,这个艺术一点意义都没有,跟疫情更是毫无关系,普通人哪有天天这样过的。于是就有人说:很多女人天天就是这样过的,你才过了十四天,她们却要过数十年。

他们只是不习惯女人作为艺术作品的主体而已。

当天晚上那群年轻人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戴尚道:“如果你过于突出性别,整个作品的价值就失去了普适性。”

钱闪闪和那个她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女艺术家却异口同声:“所以为什么男人就可以有普适性?”

“代表地球另一半人的生活还不算普适性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戴尚则摇头叹气,道:“算了,说不过你们。”

当天晚上最后的环节是在空白的墙上发泄,要把玻璃房子外面变成一个的世界,戴尚递给了钱闪闪一桶油漆,是她最喜欢的,纯正的红色。

“怎么泼?”

“随便你怎么泼。”他说。

钱闪闪便拎着油漆,打量了那块宽五米高四米的墙壁半天,然后退后几步,用力地将手中的油漆泼上去。

油漆渐了她一身,像血一样,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之后回头,却看到戴尚正用一部宝丽来相机对准她,咔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半个小时后,她拿到了她人生最美的一张照片,足够高的饱和度让她看起来像个女杀手,她眼睛里有仓皇,也有愤怒,嘴角边挂着不甘心的倔强。

那是极少数一点也不妩媚也不性感的她,却是戴尚心里的她。

凌晨四天,戴尚开车送她回去。她当然也可以直接住在戴尚那里,不过她了解自己,如果今天她跟他回了家,她一定会爱上他的。

而爱情,是她现下最不需要的东西。

戴尚则完全无所谓,在濛濛的细雨中专注地开着车,问:“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除了故意找骂、卖房赔钱之外,要干什么?”

“你怎么……”

“猜的。”他说:“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对的事情,顾西穗才会依然陪着你。”

听到他提起顾西穗的那个语气,钱闪闪就忍不住笑了,问:“你到底是有多烦她啊?”

“我并不烦她,我只是烦她所代表的那种生活,天天在正常和疯狂之间徘徊不定,跟走钢丝似的。其实她还不如一条道走上黑,老老实实去当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种生活有什么好的?”

“简单啊,什么都不想,趁末日来临前赚点钱,之后躺平了看文明崩溃,岂不是舒服得多?”

钱闪闪笑了起来,道:“她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会恨死你的。”

“反正没听到她也巨讨厌我。”

“哈哈哈哈哈哈!”钱闪闪大笑了起来。

临把钱闪闪送到了楼下,钱闪闪下了车,他才突然又叫了一声:“喂!”

“啊?”

钱闪闪回头,看他把胳膊搭在车窗上,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生活?”

“什么叫一起生活?”

“就是一起吃,一起住,一起无所事事,一起玩,一起咒骂这个世界。”

钱闪闪笑了起来,问:“还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起等死。”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拉了拉帽檐,说:“是想要跟你一起去死的那种喜欢。”

钱闪闪顿住。

他则自嘲地笑了笑,道:“估计这句话你已经听腻了。”

钱闪闪笑了起来,连忙道:“没有,这句话我永远都听不腻。”

他这才回头,就坐在驾驶座上,还是那双夹杂着笑意和嘲讽的眼睛,却带一点期盼地看着她。

钱闪闪忽然想起刚跟戴尚认识的时候,在前期,他们两个根本就没睡过觉,她叫他来家里做饭的那一天,他真的就跑去做饭了,等顾西穗和刘灵一离开,他才低头打量了她一会儿,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性对我来说太无聊了,我在你身上,想得到的比这个多。”

诶?这人怎么不按理出牌的?

钱闪闪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开。

天知道为了睡到他,她费了多大功夫。她当然沉浸于那种养鱼的快乐里,他则反套路地在拒绝里把她拉得更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如今再回忆起这些,她总觉得那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在人生大事面前,男女之间的事,似乎变得无比轻浮。

才四个月而已,她看他的心态都变了,从前她是真把他当玩具的,但现在——

现在,她说:“我知道你不在乎我身上那些事,但我在乎,它不是我的人设或者装饰品,而是我切切实实的人生,我需要跟它清算了,才能去考虑以后。”

戴尚只是长久地望着她。

她则怀抱着双臂,走到车窗前,附身吻了吻他的脸颊,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啦!以后干坏事的时候叫上我。”

第82章这世界只要多一种办法维护富人,就会多一种办法折磨穷人

爱当然是有意义的,它是让你从芸芸众生变成的存在,是一次又一次加固你人格的砖头,是锚定你在这个世界的参照和坐标。

只不过,爱的作用是有限的,而人们却总是往往高估它,导致它成了一个令人失望的东西。

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出来后,钱闪闪学着戴尚的样子在厨房做饭。

其实她最喜欢的就是看他做饭的样子,他有一个极其性感的背影,宽肩细腰长腿,隔着衣服,都能看到肌肉的形状。而且他是写意派,动作轻松自如,好像总是随便洗洗切切,往锅里一扔,就能呈现出绝佳的美味。

钱闪闪的厨房是标准的差生文具多,她只有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下下厨,每次下厨,都伴随着更多的厨具和小家电出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戴尚就不一样了,两口锅就可以核平所有人的胃。

若说她在他身上学到了什么,无非就是把做饭当一件小事,不再像以前一样谨遵教程或步骤,时不时停下来尝尝味道,并时刻留意着火候。

当全部身心都沉浸进去之后,钱闪闪获得了一种很奇怪的平静。

刘灵的房间突然打开,大叫:“啊!你终于来了!”

结果看到是钱闪闪之后,才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是戴尚。”

“我把他地址给你,你去找他好了。”钱闪闪说。

刘灵却哈哈大笑起来,问:“在做什么?”

“法式吐司。”

“哗!我去叫岁岁!”

刘灵兴奋地去敲顾西穗的房门,顾西穗睡眼惺忪地出来,三个人挤在厨房里,围着那口平底锅研究着——这可是她们仨无一例外,逢做必败的食物。她们都喜欢外面有一层焦糖的法式吐司,但每每不是烧焦了,就是不够脆。

这一次其实也没例外,颜色始终都不对,刘灵冲了咖啡,三个人边吃边在那里商量着:“会不会是糖不对?”“用喷枪会不会好一点?”“哇!这个颜色漂亮!”“我也要试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整个2022年的上半年,广州的雨似乎都没有停过,纵使窗外阴沉一片,厨房里却是另一种氛围,那是由黄油、焦糖,和女人构成的清晨。钱闪闪偶尔回头看她们一眼,忍不住想,这才是她此刻最想要的平静。

没过多久,律师那边也总算给回应了,视频会议中,那个看起来一脸干练的女律师交代说:“我去见过徐晓璐了,她的状况可能比你们想象中略好,她是一家药企的销售,薪酬尚可,已经跟丈夫离了婚,孩子也很懂事,成绩很好——”

电脑这端的三个女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然后我问过她的诉求,她说她只希望把钱文铭当初欠他们家的赔偿金给她——根据2008年的《劳动法》和《工伤保险条例》第x条第x款……”

之后她念了一大段法律文书,钱闪闪每次听到“钱文铭”三个字的时候太阳穴都会突突地跳起来,她点了一根烟,耐心地等着,不久后才听到对方说:“总赔偿金额23.6,钱文铭在2008年10月15日和2008年11月3号分别支付了人民币xxxxx元……拖欠3.6万元……”

“多少?”钱闪闪根本没听明白这个数字。

“人民币三万六千元整。”女律师换了个语气,再次念出这个数字。

别说是钱闪闪了,连刘灵和顾西穗都愣住了。

“多少?!”钱闪闪再次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没想到自己都准备倾家荡产了,但对方却只想要一个包的钱。

“他们签过一次性补偿协议书和谅解书,是合法的。”女律师平静地看着摄像头,好像也在努力让自己镇定,说:“我问过她如果有人愿意赞助她,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她说她只想讨个公道,她生活很好,不需要别人帮助。”

“她问过你代表谁了吗?”刘灵问。

“问过,我没说,不过我觉得她猜到了。”那位女律师这才垂了垂眼睛,说:“她说她既不想拿陌生人的钱,也不想有人花钱买心安,不管给她多少钱,她都不会删掉那条视频的。”

钱闪闪愣了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

买心安。

这也是能买到的吗?

笑完了,钱闪闪才站起来,逼近笔记本道:“你帮我打听一下那边的防疫政策,我要亲自去会会她。”

说出来不可思议的是,收拾行李那几天,钱闪闪的眼睛里才恢复了往日的夺目,再次变得生动了起来。

有一些人就是靠对抗活下来的,只要给她一个具体的敌人,她就能重新燃烧起来。

“但是现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不明白。

“反正也好多年没回去过了。”钱闪闪伸了个懒腰,说。

顾西穗看着她拿起一条血红色的长裙打量着,眯眼的姿势依然像猫,或者狐狸,看了许久,她才把那条裙子塞进行李箱。

顾西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她以为钱闪闪要去会的那个敌人是徐晓璐,殊不知,钱闪闪准备去见的人是她亲爱的爹地,以及她那堆“弟弟”。

后来她又跟律师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对赔偿金额不满的人多了去了,但钱家,总是有钱家的办法,让他们签字盖章。

多年之后,他爸爸那些儿子总算成了十八线的小黑社会。小城市有小城市的运行规则,什么法律之类的在那里近乎失效,即便有用,普通的老百姓也耗不起——这世界只要多一种办法维护富人,就会多一种办法折磨穷人。

而她恰好有钱又有闲,耗得起。

更何况,教育弟弟,是她这个当姐姐的,应该做的。

出发的那天刚好是周日,顾西穗执意要送她去机场,钱闪闪皱眉,问:“你有什么毛病?”

“我不管!”顾西穗挽着她的胳膊,把头枕在她的肩膀,装模作样地撒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钱闪闪看了她半天,终究又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她们是乘地铁出发的。

钱闪闪没有说过,那么多年过去后,她依然讨厌地铁,面对那个闸门,依然会犹豫,依然担心自己会被卡住。

可是人生有很多坎,不迈过去是不行的。

而许多年后的广州地铁跟当年也没什么区别,依然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背着各种各样的包,去往各个目的地。

若说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安检更复杂了,人们都戴着口罩,目光交汇时都有种无法言说的倦怠。

“我怎么有种如今所有人都被这个世界pua了的感觉?”钱闪闪忍不住说。

“因为我们曾经信念的一切都被摧毁了。”顾西穗道。

“比如呢?”

“正义、善良、全球化、世界和平,乃至消费主义……”

钱闪闪忍不住笑了,问:“你为什么会相信这些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我天真。”

“知道还不改?”

“才不要。”顾西穗笑着说出那句中二的台词:“错的又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两个人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

那是她们认识以来,最像姐妹的一天。钱闪闪刚好比顾西穗高了半个头,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而顾西穗则比她们刚认识的时候灵动了许多,也舒展了许多。

地铁抵达,两个人特意从到达厅出去,又一起抽了根烟。

钱闪闪看了远处半天,才说:“今天的天气还挺适合告别的。”

顾西穗也笑:“是。”

“那就这样了。”钱闪闪灭了烟,再次打量着顾西穗,叮嘱道:“以后别老是傻乎乎的,聪明一点儿。”

“嗯。”

“那我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

顾西穗看着她转身,排队、安检,并背对着她挥了挥手,顾西穗笑——她何尝不知道钱闪闪最近的表现充满了慷慨就义的气势?无论她准备做什么,顾西穗都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的。只要到达候机厅,钱闪闪就会发现,戴尚正在那里等着她。

而与此同时,顾西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权西森打过来的。

顾西穗接起,还未开口,笑容就先浮现了上来,道:“喂?”

那边却静默良久,之后才说:“刘先生去世了。”

“刘先生?”顾西穗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上海的那个。她立即从包里找出蓝牙耳机,连接之后问:“怎么就……”

“出不去街道,救护车又开不进来。”他尽量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他儿女都在别的区,家里就他跟刘太太两个人。”

顾西穗则想起那个下着细雨的午后,老先生抱着孙女,孙女抱着猫,一老一小一猫一起喂鱼的画面。

那悠然的画面,以及她跟权西森在路边散步的画面,是无法跟视频里的那个上海联系起来的。

纵然是他们最近没怎么联系过,然而一旦想起上海,顾西穗还是无法抑制地怀念起来。

“那你还好吗?”她着急地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太确定……”他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顾西穗的心这才砰砰跳了起来,她立即转身,看向候机厅,打开手机登录航空公司的客户端,看了一下航班,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健康码,只说了一句话:“那你等着我!”

第83章那是婚姻制或者恋爱关系都不能带来的,一种更纯粹的人间关系

你必然也曾幻想过为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而千里迢迢,不顾一切,那似乎就是铭刻在每个人心里的终极浪漫。

从前顾西穗是不会做这件事的,因为她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她不喜欢有人在没有通知她的时候给她所谓的惊喜,以己度人,自然也不想给别人带来所谓的惊喜。

而那天她真的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她却发现,驱动她的并不是爱,而是破坏欲。她心里压着一团火,想的是,他们是不是真的敢强行带走一个人,不管不顾地拉去隔离。

她不想为难任何人,也不想给任何人谈麻烦,但如果,她在遵循所有的防疫政策的情况下还被困在了宁夏,那她还考虑什么工作什么未来?毁灭了算了,反正她已经活得很累了。

而那架飞机是她乘坐过的人数最少的飞机,偌大的737,只有十个不到的客人,分散在各个角落里。

一干人等中,只有顾西穗是双手空空,连个行李都没有,随身的小包里装着家门钥匙、身份证、手机、耳机、备用口罩、湿纸巾、一包香烟。

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

她身上穿着的是起了毛球的旧t恤和短裤,一副下楼买菜的模样,结果却在中午十二点抵达了河东机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西森更是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当顾西穗说完那句“那你等着我”之后他还问:“你要干嘛?”

“去见你。”

“现在?”

“对。”

她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权西森则皱眉看着手机,没多久她就发了航班号过来,权西森问:你认真的?她却没有回复过。

愣了一阵之后,权西森才去洗澡换衣服,然后跟唐臣交代了一声,驱车出发。

他在十一点左右到达机场,顾西穗的航班则在十一点二十抵达。权西森在出站口等待着,一方面,他不觉得顾西穗是个冲动的人,但另一方面,他也不觉得她会开那种无聊的玩笑,让他去机场扑个空。

结果没想到,等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看到顾西穗兴奋地朝他挥着手,大声叫:“权西森!”

2022年的4月末,小城市的机场是无比安静的,仅有的游客都诚惶诚恐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顾西穗那么一叫,所有人就都把目光转向她。

那一天是顾西穗成年后最欢脱的时候,像小学或者初中时参加运动会,给同学加油似的,兴奋地跳着,叫着,然后一路小跑到权西森面前,隔着栏杆,飞快地说:“他们说我要隔离,我说我坐错飞机了,能不能直接返回广州,他们同意了。”

“哈?”权西森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坐错飞机算是什么鬼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顾西穗道:“我就是想亲自跟你说一声没事的,会好的。”

她半张脸都被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冲权西森笑着。说完之后,就又飞快地拐回去了。

等会儿……

权西森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跟做梦似的,想都没想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拨打她的手机,却还在关机状态里。权西森只好去问保安:“刚才那个女人去哪里了?”

“我咋知道?”保安也是一脸纳闷。

权西森又去找地勤,但打听了半天,都不得要领。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广播室的时候,突然想起她说“能不能回广州”,于是顿了一下,立即跑到出发厅,查了一下当天去广州的航班,想也不想就买了最早那班的机票,排队、安检、前往登机口

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什么,打电话给顾西穗,她却依然关着机。权西森只好又绕到出发厅,查了一下当天去广州的航班,一口气买了三张机票。

柜台售票区的地勤人员茫然地看着他,问:“三个航班?”

“对。”

“可是……”

“因为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出发。”权西森微笑着看着她说:“就当给航空事业做贡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售票员还是一头雾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最终还是登记了之后,把票打给他——全价票,要死喔!

权西森忍不住想,有钱人的钱也不是这么作着玩的……

然后他拿着三张票去排队、安检。

应当庆幸的是,河东机场反正就那么一点点大,他走了一阵子,就看到顾西穗了——机场方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没办法让她空手隔离十四天,但也不想她活动范围太大,于是安排了她从员工通道到达的候机厅。以她日积月累的狗腿子能力,让其他服务人员原谅她真是太容易了,更何况,她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她只是在想,反正她想做的事真的做到了,顿时就很奇怪地得意了起来。

而权西森则在不远处看着她,跟他在空中花园见到她那次一样,一个人,盘着腿,哼着歌,自得其乐地低头开着手机。背后是几何分割的湛蓝的天,逐渐长长的头发垂在脑后,露出骨骼分明的脖颈。

他又是看了她半天,才几大步走过去。

顾西穗抬头,然后呆住。

“你干嘛?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你又在干嘛?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没好气地反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西穗顿时就笑了起来,说:“我来看你啊!”

“然后呢?”

“看完了,就回去咯!”

她一脸的淘气,让他忍不住锤了她的脑袋一下,才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顾西穗看到他手里的机票,凑过去一张一张地看完,说:“你疯了吧?”

“哪有你疯啊?”他摇摇头,刚才走得太快,此刻正在平复呼吸。顾西穗则道:“所以你真的要跟我回去啊?”

“不然呢?”

顾西穗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顾西穗在2022年做过的最冲动的,也无聊的事。她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想起2021年的12月31日,钱闪闪跟她说,记得要勇敢一点。

而爱情,是勇者的奖赏。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她做到了,真的勇敢过,也真的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舒舒服服地靠在权西森的肩膀,玩着他的手,他则反握住她的手指,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久之后,顾西穗才问:“你带数据线了吗?”

“没有。”他还是那副没好气的样子,掏了掏牛仔裤的口袋,拿出钱包,打开看了一眼,说:“除了身份证、信用卡、安全套,以及一个创可贴之外,什么都没带。”

“你们男的到底为什么非要在钱包里装一个安全套不可?”顾西穗拿过他的钱包看了一眼,内心喊了一声救命,居然是她当初送给文学博士的那一款。

“不知道。”权西森懒洋洋地躺在那里,也皱眉想了一会儿,说:“可能是某种直男的终极信仰,每天都幻想着一出门就遇到一个大美女勾引我。”

“噢?是吗?还能更普却信一点吗?”

顾西穗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他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今天不就遇到了吗?”

顾西穗再次大笑。

那天中午他们俩就那样双手空空地坐在机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像两个流浪汉,或者逃课的中学生,又或者像私奔一样。

自从上次离开宁夏后,那一天是顾西穗过得最轻松的一天,其实也是权西森最轻松的一天。

当然他们各有各的问题,各有各的痛苦,可是却都没有聊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临到准备上飞机了,权西森才问:“你的女朋友们都还好吗?”

“钱闪闪回家去了,剩下的都七零八落的。”

顾西穗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个月发生的事,他则一直耐心地听着。直到登机后,顾西穗才发现,他买的是公务舱,她则是经济舱。她不满地骂了一声:“该死的有钱人。”

权西森则笑着,陪她坐在经济舱里。

回程的航班倒是人多了一些,但依然是大半个飞机都空着,根本不需要换座位。

空姐检完票之后,有点惊讶地看着了看权西森和顾西穗,但也没有让他返回原本的位置,只是说:“请隔开位置,保持社交距离。”

顾西穗和权西森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就是后疫情时代的荒谬。

不过他们还是分开了,一个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个坐在靠走廊的位置,顾西穗讲完了,问权西森:“那刘太太一个人在家还ok吗?”

“她说还好。”

“吃的呢?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帮忙想想办法。”顾西穗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海太初有通行证,虽然无法帮助所有人,但终归是能通融一下的。

权西森却道:“这个倒不用担心,她儿女都在上海,总能想到办法的。”

他招呼空姐,要来了两罐啤酒——公务舱就是这点好,可以喝酒。

易拉罐拉开的声音如此愉悦,在高空喝冰啤酒,还是顾西穗第一次体验。她能感觉到一提起刘先生,他的心情就不大好,不过顾西穗也没问,他是个成年人了,自己有消化痛苦的能力,用不着她担心。

她记住的,无非是,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乘坐飞机。

一个毫无意义的第一次,然而在疫情时代,又变得无比珍贵。

那一天的天气非常糟糕,窗外是没有尽头的云海。顾西穗曾经在飞机上看过各种各样的云,但一点起伏都没有的、恍若末日般的云层,还是第一次见。那些云如此平缓,堆积成笔直的横线,分层清晰,如同另一条地平线。

世界变得如此安静,却又漫无目的,长达半个小时都没有尽头,让顾西穗觉得恍惚。

转过头来,才发现权西森已经睡着了。

他一脸疲倦,垂着头,眼睛紧闭,下巴还沾着啤酒的痕迹——顾西穗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抹掉了他唇角的啤酒,犹豫了一下,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嘴唇,才帮他戴好口罩。

而他却在她的手指离开的瞬间,拉住了她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笑了笑,心里想,原来恋人在旁边睡着是这么个感觉啊。

那种不希望任何人惊扰他,忍不住想要保护他、并照顾好他的感觉。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下,顾西穗处在一种快饿疯了的状态里,焦躁不安地经历这一天也不知道第几次排队、核酸、登记……

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她就拉着权西森去麦当劳,由于早上出门时以为送完钱闪闪就能回家,她的手机电量严重不足,几次开机关机、出示各种信息,到了这会儿,已经彻底没电了。

21世纪终极的威胁终于到来,她咬着汉堡道:“我今天就靠你了。”

权西森笑着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哪个家?佛山?”

“对。”

“为什么?”

“因为没有广州的住处的钥匙。”

“我有啊,你可以先送我回去,我上楼拿下来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我今天又不想住在广州。”

“为什么?”

“累。”

“那跟住哪里有什么区别?”

“家里比较舒服。”

顾西穗沉思着。

权西森这才发现问题所在,道:“你爸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被姚总拐回去了,你为什么会抗拒去我家?”

顾西穗这才赫然抬头,!

是哦,她爹妈认识权西森当天就公然跟着姚总跑了,她在紧张什么?

不过,去男友家里,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她想起第一次见宋子扬的父母时,完全是准儿媳的模式,在餐桌上扮演着乖巧可靠的“女朋友”。紧接着一对比,想起姚总,顿时就又无所谓了,说:“那就去你家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西森这才满意了,打开手机叫车。

顾西穗则望着他,心里想,这应该是她跟权西森的第……也不知道几个节点。

她只是明确地感觉到,他已经把他人生的一部分放到了她身上,而她则总算有了接纳的勇气,心里想,他们好像从恋人在逐渐地走向亲人。

然而现在她相信他所说过的,即便是将来分手了,他们也依然可以变成一个人类喜欢另一个人类的关系。那是婚姻制或者恋爱关系都不能带来的,一种更纯粹的人间关系。

第84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一路上,权西森都在讲着,他家跟麻将厅其实没什么区别,千万不要期待什么。顾西穗本来也没当真,到地方了才愣住,她哪儿想得到“麻将厅”根本不是修辞,而是客观事实。

广东的居住模式算是去中心化做得最好的地方了,中心商务区的豪宅都又贵又土,反倒是郊区随处可见那种舒适的联排小别墅,价格也便宜得多。

姚总就住在广佛交界处的郊区,一幢至少五室三厅的大别墅,光车库就有两个。不过等他们抵达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什么都看不真切,大门打开后,只能听到客厅里的麻将声。

还未进门,顾西穗就已经听到了姚总高亢的声音:“不是吧?你都打了那么多年了,居然打了个相公出来?”

权西森带着顾西穗推门进去,但见姚总和几个同龄人正在麻将桌上争论着:“你自己数啊!就是少了一张牌!你刚才是不是杠的时候忘记拿牌了?”

见权西森和顾西穗进来,姚总立即“哇”了一声道:“啊!你来得正好!过来替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姚总终究是姚总,顾西穗有一种任何人见到姚总,都能立即亢奋起来的感觉。

顾西穗还没来得及浮现一个羞涩的笑容,就听到权西森说:“我们才刚下飞机,今天她可是一整天都在路上……”

“为什么?”她不求甚解,但还是说:“哎呀年轻人,坐一天的飞机又怎么了?累不坏的!”然后一脸兴奋地跟其他人介绍道:“这是李月娥的女儿!”

于是整个房间都热闹了起来,众人都敬仰又期待地看着顾西穗,“哇!”

“那靓女你来!”

“你肯定也不差的!”

顾西穗一脸懵逼,不禁感慨她妈当年到底在这里干了什么?居然这么出名的吗?

与此同时,陈姨端着餐盘出来,抱怨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都打了两天了!权西森今天要回来!”

然后看到了顾西穗,顿时又眉开眼笑起来,叫了声:“顾小姐。”又瞧见了权西森,连忙凑过去说:“哎呀,你总算到了,累不累?我刚才热了汤,你先吃饭还是先喝汤?”

到底谁是谁儿子?谁是谁的妈?

顾西穗看着陈姨跟权西森嘘寒问暖,姚总则趁机把顾西穗拉到了麻将桌上,说:“来来来,你快掷色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不由分说地拉着顾西穗的手,在自动麻将桌上按了一下,之后道:“刚好,你先!”

“你让她先吃饭好不好?”权西森不满地说。

“吃什么饭嘛!饿不坏的!一个女朋友而已……”

等会儿……什么叫一个女朋友而已?

顾西穗自己都想起义了,谁知道接起牌一看,就立即问:“广东麻将还是四川麻将?”

“川麻。”

顾西穗这才放下包,坐正身体,继续拿牌。

权西森则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啧了一声,说:“你妈可是佛山战神,你要是输了就完蛋了。”

“啥玩意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顾西穗吃惊地看向权西森,其他人则纷纷点头,道:“李月娥打牌真的很厉害!”“她什么时候再来佛山啊?”

顾西穗皱眉看向姚总,姚总则眯起眼睛,挑衅地看着顾西穗,顾西穗这才放下了包,坐直身体,轻巧地丢了一张牌出去:“一万!”

“碰!”

顾西穗绝没有想到,她第一次去男朋友家会是这种画面:跟对方的母亲在战场上杀个你死我活、天昏地暗,打到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她总以为当初李月娥跟姚总的牌局是友好社交而已,亲自跟姚总打了一次牌,才发现其实姚总并不算特别会打,但她反应奇快无比,喜欢无形之间给人带来压力,让人措手不及,开始慌乱。

而李月娥打牌的风格更是迷幻,都是逢年过节陪亲戚打牌练出来的,一边要照顾客人,一边要顾着厨房,一边还要打牌,逐渐就练出了一个人能猜出四个人牌型的奇门绝技,甚至不看别人的牌都知道对方应该怎么打,别人打错了,她还能指出问题所在,每次复盘都让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想起李月娥打牌时的样子,顾西穗忍不住微笑,搞不好李月娥还真在这里大杀四方过。

自小看着李月娥打牌长大的顾西穗怎么可能会输?

尤其是反应力上面,她一个社畜要是输给了姚总,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打了两轮不到,顾西穗就毫不客气了,继承了李月娥的战神精神,张弛有度,有勇有谋,根本不给姚总面子。

姚总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说:“欺负我没有个会打牌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狂笑不止。

才进来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顾西穗的脸就笑疼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姚总这么可爱的人呢?

权西森则吃完饭就上楼洗澡去了,之后被陈姨差使着出去买水果,于是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一群女人厮杀。

最后战局是以陈姨直接拔了插头为止,她怒气冲冲地说:“不能再打了!”

顾西穗和姚总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陈姨,陈姨则道:“一天到晚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别人说话都不听,做了饭也没人吃……我不累的吗?我从下午四点就开始忙着买菜洗菜,又说要吃姜母鸭,做好了又没有人吃,那你们叫我干什么?我从明天起不来了!”

说着说着她居然哭了起来,顾西穗愣了一下,也不确定是应该先道歉好,还是先笑好。

姚总则笑着说:“哎呦,你哭什么嘛,这不是女朋友来了,大家高兴嘛……”

“噢,你还好意思说女朋友来了啊?那你说说人家是几点来的?进来几个小时了,连饭都没吃过,好不容易才来一次……”

“哎呀你消消气,消消气……”众人全都劝了起来,说:“我们不打了,不打了。”

所有人都笑着哄着陈姨,顾西穗也跟着笑,长达一个月的疲倦一扫而空,老老实实扮演着饥饿的女朋友,哪怕胃里的麦当劳还没消化干净,也埋头苦吃,边吃边夸,陈姨这才满意了。

最后等众人都散去了,姚总和顾西穗才在餐桌前坐下,开了瓶葡萄酒问:“你去宁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顾西穗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因为老刘?”

“嗯。”

“那权西森还好吗?”

“我觉得还行。”顾西穗说。

她喜欢姚总连名带姓地称呼权西森,自带着平等的氛围,没有宠,也没有亲情捆绑。

姚总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只是问:“钱闪闪呢?”

顾西穗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会问起钱闪闪。

奇妙的是,上一辈人对钱闪闪的接受程度是多过于年轻人的,好比李月娥,在短视频上看到钱闪闪的那些八卦后,也只是打了个电话来跟顾西穗说:“那些网友骂的好难听啊……闪闪真可怜……”之后又问:“她真的好多男朋友啊?……我就一直觉得她肯定有好多男朋友的,跟你爸说他还不信……”

最后又说:“不过闪闪可爱呀,会打扮,嘴巴又甜,不像你……”

“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外就是没有女人味之类的,但真要有“女人味”,她又比谁都慌张,唯恐顾西穗招惹上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

一想到李月娥,顾西穗就又泛起了一阵微笑,她可真爱她老妈。

顾西穗也不确定姚总是怎么看钱闪闪的,于是只是简要地讲了一下,姚总笑着道:“还真会折腾。”

她似乎没有特别赞成的意思,顾西穗就忍不住问:“你怎么看呢?”

姚总却点了根烟,道:“我哪儿知道啊?你们这些小姑娘总觉得一个人成功了,就什么都懂,但我们那代人的经验已经过时了,你们这代人的经验,是要由你们自己总结的。我们这代人的使命算是完成了,也该退居历史舞台了。”

她语气里的沮丧让顾西穗徒然一怔。

姚总则拿起酒杯,碰了碰顾西穗的杯子,继续说:“人活久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事算是大事了,什么战争和经济下行之类的,差不多每十年就来一次,社会新闻更是层出不穷……相比之下,被全网骂还真不是事儿,反正又少不了一块肉。”

这话跟张文华如出一辙。

那一年的4-6月,张文华也是最淡定的人之一。她朋友圈虽然会转发一些上海的新闻,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给公司里的人打气。

自从她提出想看搞笑贴和电视剧之后,顾西穗就定期整理她觉得有趣的帖子给她。她最喜欢的是豆瓣的炸厨房小组,因为她也不太会做饭,时不时转发一下给顾西穗,道:我做出来的也是这样的。

讲给姚总,姚总笑着道:“女人就是这样,要事业就不可能有生活了,尤其是做饭,一顿饭要做两三个钟头,洗洗切切再洗个碗,两顿饭,一天就没了。中餐好吃,但又最麻烦——我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做饭才创办的梦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只在网上看到过她创办梦玲的原因,说的是,觉得双职工家庭越来越多,小家电将解放劳动妇女的双手。后来问权西森,权西森的说法是,有一天她在厨房发了很久的呆,第二天就跑去注册公司了。

总算有机会聊起这个话题,顾西穗问:“当时你就不怕失败吗?”

“怕啊,怎么不怕?不过我才三十出头,觉得再失败也不过是带着权西森继续打工而已,不可能更差了。”她回忆了一阵,说:“权西森刚出生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连饭都吃不饱,那时候流行一句话,东西南北中,发财去广东……为了权西森,我们就跑过来了……你知道以前去深圳还要边防证的吗?”

顾西穗点点头:“听我爸讲过。”

“那时候去深圳可比出国什么的难多了,关外全都是铁丝网,我跟权成飞带着权西森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破洞的地方,本来还害怕权西森会哭,结果还好,他一直都很安静……”

她忽然就讲起了往事来,怎么到的深圳,又怎么跟着工厂的老板从深圳到了东莞,怎么存的钱、怎么注册的公司、怎么跟银行贷款……

这样的故事顾西穗不止听过一次,能在广东省留下来的外地人,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由女人讲起,又是第一次。

姚总的视角都不一样,讲起tvb,说:“第一次看到香港的电视剧,看到那些女人又能干又潇洒,在街头哭半天,第二天还漂漂亮亮地去上班,心里觉得厉害得不得了,觉得人家能行,我有什么不行的?”

顾西穗莞尔,人跟人真是不一样,李月娥也爱看tvb,却总是跟着感情戏抹眼泪。

“所以说什么人生经验之类的,哪里谈得上啊,不过就是咬着牙硬撑而已,有一天是一天。”她说:“权西森小时候都分不清他在哪个城市,因为搬来搬去都是工业区,广东的工业区也全都长一个样子,厂房、宿舍、城中村……我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住得起两居室,谁知道后来搞了这么大一幢房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就两个人,还非要买幢别墅,现在连上楼睡个觉都觉得好烦,还要爬楼梯,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讲着讲着她自己都笑了,顾西穗也跟着笑,但并不那么畅快。她感觉到姚总有心事,却又不方便问起。

而等权西森回来后,姚总就立即掐断了话茬,又笑嘻嘻的,一会儿调侃着权西森,一会儿哄着陈姨。

之后陈姨的老公来接她回家,姚总干脆也跟着走了,在楼下喊了一声:“权西森!我出去了,你们俩好好玩,明天要用车就打个电话!”

权西森皱眉问:“这个点,你去哪?”

“周阿姨那边。”

权西森便顿了顿,没再说话了。

第85章承诺有承诺的意义

之后顾西穗才知道,那年四月也是姚梦玲最丧的时候。她把她跟姚梦玲的对话讲给了权西森,权西森才说:“梦玲要裁员了。”

顾西穗一怔。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刚洗完澡出来,还在擦着头发,听到“裁员”两个字,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她在床边坐下,权西森起身,自然而然地拿起毛巾,动作很轻地擦着她的头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很温馨的一幕,她穿着他的t恤坐在床边,他则盘腿在她身后。一幢旧得恰到好处的房子,有风的夜晚,也没开空调,而是点了蚊香,开了窗,花园里传来植物的香气。

权西森的房间就是普普通通的男人的房间,对于豪宅,顾西穗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没有金灿灿的欧式家具或沉甸甸的红木就都是好装修。这里比起他在广州那幢房子,是不够现代的,但多了些少年时代的居住风格:篮球、滑板、电竞椅、手办……

这让顾西穗有种微妙地背着父母在早恋的感觉。

只不过,他们聊的话题却是所有成年人都关心的话题:事业、经济、政策。

“市场已经饱和了,梦玲的业绩在下降,政府又下达了招收应届生的指标,不裁员是不行的。”

顾西穗一呆,回头问:“制造业也有这个指标?”

她知道最近几年为了保就业率,所有略有规模的公司都收到过类似的任务。一个中高层的薪酬,可以给至少两至三个应届生腾出位置。

“她有几个项目属于高新产业。”

顾西穗甩了甩半干未干的头发,关了顶灯,上了床,说:“难怪姚总突然提起当年。”

“梦玲有20%的员工都是跟着姚总从创业开始一路过来的,如果不是没办法,她永远也不会裁掉他们的。”权西森说:“不过……”

他声音低微,却多了些沉稳,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再次一呆,在他旁边躺下,又问:“那红泥呢?”

结果他顿了一下,说:“真是从一个糟糕的话题转到一个更糟糕的话题。”

顾西穗又笑,道:“可能这年头已经没有不糟糕的话题了。”

她等着他开口,他却只是翻了个身,侧身望了她一会儿,接着吻她。

顾西穗还在心里暗叫:空调啊空调!

最终所有的情侣都将变成糊弄学大师,虽说许久不见,必然是有欲有念,但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划过一串又一串的弹幕:白洗澡了嘤嘤嘤;几点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妈耶,这可是姚总家诶!他有没有带别的女生在这张床上睡过觉?啧……

又换一串弹幕:今天几号了?啥时候发工资?明天中午吃啥?最近某餐厅是不是吃太多了,该换一家了……广州的餐营业真是不断在下降。啊对了,她刚才为什么没想到要去顺德吃一顿?

诶诶诶诶诶?有进步嘛!

顾西穗这才回过神来,那种充满夏日气息的,汗津津的、粘稠的、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竟然也不错?

她干脆翻了上去,看着他笑,他则抚着她的耳垂,顾西穗依恋地把脸放在他的手心,之后附身吻他……

事后又要重新洗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这次从浴室出来就学乖了,老老实实关了窗,开了空调,盖好被子。两个人都躺在那里,他怀抱着她的腰,她则摊成了一个大字,一只腿搭在他身上,在湿润润的空气里,那种缠绵的感觉妙极了。

关键是谁都没有睡着,她哼着歌,他则挠着她的下巴底下那片软绵绵的肉。

顾西穗想了很久,才忍不住问:“你说,我们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两个没羞没臊的老年人,又老又丑地坐在街边晒太阳。”

顾西穗又笑了起来,说:“你还是自己丑好了,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丑。”

他问:“要那么漂亮干嘛?”

“去跳广场舞啊,争奇斗艳,顺便勾引勾引打咏春拳的老头子。”

“哈?咏春拳?”他语气里全是惊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干嘛?我觉得咏春拳好酷的,身体肯定特别好,气质也比较酷。”

“身材又好?”

“在老头子里当然算好的了。”

她甚至都不明白他疑惑的点,问:“你对咏春有什么偏见吗?”

“小时候写作文写得太烦了,每次写到佛山时不是咏春就是黄飞鸿。”

“难怪我突然想到咏春呢!”顾西穗这才反应过来,翻了个面,趴在床上,转头看着他问:“你的初恋也在佛山吗?”

他支着下巴,手指划过她的背部,想了半天,然后问:“怎样才算是初恋?”

顾西穗又笑了起来,说:“第一个心动的女孩子?”

“有点多……”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第一个啊?”

“主要就是搞不清楚哪个是第一个……”他居然掰着手指数了起来,问:“看人家长得漂亮就疯狂心动的算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算,我觉得你们男人基本上是见一个爱一个。”

“所以说嘛,我们都这么无药可救了,怎么可能分得清谁是第一个。”

“垃圾!”

顾西穗暗骂了一声,他却在旁边笑着,之后抚摸着她头上的碎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顾西穗抬头看了他一眼。

很奇怪的,她完全知道他准备说什么,或许是因为那抚摸太轻盈,又或许是空气里的静谧太直接,疑惑他的脉搏和体温让空气发生了什么变化,反正她的目光落在他眼睛里的时候就定住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觉得那三个字毫无意义,什么我爱你你爱我之类的,好像根本不符合中国人的行为规范,如同拙劣的模仿一样,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

人在年轻时总是在追求爱,无论是父母的爱,还是恋人的爱。

但年纪渐大后,就会发现语言和行为全然不是一回事。你爸妈永远都不会说爱你的,你爸妈只会说:“累了就回来。”

爱情就更不可理喻了,那一打又一打的情话、泛滥的句子,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她祈祷他不要说出来,因为她一个字都不会信的,也想不出应该要怎么回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还好,他只是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好久后才松开,没说话。

顾西穗顿时松了口气。

于是轮到权西森皱眉看向她,道:“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你刚才为什么松了口气?”

“我没有!你听错了!”

她立即就把脸埋进了被子,他则伸手挠她的痒,于是她尖叫:“我错了我错了!”

他却不肯放过她,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终于闹够了,她才半死不活地掀开被子,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平复着呼吸。

城郊真好,一点灯光都没有,黑暗足可以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她轻叫了一声:“权西森。”

“嗯。”

“有些话谁都可以跟我说,但你不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话,我会当真的。”

“然后呢?”他语气里全都是不解。

“然后等结束的时候,我会特别特别伤心的。”

他还是没明白。

顾西穗重申:“是特别特别特别伤心的那种伤心。”

“我不太……”

她却打断了他,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嘘——睡觉!”

更直白一点说,她现在已经想象不出来没有权西森的生活了。

倒也不是什么恋爱脑之类的,只是她已经把他放在了一个极其特别的位置,那个位置链接的关键词跟什么钱或者爱情都全无关系,而是2022——这对她来说,是太重要的一年。它由一个吻开启,却在三个月内就彻底打碎了她的整个世界。

他则是她西西弗斯生活里暂停的瞬间——只要有那么一秒钟的停顿就好,还能让她喘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她才不想被赋予什么更大的意义。

她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天他送她到广州后,却突然道:“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你究竟是不相信我,还是纯粹不相信男人?”

“等一下……”

顾西穗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她正在看,心里想的是,今天可是周一,是要开例会的!

从佛山到广州的交通奇堵无比,顾西穗甚至怀疑她能不能按时到公司,他却干脆把车开到了路边,之后停下来,侧过身,望着她说:“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说,我在听,我觉得这不大公平,毕竟我也会当真的。”

救命!

顾西穗在心里尖叫,并望了望四周,下意识找着地铁站。

谁知道他却扳过了她的脸,说:“来得及的。”

“可是……”

“你休想用上班转移话题。”

“周一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也不行。”

他脸上还是挂着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在那里慌乱。她素着一张脸,头发还乱蓬蓬的,四周看了看,似乎也发现好像逃不掉了,这才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道:“那你说!”

他便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我能理解你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婚姻——我也不信。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其实挺简单的,无非就是性、繁衍、婚姻策略。从性的角度来说,你依然对我构成吸引力;繁衍角度来说,我并不想成为把孩子丢给女人的人——因为我是姚总的儿子,知道一个女人养育一个孩子有多难。但另一方面,我也没有自恋到觉得自己的dna有什么值得传播下去的地步……”

他很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却一直注视着她的脸。她一开始还避开她的眼神,听到后来就愣住了。

而这也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剖开了他自己,道:“婚姻策略上来说,你还是最适合跟我结婚的人,因为你同时满足我和姚总的需求——姚总喜欢聪明的女人,她老想着找个人辅佐她或我的事业。而我呢,喜欢生动有趣又爱笑的女人,原因无他,生活太乏味了,绝大部分人在绝大部分时候,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也好,本质上都是在对抗空虚和无聊,但你不会让我觉得无聊,或者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无聊的。”

顾西穗哑然地看着他,她本来以为她不在意的,然而听到这些话时,她还是下意识地捏着衣角,一动不动地听着。

“可是除了这些之外,你对我来说依然是很重要的。我是指除了那些在床上和理性之外的时间,你依然是我在爱的人。”

&,就是那个字!

顾西穗心想,你们男的到底是怎么厚颜无耻地讲出这个字的?明明自己都不信。

他扫了她一眼,又笑了,接着说:“你看,也没那么可怕的吧?”

“哈哈哈哈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忽然就仰头笑了起来。

权西森也跟着笑,然后静静地欣赏着她的反应:她先是捂着肚子,之后伏在中控台上,把脸埋进胳膊,好久后,才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权西森则摇了摇头,重新发动车子,道:“承诺有承诺的意义,虽然不可信,但终究是个约定。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一次见到你时的触动是真实的,昨天你来找我时,我脑海里闪过的念头也是真实的。”

顾西穗没说话,她才不要问他究竟闪过了什么念头。

他则看着车窗外。

一不小心就开到小路上了。

早晨七点,肠粉店外照例排着队,水蒸气绵延不绝,清洁工拖着垃圾箱经过,几个穿着校服的青少年在路边打着游戏,亦有人戴着耳机,趁上班前去跑个步。

平静的四月清晨,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又始终都不肯落下。

他打开gps后,继续说:“我不觉得我们会将来搞砸到那个地步,即便是决定分开,也不会。更何况,现阶段,我想不到我们会有什么分开的理由。”

顾西穗轻笑,眼眶逐渐变湿润,问:“万一搞砸了呢?”

“那也只是万千个把人生搞砸了的人原因之一而已。”他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就又笑了起来,好久之后,才坐正身体,深呼吸一口气,道:“好吧,那我争取不要搞砸好了。”

“还有呢?”

“没了,我这个人要脸的,绝对不要讲那种肉麻兮兮的台词!”

“非常好。”他也无所谓,耸了耸肩,看着前方的路。

她却突然凑过来,吻了他的脸颊一下,说:“我们一起去未来好了!”

第86章439个人,就是439个家庭,是等着上学的孩子,是在医院里的老人

顾西穗最喜欢的一个包其实是个三十块钱的帆布袋子,正面写着:今天很愉快,决定去爱,去劳动;反面则写着:很累,不想爱,也不想劳动了。

来自托尔斯泰的名言。

那天她就是拎着这个帆布袋子去上班的,愉快地托着腮,摸着鱼,谁知道齐明辉却突然出现了,他敲了敲她的桌子说:“你跟我去建筑公司开会。”

顾西穗一秒恢复平静,问:“广州还是深圳?”

太初的建筑顾问公司在深圳,就两个小时的车程,但两座城市的人都在担心在客场被隔离,一个比一个紧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广州。”

“几点?我要先去空中花园一趟。”

齐明辉突然来了兴致,问:“你去那边干嘛?皮皮呢?”

“就是因为皮皮才要去的。”

顾西穗叹了口气,如今全公司都知道她跟皮皮不合了,皮皮想做的所有方案都几乎都被顾西穗或周扬否掉了,原因五花八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广州和成都不一样,广州已经务实到了跟浪漫绝缘的地步了,越是有创意的策划,越是落不了地。

而越是这样的时候,皮皮却越急于证明自己,导致整个运营部都在崩溃。

“你能跟皮皮聊一下吗?”顾西穗说:“我觉得她现在有些急躁,再这样下去倒霉的是她自己。”

“我又不是她的上司,轮不着我管。”齐明辉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两个人快步从西塔到空中花园,看着某间装修得创意十足的快闪店——它有着标准的皮皮风格,y2k、荧光色,非常大胆、漂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可是,也非常非常突兀。齐明辉看了一眼就明白顾西穗在说什么了,叹口气道:“我去找她聊聊好了。”

然后又说:“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吗?今天好像特别漂亮。”

“我真的会投诉你性骚扰的。”

顾西穗兀自往前走着,进入太初的三楼。之前在上海谈下来的运动品牌已经正式进入了太初,她需要亲自看一眼陈列,确保能引起顾客的兴趣。

“所以私底下平价女性的长相也不礼貌,夸漂亮也不礼貌,那到底应该说什么?”

“学会闭嘴很难吗?”

研究了一会儿三楼的布置,顾西穗又面无表情地上了下行扶手电梯,齐明辉还是笑嘻嘻地跟在她旁边,说:“那今天跟建筑公司的会议你肯定很喜欢,来开会的是当初参与过广州大剧院项目的女建筑师。”

顾西穗扬了扬眉——众所周知,广州大剧院是由女性设计师设计的,是第一位普利兹克奖女性获得者扎哈·哈迪德的作品,顾西穗非常喜欢她。

她顿时对下午的会议产生了期待。

“我可是为了你特意申请的女性建筑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翻了个白眼,别开头,朝下面扫了一眼,却又顿住。

他看到权西森正在夹层的咖啡馆,悠然地望着他。

这让她想起他们第二次还是第三次相见的场景,当时他也是坐在那里,她在楼下,抬头看向他;现在她却在上面,需要他抬起头来。

她忍不住就笑了。

他扫了顾西穗旁边的齐明辉一眼:齐明辉西装革履地站在顾西穗旁边,完全是讨好的模样,注意力全都在顾西穗身上,顾西穗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权西森的目光甚至没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就笑了。

顾西穗则在心里啧了一声,好家伙,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啊?也太傲慢了吧?

他则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之后站起来离开。

齐明辉也正往下望着,问:“男朋友?”

“不关你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下楼,径自走到刚才那张桌子上,拿起上面的盒子,打开,是她情人节时说过的,想要的那种带点初恋感觉的银质项链,细链条,坠着一个小圆片。

顾西穗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诶?你什么时候下来的?小圆豆呢?”dy见到顾西穗就走了过来说:“我还以为他要等你一个下午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顾西穗则皱眉问:“小圆豆是什么鬼?”

“他有一天说我长得很像平豆,我就说他是小圆豆。”dy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说:“你管管他!不许叫我平豆!”

“……是……咖啡豆吗?”

“对啊。”

“我听不懂,也不想管,你们俩的事你们俩自己解决。”

顾西穗无语地摇着头,他们俩的脑子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是怎么找到咖啡豆当喻体的?

她只是愉悦地拿着盒子离开,并吹了声口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像这样悠闲地坐在咖啡馆里等顾西穗出现,逐渐越来越少。

四月结束后,他们就进入到了说不清谁比谁更忙的阶段了。

五一假期之后,梦玲电器宣布裁员30%,互联网上又是人心惶惶,然而梦玲的股价却涨了7%——

顾西穗那个时候才知道资本的残酷,所有人都知道,削减成本能增加利润,至于那些失业的员工,谁在乎呢?

而权西森回到佛山时,姚梦玲刚签完通知。她特意穿上了当初梦玲上市的那套玫红色的垫肩西装,把钢笔往前一扔,见权西森进来了,就说:“你来得正好,陪我吃饭去。”

“你想吃什么?”

“吃个沙县好了。”

权西森笑了笑,沙县,穷人最好的朋友。

权西森坚持认为沙县才是中国第一连锁餐厅,在梦玲最忙的时候,权西森几乎就是靠着沙县度日的,吃到最后竟然吃出感情了,去德国时,曾一本正经地考虑过要不要把沙县引进欧洲。

而如今想找个沙县居然也不容易,权西森开着车到处兜着,所见之处全是已经关门或者即将停业的店铺,市景萧条得让人扼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着的,母子两个人进去,在昏暗的灯光下坐下,点了汤、云吞、蒸饺、米线。

姚总脱了外套,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权西森知道她的意思,说:“可以一直待下去。”

“宁夏那边呢?”

“他们自己知道该做什么。”

权西森只字未提霜冻的事,以及王美佳准备离开的事:她终于耗空了所有积蓄,两手一摊,说:“不玩了。”

但国产葡萄酒不能没有王美佳。

她在国际上是最另类又最一鸣惊人的存在,中国人在国际上一直是缺乏创意和想象力的存在,殊不知,在许多行业,老牌国家才更保守,譬如统治着葡萄酒行业的欧洲,依旧在按照古典方法酿酒,反倒是新世界更大胆一些。

王美佳作为一个半路出身的鬼才,号称只做不好喝的葡萄酒,却征服了德国。

只需要多给她一点时间,一点钱,扩大一下产量,她就能拉动整个贺兰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能说服王美佳留下,权西森是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办法,反倒是王美佳一脸诧异:“你干嘛非要留下我不可啊?我很重要吗?”

权西森却没兴致跟她开玩笑了,只是说:“你可以把美佳卖给我,等你想回来的时候再回来。”

王美佳端详了他半天,才道:“好感动!耶!好吧,我会考虑的。”

她说完就拍拍屁股出去旅游了,说是好几年没旅过游了,先去旅个游再说。

权西森则花光了他账户里的所有钱。

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他当然不可能伸手问老妈要钱,虽然本质上,他的钱都是姚总的。但分红是一回事,要钱是另外一回事。

早在顾西穗去宁夏之前,他就知道他该回来了,以前梦玲蒸蒸日上,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现在梦玲需要他,姚梦玲也需要他。

他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合适,毕竟酒庄那边更惨烈。

结果她又一次正当其时地出现了,如同某种寓言一般。

裁员的通告和流程全都是姚梦玲在四月的最后一天批下来的,五一假期则忙着敲定细节——那感觉很讽刺,一个属于劳动人民的节日,他们却不得不商讨着赔偿方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一结束后,权西森才第一次以梦玲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工业园,带着法务会计及人事,宣布裁员计划和赔偿标准。他特意换上了正装,极力克制地看着他们——

30%的员工,总数1600人,扣除掉工厂的工人和各地区的分公司,总公司需要裁掉的人数是439人。不介意提前退下来的人也有,愤怒的也有,茫然的也有,无助的也有。

“我去年才刚买了房子!”

“我妈还在医院呢……”

“姚总不是说今年不裁员的吗?”

“姚总呢?”

“凭什么是你出来?你让姚总亲自来跟我们说!”

……

姚梦玲则在办公室里看着整个园区,这是她亲手建立起来的帝国,可是,却没办法看着他们的眼睛跟他们说,对不起,说好了要一起发财的,结果还是没做到。

她只是嘱咐权西森:“好好跟人家道个歉,说公司也是尽力了,等效益好的时候再招他们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权西森记忆里,姚总最脆弱的时候。08年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这次赶上了,她却已经老了,打不动了。

权西森则在那天第一次明白了企业家的责任,439个人,就是439个家庭,是等着上学的孩子,是在医院里的老人,是下班后可以去散散步,是周末可以出去吃顿饭,恋人们可以去看一场电影。

这些具体的场景击垮了他,他沉默着,一份文件接一份文件地盖章,签字,再一脸歉意地递出去,试图记住他们的脸,并告诫自己,这才是具体的人,具体的生活,而不是一个个数字。

当天晚上,姚梦玲去了老闺蜜家,喝醉了。权西森去接她回家,她笑着说:“喝点酒怎么了嘛?你就让我再喝一会儿……”

权西森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她,道:“我们回家再喝,我陪你。”

“我不想跟你喝酒,你老是看不起我……”姚梦玲突然就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权西森全程都很安静地开着车,临到家了,才发现姚梦玲已经睡着了。他替她解开了安全带,叫了陈姨,又小心翼翼地抱着姚梦玲回房间。

陈姨嘟囔着:“怎么喝这么醉啊?我去煮完粥给她……她吐了吗?”

“应该没有。”

权西森说完这句话,才忽然想起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想起小时候,梦玲刚创办之际,姚梦玲要跟人谈业务,免不了要上酒桌——广东其实是个没什么酒桌文化的地方,但业务终究是业务。

那时候她还没有司机和保姆,喝醉了之后,公司里的人都是打电话给权西森。他便沉默着去接她回家,有时候她只是走不稳路而已,有时候却陷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污浊,狼狈不堪。

他难堪过吗?

当然。

只不过现在他知道了,人有时候喝醉、呕吐,不一定是因为身体不好,还不要命地犯傻,也有可能只是没喝对酒。

世纪初,假洋酒、劣质白酒和勾兑葡萄酒到处都是,佛山这种地方也不太讲究,一天到晚在那里瞎胡来,什么啤酒白酒红酒兑着喝,雪碧加威士忌,人头马配鱼生……

姚总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吐的呢?

是权成飞创办了红泥之后。

他会时不时寄来几箱葡萄酒,姚梦玲则哼着歌拆着箱子,打开一瓶,倒一杯,尝一口,然后皱着一张脸道:“哇!这什么啊?也太难喝了吧?”

——它们当然没有那些葡萄汁勾兑出来的假葡萄酒好喝,因为葡萄品种或技术处理的缘故,早期红泥的葡萄酒都是又酸又涩,口感也非常糟糕,没有任何优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毕竟不是专业的。

可是。

他应该永远也搞不明白权成飞和姚梦玲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觉得,他这个悠闲的富二代的日子也差不多该结束了,诚如姚总所说,上一代人的使命已经达成,如今,轮到他们这一代人来接班了。

整个五月,他都在忙着接替姚梦玲,适应大企业的工作,同时还要顾着红泥那边。

生活忽然以一种更具象的面貌在他面前展开,什么爱马仕奔驰晚风雪夜都成了不切实际的东西,毕竟如果他不好好工作的话,之后还要再裁掉一批人。

而这一次,得由他亲自签字才行。

他做不到的。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姚总。

姚总毕竟是姚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87章她的晋升道路无法复制,只因为2022年不会再来一次

五月中,姚梦玲宣布大举进攻智能家居设备行业——她的高新产业就是这个,早在两年前,她就瞄准了适老化智能家居。她的说法是,只有我们孤寡老人最懂孤寡老人需要什么了。

其实五月初,坊间一度质疑过姚梦玲的社会责任感,她的生意虽然不算大,却是现金流最好的几家上市公司之一。简单说来,民间对这样的企业家多少怀抱着更高的期待——

直到一周后,美的集团宣布裁员50%……

于是梦玲电器的裁员就被衬托得不值一提了。

而适老化产业,姚梦玲准备了可不止两年。这才是真正的红海,整个佛山外加格力、以及生态完全成熟的小米,全都在布局适老化。

跟这些大资本比起来,姚总那点钱就真少得可怜了,高科技研发,几十亿砸下去都不一定能溅起水花的,但姚总不在乎,她说:“总得试一试嘛,不试你怎么知道就会输呢?”

她开了个直播账号,在网上叨叨着:“哦我不带货,这些产品还不到量产的时候——”扫了眼屏幕,又道:“哎呦?你们才几岁啊,我都还没开始担心等不及上市就狗带了,你们担心个什么劲啊?”

她瞄准的可不是她这代人,而是——

如今的独居青年。

以她段子手的能力,笼络单身青年可太容易了,一个人就是能省下所有的公关推广费,每天跟人讨论着独居面临的种种问题,玩得不亦乐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行为不仅笼络了年轻人,还激励了另一个依然对做生意怀抱着幻想的——顾常顺。

他看姚总直播得这么high,顿时就按捺不住了,一颗心蠢蠢欲动,也开了个账号,学着年轻人去赶海,并继续推广他的本命:鲍鱼。

顾西穗一开始还有点头大,结果后来发现他居然有六万粉丝,顿时就呆住了——我靠,怎么回事啊?

搞不好她爹还真能二次致富。

对比之下,权西森和顾西穗简直就是垃圾。

权西森在电话里感慨,说:“我忽然觉得我们这代人跟上一代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因为他们成功过,我们还没有。外加我们这种蜜罐子里泡大的,多少有点矫情。”顾西穗自己也笑。

其实他们都知道他们的问题所在,如同这时代所有年轻人一样,以非暴力不合作的形式反抗着抽象的敌人,那个敌人可能是时代,也可能是过时的人类文明,或者他们从前信仰的一切。

他们在最好的物质条件下长大,却未被告知生活的真相。轮到进入社会后,得到的是什么呢?

一个千疮百孔并伤痕累累的世界。

可是她从来都不觉得矫情又什么问题,是大家都习惯了粗糙的感情,一旦有了更细腻的感情需求,就被当成了撒娇和无理取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如果他们这些受到了高等教育的人都放弃精神追求和思考的话,那么这个社会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同样没放弃的还有张文华。

当顾西穗看着姚总在视频里展示的适老化家居情景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个人说:“这个好,我家里也应该备一套。”

顾西穗一听到那个声音就站了起来,欣喜地叫着:“张总!”

趁上海第一次解禁,张文华总算离开了。

隔离了7+7天之后,她就第一时间回到公司。长达一个月的禁封绝不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她多少憔悴了一些,还瘦了不少。

她去市场部的时候恰好是午休时间,其他人要么是去吃饭了,要么正在午睡,顾西穗这一叫,就把正在打盹的同事都叫醒了。

群龙无首一个月,市场部就从广州太初最规整的部门变成了摸鱼基地。大家集体站起来慰问张文华,看她的表情跟看难民差不多,布满了同情。

&和皮皮正好吃完饭进来准备开会,看到张文华,也是一顿。

张文华调整了一下状态,才恢复之前温和的语气,看向tracy,问:“最近都还忙得过来吗?”

“还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扬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你辛苦了。”

&一脸欣喜,这算是张文华亲自指名让她代理主管了。

问候完tracy,她又看向皮皮,问:“你呢?广州还待得习惯吗?”

“吃不惯!”

张文华顿时就笑了,问:“那要回成都吗?”

皮皮犹豫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运营可是无法频繁调职的,无论她习不习惯,都要在广州至少坐满一年了。

张文华笑吟吟地看着皮皮道:“你先忍一下。”

又转头对所有人道:“最近太多同事不在,大家也都辛苦了,人手不够就去跟emma说……然后susie你先跟我,去70楼。”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徒然一怔。

顾西穗也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太初默默无闻了五年,却一跃成了当红辣子鸡。

退回来总结的话,她的晋升道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也无法复制:只因为2022年不会再来一次。

2022年的5月,上海疫情、北京疫情、香港疫情……

张文华的心腹没有一个在她身边的,于是给了顾西穗机会。

然而还是那句话,机会来了的时候,你也得接得住才行。

“直接搬上去办公吗?”

愣了一秒之后,顾西穗问。

“对。”

于是她立即开始收拾东西。

那天她刚好背的是那只,什么电脑本子手机之类全都往里塞,来不及收拾的干脆就不管了,之后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抱着文件夹跟着张文华离开,几大步走到电梯前,按了上行的按钮,问:“张总,你需要我要做什么?”

“先陪我去一趟三亚。”她道:“你晚点给瑶瑶打个电话,她会告诉你要做什么的——建筑事务所那边的评估结果出来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立刻凝神,道:“出来了,不过三亚的环境政策比其他地方要求都高,施工成本应该高出了公司的预期。”

“高出了多少?”

“事务所那边推断至少50%,再加上原材料的价格浮动,可能还不止。”

“免税额度呢?”

“还没谈下来,齐明辉觉得不太乐观,三亚政府那边有顾虑,不希望显得太奢靡。”

张文华点了点头,问:“品牌方我们谈下来了多少个?”

“不到100个,上海的疫情让很多品牌对政策上有顾虑——”

“业态比例?”

“服装50%左右,其中核心盈利品牌不到五家;餐饮是30%——齐总觉得有必要扩大娱乐项目,不过还没确定具体的合作方,希望等你回来后再拍板。”

张文华点了点头,顾西穗知道,她这次的表现还不错。

进入电梯后,张文华又看了看顾西穗的,突然说:“我记得公司的高级管理职员是有置装补贴的,你也去问问emma,看看够不够你买个新包的,再买几套漂亮的裙子,之后有些酒会需要你跟我一起出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卧槽!

高级管理职员。

这几个字几乎让顾西穗的心狂跳起来,公司居然还有这种福利?

不过看着自己的包,她当时还是无比尴尬——对不起,给公司丢脸了,以后我一定每天好好穿衣打扮,不再背着磨破边的包来上班了。

张文华笑着说:“女人就是这点累,是吧?管你能力怎么样,还是得漂漂亮亮的,钱全都花在穿衣打扮上了,存都存不住。”

她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顾西穗也跟着笑,她又回头看了顾西穗一眼,才说:“不过趁年轻好看的时候,打扮打扮也没什么的,等将来老了的时候就可以拿着新闻上的照片跟人家说,这个是我。”

她说的是她自己,顾西穗曾在网上搜过张文华,出来的第一组照片是她跟名人政要的合影,其中有一张,她穿着白色西装短裙,大波浪,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虽然有传闻她是某富豪的情妇,她却从来都没有回应过,一直默默做她的事。

而顾西穗身上的负面传闻就更多了,什么人家会拍马屁啊!张文华困在上海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两个电话打过去;又说人家是姚梦玲的准儿媳,不一样啦;又说起齐明辉,说人会发骚,齐明辉也偏袒她;再说起三亚,说她喜欢出风头、会表现啊,职场就是这样啦,就算不忙,假装很忙才容易被看到嘛……

无非就是这些。

顾西穗听到后忍不住想,都2022年了,就不能有点创意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顾西穗也不觉得自己非得有个名牌包不可,或者就算需要,她也不是没有——

结果这次跟着张文华一起去三亚,才发现《三十而立》的场景真的存在:集团总部派来的员工几乎人均爱马仕,不管是衣服还是饰品都是大牌,哪怕齐明辉都换上了gucci的男装。

而顾西穗则一身朴素的——已经是她最贵的职业装了。

他喵的,这让人怎么活啊?

她那款编织香奈儿的问题不是够不够高级,而是充满了度假风,显得极其不专业。

不过好在张文华也没有穿得太正式,还是白衬衫、休闲裤,平底鞋。

顾西穗专心致志地陪着张文华,暗中学习她是怎么跟人沟通的。

这次出差,张文华是来跟国旅的人谈合作的,太初上层也有分歧,一部分高层希望太初能像skp一样疯狂扩张,而以张文华为代表的稳健派则希望继续保持太初的风格,慢慢深耕。

三亚应当就是张文华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作品了,然而集团更想布局杭州和重庆,给三亚的预算有限,张文华不得不自己寻求自己。

国旅集团是不缺钱的,他们缺的是运营重奢商业街区的能力,太初恰好擅长这个。

顾西穗牢牢记住了张文华的每一句话,每一次跟人见面或者会议结束,她都把会议内容抄录一份给瑶瑶,瑶瑶远程指导她说:“你要帮张总提防一下david,他老觉得张总年纪大了,想把张总踢出局,然后留意一下齐明辉,齐明辉可是个墙头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暗暗记了下来。

手机那头吵吵嚷嚷的,顾西穗忍不住问:“你在哪儿?”

“方舱。”她说。

顾西穗愣了愣,问:“阳性?”

“对。”瑶瑶笑着说:“等这次离开上海我应该就要回加拿大了,过渡时期就靠你了。”

顾西穗再次怔住。

虽然她很喜欢张文华,但她并不是那么想当总裁助理或秘书的,这个职位能带来的工作经验太单一了。

瑶瑶却说:“你放心,张总退休之前肯定会找个位置给你的,她是很想提拔你的,但现在还不知道你适合什么职位,所以你最近一年应该会特别忙,她可能会交给你很多不属于你分内的工作,看看你究竟擅长什么。你要是有想做的职位也可以直接找她商量……”

虽然职场无友情,但那年春天,顾西穗和瑶瑶却成了好朋友,只因为瑶瑶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是顾西穗陪着她度过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一口气把张文华对公司的计划全都讲出来了,顾西穗如数记下,同时也思索起她自己的将来。

但坦白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外企升职是很困难的,要么是等别人退下来,要么是等业务线扩张——无论怎么看,三亚都是她最好的机会。

唯一的顾虑依然是……这家店有没有未来。

某天陪着张文华吃饭的时候,顾西穗才忍不住问:“张总,你觉得三亚店有希望吗?”

若说上一次跟张文华一起吃饭,同这一次有什么区别的话,无非就是,顾西穗不怎么紧张了。

她是个很好的领导,凡事都亲力亲为,很少像别的总裁一样连拧个瓶盖都恨不得叫秘书代劳。既没有什么怪癖也没有什么诡异的生活习惯,年龄给她带来的唯一困扰是让她很怕冷,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块羊绒披肩。

张文华还是笑了笑,反问:“你怎么看呢?”

“我不知道。”顾西穗老实承认:“人太少了。”

“你有没有看最近的外交新闻?”

顾西穗一顿,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显然,外部环境已经变了,那个开放的地球村概念彻底瓦解,全世界都在右倾,民粹当道,政治和意识形态席卷了每一个国家……

张文华很简单地说:“到时候三亚将会变成中国最大的旅游胜地,以前喜欢去热带岛屿度假的那些人,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来海南。”

但这对顾西穗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毕竟真的见过这个世界,而且迄今依然很想继续深造,读几个学位出来。

顾西穗沉默着吃东西,忽然听到张文华问她:“你呢?想过将来要坐到哪个位置吗?”

顾西穗实在不好意思说,就你那个位置。

但既然她问了,她就也不客气了,直言不讳地说:“单店经理。”

“你觉得现在的你能胜任吗?”

顾西穗毫不犹豫地点头,运营岗出来的,她还真不怕这个职位。

张文华便道:“那你就趁三亚店建立的时候,跟齐明辉学学怎么跟政府打交道。商场终究是依托城市而存在的,三亚现在一无所有,恰好是企业能帮政府提供城建规划和软性服务的时候,它还没准备好成为国际旅游胜地,不管是当地居民,还是当地政府,都没准备好。而你们这些有国际化视野、有工作能力、又有消费能力的人,才是三亚现在最缺乏的——”

顾西穗又是一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全然没想到这一层。

“城市文化终究是由人构成的,等重奢和娱乐行业足够发达了,想要在三亚工作生活的人,就不止一百万了。你不要去想香港,目光放更大一点,想想洛杉矶,迈阿密,还有拉斯维加斯——”

顾西穗瞬间睁大了眼睛,我!的!天!

“永远别忘了,这可是个十四亿人的市场。”张文华说:“能不能让富裕阶层和中产阶级每年来三亚度一次假,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本事了——而对于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怀疑过。”

第88章爱马仕&姐姐

那次回广州之后,顾西穗杀进了爱马仕,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她一进去,就问:“你们店里最便宜的包多少钱?”

&一见是她,就笑了,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便宜的,但又比较红的,难买的,将来可能会升值的。”

“你倒是想得美。”简直是宠溺地看着顾西穗,道:“新到了一只绿色的鳄鱼皮……”

“我长得像是能买得起鳄鱼皮的人吗?”顾西穗自己都笑了,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问:“一般买多少钱的东西才能开葡萄酒?”

&则说:“我请你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幸好那天顾客不多,可以任由顾西穗胡来。她特意翻箱倒柜,凑齐了一身不足一百块的衣服——t恤是地摊上买来的,球鞋是回力,短裤是淘宝外贸货。

这年头,一身一百块可比一身一万块难凑多了。

饶是如此,她还是翘着二郎腿,一副拽天拽地的模样。

都是熟人,柜姐们也都憋着笑,看着她在那里装。

唯独把顾西穗当贵客一样,自始至终都优雅地立在一边,倒了杯葡萄酒递给她,说:“你不是现在有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了吗?鳄鱼皮算什么?”

“今天是来花自己的钱的。”

“预算呢?”

顾西穗说:“取决于店里的价格下限。”

“上班用?”

“不是,陪着老板撑门面。”顾西穗说:“总免不了要有个包,还不如一步到位,搞个爱马仕算了。”

&的职业素养还真不是盖的,不管跟顾西穗多熟,或者顾西穗有多任性,她都维持着那个跟顾客应有的距离,优雅高贵,唯独是对她多了一分亲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问:“菜篮子?”

“要更正式一点的。”

“那就,上班日常都可以背,拆掉肩带可以当手拿包用。”

“价格?”

“牛皮不到五万。”

……配货下来就是十万,她真是失心疯了才会花十万块买包。

不过她还是呷着葡萄酒,假装不经意地问:“配货呢?”

&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侧头说:“你可以用姚梦玲的身份买,不用配货。”

顾西穗瞪大了眼睛,问:“还可以这样的吗?”

“交给我就是了。”她也不多说,还跟了一句:“你要想的话,还能用她的身份去内购会。”

“这就不用了,买完这个包,我最近几年应该都不会再买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笑了起来,问:“太初给了你多少置装费额度?”

“一季度六千。”顾西穗叹口气,本来还喜滋滋地跑去找emma要钱呢,听到这个数字后心凉了半截。

不过六千块也是钱。

“两年就够了。”说。

顾西穗则皱眉问:“你怎么有种比我还了解太初的感觉?你一直都知道有置装费的吗?”

“我待的时间比你长呵。”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太初大部分人高层的置装费我都知道,我还可以告诉你,等你升更高一点,可以直接来签单取货,连钱都不用花。”

“哗!要多高才可以?”

“那要看你咯!”她眨了眨眼。

其实对顾西穗的偏爱才是太初最大的迷,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独独偏爱顾西穗。

坊间传闻喜欢顾西穗是因为顾西穗品味好、学历高。也是欧洲留学归来的,两个人自然有共同话题。

也有人说是因为顾西穗永远站在柜姐的立场讲话,任何奢侈品门店,都不乏买了两万块钱的东西就想骚扰柜姐的男性用户,趁机拉拉手、揩揩油,甚至直言不讳地问“包养”价格。在顾西穗到来之前,没有任何人会为了柜姐愿意得罪顾客,唯独顾西穗会面无表情地背民法通则给那些顾客,并直接告诉他们就近派出所的电话,说:“你不满意可以直接报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实际上,只是因为某天肠胃炎,拉肚子,店里又忙,就急急找顾西穗求救。顾西穗连忙买了药送到了洗手间……

仅此而已。

优雅和高冷可是个双刃剑,再优雅高冷的人,也会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顾西穗倒是无所谓,却觉得她保住了她的颜面,感谢她没有往外讲起过这种尴尬的事。

五万块。

顾西穗犹豫着。

太初的员工折扣不适用于品牌直营店,七折就别想了,能多送你一截打包用的丝带就算是礼遇了。

她沉吟片刻,终于问:“颜色呢?”

“最近黄色和粉色比较难买。”

顾西穗望着柜台上那一堆粉粉嫩嫩的包,真不可思议,曾几何时,爱马仕还是沉稳甚至老气的代名词,如今也向年轻人妥协了,越来越低幼。

不过流行是个陷阱,只有黑白灰才是永恒的。

她望着那个硕大的h,终于拿定了主意,说:“好了,灰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扣还是银扣?”

“金扣。”

“这就给你包起来。”道。

这就是顾西穗的第一个爱马仕,刷卡的时候心都在滴血,抿着嘴唇看着小票一点一点吐出来,如同看着什么卖身契一般,好像从此就要走上不归路了。

拎着纸袋出来,恰好碰到关心悦,她一看到那个纸袋就“哇”了一声,兴奋地跑过来,问:“你买了什么包?”

“康康togo。”

“啊我好喜欢康康togo!配货多少来着?”

顾西穗没回答,只是看着旁边的lv——这样的日子,她格外想念钱闪闪。

她那只背烂了的就是从钱闪闪手里买来的,工作满一年后奖励给自己的礼物——之前也不是没买过名牌包,二十出头跟风买过那个后来在衣柜躺了无数年的笑脸包,也陪她老妈买过戴妃包,但自己亲手赚的钱,不一样。

顾西穗甚至不那么喜欢lv的老花包的,钱闪闪却说:“便宜又实用啊!赚钱不花多没劲啊,人嘛,还是要适当地放纵一把的。”

她在说服别人堕落这件事上还是很有两边刷子的,几句话而已,就让顾西穗心痒难耐起来,最后冲进去买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不知道多少人就这样被她蛊惑着买下人生第一个lv,问她有没有负罪感,她说:“诱惑大家买lv的人又不是我,而是虚荣心。可人要是没点虚荣心多没劲啊,活着总得追求点什么才是。”

作为太初lv业绩最好的sales,后来她给lv可带来了不少麻烦,虽然身份一曝光,她就立即辞职了,但其他柜姐们还是苦不堪言,如今隔着门看向顾西穗,大抵也知道顾西穗在想什么,笑了笑,就别开了头。

顾西穗只好继续往前走。

令她意外的是,除了她之外,也有一个人在怀念钱闪闪。

是香奈儿的店长。

她一见顾西穗,就走了出来,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纸袋,小声问:“好久不见你了啊!发财啦?”

“哪有。”顾西穗只是笑笑。

她却问:“闪闪还好吗?她不在了,太初都不好玩了,我好喜欢听她骂人啊。”

顾西穗哈哈大笑起来,谁不是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落寞地拎着那个橙色的纸袋坐地铁回去,车厢里的人都打量着那个袋子——网络时代最大的洗脑包:背名牌的人都不坐地铁。

顾西穗心想,持这个观点的肯定都没上过班,在中国的一线城市,永远不会有比地铁更好的交通工具了,老娘就要拎着爱马仕坐地铁,将来变成了总裁,年薪百万也继续坐地铁,穿着十块钱的t恤和拖鞋配爱马仕,或者穿着爱马仕的成衣背十块钱的帆布袋子——

朕就是这么叛逆的女子。

她戴上太阳镜,塞上耳机,继续听她的《黄河大合唱》:但是,中华民族的儿女啊,谁愿意像猪羊一样任人宰割,我们要抱定必胜的决心,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感情充沛的朗诵过后,又是齐齐合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顾西穗随着音乐抖着腿,一副社会盲流的模样,等到站了,再面无表情地拎着那个纸袋上去,途径傀吧,停了一下——

里面坐着几个女孩子,是总算上岸了的考研妹。

这群人里,考研妹是最接受不了钱闪闪身份的人,她说:“顾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吵不过你,不过我一想到钱闪闪天天让我们独立自住什么的就受不了,不知道她哪来的资格跟我们讲这些话。”

顾西穗当时说的是:“她让你独立自主不就是坚持你自己吗?你觉得你在做的是对的事情,那就继续坚持咯!”

考研妹当时愣了半天。

而如今,她正跟几个女生坐在钱闪闪当初最喜欢的那张桌子前,也看到了顾西穗,怔了怔,才尴尬地冲她笑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也回以一笑,继续往前走。

只有继续往前走才是唯一的真理——姐姐不是长辈,不是权力压制,不是血缘,甚至不是强大或无敌。

姐姐的意思是说,她只是比你多走了那么两三步,你可以追上她,她也可以回头。

仅此而已。

而与此同时,钱闪闪的隔离总算是结束了,她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住处,按下门铃,等门打开后,打量了门内那个陌生的男人一会儿,才扬起下巴,嫣然一笑,道:“叫姐姐!”

第89章爱是占有,是偏执,是自私,是得不到就毁掉。

钱文铭在2010年因为非法采矿而被判刑,刑期四年。

然而出狱后,他的势力也不减当年,依然能贷到款,另起炉灶,开始融资做房地产。几年不到的时间,负债四个亿,并试图以暴力胁迫的手段强行夺回欠款凭证,再次被判三年。

钱闪闪在网上查这些资料的事后彻底服了,他们有钱人是真的很会搞钱啊。

不过,钱文铭是不可能没有钱的。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的钱全都在他那堆私生子手里。

钱闪闪想起她小时候,家里那架直升机——它除了偶尔在附近飞一飞,炫炫富之外,没有任何应该存在的意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跟戴尚说:“我每次看到那架飞机,都觉得全中国应该不可能有比我爹更蠢的人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又土又蠢的繁殖癌,却一度成为许多人心目中的成功人士。那时候网络上崇拜他的人可不少,只因为他能跟娱乐圈周边套近乎,时不时就能在娱乐版出现一下,怀里则是那些充满时代感的整容脸。

现代金融是这样:只要你有一些可以称之为资产的东西,就能去银行贷到更多的钱——这就是为什么富人越来越富,穷人却越来越穷。

问题是,那些“资产”可以是:已经坍塌的煤矿、没有任何盈利能力的金灿灿的酒店、早已空了的公司、起个地基就停工的烂尾楼……

她不知道银行到底都是怎么干活的,都这样了,居然也让钱文铭贷到钱。其中肯定不止是金融问题,还包括,并极其有可能——是有一个保护伞的。

当她跟当地律师聊起这件事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瞬间僵住的脸,就只好打消了原本的念头,问:“如果我能找到他跟他堆儿子的关系证明呢?能不能把他那些钱弄出来?”

“可以试试……”她不确定地说,之后问:“可是然后呢?”

“我不知道。”钱闪闪道:“到时候再说吧。”

从定点隔离酒店回住处的时候,她望着这座萧条的城市:这地方早就被洗劫一空了,许多年过去后,除了一堆烂尾楼之外,它也没有丝毫变化,路边全都是一张张痛苦而麻木的脸,疫情加重了小城市居民的生活困境,而曾经的煤矿产业则掏空了这座城市所有的一切,无论是资源还是居民的生活信心。

出租车在一个广场前停了下来,钱闪闪皱眉看了一会儿,问司机:“以前总是聚集在这里的乞丐呢?”

“你好久没回来了吧?”司机说:“都不让出来了,说是影响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司机叹了口气,从后视镜看了钱闪闪和戴尚一眼,似乎认出了钱闪闪。戴尚警觉地抬起头来,钱闪闪则托着腮望着车窗外,柔声道:“你放心,他不敢的,就算想把我千刀万剐,也害怕我爹和我弟弟们。”

司机别开目光,没吱声,钱闪闪则轻笑一下,那恐惧的气息,真是一如既往,从来都没有变过。

而暴力——

暴力一向是以恐惧为食的。

钱闪闪那个家也没多大变化,一进门,她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并指了指身后的戴尚,说:“我老公。”

戴尚又是一阵轻笑,扫了一眼这幢房子,这简直是个土豪博物馆:什么欧式沙发、红木家具、蕾丝窗帘、青花瓷花瓶、风水摆件……居然一个也不缺。

最要命的是客厅里还挂了一副巨大的“马到成功”。

钱闪闪在这鬼地方还真是闪闪发光。

还未回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妈妈是不会搬家的了,因为这幢房子是她母亲的嫁妆,登记在舅舅名下的——

说起来不可思议的是,钱闪闪的母亲也算是当地名门了,结果却被钱文铭这么一个穷小子登门入室,掏空了她母家的所有资产。

同所有古老的故事一样,男人会想当然地结成同盟,鸠占鹊巢。钱闪闪的舅舅连同表弟们也全都汇集在钱文铭周围,分一勺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人在乎钱闪闪的母亲想要什么,毕竟连她自己都不在乎。

她一进门就直奔厨房,果不其然,她母亲一点变化都没有,跟那个整容失败的十八线女星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见钱闪闪进来,也只是说:“唉,你总算回来了,人家小许当时为了找你可急死了——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饿了没有?”

她说话还是颠三倒四的,像一块化石一样,早已跟这间厨房融为一体,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还好,不是很饿。”

钱闪闪无视了那个十八线女星,打开冰箱,找了一会儿,才从里面翻出一罐啤酒,递给戴尚。

钱闪闪的妈妈顿时就打量起了戴尚,之后问:“你结婚了?有孩子了吗?我前几天还做梦梦到你了呢,梦到你生了一对双胞胎,不会带……哎呀,你肯定是当不好妈妈的。”

她说着说着居然甜蜜地笑了起来,对那十八线女星道:“冰冰小时候可懒了,有一次我带着小崇跟她一起去吃饭,小崇吃得满脸都是,她都不知道帮她弟弟擦一下的……”

戴尚毛骨悚然地看着房间里那个保养很好、打扮婉约的贵妇人,她身上没有任何年龄气息,说五六十岁没什么问题,但光看神态,说二十多岁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她按部就班地招待着突然出现的钱闪闪和戴尚,看了戴尚一会儿,就一脸欣喜地给戴尚介绍着前来开门的那个男人,说:“这是冰冰的弟弟,小崇你快叫姐夫。”

相比之下,那个十八线女星反而正常得多,吃惊又卑躬屈膝地看着钱闪闪,然后尴尬地冲戴尚笑了笑。

早在进门之前,钱闪闪就跟戴尚说过了:“我小时候跟那个女明星在片场吵过架,她特别怕我……至于我妈,我妈应该是疯的,但我不确定是真疯还是假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所谓的证据是什么?”戴尚完全搞不明白钱闪闪想干什么。

钱闪闪说:“我爸也知道他那堆女人都是他花钱买来的,完全不相信她们,所以每次有人怀孕,他都会把她们送去国外,在孕期就做亲子鉴定。”

彼时国内这个产业还不成熟——国外也没有好到哪儿去,钱闪闪从当年那个秘书那里得知,为了拿到检测结果,造成了后遗症的女人也不少。

“但这跟你妈有什么关系?”

“我妈特别爱我爸,我爸也特别信任我妈。”钱闪闪一脸讽刺地笑着说:“对我爸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肯定都在我妈那儿,因为我妈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事事以我爸为重的人。”

“那她怎么可能给你呢?”戴尚更不明白了。

钱闪闪就笑得更开心了,说:“因为她爱我爸啊!”

爱是占有。

是偏执,是自私,是得不到就毁掉。

许多人不是最喜欢这一套叙事吗?钱闪闪的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她最喜欢看那些“刻骨铭心”的电视剧,时不时就带着钱闪闪一起看,无论遇到什么离谱的情节都会很感动地说:“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他唯一的男人。”“男人犯了错无所谓,肯回家就行。”“他好可怜啊……”“他把她关起来不是因为喜欢她吗?”“这个女的不检点,都已经有男朋友了,还跟别的男人不三不四。”“哎呀真好!他总算求婚了!以后她就可以每天呆在家里等他回家了!再多生几个孩子就更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网上那些弱智少女算什么啊?跟她妈比起来真是差远了,毕竟她妈早二十年就能实现这些了:一个富裕冷漠的老公,将她囚禁在这幢老房子里,他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有权有势,子孙满堂,双洁,一生一世……

钱闪闪的杀手锏则是:“爸现在在监狱不是也挺好的吗?有吃有喝,也不会在外面胡来了。”

“是啊,”钱闪闪的妈妈居然跟着说:“他现在身体都变好了,前几年三高特别严重,最近几年反倒好多了。”

“他每个星期都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了。”她母亲自豪地笑道:“不找我还能找谁?我还得给他送东西呢!你别看他那么多女人,到最后还不是只能靠我?”

晚饭结束后,她就跟她母亲一起回房间话着家常,看着她落寞地抚着床单,说:“再熬一阵子就好了,你爸就快出来了。”

钱闪闪则问:“弟弟们也不来陪着你啊?”

“哪有空啊?都在忙。”她说:“还不都是因为你,网上那些人闹得可厉害了,天天说要去国务院投诉……还是得你爸才行,家里没有他是不行的。”

钱闪闪轻轻一笑,同时留意着外面的动向。

子为父纲。

钱文铭进去后,这家里肯定是有一个能接替他的人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舅舅们也都是一群白痴,接替钱文铭的应该是钱闪闪的“三弟弟”,被称为钱老三,一个聪明又狠辣的男人,如今还在从事着煤矿行业,只不过,是公私合营——

但门外那两个人其实也不是真的傻,早就发了消息给他,之后敲了敲门道:“妈,我们先走了,三哥等一下就要来了。”

钱闪闪的母亲顿时就僵住了。

钱闪闪怔了一下,才站起来,问:“他是不是打你?”

“也不是啦,男人嘛,就是脾气不好……”

“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就问一声,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爸?”钱闪闪走近她母亲,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她们是母女,也都是女人。

但女人跟女人,也是不同的。

钱闪闪想起她小时候,她妈妈对她是真的很好的,她不喜欢做功课,她妈妈会亲自到学校跟老师说:“不爱做功课又怎么了嘛?女孩子要那么聪明干嘛?”

她欺负别人,她也只是说:“哎呀,小孩子,不懂事……”回头又数落钱闪闪:“你一个女孩子,不要总是跟人打架。”

……

虽然她每一句看似有道理的话之后都跟一句无比愚蠢的注脚,却不妨碍她真的对她好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钱闪闪也不确定她身上的傲慢和自大有多少是先天的,有多少是后天的,她只知道她喜欢她自己,特别特别喜欢,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改变——

可是她不变,就意味着这座城市里的人也不会变。

她说:“爸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他只要一直在监狱,就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钱闪闪的母亲却赫然回过神来,看着钱闪闪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你不就是想把你爸继续坐牢吗?他当年又不是故意的,喝醉了而已……”

她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钱闪闪就笑了起来,把最重要的那个砝码压了上去,说:“他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喝醉后却只会来我的房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比你年轻漂亮——”

“你闭嘴!”

她突然就怒吼起来,一个巴掌突然打在了钱闪闪脸上,钱闪闪毫无反应,还是笑望着她——她的亲生母亲。

她想起她十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她父亲摸黑进入了她的房间,她尖叫起来,却听到隔壁房间的门关上的声音。

她曾一度以为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比如说,是不是她发育得太好,裙子是不是太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如同所有的女孩一样,她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事出有因,直到好多年过去后,才发现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做错事的是他们,而不是她。

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受害者,也不是什么复仇者,也不是什么正义人士。她只是一如既往那个地在做她想做的事情而已。

她凑近她的耳朵说:“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年轻漂亮的女人,只要他出来,就有好多小姑娘上赶着送上门,你恨是恨不完的——你不是离了他不能活吗?他也一样,你想想看,他对你最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她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亮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快乐的往事,带着少女般的清甜。

钱闪闪面无表情地问:“那些文件在哪?家里?还是银行?”

她母亲则茫然地眨着眼睛,似乎根本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喃喃道:“当初是他先说喜欢我的呀,他在我们家门外跪了好久,又是磕头的又是下大雨的,跟我爸说肯定会对我好一辈子的……我本来没那么喜欢他的,但后来他非要亲我……我爸说,你是他的人了,不如就嫁给他好了……”

她语无伦次并絮絮叨叨地讲着,钱闪闪则及时抓住了重点,问:“是在外公家里吗?”

“不是呀,你外公都死了好多年了,当时你不在……他对你外公可好了,花了几百万买了个风水宝地,下葬那一天还一直盯着呢……”

钱闪闪顿时就松开了她,轻声说:“我走了。”

她立即问:“你去哪儿?”

“一个没有你们的地方。”钱闪闪笑着说:“跟我爸问好,就说我爱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爱是彼此毁灭。

——孝顺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钱闪闪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戴尚意味深长的眼神,显然,是听到了方才那些对话。

钱闪闪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拿起沙发上的香奈儿,婀娜多姿地往前走着,回头说:“果然爱才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事。”

戴尚轻笑着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我外公的坟头蹦迪。”她说。

第90章去码头整点薯条吃

再一次跟钱闪闪视频的时候,顾西穗忽然觉得,她应该再也不会见到钱闪闪了。

她坐在酒店房间里,讲她的坟场惊魂夜,大概是,他们俩租了辆车子,一路开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明显是那种用来骗傻子的荒山,风一吹,到处都是声音,什么鸟叫虫叫鱼叫的……

“鱼是不会叫的。”刘灵面无表情地说。

“细节不重要啦……”钱闪闪穿着吊带背心、短裤,盘腿坐在桌前,左手一支烟,右手一杯酒,一副饱受摧残的中年大汉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还听得津津有味,问:“然后呢?”

钱闪闪吐了口烟圈,自己都鄙夷地说:“然后我们俩就迷路了,当时天还黑了下来,没办法啊,只好报警,等了半天警察才来,问我们跑到山上去干嘛,我就照直说了,警察听完还以为我们俩疯了,想以破坏防疫的罪名拘我们几天,结果刚好有个小年轻认出了我,说搞不好是真的……但那种村镇小警察,根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你们晓得吧?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就开始打电话,先给律师打,给律师打完打公检法,打完公检法打给市长热线,打完市长热线再打去找国务院……打到最后警察都慌了,让我先别打了。”

刘灵和顾西穗都笑得不成样子,钱闪闪挠着额头道:“那真是我有生以来最泼妇的一天,跟《秋菊打官司》里的那个巩俐似的,说你们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然后呢?”

“然后那几个警察半信半疑地给市里打了个电话,之后就上山挖坟去了——真的是那种特别朴实的警察,不久后浑身是泥地扛着铁锹下来,我问怎么样,他们比我还懵逼,说,真的有好多东西,他们处理不了,就亲自我们俩送回来了,整个一个黑色幽默。”

后面的事她就不再讲了,只是深深吸了口烟,转移话题,道:“我发现如今北方比南方热多了,你们说,地轴是不是真的变了?”

“不知道,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太阳了。”刘灵也一脸丧气地跟着她的话题走,说:“我现在只想带着甜甜去个有太阳的地方。”

“去三亚呗!”钱闪闪呷了一口威士忌,瞄向顾西穗所在的方向,问:“你什么时候搬去三亚?”

“下个月。”

“住处呢?”

“公司安排了酒店式公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海景房吗?”

“楼景——只能看到对面的楼。”

顾西穗撇了撇嘴。边笑着,边翻阅着厚厚的招标书,想都想不明白,她一个卖衣服的,为什么要研究这些。

刘灵将电脑转向顾西穗,顾西穗抬头看了钱闪闪一眼,怔了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不回去了。”钱闪闪伸了个懒腰,道:“我想先玩几个月再说。”

“去哪里?”

“还没定呢,新疆?西藏?云南?”她说:“突然发现我没去过的地方好多啊……”

是她说话的语气太温柔,让刘灵都怔了一下,皱眉凑到电脑前,问:“戴尚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钱闪闪说:“再掺和下去就没意思了,他一个陌生人……”

她轻扬了一下嘴角,刘灵则看了顾西穗一眼,顾西穗立即低头发消息给戴尚,钱闪闪却笑了起来,说:“他肯定听我的,不听你的——别忘了,我跟他才是一类人,我们反人类的世界你是不会懂的。”

刘灵只是问:“那你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什么时候能走了,就出去逛逛,自由地活一次。”

“什么叫自由地活一次?”

“就是谁也不是地到处走一走,逛一逛。”钱闪闪非常孩子气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小时候一直想当个流浪汉来着,觉得一个人走江湖特别酷……可惜我这个人又懒又废,总觉得一离开钱,或者离开大城市就活不下去了,然后又一想,我今年都三十二了,如果再不去试一次的话,这辈子应该就没机会再试了吧?”

顾西穗和刘灵都是呆呆地听她说着,都知道她这么说,就很有可能真的会这么做——她曾经消失过一次,为什么不能消失第二次呢?

可奇妙的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仿佛已经变成了那个谁也不是的人,整个人都蓬松了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轻盈和丰沛。她叼着烟,拿下鲨鱼夹,晃了晃卷曲的头发,又重新扎起来,问:“你们说,我要是剪个光头会好看吗?”

好像头发才是女人最重要的表达,每逢想做什么决定的时候,都是从头发开始。

顾西穗道:“你如果光头了就没办法当谁也不是的人了。”

“有道理哦……”她很失望的样子。

刘灵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顾西穗却问:“还回广州吗?”

“不知道,到时候再看吧。”她说:“你们俩早点搬家,我的房子可能要收回了,使馆区和别墅那边我还没解释,你们俩谁抽空帮我去说一声可以吗?”

刘灵和顾西穗又是一呆,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剩下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想卖就卖,想分就分,卖了的钱给张桂梅好了——有一些裙子首饰还挺适合兔总裁和dy的,让她们俩挑一下……”

她就这样交代起了之后的事,刘灵和顾西穗只是听着,之后刘灵忍不住说:“你还是回来吧,如今不同往日,一个人想消失可没那么容易,再说了,现在到处都是疫情……”

“所以啊,一生只能经历一次了。”钱闪闪笑了起来,又道:“我想起你之前说,你受不了一个人,然后觉得我也受不了一个人,可是隔离了十四天之后,我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以前我老觉得周围一安静下来,好多事就争先恐后地往我面前跳,但现在看它们跳来跳去的,居然也习惯了,好像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可怕……”

顾西穗脑补了一下她跟她抽象的记忆们手拉着手一起往前走的感觉,突然笑了。

那种感觉,她懂。

寂寞好像一只伏在桌脚的猫,冷不防就跳出来,搅乱你所有的状态。

然而习惯之后,你就会发现,你也是可以跟它和谐共处的。

能学会处理孤独和寂寞,才是成熟的第一步。

能说的就这么多了,说完之后,钱闪闪抬头,举杯,冲她们嫣然一笑,问:“干一杯吗?”

“我去拿酒!”

刘灵还在迟疑,顾西穗就已经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刘灵跟进去问:“你真觉得没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呗,生活哪有什么没问题的时候?”顾西穗冲刘灵一笑,这话完全不是她的style,而是刘灵的style。

刘灵顿时就意会了,也低头一笑,说:“她现在看起来倒是真的快乐。”

“而且自由。”

“对。可是……”她看着顾西穗问:“将来呢?”

“将来她有我们。”顾西穗毫不犹豫地说。

反正钱闪闪想找她的话,总是能找到她的。

在2022年的6月,顾西穗忽然觉得,她的人生应当是已经确定下来了,未来五到十年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先是在三亚驻守几年,之后则按部就班地升职、加薪,存一笔钱,去读个商学院,然后才考虑下一步——

这几年里,什么结婚生子之类的事情肯定是没空想了,她愿不愿意是一回事,关键是,emma可能会杀了她。她说:“你是我带进来的、升职最快的人,你要敢辞职我非劈了你不可!”

之后又说:“但如果三亚盘不活,你倒是可以趁机生个孩子,太初目前的带薪产假还是给得还算大方……”

顾西穗大笑。

跟权西森转述的时候,权西森算了一阵,居然说:“我突然发现我们都好年轻啊,五年后居然才三十四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你以前觉得你已经老了吗?”

“有点,毕竟脑袋上顶着三十而立四个大字。”

顾西穗顿时就笑了起来,道:“刘灵老说这句话该被淘汰了,毕竟我们这代人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好几了,学历越高出来得越晚,糊里糊涂活几年就三十了,满脑子都是动漫和钢铁侠,张口闭口就emo,唯一的感情需求是养猫……总而言之,三十岁在二十一世纪应该属于青春期阶段,早恋、反抗父母、离家出走、夜不归宿……”

“还有叩问人生的意义。”

酒吧老板突然把两杯酒放在他们面前。

他们去的是1月1号那间酒吧,隔半年,他的花式鸡尾酒越来越多了,从“喝了这杯就辞职”到“去码头整点薯条”,以及“均衡地讨厌全人类”,每一杯,都写满了当代人的痛苦和焦虑。

权西森和顾西穗则自虐地又点了一杯fuck2021,并问:“今年年末你要出什么酒?”

“!”

“哈?”

权西森倒是先笑了,解释说:“世界杯。”

“可是为什么?”顾西穗满头问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我喜欢的球队肯定会输的……就是不知道输多惨而已。”酒吧老板一脸丧气。

顾西穗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拿起那杯fuck2021,跟权西森干杯,两个人对视一眼,鼓足勇气,决定一口闷。

结果最后都皱眉,困惑地看向酒吧老板,问:“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了?”

“你们现在再想想2021,不觉得特别美好吗?疫情有种快结束的感觉,还可以出去旅游,天气也不错……”

“妈的,2022已经惨到这种份上了吗?居然跟2021年比?”

但仔细想想,顾西穗的确想不起来她2021年在干什么了,她只记得她跟形式走人一样,每天都奄奄一息地等死。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痛苦,也没什么具体的快乐,只是毫无意义地焦虑并崩溃着。

看到顾西穗那个表情,酒吧老板就道:“你看,对吧?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完全不值一提吧?你呢?”

他又问权西森,权西森也托着下巴想了好半天,之后说:“我当时焦虑的事情可就多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闭嘴!我不想听!”酒吧老板说:“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在面对两百分之一的竞争率呢!现在我们susie人都到你手里了,居然好意思说你不幸福?”

“哈哈哈哈哈哈!”

顾西穗又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好的,幸福。”权西森故作忧愁地承认,然后又瞥了顾西穗一眼——

这么一看的话,他们俩的变化还真够大的。

如今是顾西穗看起来比权西森潇洒多了,穿着波点裙,戴着夸张的耳环和项链,整个人都神采飞扬。旁边是新买的爱马仕,拆了肩带当手包用,毫不在意地放在桌子上,哪怕旁边就是水渍。

他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她一下。

她则侧了侧脸颊,等那个吻落下。

如今她倒是能欣然接受他突然的、温柔的、又友爱的吻了,对着吧台上方的招牌看了半天,说:“我要一杯去码头整点薯条!”

第91章再见啦!

喝完酒后,他们打车回家,高跟鞋穿累了,顾西穗干脆脱了下来,什么耳环项链也一并塞到包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权西森啧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啊。”

“一个包而已。”顾西穗故作不在意地道。

“坏了呢?”

“在深夜里抱着哭,并默默后悔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权西森又笑了起来。

其实买一个包是贵不到哪里去,不过是一咬牙、一跺脚的事。保养和维护才最累,修个拉链就大几千,洗一次又是大几千,还要等几个月——如同生活一样,很多事情发生了也就发生了,难的是维护下去。职业也好,感情也好,友情也好,需要的是持之以恒的付出,却不见得有任何结果。

顾西穗却已经习惯了,从消极丧变成了积极丧,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还不如尽兴一些。

这依然是她从钱闪闪身上学到的事。

把钱闪闪的决定讲给权西森,权西森却道:“你应该把王美佳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刚好王美佳最近在新疆,她也准备环游中国一圈。”

“我的天!”顾西穗问:“真的吗?”

奇妙的是,一提到王美佳,顾西穗对钱闪闪的担忧彻底变成了零——王美佳也是三十多岁时离开了原来的生活,她能做到的话,钱闪闪为什么不可以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毫不怀疑,钱闪闪能成为一个开着大排量吉普车,遇到狼,也拎起扳手奋起反抗的那种女人。

甚至,那种形象更适合钱闪闪。

车到地方了,顾西穗实在不想继续穿高跟鞋了,又不想踩脏脚,就问:“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可以啊。”他无所谓地说。

于是她就看着他下出租车后蹲了下来,顾西穗愣了半天,才伏到他背上,抱住他的脖子,并在他站起来的瞬间尖叫了起来。

出租车司机和小区保安都无语地看着他们,两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不要脸地玩着这一套,她大笑着,紧紧抱着他,并深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想寻找的是,是当初他身上那种燃烧和灰烬、悠然和青草、夏日和小协奏曲并存的味道。

然而当夏日真正来临时,她能嗅到的只是薄薄的汗的气息。

其实权西森才是这几个月里变化最大的人。

姚梦玲虽然没有退休,但还是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他了,他现在跟广东那些家里开厂的小开彻底没区别了,什么正装都极少穿了,刚好夏日来临,同所有广东男人一样,一成不变的t恤短裤球鞋。

打理一个几千员工的公司,跟一个几十人的小酒庄,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那次裁员对他的影响非同小可,毕竟失业这个概念,从此有了具体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现在务实得多,也简朴得多,还有了一些倦意。

但奇妙的是,顾西穗反而更喜欢他了。

是那种,比如说,当他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一眼,眉头紧锁的时候,她突然就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走向她,逗她笑的那种喜欢。

现在则轮到她逗他笑了,说:“怎么样?上班好玩吗?”

“别提了,天天都想翘班。”他摇着头道:“最惨的是我还不能辞职……”

顾西穗就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脸贴着他的脖子,望着前面摇摇晃晃的路,感觉到他用力握紧的,放在她小腿上的手指,终于对他怯了魅。

现在他在她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而就意味着,他们如今可以讨论生活这件事了。

比如说,回到家后,顾西穗道:“我不知道这次去三亚要待多久,之后估计也特别忙,你觉得会对我们俩影响很大吗?”

“好像不是什么问题,”他说:“我们之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不一样啊,我现在比较认真了。”

他就立即看向她,还是那个讽刺又玩味的表情:“哦?比较认真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之后应该会进入倦怠期的。”

他也仰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咯,倦怠完了再恋爱。”

顾西穗又大笑起来。

她依然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可是却很喜欢跟权西森讨论这些话题,可能所谓的爱情,就是两个理智的、成熟的大人决定要一起共度人生。遇到权西森,固然是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在,但对如今的顾西穗来说,能表达清楚她在感情里的期待和诉求才是最重要的。

洗了澡,刷了牙,两个人躺到床上,顾西穗才问:“我去宁夏那一天,你说你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什么?”

“非常庸俗的、无聊的、无药可救的,近乎于一生一世之类的玩意儿。”他怀抱着她,故意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

顾西穗无声地笑着,之后问:“那现在呢?”

“也一样。”他很平静地说。

她听到他胸口的起伏,忍不住抬头看他,没法说,她现在心里闪过的,也是一样的念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真的能坚持不结婚吗?”

“不能。”他摸着她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之后垂眸看她,道:“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们会向这个世界或者父母妥协的,跟大多数人一样,决定结个婚,来证明什么。”

顾西穗突然想起钱闪闪曾经吐槽说,当代人的婚礼誓词应该改成:如果我胖到两百斤,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们两年没有性生活你还会爱我吗?如果我生病了,尿失禁,你愿意照顾我吗?如果我负债三千万,你会跟我一起还款吗?如果我重度抑郁症,你能忍受我在家里发疯吗?如果变得油腻又麻木,一无所长,你还能忍受我吗?

她跟权西森讲起那段话,之后问:“所以如果我胖到两百斤,你还会爱我吗?”

他立即就坐了起来,皱眉道:“你先给我一个你胖成两百斤的理由。”

顾西穗也跟着坐了起来,round……几来着?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互诉衷肠都像两个杠精。顾西穗道:“你管我为什么胖到两百斤呢!我就是想胖到两百斤不行吗?”

“不行。”他很坚决地摇头,说:“以你的身高来说,两百斤已经是健康性问题了好吗?”

“那你最多能接受多少斤?”

“一百五。”

顾西穗也不知道一百五是个什么概念,便道:“ok,可以理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正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结果权西森却抢先问:“那如果我三百斤,你会爱我吗?”

顾西穗一脸错愕,沉默了三秒不到,他就先笑了。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绝对没有百分之百的爱情的。

“所以三百斤到底什么概念?你现在多重?”

“七十四。”

“那就变成两个你那么多哦!”

“而且只有一副骨骼,剩下的全是肥肉。”

“……好恶心!”

“对吧,那你说,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呢?”

“督促我们不要变成两百斤和三百斤。”

“有道理。”他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则凑到他耳边,道:“爱你哟!”

他们最终依然没有结婚——至少暂时没有。

不婚的原因包括了:婚姻制的不合理、离婚冷静期依然没有被取消、结婚只是个形式,毫无意义。

不育的原因则包括了:不育是对地球负责权西森、生育好可怕顾西穗、就算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教育双方都赞成……

政府想让年轻人生孩子,好歹拿点诚意出来,天天喊口号算怎么回事呢?

顾西穗的父母当然一如既往地催着,顾西穗一如既往地无视——顾西穗又发现了一点工作的意义,人要有事情做,才不会把结婚生子当大事。

譬如姚总,她不催,是因为她忙的要死要活的,理都懒得理他们俩,偶尔才问一下:所以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的,是吧?

顾西穗笑,只因为她跟权西森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对方存在的痕迹,一个比一个商务。

而顾西穗到达三亚后,他暂时也没有去看望过她,她也没回去过。

最终她在三亚项目组里的职位是:市场经理,副的。

这可是个肥缺,提成高得不可思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前都是市场去上海,如今上海一解禁,变成了上海人民集体飞到三亚,全都是一张劫后余生的脸,边苦笑着边工作,提起那两个月,有人依然会无比惊慌,有人则把那些事当笑话讲。

顾西穗没想到的是,大美女lisa也被困到了上海。但skp在上海没有店,她是靠奢侈品品牌们活下来的。

重新遇到她时,她正在酒店吃自助餐,那种纯粹为了吃而吃的吃法,面前的食物堆积如山,如同根本吃不饱一般。

顾西穗走过去,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她抬头,冲她一笑,才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想签的?”

“在上海看到你了。”

她愣了半天,才说:“那么大个上海!”

“长得太漂亮就是这点不好,”顾西穗笑着说:“隔了一条街,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你了。”

她也笑,说:“其他的品牌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顾西穗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竞争无处不在,内部的,外部的。

工作第五年,顾西穗才第一次爱上她的工作,拿出了她对时尚的理解和当运营的店铺经验,一个品牌接一个品牌地去谈房租、销售额、店铺位置、装修补贴……

所有人都觉得招商不适合女性,不过在重奢商场工作,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因为你见到的几乎都是女人,尤其是奢侈品行业。

消费主义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她如今已经不再想这些了,她只知道在这个时代,她还有一份好工作,父母健在,有一个不错的恋人,以及三五知己,就已经是这世界上极少数无比幸运的人了。

而她会把这些牢牢地抓在手心,带着它们大步地、坚定不移地往前走——无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边厢,商场的设计还在全球招标,工地却已经围了起来,开始地面清理。三亚市政府特意嘱咐了要好好处理那些树,但工人们还是简单粗暴地砍了再说,导致市民大规模投诉。

那天齐明辉人不在,其他负责人也不在,公司里的人就只好打电话给顾西穗。顾西穗怔了怔,驾车到施工现场,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哎你……”几个乘凉的工人突然就站了起来,试图拦住顾西穗。

顾西穗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她甚至都不用说话,他们就都顿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顾西穗则继续往前走。

工地才是百分之百的属于男人的领地,而那些施工的男人,就是抖音快手上那些练普通话都说不太好,就迫不及待发表自己“观点”、嫌弃女人晦气的人。

但只要你的职位足够高,分量足够重,就没任何人敢拦你。

她踏着碎石和砂砾,穿过尘烟,脚踩着那条又崎岖又忐忑的道路——如同2017年回国时一样,抑或在台风天打开商场大门时一样,以及12月31日,走向她恋人的那一天——

当她决定要去做什么事,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她。

她将去往每一片她想去的土地,做每一件她决定要做的事。

“新的一年,记得勇敢一些。”

她还记得钱闪闪跟她说这话时的样子,而她则希望下一次见到钱闪闪的时候,跟她说:你瞧,我做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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