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血喷人?我看是湛大人心中有鬼吧!”
“你——”
“两位卿家不必争辩。这件事……朕亦难辞其咎,要不是朕有意下旨派敏儿和亲,敏儿也不会因此负气离宫。唉!”
“难道万岁爷不打算追究湛大人刑责?”刘瑾气忿不平,好不容易逮到湛云泛错的机会,他焉有不乘机大加挞伐的道理。
“朕一向赏罚分明。既然敏公主是在湛云的眼前溜疟,湛云啊,你就代朕找敏儿回宫,将功折罪。”
“遵旨!臣有把握很快就将敏公主带回万岁爷身边。”
“不!朕不要你强押敏儿回宫。否则,以她倔傲的刚烈性子只怕很快又如法炮制再度逃宫。你就在她身边保护她,她高兴几时回宫,你再护送她回来。”
“那……万一,敏公主决意在外头玩个三年五载,那……微臣……”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就安安心心陪她玩个三年五载吧!”
“可……微臣不在皇上身边,实在放心不下皇上安危。”
“湛大人此言差矣!难道我大明皇朝就你一个人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万岁爷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万岁爷的安危不劳你操心,除非……你想忤逆圣意,公然抗旨?”刘瑾落阱下石,恨不得早日将湛云从万岁爷身边逐开,好安插自己的心腹亲信以掌控万岁爷的一举一动。
“不敢!湛云不敢抗旨。”
“那你就快快领旨出宫保护朕的敏儿,千万不能让她受到丁点委屈,否则,朕唯你是问。”
“微臣遵旨。”万般无奈的湛云抱拳领旨。
“刘公公。”
“奴才在。”
“湛云暂留的遗缺,就由你负责找个可靠的人递补吧。”
“奴才马上办。”正中下怀的刘瑾喜不自胜。
“没事就退朝吧!朕乏了。”武宗挥手示意众臣退下。
“遵旨。”
第三章
落日余晖染红半边天。
湛云骑着御赐赤驿骝宝马,飞也似的驰过阡陌、跨过小溪,直奔北京城外百哩远的一座废弃“义庄”。
他在义庄半坍塌的人口处,纵身下马。
这时候,从荒烟漫草堆里蹦出一个人,朗声道:“湛大人!一路辛苦了。”
“好说!好说!敏公主她人呢?”湛云一边问一边低头挥了挥身上的尘上。
“属下……属下点了她麻穴……还有哑穴,将她藏在神桌底下。”
“大胆李陵!你竟敢同时点住她的麻穴跟哑穴?!!”湛云星目骤冷、俊脸一沉。
“属下迫于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
“哦?”
“属下依湛大人指示,半途撇下那个叫伶俐的丫头,谁知道敏公主不依,沿路嚷嚷叫骂,马车经过之处皆引起路人纷纷探头侧目,属下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点住她的哑穴。”李陵提出辩驳。
“做得好!”敏公主的泼蛮令他不禁同情地拍拍李陵粗壮的臂膀。
“多谢大人不追究。”李陵当下松口气。
“敏公主交给我,你走吧!小心行藏,不要被人发现。”
“湛大人请放心!我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中道理。”
“兹事体大,你明白最好。喔,对了,我要你准备的马呢?”
“小的将它系在庭院里。”
“嗯!辛苦你了,这一点小心意请笑纳,找个酒肆痛快喝一盅去吧。”湛云打赏他几锭元宝。
“多谢大人!那……属下告退,后会有期。”李陵将元宝揣入衣里,抱拳一揖,窜进半人高的草堆里,一眨眼工夫已经消失无踪。
湛云推开咿咿呀呀蛀成中空的木门,一眼就看见荒芜庭院一株老榕树下系着一匹毛色雪白的牝马,他走过去将坐骑一并绑上,随即快步跨进门槛,弯身探进神桌底下。
他看见敏公主疲乏地蜷缩在干草堆上哭着睡着了,弯翘浓密的睫翼依稀沾着末干的晶莹泪珠,讨怜的模样恁他坚硬的心也下禁化为绕指柔。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覆在她身上,半寐半醒的她警觉掀眸张眼瞪着他。
“我吵醒你了?”他以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语调问她。
“……”她扇了扇睫翼,不发一语,只是拿一对晶晶亮亮的美眸,对他翻白眼。
“你一定又累又饿,对不?”
“……”她还是瞪着他。
“唉呀!瞧我一时糊涂,忘了你被点穴。”他笑拍宽阔的额头,手劲一扬迅疾解开她的麻穴跟哑穴。
“咳!该死的车夫差点把我活活憋死!”她啐咳了声,这才逸出银铃似的嗓音,从神桌底下钻出来。谁知才走没两步她蓦然回身诘问:“还有你!非得把我弄得灰头上脸你才称心如意?”
朱敏在宫里是出了名爱美爱打扮,没想到这个令她恨得牙痒痒的湛云偏偏弄得她蓬头垢面,活像一头赖在泥地打滚的小猪,搞得全身又脏又臭。
“情非得已,恳请敏公主海涵。”他好心拿掉沾在她头上的稻草根。
“哼!”她鼓着腮帮子不领情。
“你一定饿坏了,我带来一些干粮,你将就吃点吧!”他取下斜背在背上的包袱,拿出包夹梅干扣肉的饽饽递给她。
“多谢!”镇日未进一粒米食的她双手接过冷掉的饽饽,席地而坐吃得津津有味。
湛云怜惜地瞅着她。
他一向讨厌这些仗着权势作威作福的金枝玉叶,没想到眼前这名被他拖下水的落难公主倒教他发自心臆沁出不舍。
“香香咸咸的,好好吃哟!这是什么做的?”她吮着沾上肉汁的葱白纤指。
“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将腌渍的青菜加上五花肉下锅熬炖,寻常百姓都喜欢拿它配饭吃。”他乃神气活现的御前一品带刀侍卫,不是饭馆酒肆的掌厨师傅,描述不来这些煎煮炒炸熬卤炖的枝枝节节,
“梅干扣肉?思!待我回宫后一定叫御厨煮一大锅解馋。”她填饱肚子精神也来了。她转着滴溜溜的一双水眸,开始翻旧帐,说道:“湛云!你可知罪?”她打起官腔一点也不含糊。
“真要细数属下的无心之过,恐怕扳着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哩!”他抬头眯着眼睛越过她的肩膀看着一弯淡黄的上钩月已经高挂树梢,他担心若摸黑赶路,只怕入夜后找不到打尖的野店,看来今晚势必被迫留在义庄过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干脆豁开陪她玩玩,排遗漫漫长夜。
“你招惹别人我管不着,光凭你最近对本宫的鲁莽无状,早该砍掉你脑袋。”
“嗄?公主,求你别吓唬我,属下虽说小错不断,但大错可也不犯;这脑袋搬家的事说什么也轮不到我。”他煞有其事地涎脸讨饶,跟平时冷漠孤傲的行径大异其趣。
“你认为把大明皇朝的公主狠狠摔在地上两次,只是小错一桩?”她妙眸灵转揪着他。
“这……你说这个呀!其实,你也难逃其咎。”
“难逃其咎?哈!你说出这等浑话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我是受害者,何来其咎?”她杏目圆睁怪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