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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人家这么多年都憋屈在这北平城,也不嫌烦,不如,女儿带你去上海看看,爹这里,由着他和秦若然闹吧。”
家里最近死的那个小丫头,是被他爹花盛璋看上了,两个人苟且,尚有一段时间了。那小丫头还有了身子,花盛璋许诺只要生下来,就抬这小丫头做姨娘。
贴着自己身边出了狐狸精,秦若然哪肯咽下这口气,逼着小丫头喝落胎药不说,还要强行把小丫头给了他儿子花清迈。
谁知道小丫头还挺有骨气的,说什么不一身侍两男,特别这两男还是父子,一怒之下投了井,这可把花盛璋惹恼了,不依不饶,和秦若然大战三百回合呢。
柳云芳心情不舒畅,也惦记着走一走,就答应了花婷爱。哪知道她这女儿也是有自己心思的,心里想的是,她能在她二儿子花清逸那里,帮忙说句话。
这一天是小寒节气刚过,北平城下了一场大雪。
花清远应袁四爷之约,出门会客,说是煮酒赏雪,谈谈雅事,但花清远觉得,此事绝非简单,定与前一段时间,他与周满华写的那封信有关。单接的就和那位敢摆他一道的二爷有关了。
花清远从来行的坏事都比做的好事多,所谓睚眦必报,就是指他这种人了,若是他还没有报,一定是他觉得时候不到。
花清远先送程蝶衣去了戏院,明知日本人若是进来了,这戏就不能随便唱了,程蝶衣铆着劲的,想要多唱几场。
“我晚上过来接你,”在戏院后门的窄胡同处,花清远帮着程蝶衣整理了一下衣领,“你悠着点,别累着。”
“知道,你放心就是,别婆妈了,我进去了,”程蝶衣笑着点头,拉了拉花清远抚着他衣服的手,“你少喝酒。”
花清远点头,目送着程蝶衣,进了戏院里面,他才坐回车里。
由于下了雪,汽车开得很慢,行至一处交叉路口时,忽然从路口的一侧窜出来一个只身着单薄内衣的男子。
他披散着略有些长的头发,看不清楚面目,光着脚踩在雪地里,拼着命地向前跑着,直至与迎头开来的一辆汽车撞上。
在一声惊呼中,鲜血溅出,染在雪地上,分外的刺目。撞了人的车,连停都未停,绕了一下,便开走了。
花清远也不是吃斋念佛的,他没空理会别人的生生死死,他的司机当然知道主子的心性,开着车正要绕过去,花清远却叫停了他。
花清远在围着那一群人的腿缝之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皑皑白雪之中,那张脸同样苍白如血,那还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尖削的下巴、清秀娇媚的眉眼,仿佛被什么生生地催残了,变得不堪入目。
前一阵还听说他混得不错呢,怎么如今变成这副样子呢。
先前追着他的那些人,见着他被撞了,一地的血,也不追了,只踹了他一脚,骂骂嚷嚷地转身走了。
“主子?”司机疑惑地问着后面的花清远,“我们要管?”
花清远轻叹一声,“也算一位故人,你下去把他抱上来,我们先送他去医院。”
花清远吩咐完后,司机听命下去,推开那些围观的人群,把被撞的少年,抱进了车里,“主子,放哪儿?”
“放我这儿吧,”花清远指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后又觉得不妥,那是程蝶衣常坐的,他想了想,指着副驾驶的位置,“还是放那儿吧,蝶衣闻不得血腥味。”
“好,”司机嘴角抽抽了一下,他家主子真把那位爷捧手心里了,什么时候都能算计。
司机把那位受伤的少年,放到副架驶后,车又缓缓的开动,按照花清远所说,送去了花清远朋友彼德潘所在的医院。
那少年忽然被撞,又加之被人追打,连惊带怕,刚才那一下子,只是晕了过去,坐到车里,竟有些醒转过来,听到了花清远和司机之间的谈话。
花清远的声音,他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就是这个人直接地改变了他的一生。
“爷,”他极虚弱地唤了一声,后面的话却没有力气说出来,又昏了过去。
花清远没想到,这孩子听了自己的声音,竟认出自己来了,他试探地叫了一声,“欢喜……”
那孩子又没了动静。
到了医院门口时,那孩子又醒过来了,司机要抱那孩子下去,那孩子说什么不依,只看着已经下了车,站到司机身后的花清远,低低的哀求,“爷,欢喜快死了,你能抱欢喜一下吗?”
花清远的眼角抽了一下,他干笑着说:“信爷的话,得永生,”然后,他冲司机使了一个眼色,司机立刻会意,也不管那少年如何执拗,手上一用劲,就把那少年抱下了车,直奔了医院里面。
——开玩笑,他这怀抱,要是抱了第二个男人,程蝶衣今晚就得让他跪搓衣板。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谢谢亲送的地震炸弹,以及各条留言,开心开心好开心呢。还有人记得欢喜这孩子吗?唱黄梅调的那个……
☆、最新更新
欢喜被送进手术室时;花清远笑得猫一样;语气却是淡淡的;“你且死不了的;听爷的话,好好活着。”
等着手术室的大门关好后;花清远与彼得潘打了招呼,彼得潘冲他笑得则有些暖昧了。彼德潘这个月初;刚刚升任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花清远也不解释,他最近这名声,——王致和的臭豆腐;十里地都能闻得到。仿佛那一堆臭鸡蛋的余味仍在。他越想,嘴角的笑意越深,看起来森森的可怖。对面站着的彼德潘,都不敢冲在他暗示什么了。
等花清远到时,袁四爷的府上已是梅子煮酒,荤素齐全了。
在这一方庭院里,置这一处极具中国古典风格的园林小筑,与端庄里见婉约,与浩瀚中觅繁星,影影绰绰、雾里见花,意境风骨齐全了。
花清远抱拳当胸道:“四爷这院子,满北平去寻,也寻不到第二处的。”
这话是真心的。
这样的院子,他早晚也要弄一处。
他家蝶衣一身莺莺的戏妆扮上,在这样的庭院里,唱一段《牡丹亭》,那是何等的人戏同景啊。
袁四爷笑着走下台阶来,迎了迎花清远。
花清远也不着急进去,站在院中,背着双手,轻声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袁四爷站到花清远的身后,听着花清远吟完后,拍手道:“这首古诗起于唐朝,据说那天傍晚,也是一场大雪,这雪漫漫扬扬的,似乎已经飘到今天了。”
花清远摇头,“四爷的似乎用得不妥,这要是放在别人家,就得是似乎了,放到四爷这里,这雪就是唐朝的那场。”
袁四爷心里舒坦,他这园子,他是用了心的,面上却不怎么流露出来得意,他今日邀花清远过来,赏雪喝酒都不是主题,重要的事,还在那条街上。
青梅煮的酒,淡淡的,消去了酒里的烈性,品在嘴里,多了一种回味,少了一丝缠头。
袁四爷不主动提,花清远便一直装着糊涂。事实上也是,这事他扮得越是糊涂越是正确。
花清远一会儿夸夸这里好,一会儿又说说那里,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四爷有些坐不住了。
袁四爷拿起酒勺,舀了一勺酒,在花清远的汝窑青瓷莲花碗里,同样泛出浅淡的碧青色。
“清远可知西面老街有条春达巷子,”袁四爷瞄了一眼花清远。花清远假装想一会儿,才应道:“想起来了,是不是有家丰意烟馆在那儿?”说着,夹起一片青炒芹片,细细地嚼了起来。
“那家烟馆就是我开的,”袁四爷并不瞒着花清远,又说:“连着那几家也都是。”
“四爷这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了,烟土这行,吃水很深,难得四爷你抓得脉络清楚,换做旁人,怕是支撑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