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叫你不要这么麻烦了,你真以为陈彤会用什么下毒之类的老套法子弄死我?”
“怕你吃坏肚子——”南斗道,“你每日看卷宗到半夜,可有收获?”
申北斗闲闲懒懒地道:“你又找借口,关心我就直说呗……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看卷宗看到半夜的?”
“看来你已经习惯没有鬼相伴的日子了。”
“啊!”申北斗讶道,“我说嘛,你不是去睡了,怎么晚上还那么安静,原来你没睡,是站在门外么?”
南斗蹙眉,“汤凉了——”
“哦。”
“有眉目吗?”
“没有。”申北斗坦荡荡地道,一边擦着嘴边的油一边看着南斗,啊~江山多少年依旧未变,可这些年身边的人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现在即将要步入而立之年,当初毛手毛脚的毛头小子终于长开了,有男人味,深沉了……申北斗如痴如醉地瞧着,心中嘀咕道:就是这关心人不留名的作风能不能改一改……
“没有?我前些天去见了国师——”南斗的话戛然而止,他上下打量了下正在发傻的申北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对方的筷子,鸽子蛋一口下肚。
“啊——”申北斗回过神来,心痛难掩,幽怨道:“五钱……”
“哼,不吃你的,你怕是还魇着……国师说,鲁花死的地方恰好是豫州的地眼,虽然他以前改了阴阳方位,用铁棺镇住了鲁花,但没想到被大水冲的移位了……现如今,就算为她洗刷了冤屈,恐怕都无济于事。”
“那老头有什么办法吗?”
“若她真是冤死,在午时三刻将真凶斩首,摆阵,以纯阳之血镇之。”
“……”
申北斗许久才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我这个为鲁花洗刷冤屈的人最后还要把你搭进去?纯阳之血,你死了,我必然也活不了。”
南斗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笑了一下,自语道:“以前不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么……”
“那是因为,没有你,所以才坦然了。”申北斗猛然起身,道:“走吧,先去鲁花家看看。”
……
按察使动起来了,一旦他动起来,豫州城立即万人空巷,商不从商,农不耕田,妇不生炊,一股脑地跟在按察使大人屁股后头看查案。
从鲁花家到王员外家到药材行,南斗看着申北斗认真仔细地翻着每一个旮旯犄角,纠结了几天的心思淡了。从国师告诉他的那一刻起,南斗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死活,他第一个考虑到的就是申北斗,如果他死了,申北斗会不会被鬼吓死?就算不被鬼吓死,也会因为阴气入侵而导致阳气枯竭而死吧!
南斗夜夜难眠,按捺不住去跟国师打听,有没有能保住申北斗小命的办法。国师说:“不是放血么?给申大人一碗喝了就成,虽然还是能看到鬼,但至少能保证活下来,贫道再时不时为他做法,活个几十年应该不成问题。”国师一本正经,“鲁花那事,南先生怕是推脱不掉。”
“我也没想推脱,申大人……以后就有劳国师照顾了——”南斗作了个揖,步伐稳健地走了,知道自己死了申北斗还能活,这才将国师的计划和盘托出。
血脉交织,足矣。
“喂——走了。”正在遐想之际,申北斗拍了拍南斗的肩膀,“回去吧!”
“好,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
一出药材行,围观百姓立即发出嗡嗡的私语声,间或有胆子大的,隔空发问道:“大人,你找到什么疑点了吗?”
申北斗耸耸肩,轻快地道:“暂时没有,你们有什么风闻,也可以告诉我啊!”
“我有——”
“我有——”
当晚,申北斗不得不在宏远楼开了一桌大席,请各位有“小道消息”的人们共餐,一顿饭吃下来,讲得全是鲁花和药行老板通奸的事情,听得申北斗头都懒得抬,直到众人酒足饭饱散去,申北斗和南斗悠然地溜达回衙门,见四下无人才道:“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银两——喂,我说,我打算去一趟王宅。”
“王宅?鲁花和王员外都被镇着,下人也走的走,散的散,你去了能干什么?”
“保不齐附近有什么孤魂野鬼的。”似是怕南斗不同意,申北斗讨好似地笑了笑,竖起一根指头道:“就一炷香的功夫?我保证!”
“不行。”
“半柱香。”
“一盏茶。”
“好好,一盏茶就一盏茶——”申北斗极不情愿地缴械投降,“不过你不准进去,你要在跟前,别说是鬼了,蚊子都不飞进来。”
“嗯。”
夜半三更,申北斗站在王家大院前打了个寒颤,自打王员外死后,这宅子就废弃了,先前风光的时候占了偌大的地方,败了之后更显凄凉,草覆房瓦,红柱斑驳,家什散的散,落得落,植物长得倒是茂盛,风一过,犹如恨女呜咽。
“我陪你进去?”见申北斗犹豫了一下,南斗便道,“黑灯瞎火的不便走道,别磕着碰着。”
“算了,你进去,还哪来的鬼啊!”申北斗接过南斗手中的灯笼,“我等会出来。”
“嗯。”
申北斗战兢着进去了,推开吱呀做响的厚门,绕过已经爬满植物的影壁,黑洞洞的房屋前徘徊着许多形形色/色的鬼影,等申北斗灭掉手中的灯笼后,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大胖小子首先来到了他的身边:“叔叔,我好冷——”申北斗被拉住的袖子即刻湿了一大片,原来是个青脸的落水鬼。
申北斗讪笑两声,随即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中气十足地道:“本官申北斗,为鲁花冤案而来,有知情的——朋友,请现身相见。”鬼们顿时愣在当地,而后一拥而上,申北斗觉得自己被一堆胳膊腿包围了,眼眶中填满了各式各样的死鬼,虽然样貌迥异,但都不怎么令人愉快。
很快,院中各鬼发现申北斗原来是个纯阴之人,这种人不发阳气,就算是上了身,也不能占据他的肉身,因此,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个把好奇的抱着瞻仰的心理,瞧瞧胳膊瞧瞧腿的。
申北斗很失落,离家十年,昔日称兄道弟的鬼友们魂飞的魂飞,魄散的魄散,如今这些新鬼们竟然如此冷漠。就在他顾影自怜之际,只觉脑后一阵阴风,传来一把子嘶哑的声音:“大——人——”
申北斗欣喜地扭过脸,笑容即刻僵在了面上:这人,死的未免太凄惨了点。
黑衣,枯槁,拄大棒,头的上半部分保持着豆腐脑一样稀烂的姿态,白色脑浆滴滴答答劈头盖脸地滴下来,下半部分则完好无缺,眼睛是看不到了,只剩一张嘴一张一合,站在一步外与申北斗静静对峙。
“你是谁?”
“我是这院里的管事,老爷叫我老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