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这种人,看似自由散漫,随波逐流,任情任性,可一旦认准了什么,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油盐不进,纵你怒火冲天,把云彩烧个窟窿,也别指望他能受到半点影响。
这种人,黄芩还是第一次遇见。
看他瞪得实在辛苦,韩若壁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你恼我了?”
黄芩哼了一声。
韩若壁又道:“因何恼我?”
黄芩又哼了一声。
韩若壁装作一脸苦恼地认真猜测道:“莫非因为我做梦亲了你?。。。。。。不该啊,上次在‘妙不可言’,真人我都亲过了,这次不过梦一梦,又有何妨?”
黄芩脸
色变了变,恨声道:“你整日□熏心,与我何干!休要胡咬乱扯到我身上!”
韩若壁无奈回道:“没你在一旁,哪个‘色’有能耐‘熏’得倒我的心?”
眼看黄芩的手向背后的铁尺伸去,韩若壁知道不妙,连忙作了个揖,服软敷衍道:“好了,好了,之前全是我的不是,是我胡扯,是我色迷心窍。黄捕头大人有大量,且饶过小的这一回,下次定不敢再犯了。”
虽然知道他这副嘴脸已是做下的毛病,类似回改的话全当不得真,黄芩还是依着‘息事宁已’的想法,把手放回了原处。
见他神色稍缓,韩若壁心中暗笑。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瞌睡虫早吓死了一大半,不过,他还是道:“来来来,轮到你说笑话了。”
黄芩又瞪了他一回,才转头静默起来。
良久,他缓缓道:“以前,有个人想劝我做捕快。他说,一个捕快的力量很小,改变不了什么,但若是许多捕快联合在一起,便能成大事,破掉大案,甚至可保一方平安。接着,他兴致勃勃地递给我一根筷子,让我掰掰看。我随手轻轻一下,筷子便断了。他笑说,你看,这道理就象是一根筷子,只消稍稍一下就掰断了,可是好多根筷子捆在一起,却怎么也掰不断一样。”
顿了顿,黄芩的目光望向远方,继续道:“然后,他急冲冲地找来了一大把筷子,捆在一起,塞到我手里,让我再试试看。我和他说还是不要了,可他一再坚持。我只得照做。稍一用力,筷子就全断了。他见了,脸涨得通红,连声辩解说是筷子还不够多,于是东家借,西家凑,又拿来了更多的筷子捆在一起,让我掰。。。。。。”
说到这里,他的思绪象是随着目光一起飞到了遥远的地方,一时又找不到回来的路一般,卡住了。
韩若壁问道:“后来呢?”
黄芩回过神来,漠然道:“还是一下就掰断了。”
韩若壁听了,不住抚掌大笑,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口中道:“知道你力气大,可这么干也太毒了点吧。我真想瞧瞧那人当时的表情,定是有趣极了!”
笑完了,他才发现自始至终,黄芩都没有笑。
他问道:“可你还是当了捕快?”
黄芩神色转为凝重,道:“虽然我把他的筷子都掰断了,却知道他的道理不假。”
韩若壁依旧不解,问道:“可是,你这个捕快,却只喜好独来独往,专断专行。这又是为何?”
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黄芩道:“因为,他是他,说的纵然再有理,我终究只能做我自己。”
抬眼已经到了‘二道岭’,黄芩率先扬鞭打马,跃前几丈。同时,他回首招呼道:“再不多远就是‘白羊镇’了,我们快些。”
韩若壁还沉浸在刚才那个,他感觉是真实的笑话里,莫名一阵神思不安,只觉眼前的黄芩,一怀心事就仿佛黄河之水,茫茫然让人瞧不见底。
这个黄捕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前面,黄芩的身影已越来越小,韩若壁这才反应过来,急催座下神骏,追赶了上去。
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也有一人和韩若壁一样,神思不安。
这人便是坐在将军府书房里的江彬。
江彬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案桌上。
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十几本高高摞了一叠的小册子,以及一张白纸。
白纸上印着个鲜明的、黑色的大拇指指模印。
江彬目光直愣愣的,就盯在那个指模印上。
半晌,他象是终于有了决定,一拍案桌,唤道:“来人,去把小少爷叫来。”
门外侍候之人得命离去。
不一会儿,江紫台揭帘而入,来到江彬面前。
他恭敬施礼道:“孩儿见过义父。”
江彬先令门外下人回避,而后站起身,踱至江紫台面前,语带慈爱道:“我让你几个哥哥都萌了官职,唯独没给你入朝为官的机会。你可是觉得义父未能将你视同已出,偏心所致?”
江紫台愣了一瞬,道:“义父行事向来深奥,孩儿浅薄,从不敢无端揣测。”
江彬笑了笑,脸上疤痕受到牵连,面容狰狞而可怕。
他道:“你心里有无怨恨,我根本不在乎。除了当今圣意,其他的,还有谁的心思能值得我多想一想?”
江紫台惶惶道:“那是自然。”
江彬微一沉吟,道:“我有心以后将你放在江湖上,所以才不能给你官职。当然,等时机成熟时,我会把‘青狼’以及在江湖上种植的各类势力,都交到你手上,供你统一驱策。”
江紫台作出受宠若惊之色,道:“义父太高看孩儿了。”
江彬摆了摆手,道:“你的资质要高过你几个无用的哥哥,且不似他们一般好逸恶劳,我不会看错。”
接下来,他面色微沉,道:“眼下,我有件任务要交给你。”
江紫台道:“义父尽管吩咐,孩儿定尽全力。”
可接下来,江彬并没有明确任务,而是莫名其妙地转移了话题,道:“高邮总捕黄芩,你可还记得?”
除了面对武宗,和其他任何人谈话时,江彬总会抢占谈话的主导权,令别人不得不按照他的思路谈下去。这是他的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攻心策略。就象现在,江紫台就不得不舍弃了刚刚被他激起的,对任务内容的好奇,来应付这突然冒出来的问题。
江紫台点头道:“他不是正在关外,追查倒卖军器一案吗?”
江彬道:“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江紫台沉思片刻,道:“孰孩儿斗胆,在旁人看来,这桩案子,只怕我们被牵连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义父手握四镇兵马,在军中地位显赫,足有这样的实力和门路。”
说着,他以眼角偷瞟了眼江彬,见他并无不悦,才继续道:“当然,这桩案子与我们无关。而除我们以外,能有这样实力的朝臣便呼之欲出了那就是钱指挥使。”
他说的正是和江彬嫌隙已久,但同样权焰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江彬摇头笑道:“虽然你此种推断合乎情理,但也无法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性。”
江紫台不解道:“还有谁能有这等能量和胆量?”
江彬道:“当然有。比如,被封为安边伯的武状元,许泰。”
江紫台舒了口气,道:“义父是他的统帅,他也一心攀附义父,不是自己人吗?趟若真是他做的,义父怎会不知?”
江彬斥了声:“幼稚!”
江紫台一哆嗦。
江彬继续教训道:“最要命的,往往就是这种‘自己人’。你要记着,朝堂之上,只可能有临时的合作者,极少有真正的自己人,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对手。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是真的。官场这潭水深不见底,任你如何厉害,立得如何之稳,也难知道这会儿脚下踩着的是不是底。今日看你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明日说不准有个牵连,就被打进大牢,处死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