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瓒问,那还好不好治?
方子舟阵阵有词的诵念道:人神好清,而心扰之。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着万物,既着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最后才说道,他这个病啊,只要让心神复位,遏制绝望,就能稳定局势,至于会不会复发就得看他以后的造化了。
方子舟一番玄又玄的话,直把上官恒和吴玲儿听得稀里糊涂,但同时,心里又敬佩起这位高深的道长来。
诊断一番,方道长就起身回了书房。
一会就拿了几样东西出来,说,治他这个病,须外服药物,内练身心。接着把一处药方递给了旁边的小道士,嘱咐去药房抓药。把一本线装书递给了杨灵涵,叮嘱他每天早晚要课诵三遍。
杨灵涵接过一看,是本《清静经》。
小道士拿了药方刚要离开,方道长又叫住了他,递给了他一张便条,说,顺便到后山地窖里取些冰块。末了方道长说,我看这样吧,让小杨先住在这治疗,等病情稳住了,到后山找个地方修养几天,差不多了再回去!
高瓒和乙杨灵涵听了,无不感谢,高瓒说,老兄,咱俩交情归交情,但也不能为难你,你算一下诊费和住宿费。
方道长一听,笑着说,诊费就罢了,至于药费和住宿费,按宫里的规定就行。
一会儿,小道士回来,就把药费结了。
吴玲儿要留下来陪杨灵涵,被方道长拒绝了。临走时,上官恒要给杨灵涵留钱,乙杨灵涵说,不用了,让吴玲儿给我拿来就行。高瓒又和方道长在书房谈了一会话,这才告辞回去。
高瓒、上官恒、吴玲儿走后,道长又和杨灵涵说了些话,就让小道士带他去了厢房,安顿下了。吃午饭时,小道士就和乙杨灵涵就熟络了,小道士原名朱方年,毕业于中国道教专修学院,道号木清。约摸下午三点钟,木清就用保温瓶提了煎好的药,倒在碗里叫杨灵涵喝了,并且叮嘱杨灵涵说,先不要出门走动,坐几分钟,你就到床上躺一会。又聊了几句,木清就走了。
杨灵涵照了木清的嘱咐,坐了会后,就躺到了床上,躺了一会,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叫“死”,从日落前躺下,一直睡到第二天破晓。梦中醒来,杨灵涵发觉天蒙蒙亮,却不知道睡了一夜,以为是傍晚时分,而且也不觉得饿,就又闭上了眼睛假寐。这时,方才的梦才隐约记起来,好象又在“神分亭”里见了四个“梦中我”,后来他就下了亭子,不想眼前的环境,竟和从前大不一样,一时无路可走的他,就急醒了。
正躺着,杨灵涵耳朵里就传入了琴声,声音清妙淡雅,令人心舒。起先他还以为是梦境,睁开了眼睛,琴声依然缭绕不绝,心里很是奇怪,他就寻声而身,出了厢房,立在檐下的石阶上寻觅。这才发觉,琴声从隔壁院落传来的。杨灵涵突然感觉到,有清凉之气渗入了衣背,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四望,或旁逸院墙,或斜出檐顶,半空中有萧条秋树,红叶零星。再向山下望去,下面三清殿前的小院里,立着些道士,有四五个。一个在中间练习武功,脚起臂飞,十分利落,另外几个立在一旁观摩。
木清一来,看见杨灵涵立在檐下,就笑着说,起来了啦,赶紧回房,这里不比城里,早晨要冷得多。
杨灵涵一听,惊讶地问,早晨?
木清笑着说,怪不得道长说,你没准会睡过了,还真蒙了!看来从昨天睡下后,你一直没醒来啊。
杨灵涵还有些不相信,就向东边望去,沧波之上果然正升着一轮旭日。
木清又说,昨晚给你盖被子时,道长没让我叫醒你,对了,你也没吃晚饭,这会肯定饿了吧?赶紧洗刷一下,咱一块去吃早饭。隐约感到有些饿,杨灵涵才清醒过来,问,隔壁还有琴声?!
木清笑着说,以前没听过吧,崂山道乐,在明朝时就很闻名了!不光道乐,在江湖上,武术也有点名头。一会杨灵涵洗漱了,就和木清去了食堂。
如复两日,杨灵涵竟逐渐好了起来。虽然还是活得没意义,但也不那么痛苦了,按部就班的,没有了强烈的空虚感,觉也睡得安稳了。期间吴玲儿来过一回,见杨灵涵精神不错,竟高兴地连吻了他好几下。吴玲儿走时,方道长叫住了她,嘱咐道,过几天他下山后,要让他节制点,最好六个月内不行房事。吴玲儿红着脸答应了。
吴玲儿走后,见杨灵涵恢复得不错,方道长就让木清带他去后山修养,落脚的地方是后山上苑宫附近的一座道庵。这是一座半废之庵,叫返真庵,院落不大,顾了山下一个渔夫来看管。本来这里是专供清修之士小住的,但几乎没什么道士到这里来清修,平日里也就渔夫一人。偶尔也有些游山的人,转进来参观,不过也没什么可参观的,只有一个供堂,两间厢房。
木清和渔夫说明了来意,渔夫就回房拿了钥匙,开了西边的一间厢房,说,你就住这间吧,我那边柜子里有闲置的被子,待会给你拿一床过来。木清又对渔夫说,让杨灵涵和他一块吃饭,可以商量收他些伙食费。安排妥当了,又叮嘱了几句,才和杨灵涵握手告别,回太清宫了。
杨灵涵发觉,这返真庵比太清宫清静多了,平时渔夫下山捞鱼,就再也不什么人影。除了诵经,杨灵涵有时会跟渔夫去海边转一下,下面几百米便是海。渔夫姓梁,杨灵涵叫他梁大爷。梁大爷在海边筑了池,养了些鱼虾,专门卖给仰口渡假村里的宾馆,一月下来也赚不少钱。杨灵涵提起伙食费,梁大爷说什么也不收,说,我一个人也是吃,你来了不就添双筷子,还能和我说会话,再个明天我想回趟李哥庄,还得麻烦你帮我照看院子呢。
不过梁大爷也拗不过杨灵涵,就收下了一百块钱。平时里梁大爷的伙食本也不错,杨灵涵在这除了吃些海鲜外,还能吃到一些城里少有的野菜,自是一番乐趣。
梁大爷回家后杨灵涵就自个儿烧饭。到了晚上,诵经完毕,见窗外夜色皎洁,银盘悬嵌于碧空,透射出一派青光,他就漫步到了庵外,坐在大石头上赏起月来。这时杨灵涵想起了曹操的名诗,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又想起冯梦龙的名句,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兀自坐着,心中竟生出了些行休感,莫名的迷茫,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正怅然欲归,却见海边沙滩上,仿佛站了一个人,心想,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
一时心里好奇,就想下山看个究竟。月下树影斑斑,山道清明。走下几十米再一看,就确信沙滩上站的是人无疑。无风三尺浪,一下山就听到了波涛声,四周不见其他人影,除了那人立在一湾白色沙上,就剩下了水上一道明晃晃的碎月。
走近一看,是个女人,女人见杨灵涵走来,侧了一下脸,说,你是谁?
杨灵涵在距她一米处止了步,说,你呢,你是谁?
女人说,你怎么在这?听声音是个不大的女孩。
杨灵涵说,我看见海边有人,天很晚了,也很冷。
女孩沉默了,说,你不害怕么?
杨灵涵说,害怕什么,有什么可害怕的?
女孩好象哭了,说,我明天就离开这里。杨灵涵没说什么。
女孩说,你害怕死吗?
杨灵涵说,除了死人外,都会害怕的。
女孩说,死人不害怕吗?
杨灵涵说,死人是死的,活着就难说。
女人不说话了,接着转身挪了几步,扑进杨灵涵怀里就哭开了,声音不是很大,是阵阵的缀泣,老被远处的波浪声淹没。两人拥抱到了深夜,月色开始变暗,很冷,两人抱得更紧。不知到了几点钟,女孩突然推开了杨灵涵,转身,朝着月亮下面走去。
杨灵涵呆站在沙滩上,只望见,海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像一抹云。
次日,吃了早饭,杨灵涵就下了山,朝女孩走的方向寻去。过了一片树林,是一条不甚宽的路,路边有一个饭馆,叫月湾渔家。在门口问了一小嫚,小嫚说,噢哦,你是说月莹啊,她今天回老家诸城了,在这谈了个男朋友,就在前边海岗放哨,前不久执行任务时牺牲了,也怪可怜的。杨灵涵也没说什么,站了一会,抬望了下这山林,就回栖真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