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定桥西岸,总攻时间已到余从戎率领的火力支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当即开始行动起来。
几十门迫击炮被飞快架设在江边残存的浅壕与乱石之后,炮口森然,直指对岸那片美军阵地轮廓。
“砸!给老子把炮弹全砸过去!砸开一条血路!”
余从戎皱紧眉头,猛地挥下手臂喊道。
这是铺桥前的火力清场,是为渡江工兵炸开一寸寸生存的空间。
“嗵!嗵!嗵!”
刹那间,沉闷的发射声连成一片,撕裂了江风的呜咽。
炽热的尾焰短暂映亮了志愿军战士一张张紧绷的脸,全都带着决死的刚毅。
炮弹呼啸着划过冰冷的江面,狠狠砸在东岸那片刚显露出惊慌迹象的阵地之上。
“轰!轰!轰……”
爆炸声响起,仿佛大地在沉闷的震动中呻吟。
橘红色的爆炸火光绽放开来,瞬间吞噬了美军阵地的沙袋工事。
炸起的冻土、碎石、碎裂的木桩乃至人体的残片在冲天而起的烟柱中狂乱地舞蹈。
惨叫声,绝望的呼喊声,被这隆隆的炮声撕扯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这片美军精心构筑的火力点,在猝不及防的钢铁暴雨下陷入了短暂而致命的瘫痪。
当炮火的余威还在东岸阵地肆虐,浓烟尚未完全遮蔽视野时,高大兴亲自率领的突击支队战士行动起来。
这些沉默的志愿军战士背负着朝鲜游击队好不容易提供的木板、绳索、长钉与铁锤,从低矮的乱石和冰棱间隙中猛地窜出。
没有呐喊,没有犹豫。
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以及脚踩冰渣雪屑发出的急促声响。
他们是钢铁意志驱动下的血肉之躯,目标明确。
脚下横亘的,就是通往生的彼岸唯一通道,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铁索桥!
没有桥板的朝定桥,只剩下七条碗口粗细、挂满冰棱的漆黑铁索。
这些铁索在寒冷的江风中微微摇晃,仿佛巨蟒垂死的脊梁。
江水在几十米深的桥下呜咽奔流,水声在空旷的河谷里显得异常沉闷可怖。
寒意并非仅仅来自江水,更来自桥上那巨大的空洞和脚下深渊那永无止境的冰冷凝望。
“快!动作快!”
高大兴的声音被炮声吞没大半,但那焦急的紧迫感传递到每一名志愿军战士心头。
第一组的战士如同猿猴般跃上冰冷的铁索,他们手脚并用,用尽全力维持平衡,将沉重的木板艰难地拖上桥面。
后面的战士紧随其后,肩扛手抬,将木板精准地递上去。
紧张的气氛凝固到几乎实质,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木板被迅速拼接在两条纵向主索之间,铁锤敲打着固定长钉的声音。
“铛!铛!铛!”
清晰而单调地响起,在西岸炮火的间隙中显得格外刺耳。
汗水混合着呼吸的霜气,在战士们脸上凝结成冰冷的汗珠。
希望似乎在前方延伸,木板一点点铺向黑暗的对岸…
然而刹那间,风云突变!
(开火!)
(自由开火!)
此时,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吼从东岸浓烟的某个角落炸响!
是美军!
刚刚火力支队的炮击虽然摧毁了前沿工事,但并非所有的火力点。
更深处的暗堡和经过加固的侧翼阵地,都幸存下来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霎时间,刺目的火链瞬间从东岸的浓烟深处射出!
美军M1919重机枪疯狂咆哮的曳光弹,在夜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精准地扫向大桥中段埋头抢铺的志愿军工兵。
轻机枪的短点射、自动步枪的急促泼水、偶尔夹杂着迫击炮弹刺耳的尖啸。
所有火力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倾泻在那狭窄的木板和人体上!
“噗噗噗噗…”
大量子弹撕裂帆布、穿透棉衣、钻入血肉的沉闷声响令人心悸!
“呃啊——!”
“排长!我中弹了!”
“噗通!”
“救命啊!江…”
一个正在拧紧固定螺栓的志愿军战士身体猛地一震,胸前炸开数朵殷红的血花。
他手中的铁锤脱手飞出,连人带着半铺好的木板一同坠向漆黑汹涌的江面。
甚至只在空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随即被江涛吞噬。
另一个志愿军战士刚刚抬起木板准备向前传递,一发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手臂。
断臂带着血沫飞起,沉重的木板连同他的身体一同失去平衡,惨叫着一脚踏空从铁索缝隙中栽下。
更多的战士则被密集的弹雨打得直接栽倒在湿滑冰冷的桥面木板上,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粗糙的木纹。
悲壮,瞬间笼罩了整座铁索桥!
那不是战斗,更像是一场在绞肉机前的徒劳挣扎!
志愿军工兵战士在毫无遮蔽的铁索桥上,成了敌人最好的活靶!
“都暴露了,美国鬼子的火力点全都暴露了!”
“咱们也不用藏了,全面开火!”
“压回去!给老子把他们压回去!”
西岸后方,高大兴眼珠子瞬间充血,大声怒吼道。
早已在临时构筑的机枪阵地、被炮火炸塌的废墟工事、甚至雪坑后等待多时的突击支队战士们,眼睛赤红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轰!轰!轰!”
志愿军的重机枪沉闷而持续的长点射声骤然响起,狠狠泼向东岸美军暴露出来的火舌源头!
志愿军的轻机枪清脆急促的连发声交织其中,加大了火力输出。
志愿军的掷弹筒手疯狂地装填、开炮!
迫击炮弹呼啸着砸向那些刚刚喷吐火舌的位置。
子弹、炮弹组成的密集火网,带着复仇的烈焰,狠狠撞向东岸!
美军的火力,竟然在这突如其来、更加集中、更加凶狠的反压制下,猛地一滞!
有几个刚刚还在猛烈开火的重机枪位,被至少两挺马克沁的交叉火力重点照顾,顷刻哑火!
曳光弹的轨迹清楚地显示,志愿军构筑的反击火力竟然在烈度和精确度上,盖过了惊慌的敌人!
“快!抢铺!继续铺!别停下!”
高大兴的声音在激烈的枪炮声中嘶吼着道!
桥上的幸存工兵,眼含热泪,甚至不顾身上被流弹擦出的伤口,无视身旁战友的血肉模糊,爆发出更惊人的勇气!
他们嘶吼着,用身体掩护木板,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板一块接一块砸向铁索!
锤子敲打的声音比枪炮更密集,动作比之前更快!
生的希望在惨烈的牺牲中被彻底点燃!
铁索在摇晃!
江风在呼啸!
子弹在头顶身侧尖啸!
木板在血与汗中,一尺、一尺,艰难而顽强地向前延伸!
东岸,美军前线指挥处“中国钢七总队果然不是普通的中国军队!”
“他们的火力和兵员精锐程度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
“立刻发电给团部,告诉团长我们的火力不足,难以压制这些中国军队,我们需要支援!”
“若是没有支援,我们最多再撑二十分钟!”
美军少校放下观察的望远镜,连忙吼道。
“我这就去请求支援!”
一名美军中尉闻言,当即应下道。
东岸朝定桥临时防御指挥所内“Sir!桥…桥头报告!”
“火力…火力被严重压制!”
“中国士兵正在铺桥!”
“他们的火力太猛了!”
“防守的一营损失惨重!”
“请求支援!急需增援!”
“不然阵地就要被突破!桥…桥就要被铺通了!”
一名美军参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撞开挡在门口的麻袋,冲进来喊道。
“该死的!”
“我已经按普通中国军队火力的三倍预估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个中国钢七总队!”
汤姆上校团长闻言,当即皱紧眉头说道。
“冷静,士兵!”
“情况报告完毕就行!出去!”
哈里森参谋长则是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迅速打断了通讯兵的恐慌说道。
那名美军参谋闻言,当即敬了个歪斜的礼,踉跄着退了出去。
“汤姆上校,情况很糟,但并不完全失控。”
“桥头守军只有一千,缺乏重武器和纵深,在对方早有准备的火力突击下,抵抗能力被严重高估了。”
“不过,他们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现在必须立刻投入预备队!我们的后备二营有一千士兵!”
“我们可以命令他们,全速前进!立刻顶上去!”
“不惜一切代价,在桥面被彻底铺通前,把中国人打下去!”
“加固桥头阵地!没有增援,朝定桥东岸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是非常短的时间!”
“总之,我们不能让中国人的步兵主力踏上东岸一步!”
哈里森参谋长拿起铅笔,重重地点在铺在弹药箱上的粗糙地图说道。
“现在就动摇预备队?”
“哈里森,情报不是说伍万里有一支精悍的奇兵已经渡江了吗?”
“上帝,如果他们这时突然出现在后方,甚至杀到指挥所…”
汤姆团长皱紧眉头,身体微微前倾,略带担忧的问道。
“您也说了,那只是中国的小股部队!”
“我们后方的第一道防线超过五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驻守在河滩至指挥所必经之路的两座高地!”
“他们占据着制高点,拥有机枪阵地和迫击炮支援!”
“除非中国人是一群幽灵,否则他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摸上来!”
“任何的接近都会被我们的哨兵发现,触发交火!”
“我们后方的第二道防线,就在第一道防线之后!”
“这里!”
“距离指挥所七百米!”
“地形狭窄复杂,易守难攻!”
“部署着四个排的重兵力。配备了足够的反坦克武器和重机枪!”
“一旦第一道防线出现激烈交火,第二道防线就是不可逾越的铁闸!”
“不仅如此,我们还有第三手准备!”
“我们的装甲部队就在第一道防线后方随时待命!”
“这意味着万一第一道防线被突破得非常迅速,但对方也必然付出沉重代价,那时候我们的装甲部队可以立刻出击!”
“一般情况下,我们的装甲部队必定可以碾压那些疲惫的步兵!”
“如果…如果真的连装甲部队出击都抵挡不住,那么装甲部队会立刻回撤到指挥所,凭借第二道防线进行最后的防御!”
“同时,我们第一时间呼叫横城,那里的韩军师有大量兵力驻守,无线电畅通无阻!”
“从发现敌情,到我们呼叫横城增援发出,最快只需要五分钟!”
“并且,韩军的先头部队能在较短的时间内赶到!”
“如果真到了第二道防线也告急,并且韩军来不及支援到位的情况下,那我们的装甲车辆就是最后的突围王牌!”
“您、我、团部所有人,立刻登上装甲车,利用它们的厚重装甲和强大火力,撕开一个口子,全速向横城方向撤离!”
“有那么多重的保险,何必担忧中国军队突袭?!”
“他们掀不起风浪的!”
“当前最大的、唯一致命的威胁是朝定桥正在被铺通,我们的主力必须立刻去堵住这个崩溃的口子!”
哈里森站直身体,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的劝道。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必须立刻支援前线!”
“否则,不用等中国人的小股部队摸过来,整个东岸的崩溃就会把我们都送进地狱!”
“那时没有防线,没有装甲车,更没有坚守待援的机会了……”
“来人,传我命令!”
“让预备队的二营全速增援朝定桥东岸主阵地!”
“告诉他们!死守!无论如何也要把中国人打下去!”
“上帝保佑,快去!!”
汤姆团长沉思片刻后,当即下令道。
门外的美军通讯兵应声跑去,电台立刻响起急促的通话声。
与此同时,美军补充团后方第一道防线外。
“总体目标:先干掉外围的美军哨兵,然后潜伏渗透过美军补充团第一道防线。”
“争取杀到美军装甲部队的位置,夺掉那些坦克装甲车。”
“具体现在目标:将外围岗哨、观察点,无声清除。”
“渗透路线选两点钟方向那道侵蚀沟壑下的阴影区,利用弹坑和炮火间隙。”
“优先确保通路无声,动作要快、准、狠。”
“一组负责左翼清理与掩护,二组跟我贴右翼推进。”
伍万里的战术手势快速变换,精准地分配着任务和前进路径并低声说道。
指示完后,他率先如猎豹般匍匐而出,土黄色的棉衣与破碎的雪地近乎一体,每一次移动都精确地利用着地形的每一个凹陷和凸起。
警卫营最精锐的尖兵们紧随其后,无声无息地散开,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悄无声息地向美军防线后方撒去。
寒风在耳边嘶鸣,远处朝定桥方向持续传来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响,成了他们天然的掩护乐章。
伍万里通过天眼地图的视角切换,能清晰地看到各个阵地的细节。
包括美军阵地上重机枪更换弹链、士兵在交通壕内冻得跺脚,甚至是美军指挥官呵斥的表情。
这些画面切换和观察结果,如同黑暗中的坐标,精准地为他勾勒出防线上所有活动的节点,尤其是那些关键的警戒哨位。
没多久,他的身影倏地停在了一个被积雪半掩的弹坑边缘。
前方三米,一块风化的巨石旁,一个倚靠着打盹的美军哨兵裹着厚大衣,哈出的白气在刺骨空气中凝结。
这哨兵的位置正好堵住了侵蚀沟壑的入口。
伍万里当即朝左侧做了一个极隐蔽的手势。
几乎同时,右后方一名尖兵像灵猫般无声滑出,利用一个凸起的土包遮蔽身形,完美地移动到哨兵侧后死角。
伍万里自己则如同蓄势的弹簧,猛地蹬地发力,动作迅如闪电!
就在那名美军哨兵因寒冷下意识缩紧脖子的瞬间,伍万里的铁臂闪电般探出,瞬间绕过哨兵的下颚牢牢扣死其口鼻!
巨大的力量让对方连一丝惊叫都发不出。
同时,侧后方的尖兵扑上,手中的加装了油布卷和罐头壳的简易消音器顶在哨兵后心,冰冷的匕首精准无比地从肋骨间隙刺入心脏。
美军哨兵的身体只痉挛般抖了一下,便被两人合力拖入深深的弹坑内,整个过程在刺耳的风声和远方的枪炮声中湮灭无踪。
这,只是开始。
这些尖兵在伍万里的指令下,精确而高效地运作着。
左侧,两名志愿军尖兵利用美军一个机枪火力点视线死角的雪坡,一左一右同时扑向一名在散兵坑里不停跺脚、试图驱寒的观察哨。
一人压制锁喉,另一人匕首封喉,动作一气呵成。
右侧,伍万里亲自带着两人,沿着一条被炸塌半边的废弃交通壕,如同幽魂般悄然潜行。
一个抽烟的美军刚把头探出壕沟想看看桥头方向,寒光一闪,一把飞掷而出的刺刀精准地贯入其咽喉。
下一秒,美军的尸体软倒前被早有准备的尖兵稳稳接住。
每一次接近、每一次扑杀,都依赖于伍万里超乎常人的战场威胁感知能力和天眼地图的观察。
鲜血,无声地染红了冰冷的雪地,又被迅速覆盖。
美军的尸体像被丢弃的麻袋般拖入弹坑或倾颓的工事阴影里。
防线后方的警戒被一层层、一片片地“静音”。
渗透尖兵队在伍万里这个核心的驱动下,硬生生在美军看似严密的警戒网上撕裂开一道完全由死亡铺就的通路。
当最后一名落单的、在铁丝网后撒尿的美军士兵被捂嘴放倒后,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略微松动。
几十具美军尸体被藏匿,美军补充团后方第一道防线的警戒网被彻底撕开了一个口子。
伍万里带着突击的尖兵们穿过了第一道防线,继续朝里摸去。
不知又走了多久,伍万里抬起头,目光穿透稀疏的灌木和最后的乱石滩,紧紧锁定了不远处那道低矮的土坡。
目标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