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没有说话。
那个蒙古青年转身把一个小盒子放在悦薇手里,他竟然认识悦薇。
悦薇一向冷静,理智。但一个“从未听说”的人,送来的“礼物”,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来说不可能不好奇。
“悦儿别打开!”在她的手指触碰到盒盖的那一瞬,我尖叫出来。悦薇吓得一颤,合上了盖子,把盒子放在身后,一脸歉疚的低下了头。沁薇也低着头,背在后面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悦薇的后背。远儿一会儿看看两个姐姐,一会儿看看我,最把目光定在那个蒙古青年身上,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蒙古人的到来让他的额娘和姐姐不高兴了,也打破了我们刚才的快乐。
“好了,你下去吧。钱顺儿,带他去休息。”
“是,福晋。”
“不必了,王子交代,东西送到了就让小人立刻回去,王子说,二格格……”
“别说了,你走吧。”我不能再让他多说一个字了,不能。
“是,小人告退。”
书房又冷了下来,比我刚进来时更冷,冷到了心里。
“看看你们祸害的,都得我收拾,快晌午了啊,光闹腾了,一个饺子还没包呢,我看你们一会儿吃什么。”我故作镇定的希望让一切都回到这个蒙古青年到来之前,但只是沉默,沉默。
“对……对啊,包饺子啊,不包……不包吃什么,你们俩啊,玩儿起来就没够。”悦薇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在疑惑与委屈之间,她抛开二者,选择信任。她知道,我一定有我的理由,而且是出于爱她的理由;她还知道,不打开那个盒子,幸福就会延续。
悦儿,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能给你一个解释,因为我也是一样的一无所知;我也不能求你一个原谅,尽管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可这一切终究因我而起。如果当年我没有心血来潮去了紫檀居;如果当年我没有一时冲动离家出走;如果当年我发现自己走上绝路能尽早迷途知返;如果我不是被虚荣心冲昏头脑;那岚愁,弘昌,沁薇,悦薇,小德的姐姐,小德就不会……现在我只能让被我连累的女儿继续施舍她的善良,让一个不值得为我付出的人再一次握紧我的手。
“对啊,对啊,悦儿说的对啊,沁儿,远儿,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光让悦儿一个人干,快帮忙,不然,饺子出来了,没你们的。”
沁薇和远儿都笑了,开始帮悦薇收拾烂摊子。
胤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微弱的疼痛让我清醒过来。他看着我,轻轻的闭上眼,淡淡的摇了摇头。是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什么可一蹶不振的,有那三个边收拾还边往对方脸上抹面粉的孩子,还有眼前这个人。我,不怕。
胤祥,你又一次纵容了我,我的犯罪感与责任心总有一天会被你磨尽的。
收拾过后,脸盆里的白面基本变成“棒子面儿”了,至少有一半是地上捡起来的,可谁也没多嘴换新的,它里面,有幸福。
果然如胤祥所说,我一个人包,剩下四个“观摩”。胤祥还抱着臂,跟领导视察似的,欠收拾。
“远儿帮帮额娘吧。”还算有个良心未泯的。
“得,得,得了吧你,你帮我?后年也吃不上!”他撅着小嘴“切”了我一声。我很喜http://www。345wx。com欢远儿这一点,他很能分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换了别的孩子,听了我的话,早哭鼻子,甩脸子了,可我的远儿知道我是在逗他,所以他也会“逗”我,我常骄傲的说,这孩子有乃母之风!
“累死我了,实在包不动了,您四位站也站累了吧。一百个,一人二十个,够了吧?”
“那个……”领导要发言。
“轮不上尔插言,不够吃我也不包了,吃不饱饿着。”三个孩子使劲儿憋着不笑出来。
“成了,下锅。沁儿,你去端到厨房,让他们下了。你们俩,去拿筷子,醋什么的。今儿咱们真正体验一把,什么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三个人都去忙了,我与不能闲着。擦桌子,准备着一顿能彻底摧毁书房高压气氛的“疯狂饺子”。
手突然不由自主的停了。
悦薇收拾的时候,把盒子放在桌上。现在,那儿,空了。
悦儿,你终是还要做你自己吗?不知情的你带着对我的忍让与妥协已经让我惴惴不安,知道真相的你,还能让我心安理得吗?
悦儿,额娘求你,知道了一切,就别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了。我已经还不起你阿玛了,还要再欠着你?你怎么对我,我都会接受,哪怕比过去还遭。
“弘昌都长大了,你还担心她?”一个从后而来的拥抱。
思浣再点玄机语 沁薇道尽烦忧心
“弘昌都长大了,还在担心她吗?”,是啊,在胤祥眼中,悦薇,似乎真的不用去担心。而我……
又是安慰,又是安慰。我已经害怕了安慰,或者说,我已经厌倦了安慰。如果有人来安慰你,别只知道高兴,他安慰你,证明了他心里有你,可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有了安慰就会还有别的,更多,更多。你,换不起也换不完。在豁达的接受安慰之前,先让自己的心先被填满,最好,把心拿走。
我不想再接受他的眼神,他的话语。没有任何原因,单纯的排斥,简单的“不想”。
“额娘。”悦薇端着两盘饺子走进来,一个像空气一样的笑容,是那么透明,那么有生气,那么跃跃欲试。她打开了,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她,打开了。
和我想象中的画面很相似,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个不少;五张笑脸,一个不少。只是这热气,使我们的面容显得格外朦胧,但悦薇的,绝对是真的。她,已被那个盒子,摄取了魂魄。
韩龙啸,还是那句话,佩服。
“笨蛋,那样馅儿就掉出来了,来,像姐姐这样夹。”“阿玛,怎么不吃了?”这跃跃欲试贯穿了吃饺子的整个过程,直到盘里了剩下第一百个。没有人不好意思,不需要故作矜持,这也不是该“尊老爱幼”的时候,可大家好像很是默契,让这第一百个躺在盘子里,很久,很久,凉了。
胤祥转着手中的筷子,好像是一支笔,更好像是写作前的构思,至于他到底在构思什么,我很早以前就不想知道了。沁薇放了筷子,双手放在桌子下面,时不时的和远儿斗斗眼神儿,现在的气氛,她无从张口,不管心里有多好奇。远儿是实在吃不下了,这个饺子在他眼中只是个“被遗弃”的。
“那……我吃了,剩一个多浪费啊,额娘辛苦包的。”悦薇夹走了最后一个“幸福”,吃的很开心。
胤祥停了手中的筷子,沁薇朝我和悦薇各瞥了一眼,远儿用微睁大的眼睛看着他二姐把最后一个饺子咽下。
安静,安静。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这群一直是这样,爱用安静去表达一切,又用安静去接受一切。不问“为什么”,不问“对不对”。这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安静,我厌倦了,我没有力气去猜测它背后的真情假意,也没有力量去战胜它背后的阴谋,更没有能力去擦干它背后的泪水。是四年的停滞让我习惯了这安静,还是我的心已经接受了自尊心的屈服而开始麻木。我真的厌倦了,尽管这一切的起因是我,我也无心再做任何事了,我真的倦了,倦了一切。
“额娘?”远儿叫我。
“暾儿坐下。”胤祥改了对远儿的称呼。也许只有他知道,我还是会回来的,因为我永远是我,只是这会儿,我要离开“我”一会儿。
管他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反正已经来到小池塘了。
思浣在,她,又在。
四年间,在小池塘遇见过她不少次,好像真的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她。
四年间。如果我先来,见她来就走。如果她先来,我直接走。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想了四年,终究没有答案。有一点应该不是巧合,每一次在小池塘见到她,她都是一身的素白,无论春夏秋冬,平时她也会换衣服,虽然不勤,但只要她来小池塘,永远是一身的素白。
我现在是满心的愁,可哪儿来的兴致竟然想上去跟她说两句话呢?我轻轻地走向她,脚步自觉就变轻了。算了,为何要走近她,我有话要对她说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