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字。我临米芾的,自从老师说阿丹未题画上不一定我来题,我就没兴趣学书法了。而且我断定我是学不出来的,没那么多工夫天天临帖,以前我想的都是孤寂的而不让人瞧着可怜的过老,委实没想到会突然地有了那么大的变化,是相当地突然。二哥,不是吗?我在医院时,还什么事也没发生,不是吗?你是4月20日提出:“你能亲一亲我吗?”这之后,无边的甜蜜。
好二哥,我得干点什么了。这封信是准备明天6am阿姨买菜带出去的,快11时了,你的信该来了。
1∶15pm,今天你的信是12点多到的,我已经吃过午饭来了,谢谢你赠我儿童节的吻。人不可能重新活过,但我们毕竟又获得了新的爱情。我怎么会怪你想安娜呢?我还想把写阿丹的文章带到“七重天”来写哩!那样,我就不至于又写到精神病院里去了。如果我在11月以前又进了精神病院,那可算怎么回事呢?躺在你的臂弯里我有信心不得精神病,只要你不老说我是美人儿,我担心自己不美会使你失望,怪紧张的。我应该有信心自己是二哥的可人儿,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骗得去了的。
我挺喜欢鼎山乐山兄弟的,真的。朋友娶了或嫁了不熟的人,就仿佛被霸占了一个。熟的吗,仿佛白赚了一个。我的娘家也会仅仅因为你是宗江、阿丹的好友而放下心了,不然小妹——小妹姐到哪儿去了呢。
衣橱啦,饭费啦,你不要操心。我不过因为自己挑家一个甲子了,深知挑份家的艰辛,你的固定收入( 工资 )维持一个大家是不容易的,总不能让你写稿来养小妹。写稿是你的事业,你的兴趣,你的责任,如此而已。我交饭费是图省事,不然我老得琢磨给咱家买点儿什么,虽然有钱买东西对妇女也是个享受。你一说“七重天”旁边是北影宿舍,我就想,买日常用品不发愁了。俗事是要安排的,但我们不为俗事所累,我同意你说抱难得糊涂的态度,可我们是聪明人啊。在只我一人挑家时( 他妈妈给钱不定时 ),小外孙女吃水果我不吃,吃冷饮我不吃,吃虾我不吃……去年儿儿女女凑钱送我出国,我因之也积蓄了些钱。今年,女儿在家住,每月都贴钱。我生病,给伙食费等都是女儿花的钱。10月我离家,家里的房租保姆费等,我总得留下来,这房子是阿丹的故居,如今儿女们东来西往也要住在这儿,基本费用我得维持住,是吧?我也不会为征饭费而卖文的。我也没什么可卖的,我只想心里舒坦一点儿。
小妹
1993年6月4日10∶05am
黄宗英 To 冯亦代 ( 1993年6月4日 )
最最亲爱的:
今天中午没收到你的信,怅怅然,想着也许傍晚能收到,却又忍不住给你写起信来( 3∶30pm )。张阿姨刚从作协把我的工资领回来了,我就把工资单给你过目:扣去房租实发512?郾80元。我家固定开销的大数是两个半保姆,我家只有雇保姆,而不回保姆,除非她自己要走。等我走了,我想让能做的,上下午轮换着去做个半工。这些具体的,等以后让我女儿作主了,我可以负责连房租、一个保姆在内的共300元,自己留300元在北京用。其实,最使我紧张的是生了病怎么办?等我快走了的时候,要和作协组织说一下转诊的问题,我就放心了。你以后,若再去北大附属医院,你和医生说一声你自己睡不好要服舒乐安定2片/晚,若给了你药,你存玻璃瓶内给我留着,珍珠液只在最初几天显效。这几天我又服安眠药了,药剂不重,只这种药店里是买不到的,必须去医院由医生处开。( 好啦,你甭管了,我总有办法的。 )至于带些储蓄去,是备随心所欲地用,不在300元过日子之内。
轻轻地抚摸你,重重地拥抱你。
你的小妹
1993年6月4日4∶08pm
第二部分情书(7)
冯亦代 To 黄宗英 ( 1993年6月5日 )
亲亲宝贝儿:
我刚在八时发了给你的信,而到了十一时,就又收到了你的信。真好福气,是两封。你知道你写给我多少信了,到现在为止已经56封了。亲爱的,你想到有这么多吗?你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我。一个人得了这么好的知己,还会对人生有什么怨尤呢。谢谢你,我的好小妹。
我写《 西书拾锦 》是受了茅盾的鼓励,你知道我搞文学完全是凭兴趣。我在大学里原来是读工商管理的,为了大学毕业后找到银行的金饭碗。我搞文艺,原来写影评,在香港出了点小名气,以后我就搞翻译,写散文,写书评,以后就找到了介绍西书的路子。赵家璧最近还来信说起像我这样的散文,国内还没有人写过,我复了他一封信。往来的信,都已寄《 新民晚报 》“读书乐”曹正文。请他刊出。你也许以后可以看到的。我总觉得一个人总要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否则庸庸碌碌,枉在人世走一遭。
我觉得你在白天( 下午 )给我写信很好,不然像我这样早上等,便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所以今天午睡一醒来,我就给你写信。到了明天再加上清晨和晚间的一切,你便知我一天的生活了。我也是个纵情的人,天造地设是可以和你攀亲的。3∶45pm
早晨醒来,已是5点25分了,但还是在床上赖了几分钟,因为我想看你。现在起来做了操,便给你写信,把昨天的话接下去。写一篇《 拾锦 》,首先是找材料,我靠朋友偶然给我寄本书,哪里够用,董鼎山每年订了《 纽约时报读书评论周刊 》给我,从美国到我手里,要在出版后的第三个月。其次是利用我在香港小姨寄给的《 新闻周刊 》,但是这里只有消息和评论,至于作家本人,则全靠一些参考书和平时阅读的积累以及国内对于这些美国作家的评论和介绍。我说我不是做学问的科班出身,我不会做卡片,有的知识便都存在脑子里,和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查,如此而已,这就是我的秘密,我总觉得钻研一个,锲而不舍,总有所得。我就是下的这样笨功夫。可是我浪费了多少时光,做跑龙套,做官,十年一觉扬州梦,等到梦醒已经晚了。幸而我彻底觉悟,否则答应了胡乔木再去做官,我这一生就完了。不要说著作等身了,恐怕连一本也没有。1978年冬,答应陈翰伯发起《 读书 》,这才走上了正路,所以我现在就是要抓时间。
谢谢你的照片,其实至今我还没有抱过你,但似乎我对你全身和你的风韵都已了然于心。现在我只想躺在你胸怀里,倾诉我对你的爱情。小妹呀,我真爱得你快要发疯了。你知道吗。你感到吗?我要吻遍你的全身,每一分寸地方。你不会打扰我,你只能给我力量,爱对于人是力量。有人建议我再写两本书,一本是我的回忆,一本是我认识的人的侧影。我觉得这个意见很好,这两种工作够我做的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封笔,你也不该封笔,如果不小看我们自己,我们还可以有作为的,你我倦了,就躺在对方的怀抱里,用吻来休息。
最近我读了几本大书,《 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 》,使我知道中国知识分子为什么过得这么苦,因为我们都是不愿为人捏塑的泥块。我真钦佩阿丹对于生命的忠诚,他说出了中国知识分子要说的话,而这话确是与塑造我们的技师完全相悖的。我们太天真了。阿丹啊,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 鲜花 》一稿,天津《 今晚报 》已经收到,大概不久可以出来,我同意你的意见,把最末一句删掉了,这样余意未尽,让人去猜好了。
小妹呀,我想得你快发疯了,但我一定克制自己不让你为我烧烊。如果我们互相把对方烧化了,然后再塑成两个人,我有了你,你有了我,该多好。抱抱我,吻吻我。过去我觉得累了,但我们的心连着一起之后,我感到有用不完的力量,永远是你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