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华不曾转脸,只一声笑出:“可是叫什么?”
“是一男一女齐来,奴才记不得太多,只记得那男子名唤临空。”此言一出,容莞一时气恼,当下不及多想,上前便是揪着那童子的发,只听她骂道:“就我与师弟二人,怎会记不得许多?”她揪得他连声呼痛,只忙求饶,她听如此,只扬得意笑容松手。
荀华缓缓起身,但见他生的目若郎星,剑眉入鬓,一身墨蓝更显如仙般,他甫一起身,容莞忙跪落于地,只敬道:“徒儿容莞拜见师傅。”
荀华瞧着于地下而跪的容莞不言,瞧了半晌,甫一抬眸,入目的便是那身红衣,再见那人轻抖开指间一柄折扇,扇上题字二句不由让荀华觉好笑,那人一身风流模样,如京中纨绔子弟一般,虽如此,却见他展如春风般笑意。
“起身吧。”荀华道,见容莞闻言而后缓缓起身,他方问道:“可是何事?”
“师傅可还记得一百年前你说要渡天劫,便将师弟临空交付与我,吩咐徒儿定要好生照顾师弟。如今已过百年,今来此,便想将师弟还给师傅。”容莞道。
“哦?”荀华轻挑眉梢,“临空可是何人?我为何记得只收了你为徒罢?”
却于此时,临空忽的上前,惟闻“啪”的一声,原是临空将折扇而合,随后便见他以扇柄轻挑起荀华的下颚,只柔声道:“荀华,你可还记得我为你所画的那副丹青?”他为画妖,自是善作画,他未忘的,便是彼时他为他所画的那副丹青。
第三章
临空此言一出,只良久无声,忽闻一声轻响,原是荀华将临空的手打下,这一下力道不小,便是连那柄折扇亦坠落于地,折扇柄尾坠着一不大的圆形温玉,低首看去,温玉已碎一半。临空不由一怔。
“什么丹青?”荀华冷哼一声,见临空微微的怔,不由讥道:“痴痴傻傻的,怎会是我荀华的徒弟!”语罢,已是一袖挥去,备要转身离去之时,忽觉衣袖正被人拉住,转脸看去,拉住自己之人原是临空。
但见临空在对上自己双目时,忽的垂眼,只听他微带不安的口气问道:“你……你可是忘了?”
四周水烟迷眼,临空有些瞧不清眼前之人的脸庞,此时他只觉微微的难受,他微微低首,只看清于自己脚旁的那柄折扇,那以红绳而坠着的温玉已碎为一半。这块温玉,是荀华送与自己的,未忘昔日,荀华将这温玉放入自己手中时,所说的那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而后只笑道此玉与自己相配得很。
他是他的徒弟,是数十个荀华所收的弟子中唯独一个的画妖,他临空从未忘得便是彼日初见,荀华依是那身墨蓝,手执玉萧,行至自己眼前,而后展笑问:“可是容莞所说的画妖?”眼见临空颔首,荀华续问:“你叫什么?”口气甚为温和。
彼日于山上忽落桃花雪,花随雪落,直落于发梢落于肩上,抬手轻拢薄裘,不经意间便已将沾于上的花瓣弄落于脚下薄雪之中,临空闻言不过撇了撇嘴,潦草作了一揖应道:“临空。”而后他只以不屑目光上下打量荀华,“你可有什么本事?”
“不过些寻常妖术罢了。”他只谦卑而应,可他又怎会只是识的些寻常妖术啊,彼时临空不由于心下暗笑此人狡猾实也为狐的性子。
思绪还来,却见眼前水烟散去些许,临空甫一抬眸,便见眼前之人以厌恶眼神直瞪着自己,临空忽觉微微的难受,只紧扯着他的衣袖,不愿他走。
“师傅……你要赶临空走么?”他口气听着只觉好不可怜。
容莞于旁瞧着有些不忍,只上前欲要劝道,却是只唤出一声“师傅”,荀华已是满脸愠意,只使力想将临空的手奋开,临空似有察觉,只将他放开,而后自地上拾起折扇,扇柄尾处的温玉已然成碎片,而今只余下一根红绳,倒也显得好笑。
轻展折扇,仍是那句“谦谦公子,温润如玉”,这扇上的字是荀华为他所题的,就连他为何总喜着红衣,亦不过是因荀华欢喜大红艳色罢,而今荀华不认他,他倒也没有颜面还在此留下,去哪儿还不是一样么?
临空垂眸低首,已无适才来时的威风,只徐步而离,忽有一人唤住了他,他止步转脸,原是那眉间一点红的童子,临空已无心展笑,只轻扯唇角,问道:“何事?”
“我家主子让你留下。”
临空闻言而后自是一怔,而后缓缓抬首,视向荀华所立之处,但见他依是负手而立,满目淡漠,临空不由一笑,只笑得得意。
随后容莞告辞,只叮嘱临空莫要不听师傅的话,莫要乱碰师傅的东西,临空闻言只撇了撇嘴,潦草应了几句而后便想着走,却是复被容莞斥责,他素来极怕容莞发怒,听她如此口气,自是佯装静听模样,心下却已想着待会便去找荀华。
“你那幅丹青可要收好。”容莞道。
“可是哪幅?我收有两幅,一幅是师傅的,一幅是我的。”临空笑道。
容莞以指轻敲他脑袋,只被他气的有些恼:“自然是你的。”语罢,她只复叮嘱了临空几句,而后方才安心离去。
待得容莞离去,那眉间一点红的童子便带他往院中的一间厢房内,行过回廊,但闻几声鸟雀鸣,府中树木葱郁,花草秀色夺人,临空倒有些不舍再离,行了许久才到,厢房内里收拾的干净,便连被褥已然备好。
那眉间一点红的童子行礼退下罢,临空便自袖中执出两幅画来,置于几上,缓缓拉开其一幅丹青,但见画上男子生得目若郎星,面如冠玉,身着一袭墨蓝手执玉萧只如仙般,旁处所书二字:荀华。
忽的,薄门轻启,临空转脸看去,行入房中之人竟是荀华,临空一怔,待得半晌思绪还来,荀华已至自己身侧,但见他一指落去那幅丹青之上:“这便是你为我所画的?”
临空不应。
“我怎的不记得我收过一名唤临空的弟子?”
临空依是不言。
“适才之言,莫要放于心上。”
“无妨。”
“嗯。”
而后只两相无言。
若你荀华可长安永世,修炼成仙,记不记得自己可又何妨啊……
临空轻扯唇角,终展一笑来,却是笑得微微苦涩微微不安罢,折扇柄尾只余下一根红绳,临空似觉有趣,只一指缠上红绳,他忽的不由想到月老的那根红绳,若可将他与荀华连起,那便是此生不相负,此生长相思。
可借来又能如何,他已将临空忘了,亦将昔日里自己为他所画的那幅丹青忘了。
思绪还来,已是黄昏落日,但见外有侍女步子匆匆,手中不知端着是何物,而后入来,原是茶水与点心,临空向来欢喜甜食,只忙伸手轻拈起一块糕点来,轻咬入口,竟是满腔桂花香。
“明日我便带你出琼云国。”
“可要去哪?”临空正吃着点心,说话亦是不清。
荀华展笑,只伸手轻抚临空墨发,未了,而后缓缓起身道:“还未曾想到,明日再说吧,早些歇息。”语罢,但见他已拂袖而离。
第四章
时值初春,虽未到凉风透骨,可晨时倒也微冷,临空却只着一件薄衣,他似不觉冷便不添多几件外衣,随后但见他踏出室外,正自轻摇折扇,院内侍女上前行礼问道:“公子可要去哪?”
临空闻言,唇角微翘,视着遥处花木笑应:“找荀华。”语罢,便迈步离去,不想忽走来一人,临空眯眼细看来人,待得看清是何人,脸上笑意更深,随后摇扇行去。
步子极快。
“走吧。”荀华口气甚为淡漠。
临空听他这般口气,自是有些难受,待得良久,方自颔首应之,抬眸,却见眼前之人满脸不耐。临空微张唇,欲要说些什么,却是那人不等他将话说出,已然拂袖离去。临空一愣,而后赶忙跟上。
步出府外,那眉间一点红童子已然将马车备好,童子伸手轻掀红帘,笑道:“主子。”他亦只唤荀华,也不理于他身旁的临空。
“嗯。”荀华颔首,随即与临空入了马车。
一路无言,临空自觉无趣,伸臂轻掀户帘,便见得烟柳画桥,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