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为他不是儿子胜似儿子的我,总要替那疯子父亲收拾一下烂摊子。”
他笑得苦涩,韩臻陪他往山下走,“从没听你提过他。”
“提什么?提他怎么折磨我,还是提他让我如何操心?清醒时是极好的师父,发疯起来就六亲不认,有时候一声不吭自己就下山去了,让我们好一顿找。”
韩臻皱眉,他脑中闪过顾良青在药王谷赐药与他时的样子,“顾盟主看起来,毫无痴狂之相……”
慕渠笑哼一声,抬脚迈过一个冰窟窿:“若能让别人看出痴狂之相,就不是他了。”
两人一路低声笑谈,慕渠看起来对顾良青之死毫无意外,到了山脚,慕渠看到前来迎接的弟子,转身朝韩臻告别。
“还打算找多久?”他问。
韩臻低下头,“总是要找的,师兄还在等我。”
又是师兄啊。慕渠站在山下,仰视着韩臻一双眼睛,那人脚踏白雪,立于山间,似乎永远固守在他心中世界,再不容他人踏入半步。
“好。”慕渠点头,说。
*
34、归山 。。。
韩臻辞别慕渠,回到山上。
距离从药王谷出来,已经过了半年之久。师父现在在做什么,师兄怎么样了,韩臻都一无所知。
包袱里放着那四味珍药,每一味拿出来都价值连城,韩臻好好收着,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我在江湖中游荡数年,这糟糕的病症无人见过,更无人可医。曾有人赐我一方,说是能治此病,可那方上的六味药物,每一味都荒诞至极,穷尽我一生想必也无法得到……”
……
在深山荒废数月,韩臻终于背起包裹,打算下山回去中原。
他定是寻错了方向,只是天下之大,真正的方向在何处?
韩臻不知道,没人能告诉他,他也不知该去问谁。
初春二月,药王谷。
韩臻牵着一匹老马,走在晋都市集,居然还有人认得他。
他已经听闻,如今药王谷被光霁盟弟子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入。朱大人曾亲自带队上山,也被人赶了回来。
没人见过师父身影,没人知道山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韩臻将马拴在山下徒步上山,行进到半山腰中,果然见山路上有不少身着白色长衫的光霁盟弟子持剑守在路旁。
慕渠的长衫是金色,他们是白色。韩臻不知其中缘由,也无心去问。他另走小路,飞檐而上,在那守门人耳旁风一般轻轻略过。
山谷还是韩臻走时的那副光景。只是屋檐上不知何时有细草生根发芽,韩臻循着剑门那条阶梯向上走,遥遥山谷寥无人声,剑门大堂大门紧锁,阶梯上放了封信,经过风吹日山雨淋,上面字迹已识别不清。韩臻愣了愣,他收了信,从大堂一侧走向后山想从后门进入,结果没走两步,视线中忽然出现两座坟冢,立在剑门大堂后门一侧的兰草丛中,其中一座的竹碑已经倒下,另一座却还立着,上书九个大字。
药王谷逆徒方竹之墓。
韩臻手里的包裹顿时掉在地上,他扑通一声跪在墓前,瞪大的双眼里满是血丝,半晌,他似想起了什么,静静转身去看身后那座。
他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群山之间,只有飞鸟鸣啼不绝,韩臻疯狂地挖着那寸墓冢,他满身泥土,双手血迹斑斑,眼睛死死盯着那墓地,他说不出话,只有喘息声愈加粗重。
墓底一个两寸余长的盒子,打开来,里面只放了一件洁净的蓝色布衫。
韩臻颤抖着双手,将那长衫拿出来,才识别出那是一件剑门弟子长衫,披在身上,短短的,还是少年的尺寸。
夜半时分,韩臻躺在两座空坟之间,他用手慢慢擦着那佛珠上的泥土,隐忍的眼泪克制不住地向下流淌。
师父和二师兄……当真欺人太甚……怎与他开这般玩笑……
药王谷最后,还是只剩了韩臻
34、归山 。。。
一人。
他生在这,长在这,根在这,若是死,也当与师父师兄一起。
韩臻握着佛珠和那衣衫收进包裹,在夜色中走下剑门,朝兰园的方向而去。
遥远苗疆,麓公山上。
梁禄躺在塌上,嘴角不住地呕出药液,怀胎时明明应远离药物,可梁禄这副身体,一旦离了药便是一个死字。
他脸色已经白得发青,皮肤凹陷下去,像一幅森森白骨。只有小腹微微隆起,似一个肿瘤生在梁禄身体深处。
若是这时死了,也就这么没了,没有梁禄,没有孩子,没有那些记忆,也没有他曾和韩臻有过的那些日子。
梁禄不知自己现在如何丑陋不堪,他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不停喝药,吐了就再继续喝下去。
韩臻在梦中惊醒,他梦见了师兄,梦见师兄躺在碧寒洞的白碧石上,抱着他说他很痛苦,说他不想生孩子。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韩臻穿上衣衫,推开门朝外走去。
这小小的兰园,有太多属于他和师兄的回忆。师兄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当时听过就过了,现在想起一句,韩臻便多恨自己一分。
他不知不觉中走进了碧寒洞,这他和师兄最为熟悉的山洞。
师兄留下的刻字,不知是不是还在那里。
耳边有水声叮当作响,似是在欢迎这位旧时主人的光临。韩臻浑然不觉,前方万辛泉的小小泉溪底部,有丛丛株草破壁而生,墨绿色的枝叶,开着红黄色的花,斑斑点点,在这洞中已开了千年之久。
*
慕渠一袭玄色长袍出现在庭院中,他坐在石凳上,颤抖着手打开面前的信。
韩臻在信里回复他说,他已经找到了红株鹰草。
然后他还多嘴了一句,说大约是师兄在梦中指印他方向,他才能得此机缘,现在只差一味药就能找到,无论师兄是生是死,他都要找下去。
最后一句,才问慕渠,近日如何,来此急信,是不是有什么麻烦,若是棘手,韩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弟子前来,说荆门镇龙泉镖局总镖头付琛来访。
慕渠把信收了,粗着声音,命弟子将人带去大殿,他随后就到。
顾良青离世后,光霁盟虽陷入群狼环伺的尴尬境地,弟子离散,盛名不再,可当年先辈留下的庞大基业还是足够慕渠支撑一阵子。其实这也让慕渠在无形中松了口气,他并不习惯光霁盟以前那种强势与耀眼,如今这般不上不下,对他来说虽然头痛,倒也好过。
付琛战战兢兢地坐在殿内红木椅上,见慕渠从门外走来,他立刻站起来,朝慕渠一个躬身抱拳:“小人付琛,见过慕盟主!”
慕盟主,慕盟主,慕渠听多了,耳朵也习惯了。
光霁盟曾统领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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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近百年,在付琛这一代人心中,就是最无上的存在,即使没落了,能来见一见传说中的光霁山也是好的。
慕渠没有与他客套,开门见山便问起了荆门镇麒零山之事。
付琛是早有准备,站起身与他侃侃而谈。
这麒零山是荆门镇当地名山,山灵水秀,前山风光貌美,遍植奇花异木,后山至今无人去过,付琛也一无所知。
他说完,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一个锦盒,慕渠身旁弟子走下去,将锦盒取过呈到慕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