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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赵氏公议(1 / 2)

春秋时去古未远,所以很多诸侯国还保留着原始的军事民主制。国人,也就是高级公民拥有较大的政治权利,有时候碰上存亡关头的大事,还会邀请全体国人到邑中的社庙公议,投票站队解决问题。

而西周的周厉王没有得到国人支持,就大搞山泽专利,还禁止国人言论议政,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于是国人不干了,作为国家预备役,家中自有干戈兵甲的他们就在政治家煽动下索性来了场暴动,将厉王轰下了台,造就了历史上一段极其特殊的“共和行政”。

随着国野界限渐渐消失,那种热闹如同希腊罗马公民大会的国人公议变少了,公议的门槛逐渐变高。比如赵氏的公议,如今只是由大夫级别的高级家臣们,以及宗主诸子参与。

以前赵无恤地位卑贱,所以无人邀他前往,现在却能够入席,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这说明他已经正式得到了赵鞅,乃至于全族家臣的一致认可,这还得感谢那头倒霉的白色麋鹿。

在狩猎获白麋之后,赵鞅在晋国的声望一时无二:宋国使节彻底投靠了赵氏,乐祁干脆不在东门馆驿呆了,直接带着仪仗和随从搬进了赵氏之宫中。

而绛都的国人也在纷纷传颂这件神奇的事情,想上门来求得祥瑞一观的士大夫踏破了门槛,甚至还有从郑国卫国专程来看热闹的大行商……赵氏各处领地的贺词及礼物,也络绎不绝,一同到达的,还有今年的上计报告。

越是这样,赵鞅看他的幼子无恤,就越是顺眼了许多。

但他冷静下来后,便将礼物和谄媚之词统统扒拉到案几下,摊开了各地交上来的上计,也就是财政报告,看过之后,赵鞅不由得眉头大皱。

今年的年景不好啊!春有蝗,夏暴旱,秋大霖,冬雪雨,可以说什么事情都碰上了。而六月时为了支援周王剿灭叛乱,六卿扯皮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都出了些人力物力去给天子守城。

如今成周叛乱仍旧未平,还引来了郑国人悍然干涉,懦弱的天子甚至吓得逃离了王城。可以想见,明年这笔花销绝对少不了,若是六卿公议决定开春后对触犯晋国霸权的郑国用兵,那更是得日费千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也是时候下放几个儿子到地方上历练一番了,看看他们当此之时,能有怎样不俗的表现。想要成为世子,统辖拥有十多个大县的赵氏,可不仅仅是弓马娴熟就行的,还要会治民,能理财!

况且,分封诸子,还能起到一箭双雕的效果。正所谓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封建儿子,名正言顺,还能解决赵鞅一直隐藏在心中的那个大难题。

当幼子赵无恤快步走进正殿,来到赵鞅座前趋拜时,他才抬起头来,看了无恤一眼。

今天的礼仪,挑着也没什么毛病啊,看来这个庶子总算是用心去学了。

眼见人齐了,赵鞅便宣布公议开始:“今日招诸位前来,要议的是关于领邑的事情,二三子!将地图拿上来!”

只见竖人们抱着一张淡黄色的大羊皮布走到正殿中央,拉着四角摊开。

这是一张详细的晋国地图,上南下北,绘有山川形势、河流走向。赵氏的领地在其间星罗棋布,都用醒目的红色标出,却并非相连,而是被其他五卿的地盘分割成了几个部分。

赵鞅看着地图,抚着美须凝神思索了起来。

随着和范氏、中行氏的矛盾越来越公开化,他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国内已经没有领土可以瓜分了,晋国六卿迟早得打起来!是时候开始为战争做准备了,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整合内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傅叟大夫,你来给众家臣及四位君子讲解一二。”

慈眉善目,发髻斑白的傅叟指着地图道:“诸位请看,不算绛都附近的中邑下宫,我赵氏如今一共拥有十三个县的属地,在晋国六卿中排列第一。”

我们家这么**!坐在殿上末席的赵无恤被这比例吓了一跳,要知道,其他五个卿族各自所属的县邑,都未超过十个。整个晋国加一起,也就六十多个县,按一县万户人家计算,一户七口人,晋国总人口四百万左右,而赵氏就占了其中近四分之一!

一百万人口!

然而,经过傅叟一解释,赵无恤才明白,这数据其中一半多是注水的……赵氏,颇有点外强中干的味道。

原来,下宫之难后,赵氏的地盘全部丢失,只剩国都附近的下宫和祖传祭地赵城两处。从赵氏孤儿文子重新成为卿士,领有封邑开始,经过文子、景子、赵鞅这三代人的不懈努力,逐渐收复故土,把赵宣子时代曾拥有的城邑一一通过交换,或其他见不得光的手段拿了回来。

但同时,三代家主也分封了不少赵氏分支及有功家臣,几十年繁衍生息下来,顿成尾大不掉之势。

赵氏那已经出了五服之外的小宗,也就是曾帮赵宣子击杀晋灵公的赵穿后人,邯郸氏拥有的是:耿、邯郸、寒氏、临,一共四县。

楼县则是分支楼氏控制,也就是那个和老祖母赵庄姬通奸的无德叔叔赵婴齐后代……

赵鞅的堂长兄,上大夫赵罗拥有的是宗族祖庙之所在:温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鞅的庶兄赵朝则担任了马首县的大夫,这座城是十年前,晋国公族祁氏和羊舌氏覆灭后,被六卿瓜分的战利品。最初马首分给了韩氏,平阳分给了赵氏,由于地理上的缘故,一向交好的两家私下进行了交换。

中牟县则由家臣弗肸控制,据说此人年轻时曾拜在孔丘门下,求学过一段时间。

所以说,赵氏大宗直属的,其实只有五个县,外加下宫这座中等城邑,而且,这几座也并非赵鞅说一不二:邑宰们一旦世袭传承了两三代人,就会拥有很强的独立性。所以一旦有事,这星罗棋布的十四城可捏不成一个拳头!反而会被敌人各个击破,甚至会出现小宗或邑宰反水的情况……

所以,必须加以整合,这就是今天公议的主题。

随着傅叟的讲述,赵无恤的目光从这块在他看来粗陋落后的地图上一一掠过,最终锁定在了绛都附近。六卿的私邑,散布在新绛城周围,像六边形的六个顶点,牢牢将晋侯的权势限制在这方圆数十里的蜗角之地内。

在绛都西北角,赵氏的“下宫”是座千户规模的中等城邑,人口万余,相当于后世的小县城,周围还有六七座百户乡邑环绕,就好比后世的乡镇。

看来,赵氏的集权改革,就将从收回这些乡邑的领权开始。而据傅叟所说,其中有几个乡的乡宰,也实在是不成体统,每年的上计都差强人意,于是赵鞅便将他们撤职或者调换到了其他地方。

而借口也是明摆着的:我要分封儿子们在家边的乡邑历练,你们还是挪挪位置吧。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通常邑宰、乡宰都是在一个氏族中世代传袭。但强横的赵鞅却开了历史先河,准备自赵氏以下,打破世卿世禄,上计太差的话,说撤职就撤职,颇有点后世战国秦汉俸禄官僚制度的雏形。

算上前些天削掉的上士成何所辖的那一处,现在赵鞅手里已经有了四座无主的乡邑,而他刚好有四个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不由得精神一振,历史上,赵氏化家为国,变宗法政体为官僚集权,大概就是从这次公议开始的吧?

他有一种参与到历史进程的真实感觉,而且这么多天的等待后,终于可以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第一块领地了么?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随后,伯仲叔三位兄长都被赵鞅授予虎符和节杖,指派到了附近的乡邑上,作为乡宰,唯独没有他无恤的名字。

“父亲!”赵无恤如何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于是果断地撩起袍服,从坐席上站了出来。

正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无恤身上,其中仲信和叔齐的眼中尤为不善。他们可没忘记,在前几天的冬狩里,正是无恤出尽了风头,让他们显得颇为无能。

现在,这贱庶子又要闹腾什么?

无恤一丝不苟地朝赵鞅和众家臣行礼道:“为何不派我也掌管一座乡邑呢?小子也想为父亲,为赵氏分忧啊!”

“荒唐,你这孺子尚未成年,在行冠礼之前,没有治民之权,如何给你封邑?”却是憋了很久的仲信先跳出来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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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忠厚的长子伯鲁微微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去劝架,而叔齐见两人如他所想般再次掐架,顿时捂着嘴在一边偷笑了起来。

还有这种规矩?这个是真不知道,赵无恤愣了一下,干脆将错就错,索性装傻。

“仲兄,这不对吧,我记得先君悼公,曾祖父文子,都是十三四岁弱冠之年就开始继承家主之位,掌控兵权,治理民众的,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仲信气呼呼地指着他说道:“悼公天生聪慧,文子少年老成,而且他们都六艺娴熟,你却六艺不精,如何能比?”

“仲兄的意思是,若是我的三位老师认可我六艺已经足够立足于世,那我就能做百户之邑的宰臣喽?”

“然也!”

赵鞅看着两个儿子又吵了起来,心中十分无奈,他原本想着,虽然幼子无恤最近大放异彩,他已经将其列为了世子人选之一。

但这小子今年也才十三岁赵鞅回来一查无恤的生辰,才知道之前整整算少了一岁,这爹当的……,尚未行冠礼,就暂且不急着授予封地,在身边照看几年,慢慢培养。嗯,最好是在冠礼之后,和宋国乐氏的女儿成亲了,再外放不迟。

如今见儿子如此锋芒毕露,不知收敛,赵鞅有些微微不快。他转念一想,觉得今天借着仲子打压他一次,也是不错的选择,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木不训不成弓嘛。

至于赵无恤的六艺水平如何,虽然他今天的礼数没犯什么差错,但以赵鞅想来,短短三五天时间里,就能让三位要求极严的家师看上眼?那绝对不可能。

于是他看了傅叟一眼,微微点头,机智的傅叟最善解主君意图,便站出来笑着打圆场道:“二位君子勿急,我这便让人去将无恤小君子的家师们请来,当面问对,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个在殿外侍候的竖人闻言,忙不迭地去了。

……

不多时,先到达正殿的,是住在附近乐室中的盲眼乐师高。

他一身月牙白直裾深衣,未戴冠,只是简单扎了个发髻,拄着鸠杖迎阶而上,身后的侍从捧着瑟。赵无恤见状,连忙过去搀扶师高,却被他伸手拒绝。

“老朽肉眼虽瞎,心眼尚明,这庙堂之上又无昏君佞臣,绝不是会生蒺藜的地方,我大可脱了履,光着脚,坦坦荡荡地走过去。”

殿上赵鞅和众家臣君子闻言,纷纷整理仪容,朝师高行礼。

能得师高一声称赞可是极其光荣的事情啊!

师高是晋平公时著名乐师,师旷的传人。师旷也是盲人,却并非天生失明,而是觉得自己太过聪明,之所以不能专于音律,就是因为有眼睛看到的东西太多,心有所想。于是师旷便用艾草薰瞎双眼,以专于音律。

赵无恤在听说这件事后,觉得这些艺术家的自残行为果然是自古有之……

师旷不仅仅是个乐师,他博学多才,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曾直言进谏,忤逆了昏庸的晋平公,平公竟然派人在台阶上洒下扎脚的蒺藜,为难戏弄盲眼的师旷。

师旷只得捂着痛脚坐在铜鞮宫的大殿上,感叹朝中无人,预言晋侯将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过了不久晋平公果然因为好色无厌挂了,挂之前还创下了一个月玩死齐国娇嫩新娘的记录。赵无恤猜测他大概是磕了药,而事后,齐侯又腆着脸让晏婴送了另外一个女儿来给晋平公蹂躏……咳,扯远了。

此外,师旷还收养了许多来自各国的目盲孩童,教授他们乐理和钟鼓琴瑟,几十年后,他们纷纷成长为各国的乐师、礼师,师高就是其中佼佼者。

师高摸索着走到正殿中央,早有寺人为他摆好了坐席和案几,他坐下后,接过随从小童捧着的瑟,轻轻拨弄矫音。

“主上唤老朽来,问我无恤小君子的礼乐学得如何?老朽只能说,小君子学了三五日后,如今礼仪粗通,诗赋平平。”

赵无恤暗道不妙,还以为经过这几天的愉快相处,老文青会为自己说点好话呢。

穿扮高冠博带的仲信听罢眉毛一扬,他也曾追随师高学过礼仪和乐律,便欠起身告嘴道:“老师说的对,此子粗俗不堪,颇有无礼之处,他还曾穿胡服,当众箕坐!”

这些行为在保守的仲信眼中都是不可原谅的!

然而师高却摇起了头:“谬矣谬矣,仲子所说的,那只是礼的表象。”

“礼的表象?”

“无恤小君子虽然学礼不过数日,对形式并不娴熟,但老朽知道,他心中却有礼、有仁、有德。他对我这老瞎子发自内心的尊重,听我胡乱唱歌时会击节应和,由衷地欣赏,呵呵,虽然节拍从来没打准过。此外,仲子能和他一样,对低贱的侍女、隶妾、寺竖也做到不傲不骄么?”

神转折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这话说得无恤脸红不已,其实他的很多举止,都是后世带来的好习惯罢了。

接着,师高开始叙述他对于礼的理念,殿上众人听着,身体不由得越坐越直。

“礼不光要停留形式上,光靠表面上人们的语言、人们的眼神、人们的表情、人们的动作来遵循礼,礼应该真诚地表达人的情感。人要没有真正的仁爱的感情,费了大力气来做这些礼仪有什么用呢?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丑恶么?那就是衣冠禽兽啊!”

“仲子,我的肉眼虽瞎,可心眼却越来越亮,没了那些视觉上的条框束缚,我看到了无恤小君子心中真正的礼,真正的仁。你啊,太拘泥于形式了,竟连爱护兄弟的孝悌之义都忘了,太让我失望了。”

仲信只得咬咬牙,低下了高傲的头,

他看着身上的高冠博带,看着温润玉佩,那熏衣的香料草囊现在闻来却感觉恶臭无比。他羞愧难当,按照师高话中的意思,他不就是那只懂形式却丢了内涵的衣冠禽兽么?

这话从他最尊敬的师高口中说出,对仲信的打击无比之大。

言罢,众人肃穆,连赵鞅也恭敬地欠身行礼道:“先生说的好,鞅受教了。”

“呵呵,礼说完了,至于小君子懂不懂乐?且耐心听老朽弹奏一曲。”

说罢,师高抱着锦瑟弹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他用奇妙的指法拨出第一串音响时,曲间流动出一丝哀伤。

野有蔓草,路有死麋,仿佛在吐诉时光的流逝,少年白头。眼前失去光明的苦楚阵痛,世间浊浊,人心不古,无人再能静静地听君子弹完一曲悠悠古风。

曲罢,殿上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乐曲感染,心中产生出一丝苦涩的意味,越是年长者,越是感触深刻。

“诸位君子,你们,可听懂了?”

赵鞅和众家臣默然,伯鲁摇头叹气,仲信张了张嘴,话却堵在了喉咙里出不来。机智的叔齐眼珠子一转,大声赞起这一曲的精巧美妙来,师高却对他的话嘿然冷笑不止。

至于赵无恤,他五音才刚分得清,哪听得懂其中的高深含义啊,只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脑中拼命打转,想找到一句合适的词来对应。

他心有所感,一首后世的名句便脱口而出:

“锦瑟无端五十弦……”

仲信抬头,叔齐闭口。

而师高那依然在弹着瑟的手,就这么呆呆的停在了半空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的正殿,寂静得能听到一枚银针落地的声音。

赵无恤轻咳一声,继续说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众人侧目,赵鞅扶案起身。

满殿震惊!

尖锐的瑟声响过,师高在锋利的弦上划了手,血流满指,老文青沟壑纵横的脸上两行清泪流淌而下,嘴角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五十年来,别人只能听出我的音律,无恤小君子却听到了我的心声,今世能得一知己,足矣,足矣!”

他怜惜又不舍地轻轻抚摸着瑟,“此曲,不可复得!”

师高抬手摔瑟,瑟断,指上流血,吮之,挥了挥衣袖,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殿上众人回味着他的话,以及赵无恤的那句神来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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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高刚刚离开,在外等候多时的赵氏差车王孙期便走了进来,他依然是那张呆板的扑克脸,不苟言笑,刚直不弯,进殿后一板一眼地行礼,一板一眼地回答问话。

对这个人,赵无恤可不指望他能变通说情。

“禀报主上,无恤小君子射术精湛,五十步内,持一石硬弓,箭无虚发,在跑动的战车上也能十箭七中。和我相比,已经难分伯仲了。”

赵鞅微微颔首,无恤的射术,他在冬狩时便见识过了,十三岁孺子,能在深林中只带两名随从,便能射杀黑熊,也足以传为美谈。

昔日晋国的创建者唐叔虞,不就是在弱冠之年射杀犀牛,献予成王、周公制作大铠,这才被封到晋地为周室守边的么?

“至于御术……小君子只是勉强能驾车在平坦路面上行进数里,若是在农田、沟壑、草坪等处,大概会驷马脱缰,车毁人亡。”

驾照没过!赵无恤彻底无语了,这教练也太能实话实说了吧!

赵鞅对此并不意外,他当年学御,也是费了数月时间有有所小成。于是他心里做出了决定,抚着美须看着无恤道:“吾子能被乐师高引为知己,已经殊为难得,但就算你礼乐射三科合格了,你御术不精,也不能服众,无法成为一地宰臣……”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昵地称无恤为“吾子”,因为赵鞅见无恤竟然能将清高孤僻的师高折服,对他又多了几分期待和喜爱。

赵无恤也听出了这称谓的变化,他心里暗想,有戏!

这时候,就应该卖萌装孝子了。

“父亲,小子虽然御术不精,但我赵氏乃千乘大族,难道还缺一御戎?我听说过一句话,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小子擅长骑射,到了封邑,或者可以为赵氏组建一队骑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骑兵?就是上次你所说的,骑士乘马装备马鞍,便能够越过沟堑,攀登丘陵,冲过险阻,横渡河水,追亡逐北的兵种么。”

想到这里,赵鞅又犹豫了起来,上次无恤单骑走马,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但回来以后也没有立刻着手推行,主要是考虑到贵族们的阻力。

他的左膀右臂,今天一身武官装扮,可以带剑上殿的邮无正站出来附议道:“主上,既然无恤小君子今天再次提议,或许可以选一个偏僻的邑组建这支新兵种,日后成为战车和步卒的辅助,在行军时作为先锋探子。”

邮无正可不知道,赵无恤的心中,未来骑兵的定位,是铁定要替代战车,当成主力来用的,要真那样,他这个驾车的可就面临下岗危险了……不过赵无恤对雪中送炭的邮无正依然十分感激。

无恤见有人帮忙,连忙乘热打铁:“小子敢请父亲让我在下宫厩苑中,挑选一些娴熟马技的圉童、牧人带走。”

天可怜见,那可是他穿越后拿下的第一块地盘啊,以他在圉童、牧人中的威望和熟悉度,只要统御得当,利用他们所擅长的骑术,组建一支轻骑兵小队应该不是难事。

赵鞅正在考虑,叔齐却站了出来提醒众人不要偏题:“等等,无恤,就算如你所说,因为骑术好,就能替代御术,但君子六艺里,你还有两项没通过呢!”

叔齐在下宫里消息灵通,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入他的耳中,还让人将无恤笔削后废弃的竹片简牍从灰堆里扒出来呈给他看过,无恤的字,真的很丑……

赵鞅一听,心想是啊,不是安排了三个家师么?怎么只到了俩,还有一位呢?

他偏过头问道:“教授无恤书科和数科的是计吏侨么?他不是一向都极其守时嘛,为何还没到?”

就在这时,满头大汗的竖宽小步走了进来,凑到大夫傅叟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主上。”傅叟愣神了一会,奇怪地看了赵无恤一眼,拱手向赵鞅通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计侨他,他不肯来……”

“大胆!”赵鞅面色有些不快,这是家臣在公然忤逆命令么?这还了得,不过他也很好奇,“他为何不肯来?”

傅叟向那个被赵鞅虎威吓得战战兢兢的竖人宽点了点头,竖宽便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膝行靠近后,用颤抖的声音说起了缘由。

“仆臣到时,计吏正趴在地上一边画圆圈,一边摆弄算筹,仆臣见他头发披散,面目焦黄,两眼充血,形态十分可怖。”

家臣们听罢交头接耳,他们所认识的计侨作为下宫的首席计吏,一向很注重形象,虽然偶尔会因为计算难题而痴迷,但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啊!

“仆臣传达主上的召唤,但计吏却说他正在割什么圆,死活不肯离开,只让我回来如此传话。”

“他是如何说的,速速禀来。”

“计吏说,书科一项,小君子篆字已认得大半,但经常传抄错误改写,而且笔法极其糟糕,若是外放做一邑宰,撰写的文书非得找人代笔不可。”

赵无恤最初听了计侨验证割圆术的可怜模样正好笑着,可现在心里那个恨啊。如此说来,自己最差劲的就是书科了,计侨你就不能说得婉转点么?活该你花上几天几夜,割出三四千多边形来!

殿上众臣适才对赵无恤的那句虽然不存在于诗三百中,却犹如神来之笔的“一弦一柱思华年”赞叹不已,视之为早慧的神童。这会又悄悄掩面偷笑,一个完美的君子,远不如一个有缺点的凡人可亲,而现在的赵无恤,他的优点有多少,缺点也有一箩筐。

赵鞅也有些无语,这庶子的六艺表现,竟然如此起伏不定。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偏科严重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说实话,决定一个邑宰能力的,并不算字写的好不好,通不通音律,而是能不能把封邑的帐目算清楚,规划好一年上计,不要被皂隶小人和在地方扎根了数代的强宗大族蒙蔽架空。

这才是现在迫切希望整合领地的赵鞅,最重视的一项!

“那无恤的数科呢?”

殿内众人也竖起了耳朵,等待这最后一项的答案。

竖宽大汗淋漓,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计吏还说,在数科上,他已经当不了无恤小君子的老师了,若是主上同意,他倒是想师事小君子。只求小君子不要嫌弃他不够聪慧,并将那种神奇的算法传授于他!”

说到这里,满殿再次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伯仲叔三兄弟掏了掏耳朵,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回忆起被计侨教授数科的经历,都觉得这太不真实了。

要知道,计侨可是赵氏十多个封邑里的首席计吏啊!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他九项全能!算阵摆的又快又准确,放眼整个晋国,乃至诸夏,都没多少人能与之相比。

可今天,一向以数科自傲的计侨,却说这孺子的水准已经超过他了?还要反过来拜师?那伯仲叔三兄弟成什么了,成这庶子的徒孙喽?连老实的伯鲁都有些接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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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说到这里,那竖宽哭丧着脸,突然连连稽首道:“仆臣也觉得计吏这话说的有点糊涂,但仆臣确信没有听错啊,求主上切勿责怪,要不仆臣再去问问?”

“不必了,你下去吧……”

赵鞅不为人察觉地叹了口气,经过冬狩获麋的事件后,他以为无恤也就是骑射出众,想把他培养成一员猛将,谁想,这孺子在文韬上竟也屡屡能给人以惊喜。

也罢也罢,或许将他束缚在赵氏之宫,放在身边,反倒会扼杀了他的才能。更何况,过去这十三年间,赵鞅自问从未起到过君父的职责,这孩子不就在他的执意忽略下,独自成长为如今的……怪才?

赵鞅又想起了姑布子卿的预言,“此子当为真将军!”自从那一夜后,那个神秘相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看来,他并没有将那天相面的情形告知任何人,所以赵鞅才能够隐秘地对儿子们做进一步的考验。

他发誓,一定要为赵氏的将来磨练出一个完美的世子,在六卿之争中拔得头筹。

“也好,我便将剩下这一处乡邑封给你!让你去做临时的乡宰!”或许让无恤放开脚步去治理一方土地,他就能给赵鞅以更大的惊喜……

于是,那案几上最后一枚鎏金虎符,终于由赵鞅亲自剖为两半,将左半部分递给了赵无恤。

虎符硬木制成,通体漆成乌黑色,上刻错金篆书,古朴而轻巧,但捏在赵无恤手中,却沉甸甸的。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权力的重量!

无恤小声念出了虎符上面的细微篆字:“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成乡无恤作为乡宰的地名。凡兴兵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烽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概意思就是,当主君需要调遣成乡的兵员五十员以上时,调兵的使者必须出示虎符合对,但如遇下宫燃起烽火紧急召唤,那么不用合符,也可以发兵驰援。

同样,当乡宰自己对乡外用兵超过五十人次时,也需要派人向赵鞅请示,否则就是违反家法,罪当死!

赵无恤松了口气,终于,他紧紧捏着拳头,他得到了最想要的,迈出了改变历史的第一步!

我的封地,我做主!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生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乡邑,虽然还是假乡宰,也就是临时任命,受到种种家法束缚,要是一年内做不出成绩,或许就得乖乖滚回来了。

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作为知道历史进程的穿越者,他的野心可不止于此,百户之乡、千室之邑、万户之县、乃至整个赵氏,晋国!天下!

在赵无恤这心驰神往的间隙,赵鞅却再次宣布了一项对赵氏四兄弟的考验。

“你们兄弟四人现在各有一处乡邑,带去邑里的人手、农具、兵员、种子等,各自前往府库补充,三日内便去上任!在一年之内,你们可以放开手来治理,我绝不出手干涉,当然,也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

赵鞅话头一转道:“但一年后的冬至日,我要你们回来述职,交上这一年的上计,我也会差人考察你们的政绩,看谁能得最佳!”

众家臣听罢恍然,主上赐予的权利,已经不仅仅是一邑之宰了,这几乎等同于一个实封的邑大夫啊!

难不成,这是要在此次较量中选出世子了?

果然,赵鞅继续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决定:“谁要是能得第一,就任由他在我赵氏封地里,挑选一个万户大县,世袭罔替,与赵氏同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众臣震撼,而四子大喜,存着较量的心思相视之后,一齐拜谢赵鞅。

伯鲁微微叹息,知道这又是一次世子之争的考校,纵然他不想争,却不得不强打精神面对弟弟们的挑战。

仲信之前被师高打击,有些萎靡不振,现在却迅速恢复了过来,咬着牙想着,要乘此机会一举胜过赵无恤。

而叔齐,则是在心里默默盘算开了,要如何投机取巧,能借助哪些人的力量帮忙,要在几个兄弟的邑里安插多少捣乱的暗子。

下大夫傅叟回味着这句话的意味,那可是一座万户大县啊,他服侍了赵氏二十余年,想外放做一大县之宰,尚且不易。所以,这次的胜利者,将实力大增,成为最有潜力的世子人选!

他目光在赵鞅四子中流转,最终锁定在了赵无恤身上,或许此子……最有希望?

对于赵无恤而言,万户之县!又一个巨大的诱惑。如果说百户乡邑相当于后世一个乡镇,人口千余,那万户大县则至少拥有六七万的人口。要知道,赵氏仅有十三县,其中赵鞅可以直接掌控的也不过五个!

赵无恤热血沸腾,他甚至连来岁成为胜利者以后,要选择去哪一处都已经想好了!

他情不自禁地问道:“父亲,真的可以随意选择么?”

赵鞅闻言看向了赵无恤:“然也!除了赵氏之宫外,晋阳、长子、赵城、原、屏五县,可以任意选择一处去戍守。”

在以上五城中,位于后世长治盆地的长子最富庶繁荣,赵氏的老家赵城则最为稳固容易治理。但无恤想选择的,却不是它们,而是晋阳!那座让赵氏连续度过了两次灭族危机的坚城!堡垒!也是后世唐季五代军阀们的龙兴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叔齐在旁嘲讽道:“无恤,你既然这么问了,就是是有信心拿下上计第一?也太看不起兄长们了吧。”

赵无恤再次成了殿内目光的焦点,但他却不能当众认怂,于是便索性向赵鞅表决心道:“小子定不叫父亲失望!”

赵鞅轻抚美须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食言者肥,大话说在了前头,可不能反悔啊,你还是去地图上,请傅叟大夫指给你看看你的那处乡邑吧。邑名‘成乡’,正是上次冬狩时,孤从上士成何手里削掉的!”

纳尼!赵无恤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这次或许要被便宜老爹坑了。

“这个乡是下宫周边最为贫瘠难驯的,而且聚居的成氏族人很多,你上次伤了他们的宗子成何,他们会服你么?哈哈,你现在还敢保证,能得上计第一?”

咳,果然有诈,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再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赵无恤之前在马厩里日思夜想,对自己的未来发展早已有了一个粗略的规划,他现在索性就拍拍小胸脯说大话了:“父亲放心,一年,只需要一年,我一定让成邑乡变为一块膏腴之地,上计税赋至少翻两番!”

翻两番?这话让伯仲叔三兄弟脸都绿了,你翻两番,那我们还不得使出全力才能追上?

赵鞅这回却收敛了笑容,虎目瞪圆道:“尔等给我记住,税赋不是唯一的标准!我赵氏在下宫之难后,之所以能死而复生,在六卿中立足,为什么?靠的就是先祖的德泽,靠的是能得国人之心!”

赵鞅说罢抽出了青铜长剑,一剑斩在案几的一角上。

“若是你们胆敢为了增加赋税而肆意压榨国人,休怪为父翻脸无情!残民者,犹如此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子凛然,齐声应诺。

此时,中大夫傅叟也收回了在赵无恤身上的目光,心想,毕竟主上正年富力强,或许,还是再待价而沽一段时日吧。

……

赵氏正殿中发生的事情,从乐师高大笑着扬长而出后,就在下宫中传颂。这一来二去,便传进了离正殿不远之处的客舍中,那位贵宾,宋国大司城乐祁的耳朵里。

此时的乐祁,正笑吟吟地对着他的幕僚陈寅说道:“子虎,老夫没有看错人吧,本想那小君子只是个弓马娴熟的少年勇士,谁知他还娴熟诗乐。虽然并不是诗三百中的断章取义,而是发乎于心的新句式,却更是显得难能可贵啊。如今看来,他与我家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女儿,是何等的般配啊。”

陈寅也笑着拱手道:“主上目光灼灼,仆臣佩服,我记得姑布子卿也对那位无恤小君子另眼相待,日后定非庸碌之人,定然不会委屈了君女。”

乐祁捋了捋长须,慨然而叹:“好事还不止一件,出使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了。赵孟已经差人进虒si祁宫,将宋国前来献贡的事情告知晋侯,而范鞅迫于赵氏压力,也松了口,同意让我们入朝。”

“朝见晋侯的时间,就定在冬至日那一天!”

乐祁站在窗前,望向阴云密布的南方,“等这事情毕了,总算是可以回家了吧,夏初讨伐郑国时我便离了家。来时杨柳依依,等到达商丘时,大概已经雨雪霏霏,也好,泗上正是冰结鱼肥之时,我可是很想念灵子亲手做的鲈鱼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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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宫园囿位于城邑西面,园中掘土凿池,种木为林。已经快到冬至日了,微凉的北风掠过池林,拂人面目,极是清凉,并带来花苑中残留的菊花香味,兽室中的呦呦兽鸣,从燕、代、肃慎南飞过冬的白鹭和黑鹤也在此停歇。

而其中,用桃木栅栏新围起来的那一大片土地,正是专程为了赵氏的瑰宝,那头世间罕见的白色麋鹿而修建的。

鹿苑里,虞人、侍女们远远伺候在旁,着淡红色曲裾深衣的窈窕淑女正慵懒地坐在竹席上,轻轻抚摸着身旁那头黏人的“宠物”。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季嬴一边用美妙的声音低声哼唱着《小雅.鹿鸣》,一边伸手递上一个菓子。白色雌鹿的舌头舔舐在她掌心,温热而微微发痒,痒中带着甜涩和幸福。

冬狩日那天,在听说弟弟无恤单骑走马去了田猎场后,季嬴揪心之余,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求父亲赵鞅饶恕无恤这一次,至少,不要惩处太过。

唔,要不要学那晋惠公的姐姐秦穆公夫人?

晋惠公夷吾是文公重耳的哥哥,他做了晋国国君后,无视“秦晋之好”的姻亲关系,数次撕毁与秦国的承诺,以怨报德。于是秦穆公愤然东征,双方战于韩原,惠公战败被俘,被秦穆公杀气腾腾地押回秦都雍城,准备把晋惠公连同七牢一起,献祭给昊天上帝。

而秦穆公的夫人穆姬恰好是晋惠公的姐姐,听说丈夫要杀死弟弟。她便抱着几个幼子女儿,身穿素稿,在雍城城垣上堆放荆棘,扬言若是不放夷吾回国,她就要随弟弟一同去死。

无奈的秦穆公只得放了夷吾,把七牢做成燕飨招待他,而夷吾则吃干抹净,回了晋国,没过多久又翻脸不认人了……

季嬴当时真的在思量,要不也去找堆荆柴坐在上头,在冬狩队伍归来时,威胁父亲,要是他不放过无恤,我就……我就**而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乎还不至于此吧?

然而当她担心地站在城垣上,望见大队人马满载猎物而归时,却赫然发现,原以为会被父亲痛打一顿拖在战车后的弟弟无恤,此时正昂首挺胸,骑马排列在前,接受国人欢呼。

事后,季嬴听在场的一位侍女讲述了全部经过。当听到无恤初到猎场,与仲兄起了冲突,挥鞭抽打御戎,还说出了那几句掷地有声的宣言时,她心中直呼痛快之余,双手也紧紧绞在了一起。

当听到无恤深入丛林,带两名随从就胆敢力博黑熊,救下被困树上的客人时,她纤细的手紧紧贴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担心得流出了眼泪。

而当她听到无恤获白麋而还,在燕飨中得到了众人称赞,并获得了父亲亲赐弓矢的至高荣誉后,她则轻抚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欣慰而自豪。

可无恤事后却当着她的面,将那套华丽的弓矢如弃草芥般随手一扔,转手将一头可爱的白色生灵交到了她的手中。说什么能用这畜生博得阿姊一笑,才是此次冬狩最大的奖赏,季嬴则又喜又气地啐了他一口。

看来那日在失去母亲后,呆傻惊惧而无依无靠的弟弟,已经长大成人,不必再过多担忧了。

她高兴之余,也有些失落,为了掩饰这种莫名的情绪,索性搬到了新修的鹿苑旁居住。整日逗弄照顾白鹿,爱不释手,仿佛将往日对弟弟的照料,转嫁到了这生灵头上。

“君女,无恤小君子来了。”回忆被打断了,却是隶妾前来通报。

话声未末,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便响了起来,“阿姊自从有了个妹妹后,我这弟弟可算是彻底失宠了!”

妹妹?是指这头雌鹿么?季嬴回过头,见是弟弟,她的一对杏眼顿时眯成了月牙状,抚着白色雌鹿,对着无恤笑骂道:“哪里是什么妹妹,她可都是要做母亲的了。”

赵无恤嘿嘿一笑:“阿姊这就不知道了吧,鹿的寿命不过是二十余岁,到了三五岁,便可以交配产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那两字,季嬴脸颊飞起两片红霞,待赵无恤靠近了后,便哄他欠下高大的身躯,随后使劲拧住了无恤的耳朵。

“你小小年纪,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阿姊好不讲理,这明明是常识。”

无恤则笑呵呵地也不反抗,顺从地任由季嬴将他揪进了鹿苑旁的屋中。

季嬴将他按到一块铜镜对面的席上坐下,一边用玉梳帮他整理散乱的发髻,一边问道:“听说你昨日又在父亲和众家臣面前大出风头,还得了乐师高、王孙期、计侨三位家师的赞赏?”

“若是他们骂我一声,再夸我一句也算赞赏的话……”

“不许摇头晃脑,瞧你这发式,不伦不类,哪里像一个将要去做宰臣的君子?”

“阿姊你知道我要前往成地做乡宰的事情了?”赵无恤今天来,就是想和季嬴做个告别的。

“下宫之中,还有谁不知道?你呀,最近半月来,性子急躁,太爱出风头,和之前的沉默寡言完全两样。”

赵无恤怔了一下,停住不说了,生怕秘密露馅。

“唉,你就好自为之吧,人各有志,阿姊是管不了你了。”

季嬴将他不合形式的头发打撒重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子未行冠礼前,是不能扎发髻戴冠的,你也别装少年老成了,到了成邑准叫人笑话。我知道你不喜欢两个总角,也不喜欢垂在额头的发鬟,所以给你做了个总发,瞧瞧看。”

就着模糊的铜镜,赵无恤见自己长长的头发被紧贴发根,扎在一起,垂于脑后,用玄色的幘系在尾端。居然和后世的艺术家们的马尾辫差不多,他感觉自己的逼格瞬间提高了不少。

他傻呵呵地笑道:“也只有阿姊的一双巧手,能化我这腐朽为神奇。”

季嬴抿嘴一笑:“就你嘴甜,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就算是祝贺你当上一邑之宰的礼物吧。媛,你带无恤去内室更衣。”

媛是季嬴的贴身侍女,十五六岁年级,模样周正。赵无恤好奇地跟着她走进内室,只见季嬴的闺房收拾得整齐典雅,散发着一股处子的芝兰清香。

无恤大概是被特许进入这里的唯一一位男子。

他见榻上叠放着一整套男式衣物:由蚕丝织成的薄薄单衣,白色带玄鸟纹饰的夹絮上衣,君子田猎纹案的下裳。装饰着玉片和银制带钩的腰带,保暖的雪白羊皮裘,拉风的玄色貂皮大氅,小鹿绒打底的鞋履,细葛布织就的足衣……除了这时代还不存在的内裤,一身全套都齐了。

他感动之余,也为季嬴的心细如发而感叹,心想这么好的姑娘,以后不知道会便宜谁家的混账小子。

不知为什么,想到即便历史被自己改变,姐姐也迟早会嫁作他人之妻,赵无恤心中竟然生出阵阵不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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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她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些衣物都是数月以来,君女一针一线细细缝制的,她的手上不知戳了多少血孔,多了几层茧……”

无恤听罢十分感动,在衣物一一加身后,侍女媛又以满怀而抱的姿态为他系上帛制的腰带,胸前的蓓蕾紧紧贴着无恤脊背。至此,这名颇有姿色的侍女已经气喘吁吁,赵无恤却没什么感觉。

天可怜见,他心理上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可生理上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半大少年啊,况且有季嬴这样的珠玉玳瑁在前,任何女色对他来说,都只是庸脂俗粉了。

赵无恤在无论打磨得如何光滑,照起来都有些模糊散光的铜镜前照了照,惊讶地发现,果然是人靠衣装,他已经迅速从相貌平平的路人甲变身为华狄混血的小帅哥了。

可惜他不是工科生,也不能未卜先知自己会穿越,所以不会随身携带玻璃配方……

不过他记得前世在逛湖北一处博物馆时,好像还见过这春秋时代楚国人制作的铅钡玻璃。也不知道是工艺失传,还是走入了死胡同,这门技术没能在后世发扬光大,玻璃制造业,一向是古代中国的短板。

若是能搞到楚人的技术和工匠,弄出一面玻璃镜来,定然会成为这时代公主、翁主、以及卿大夫淑女们的最爱,也可以作为回报季嬴辛苦的礼物。

在无恤看来,那么美丽的姑娘,若是不能清晰地照映并欣赏自己倾国倾城的容颜,简直是种罪过。

……

当弟弟踏出房门时,季嬴眼前不由得一亮,只见一位披着黝黑总发,剑眉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精神的少年迈开步子走了出来,一身崭新袍服,恍如翩翩君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季嬴啧啧称奇道:“这下看起来,可比刚才有威仪多了。”

她挥手让涨红了脸的侍女媛退下,亲自上前,弯腰跪在赵无恤身前,手中举着一枚玉环,以及系玉的韦带。

季嬴细细地解释道:“这是韦,小牛皮制成,你最近性子颇为急切,佩戴在你身上可以提醒你不要太急躁,凡事要和耕牛一样,稳稳当当。”

“无恤知晓,以后一定会学老牛反刍,任何事情都咀嚼一二再做决定。”

赵无恤看着姐姐绝美的脸庞就在自家膝下,他刚才对那美婢毫无感觉,现在却竟有些不好意思和莫名悸动。为了不让自己前世老男人的心思玷污这纯洁的佳人,只得把脸转朝另一头,望着梁上的横柱和薄纱门帘发愣。

“这是购自禺支昆仑的玉环,鲁国的贤士孔丘说过,玉温厚而又润泽,就好比君子的仁;填密而又坚实,就好比君子的智;有棱角而不伤人,就好比君子的义;玉环束韦,垂而下坠,就好比君子的礼;轻轻一敲,玉声清脆悠扬,响到最后,又戛然而止,就好比动听的音乐。”

被季嬴的手无意触碰腰间,无恤浑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底也开始冒汗。

季嬴却并未察觉弟弟的异样,继续念叨道:“所以呀,玉既不因其优点而掩盖其缺点,也不因其缺点而掩盖其优点,就好比人的忠诚;光彩晶莹,表里如一,就好比人的言而有信;宝玉所在,其上有气如白虹,就好比与天息息相通;产玉之所,山川草木津润丰美,又好比与地息息相通。”

“阿姊希望你能像这玉一般,成为真正的君子。”

赵无恤心中感动至极,这是对他的循循劝诱啊!也为刚才自己的荷尔蒙反应而羞愧难当。

他使劲颔首道:“多谢阿姊教诲,无恤牢记在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帮赵无恤打理好了最后的佩饰,季嬴后退几步,上下打量着他,心中欢喜:“瞧瞧,这下才真正像个如玉如琢的君子,是个能服众的宰臣。”

玉环的另一层寓意,季嬴却没有说出口,环者,还也,那就是希望弟弟一年后能平安归还下宫。

待季嬴稍微离开他一点距离,赵无恤这才松了口气道:“阿姊若是呆在下宫无聊,也可以到成邑去找我,距离这儿也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半日可到。到时候,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带你好好游玩附近。”

“嘻嘻,才不去,我还要照顾白鹿产崽呢。而且那里有什么好耍的,我曾有次出游时路过过,满山的黑石头,野民颇有菜色。到了那以后啊,阿姊可不希望你大兴土木,急功近利,要是能善待国人庶民,兴礼乐教化,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赵无恤对此充满了信心:“阿姊放心,我保证来年开春,你定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成邑!”

……

从鹿苑出来时,天色近黑,赵无恤的两名侍从在外驾着轺车等待,轺车不比战车,前边只有两马驾辕,车厢不大,无帷无幔,跪坐车中,可以四下远望。

之前的喜和夏,因为已经脱离了圉、牧这两个奴隶性质的职位,现在赵无恤索性帮他们取了新的氏。

虽然理论上,只有天子才能赐姓,诸侯卿大夫及士人从大宗分出后才能拥有氏,一般的野人庶民都是单字的名。但如今礼乐崩坏,政权下移,赵氏之宫里的师、傅们也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也没有卫道士闲得无聊来找赵无恤的麻烦。

嗯,仲信除外,不过那货今天一早,就急吼吼地拉着豪华的排场,前往二十里外的另一个百户乡邑上任去了。

所以两人现在被赵无恤冠以同音字为氏,分别叫虞喜和穆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自然十分欢喜,视为极大的恩典,也希望能尽快立下功勋,早日迈入士阶层,好让主上帮取的氏名副其实。这氏名,可是要一代代人传承下去的,两人现在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一主二从乘着轺车往住所赶去,赵氏之宫里的竖寺和侍女们纷纷点亮了居室里的灯火,看上去星星点点,与冬日的满天银河对映。而城邑外的庶民和国人们通常只用得起薪,长时间燃烧会冒出熏眼的浓烟,这也是这时代瞎子那么多的一个缘故。

所以夜间,春秋时代的大多数人们通常会吃完飨食后就早早入睡,该造人造人,该做梦做梦,那些彻夜饮宴的君主和士大夫则会被视为奢侈而荒淫无度,受到唾弃。

比如住晋国隔壁的齐侯杵臼,传闻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却仍觉得尚未尽兴,便乘着车上晏婴和司马穰苴家中呼唤他们,一起来夜饮,却被两位贤臣喷了回来。

这也是赵无恤在赵氏之宫中的最后一夜,从今以后,虽然还不至于说成“山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但他也将执掌一邑,手握兵符,下有数千人口可用。

轺车离赵无恤的居所越来越近,突然!路边却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跳将出来!

在昏暗的宫灯下,那影子看上去披头散发,浑身灰土,只露出洁白牙齿和疯狂的血红色眼睛,仿佛山魈鬼魅!

它猛地朝赵无恤乘坐的轺车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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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守备严密的下宫之中,却突然遇袭,虞喜和穆夏大惊失色,连忙大喊着保护主上,抽剑挥戈就要将那人击杀。

“且慢动手!”赵无恤连忙阻止了他们。

待那个怪影靠近后,他们才看清楚,竟是平常特别注重仪表的计吏侨。

他怎么变成这副惨状了?

计侨神态有些痴迷癫狂,他也认出了赵无恤,便不由分说凑了过来,脏乎乎的双手紧紧抓住轺车的车栏,生怕赵无恤走掉。

“无恤小君子?是无恤小君子!我……我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此时的他,仿佛在裸身洗澡时突然领悟了浮力原理的阿基米德,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

赵无恤十分同情地看着计侨,只见他嘴唇龟裂,头发散乱,浑身沙土,下裳都跪破好几个洞,对这位春秋数学家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愧疚?

因为昨天他喜于得了领地和兵符,一高兴,愣是把这位还在拼命割圆的数学家给忘了!

“小君子,你的割圆术果然有用,我花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整整割了,割到了三千零二十四边形啊!最后终于得到了那个求圆积步的约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更加佩服了,天可怜见,计侨可是用那繁杂的算筹慢慢完成了这个伟大工程,工作量绝对不小,估计算棍都用了近万根,摆满了整个二进的院子吧。

计侨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像是急于在数学老师面前炫耀算术能力的小学狗,忙不迭地报上了那串数字,然后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赵无恤。

这是在等待他的……表扬?

嗯答得不错,下个月给你一朵小红花?然后摸摸头?

不过赵无恤听罢却沉吟了,3.1415,这是计侨得出的结果,也是后世魏晋时代刘徵首创割圆法作出的最初答案。

但是,还不够完美。

“先生,你算的已经十分接近正确了。”

计侨的脸色像霜打的茄子,接近正确?这么说,还是没算对?作为一个数科专家,没有什么比做错算术题更沮丧的了。

于是赵无恤拉着计侨进了屋子,让女婢取块幘巾给他擦了擦脸,这才在一块木简上用毛笔写下了一串神秘的符号,3.1415926。

计侨张大了嘴,他苦思冥想,费心费力割了一天一夜的结果,赵无恤一瞬间就写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扑通,高傲的计侨猛地跪地,名义上还是他学生的赵无恤不敢托大,连忙避让,也朝计侨行礼。

“先生何必如此,会折杀小子的。”

“请小君子教我这神秘算学!

“神秘算学?好吧,我允了,允了还不行么,先生快起来吧,再这样,真会折小子寿命的。”赵无恤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知道,自己未来的第一位重要宰臣,马上就要入瓮了。

可以这么说,下宫和周边各小邑共计两千多户人家的财政,乃至于赵氏百万人口上计,就掌握在计侨腰间的那袋算筹上。有了他为助力,治理成邑,赵无恤又多了几份胜算,可以说,是捡了块瑰宝啊!

屋内昏暗,让侍女在旁掌着宫灯,无恤和计侨则在竹席上相对而坐。

既然再过一千年,阿三才能发明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于是赵无恤就毫不客气地剽窃来自己用了。至于发明者,他也不居功,而是直接推给了那位据说是创作了周髀算经,在数科上颇有造诣的周公旦。

赵无恤故作神秘地说道:“先生,其实,小子曾梦到过周文公,他教给了我这一套数字,我暂且将其命名为……周髀数字!”

“周髀数字?”听上去好厉害的样子,计侨重重地点头,他对赵无恤的陈述十分信服。这世上的大能们,时不时会梦到古之贤人,听说鲁国的贤士孔丘也经常梦周公。

“不过,周公他老人家并没有说可不可以再传给他人啊……唉,真是难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计侨心中一紧,难道是那种只传直系后人的秘术?他顿时一阵绝望,他可以腆着老脸拜师,但除非自杀去九幽的大司命、少司命处报道重新塑造成人,否则成不了君子无恤的儿子啊!完了,完了,这神秘的周髀数字将和他失之交臂。

他痛心疾首,眼前一黑,却听到赵无恤继续说道:

“其实,我这愚钝的小子坐拥这等神奇算法数字,就像是匹夫怀璧,实在是暴殄天物。按小子想来,先生是算学奇才,周公其实应该托梦交付予你,才是利于万世万民的事情,就如同宝剑赠勇士,胭脂赠佳人一般。所以我本该代为传授,只是小子受了父亲任命,后天一早就要去成地做乡宰,恐怕暂时没这时间了。”

又看到一份希望的计侨喃喃自语道:“一定有两全之法,一定有的!”

赵无恤仿佛此刻才想起来,“小子弱冠之年,就要治理百户乡邑,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要是能有一位经验老到的计吏在旁辅佐……”

他随后用一副“你懂的”眼神看着计侨。

计侨秒懂。

他是下宫的首席计吏,爵为中士,能时常在家主赵鞅身边走动,俸禄又高,还能过手整个赵氏近百万人口的财政。

但成邑,只是个百户小乡,计侨一直负责管理各地上计,所以清楚那里十分贫瘠,宗族民众难驯,比起赵氏大本营下宫来,段位差了不知道几重。

但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一拍大腿,站起说道:“小君子勿忧,侨这就去递交辞呈,申请调去成邑做计吏,小君子……不,主上你可千万不能不要我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提计侨大半夜去递交辞呈,给已经入睡的赵鞅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而在少了计侨这个顶梁柱后,又让已经接近年尾的上计工作效率降了几成。

只说翌日清晨,赵无恤穿着一套漆成玄色的小牛皮甲,带着从厩苑里选出的五名健壮少年,来到了下宫校场。

他腰间挎一柄匠人新打造的青铜“长剑”——那匠人虽然叫它长剑,但赵无恤用手一比划,发现却仅有两尺!

周尺合23.1厘米,两尺,也就是半米不到,这也叫长?这是短剑吧亲!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对于青铜剑这种武器来说,两尺真算长了。那匠人接下来向赵无恤展示了真正的短剑,也就一尺来长,锻成柳叶形,仅能用来防身,或者贴身行刺。比如那把天下闻名的鱼肠剑,其实就跟后世的匕首差不多。

晋国军中士大夫通用的佩剑以两尺为标准长度,三尺之剑天下罕见,毕竟这时代的铸造锻造技术有限,铜锡的延展性就那样,太长则容易断裂。也许要在点了锻剑专精的吴越之地,才能找到几把能用的真.长剑……

赵无恤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检视家司马交付他手中的第一支武装力量。

晋国的军队建制分为:军、师、旅……

看到这儿,您可别急着骂。其实赵无恤刚知道这春秋时代的军队建制时,也差点咬掉了舌头,但他翻了翻周礼和晋国军法《宣子之法》,上面的确是这样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凡制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周天子可以建六军,大诸侯国如晋、齐、秦等建三军,次国如宋、郑等建二军,小国如曹、邾等仅有一军。

军将皆由卿担任。军以下,二千五百人为一师,师帅皆由上大夫、中大夫担任;五百人为一旅,旅帅皆由下大夫担任;百人为一卒,卒长皆由上士担任;二十五人为一两,两司马皆由中士担任;五人为伍,伍皆有伍长,由下士担任。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数字,晋国的三军,实际上都超过了周礼规定的数额,甚至赵氏动员起来的半军之数,便超过了三万兵员。至于周天子,现在连养满编的一军都困难。

军师旅这些名称自古已有,所以春秋史书上才有“三军败绩”“王师胜绩”“不振旅”这样的说法。

反倒是后世外国的军师旅,是翻译过来的名称。

统领这二十人的两司马,名为羊舌戎。其人二十余岁,长得圆头虎躯,下巴上蓄了须,着皮制甲胄,看上去十分威猛,但说话声却文质彬彬,带着几分贵族气质。

春秋时文臣武将尚未分家,披甲戴胄上阵则能挥戟杀敌,着高冠博带登堂则可琴瑟赋诗,晋楚两国许多卿大夫都是如此,羊舌戎给人的感觉大概也是这样。

他恭敬地向赵无恤行礼,介绍这一两赵兵的组成。

&:这一章第一位书友龙套终于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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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舌戎道:“禀小君子,此一两并不满员,仅有二十人,半数为国人子弟,半数为野民庶孽,全都刚服役不久,只有前几天冬狩时受过一次训练。”

国人就是高级公民,有权议政,亦有纳军赋,服兵役的义务,其中不少人家中有私人田地,多居住于城垣之内。野人则是低一等的庶民,多居住在城邑边鄙,没有公民权,大部分为人农奴、佣耕、庶孽子弟,是被束缚的生产者。

也就是说,是两个不同的阶级。

赵无恤放眼望去,眼前的赵氏兵卒中,一些面孔尚且稚嫩,全然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不过年轻有年轻的好处,虽然经验不足,却没有兵油子,也便于赵无恤将其全新打造成只属于自己的力量。

赵无恤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加上我带来的五人,刚好补全,可选出其中的伍长了?”

“未曾。”

“好,那今天就把这件事定下来!穆夏,你带着厩苑的二三子入列。”

在经过仔细考虑后,赵无恤还是觉得身材高大,忠心而稳重的大块头穆夏更适合做一名步卒,于是就正好将他安插加塞进这一两中。

随后,赵无恤亮出了虎符,代表正式接管指挥之权,他上前几步,对着年轻的赵兵们大声说道:“余就是赵无恤,宗主之子,你们的新主上!”

赵兵们站得更加挺拔,看着这位前几日冬狩时获祥瑞白鹿而还,威风凛凛的小君子,眼中神采奕奕。

“尔等既然划到了我的麾下,那到达成邑后,就要正式开始练兵,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做一件事。”赵无恤顿了顿。“那就是从你们中间选出五名伍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没有人站出来自荐,或者推荐别人?”

年轻的赵兵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但却没有争先恐后的情况出现,国人子弟都在观望,野人则不敢在国人之前出头。

“没人么?那我就先指定一人了,穆夏,出列!”

“唯!”穆夏事先早就得了赵无恤的吩咐,他大声应和了一声,响声如雷,大步踏了出来。

只见穆夏十七八岁年纪,却形貌魁梧,双臂结实,头上裹着一块黑色帻巾,腰悬青铜短剑。

这时,行伍里一个着青幘的塌鼻梁青年按耐不住了,他粗着嗓门大喊叫起来:“小君子,这不是厩苑里放牛的低贱牧童么,我认得他,他怎么能做伍长呢!”

听到此话,声浪又响了起来,在两司马羊舌戎的喝止下才肃静下来。

羊舌戎也有些犹豫,虽然有所准备,但他没想到赵无恤这么快就要安插自己的人手,而且这已经不合军法了,他小声劝解道:“小君子,军法规定,伍长皆由国人担任,此子现在的身份似乎只是个野民?恐怕不能服众啊。”

晋国军律和周礼又有所不同,毕竟经过数百年发展,在西周,当兵服役本来只是国人特权,是高尚而光荣的事情。但随着国野的差距渐渐不再明显,战争规模也越来越大,仅仅依靠士和国人无法组建庞大的三军,在晋惠公时作州兵,推行爰田制度后,野人纷纷入伍。

于是晋国对所任军职的身份要求又放低了一层,比如羊舌戎只是个下士,却担任了两司马,但伍长的确得由国人才能担当。

当然,赵无恤可不太同意这规矩,他的两个亲信虞喜、穆夏现在的身份都是野民,难不成他们得从普通徒卒做起?以春秋时代阶层升迁的效率,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为他所用?

不过他自有让羊舌戎低头的妙计:“两司马,我看你威武雄壮,又进退守礼,想必在戎车上按剑持戈之事,一定做得来,我的战车上还缺一车右,就由你来担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右?”

羊舌戎听后大吃一惊,随后欣喜不已,他作为一个区区下士,能登车成为君子的车右,乃是莫大的荣幸。要知道,一辆战车三人,御戎、车右与主君之间,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主仆,而是能同车合作,将后背交给对方,多了层亲密战友的关系。这也是最容易升迁立功的位置,比起单纯的行伍卒长、两司马强多了。

诗言: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既然小君子有意提拔,他羊舌戎要是再不知报效,就太愚钝了。

反正来之前,他的上司,赵氏家司马也嘱咐过,一年之内,随四位君子折腾,主君都不会过问。至于被庐之法,至于周礼里的陈规,晋国在早年吞并十几个同姓诸侯时,讲周礼了么?六卿灭没犯什么大错的羊舌氏时,讲《赵宣子之法》了么?

比起能登车成为君子亲信,得到复兴羊舌氏的机会,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也亏了这是“礼乐崩坏”的春秋时代,像王孙期那样有节操,循规蹈矩的人,毕竟少数。

“谢君子厚爱,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至于这伍长,自然要按君子定的新规矩来……”

迅速用糖衣炮弹攻陷羊舌戎后,赵无恤又一次面对赵兵们说道:“我听说你们刚被征召不久,只参加过冬狩一次训练。但我要告诉你们,本君子也只在冬狩时初次上场,可现在,我却成了一邑之宰,为什么?因为我是主君的儿子?不,更多的原因是,我有这才干,我为赵氏立下了功勋,有功则必裳!”

搏巨熊而毫发无伤,并获白鹿潇洒而还,这已经足以说明赵无恤的能力和功劳,赵兵们自然没有敢质疑的。

他又指着穆夏说道:“此子也有才能,他力能搏牛,忠心耿耿,在冬狩时还曾伴我左右,立下了功劳。所以,今天我选拔伍长,不看你们是野人或是国人,以前是躬耕于陇亩的农夫,还是饲马放牛的圉童。而是唯才是举!若是有人不服,可以站出来挑战沐夏,赢了,也可以为伍长!”

听到赵无恤夸奖,穆夏胸膛起伏不定,心中十分激动,他虽然不算士人,却不免生出了为主上效死的想法。赵兵中那一半野人子弟听罢也放下了担心,跃跃欲试。

而一向地位更高的国人子弟则不以为然,尤其是刚才那个喊出穆夏身份的恶少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摸着腰间短剑,仰着头跳了出来:“小君子,唯才是举,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服,兀那牧童,你敢与乃公比比高下么!”

他出口闭口自称乃公,十分无礼,挑衅意味十足。

但沉稳的穆夏没有受激,而是望向了无恤。

无恤道:“当然可以,你叫什么?”

“田贲。”那塌鼻梁的恶少年眼中闪着光芒:“若是我赢了,君子会说话算数,让我做伍长么!”

“然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赢了,那就是你田贲的本事,众目睽睽,谁敢不认?”

无恤又道,“不过,剑戈无眼,你二人不用较量武器了,比试一下角抵即可,记住,点到为止!”

两人应诺,憨厚的穆夏没计较刚才田贲的挑衅,朝他微微行礼,田贲则咧着嘴斜视于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在这一两赵兵当中,论勇武力气,田贲自问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对穆夏这个昔日的放牛小童,虽也惊诧其身高体壮,却并未放在心上,不觉得能胜过自己。只想着三下五除二把这厮干掉,好叫赵氏小君子知道自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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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角抵,和后世霓虹的相扑比较像,倒地者败,出圈者败。有好事的赵兵在场中画了个大圈,等待二人开打。

穆夏和田贲挽起袖子,在赵无恤一声令下宣布开始后,便如同两头凶猛的虎豹,你来我往,互相撕扯碰撞,顿时踩得场内黄土飞扬。

唯恐天下不乱的国人子弟们拿出了平日在城邑中博戏玩耍、聚众私斗的兴致,在列间大喊大叫,给田贲助阵。看得出,他在国人子弟中还是挺受拥戴的,而野人子弟们虽然心向穆夏,却不敢直接喊出声来。

赵无恤摸着剑柄的玉石,微笑观之。

已经因为赵无恤一句承诺,而彻底倒向他的羊舌戎恭敬地站在一旁问道:“君子觉得谁能取胜?”

“当然是夏了。”赵无恤对穆夏充满信心,他这些天闲暇时,也跟这魁梧的小子较量过几次,输的那叫一个彻底。穆夏力气本来就大,这几天效忠赵无恤后,脱离了隶臣身份,顿顿有肉食,吃得好睡得好,体格更加强健,已经到了巅峰状态。

厩苑另外四名少年也和无恤一样,认为他们的穆夏必胜。

羊舌戎仍然不太相信,先秦民风彪悍,有时候抢棵桑树或争夺田亩阡陌,都会全族上阵扛着农具剑盾群殴。在近年下宫左近几个国人氏族间的数次斗殴中,田贲可以说是打出了名气。

因为田贲出名的顽劣蛮横,连家中长者都管教不下他。索性在他刚满十七岁傅籍后,就应征召服役,塞进了这一两中,报的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心思。

羊舌戎转目场中,只见穆夏、田贲交战正酣,在试探性的接触后,终于扭抱成一团,各自圆睁怒目,试图发力把对方摔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国人子弟给田贲助威的喊叫声渐渐停下,彼此面面相觑。往日私斗,他们中没人是田贲的对手,最多也不过支撑三五回合,而穆夏却能与他战到旗鼓相当,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羊舌戎细细观之,发现田贲力气的确是比不过穆夏,却胜于技巧,而穆夏则逊于技巧,只是依靠一身蛮力在战。

形势对穆夏不太妙啊。

但田贲也好不到哪去,他没想到穆夏这放牛娃居然有此巨力,僵持之下,一直占不到明显上风,渐渐有些吃力了。田贲心一急,便紧抓着沐夏的胳臂,伸出左足朝其下盘探去,想一蹴而就地绊倒穆夏。

“危险!”野人子弟和厩苑少年们都不由得为穆夏捏了把汗。

面对田贲的足绊,穆夏双腿却像是深深插进了地面似的,岿然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田贲叫了声“糟了!”而穆夏则发出了“嘿”的一声怒吼!

穆夏没什么斗殴经验,却怀着报答无恤大恩的心思,此战必须一胜,否则就自刎以死谢之。

他愣是像一头只知道前进,不知后退为何物的犟牛,将田贲当成了挡在前面的土块沟壑。一绊未倒之下,反倒一力降十会,突突突地将整个身躯压在田贲身上,往前猛推,一直推出了角抵的圈外。接着再一把将田贲甩出老远,一声闷响后,滚翻在地。

穆夏反败为胜!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结果出乎了国人子弟的意料,他们个个口瞪目呆,谁都没有想到,力气勇武居全两第一的田贲居然不是穆夏的对手?而野人子弟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叫了声好。

只有田贲翻爬起来后,满脸通红,一手夺过旁边赵兵帮他拿着的短剑,瞬间拔出了一半,也不知道是想和穆夏再白刃交战一场,还是因为战败而羞愧自杀。

先秦士风,刚烈如斯。

此时,只见一把梓木剑鞘从侧面拍了过来,顿时将田贲手中的短剑打落在地,却是赵无恤出手了。

“你这人怎能这般,输了就输了。”

田贲又怒又愧,却发作不得,只能偏着脑袋抿着嘴,不去看得胜后对着众人憨笑的穆夏。

无恤指着赵兵们问道:“你们现在可还有要出来较量的?”

无人敢踏前一步,这个放牛娃果然很有能耐,做一小小伍长简直就是屈才,他们都心服口服。

无恤看着田贲的模样好笑不已,又转过头问穆夏:“夏,你来说说,你的对手强不强?”

穆夏正在原地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也累得够呛,憨厚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论技巧,夏不如田贲,夏只是靠了力气取胜。”

赵无恤目视已经转过头来对消了气的田贲,笑骂道:“这么说,你也是个有本事的,这样吧,你也来为我做一个伍长,愿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经过如此转折,田贲心里那股气早就消了,他这种恶少年,最渴望的就是上位者的一声认可。他连忙喜滋滋地一口答应下来,成为赵无恤任命的第二个伍长。羊舌戎看他那模样,想必日后对君子的忠心程度不下穆夏。

田贲投效,占了全两近半的国人子弟自然都随了他。剩下的三个伍长都顺利选出,两个国人子弟,一个野人庶子。

其中,那个仪表堂堂的野人青年引起了赵无恤的关注,他单名叫“井”,是个沉稳之人,得到了十多个野人的一举推荐。羊舌戎也对井赞不绝口,称他是学习行列和金鼓最快的,甚至还会读写篆字,这在野人中百里无一,是个可造之材。

至此,伍长全部选出,五个人新官上任,都喜滋滋的接受赵兵们祝贺,只有井的笑容背后暗含着谁也看不出的苦涩。

井依然记得,就在前天傍晚,君子叔齐的车右,上士涉佗找到了他,以井全家人的性命威逼利诱,要他在君子无恤的兵卒中,作为眼线。

此刻,他在心中喃喃自语道:“竟然偏偏让我做了伍长,这该如何是好?”

……

翌日清晨朝食之后,在下宫东门,赵无恤的车队即将出发。

领头的是一辆戎车,驷马颜色各异,花、白、黑、红。赵无恤穿着季嬴为他制作的雍容新衣,披着总发,站立于车厢左面,手按在腰上的“长剑”上。

昨日才被火线任命的车右羊舌戎一脸喜悦地侍候在右侧,手持一柄长达九尺的铜戟。

经过一番交谈后,赵无恤才得知,原来羊舌戎出自十年前被六卿所灭的晋国公族羊舌氏。也就是那位贤大夫叔向的族人,但却是早已分出的小宗,并非叔向的直系后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叔向曾为晋平公傅、上大夫,他和无恤的曾祖父赵武是同时代的人。此外,还与齐国晏婴,郑国子产,吴国延陵季子并称四贤。

羊舌氏也是晋国六卿以下最富庶的氏族之一,拥有三县之地。到了叔向死后,年轻的新宗主羊舌食我继位时,就好比一个没有多少自卫力量的孩童,却怀揣着三块无上美玉一般,令强大的六卿垂涎三尺。

而且,羊舌氏还卷入了近亲祁氏家臣的一场**丑闻里,这祁氏拥有的土地更广,多达七个县,更是六卿恨不得立刻瓜分而后快的对象。

于是,两族的命运便注定了,在知氏等卿族操纵下,一场祁氏家臣的**案却莫名其妙地被国君判成了祁氏、羊舌氏作乱!导致两家稀里糊涂地就被灭了,土地被分为十县,在执政魏舒主导下,分别由六卿瓜分殆尽。赵氏也挤进去分了一杯羹,拿下了万户大县平阳,随后又和韩氏换来了马首县。

听完羊舌戎的叙述后,赵无恤一时无言。

正和叔向生前预言的一样,“晋之公族尽矣,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

而凭借着吸纳晋国躯壳和羊舌等氏尸骸上的营养,六卿逐渐茁壮强大起来,又开始酝酿新一轮的厮杀。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化家为国。这是现如今春秋强卿们的梦想,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在原本的历史上,未来百年中,将有三家分晋、陈氏代齐、戴氏篡宋、季孙建费……

无恤十分清楚,战争,已经并不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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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无恤没料到的事情,那便是王孙期居然辞去了差车之职,将作为他的御戎,伴随无恤前往成邑。

这是个意外之喜,并非出于赵鞅的任命,按王孙期的说法,他作为无恤的御师,就要有始有终,得教到无恤也能驾驭战车自如,才算完成任务。

此刻,永远板着张扑克脸的王孙期坐在车中央庄重地执辔,姿势要多正式有多正式。无论车左是个卑贱的庶子,还是无比尊贵的晋侯,对王孙期而言似乎都没有区别。

他只知道履行职责。

赵无恤觉得,王孙期真是一位克忠职守好同志,他也考虑好了,到达成邑之后,将任命身为中士的王孙期做什么职位。

这些天观察赵鞅对手下众家臣的任用赏罚,赵无恤也学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人务能各尽其才。像王孙期这种性格,让他去做个需要灵活应变的侯人显然是不行的,维持军队秩序的军司马倒是不错的选择。

跟在戎车后的,是数辆辎车,拉着一些在赵无恤看来十分简陋落后的农具,以及铅铜原料,麻布捆扎的大袋粟米、稻种、麦粒等。还有一些府库中的兵戈和皮制甲胄、铜钱布帛、以及过冬用的衣褐皮毛。此外还捎带上了几位下宫的匠人,精于锻造、冶铜、木工、陶器等。

昨天整编的那一两赵兵在旁押解辎重,穆夏、田贲等新任伍长都十分精神,不打不相识,今天两人倒是有说有笑。只有野人出身的井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赵无恤以为他是离家忧思,也未想太多。

赵鞅兑现了诺言,若是四位君子能说服带走的人手,他绝不拦着,虽然会给年末的上计工作带来麻烦,但还是痛快地放计侨离开。

计侨投靠赵无恤幕下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对成邑的户数、人口、经济、土地,明年可能需要修建的水利或工程都了如指掌。在他的指点下,赵无恤才能从一个手下空无一人的假乡宰,迅速组建起一只草台班子,仅仅用了一天,就搞定了所有筹备事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队伍侧后方,虞喜骑着马,带着十余名从厩苑里找来骑术射术不错的圉童、牧童,等到达成邑后,赵无恤将以他们为核心,建立一只25人的骑兵两。

按晋国军法,赵无恤作为乡宰,可以拥有百人,也就是一卒的军事力量。这就意味着,他在到达封地后还要在当地数百户人口里选拔出五十多名当地人,训练成为兵卒补充进去,在赵鞅征召封臣邑宰们时,才能以满编的状态参战。

既然决心组建骑兵,这花销可比徒卒大多了,他到达成邑后,必须尽快找到财源,在和计侨了解情况后,赵无恤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所以他从厩苑带走的,还有数十头耕牛和驽马,这会正在不断嘶鸣着。赵氏之宫里的家臣和隶妾们都在偷笑说,无恤小君子不像是去封地做宰臣,而是去集市贩卖牲畜的商贾。

赵无恤装作没听见,这些牲口,他自有妙用。

在队伍的最后面,还有一辆带幕帘的双牛辕车,里边坐着几名隶妾侍婢。

昨天在季嬴处被无恤刺激得满脸通红的侍女媛也在其中无恤无辜的表示我可什么都没做,却是季嬴牵挂弟弟,打发她一早过来,说要陪伴赵无恤前往成邑,照料他起居饮食。赵无恤虽然仍不太习惯事事由隶妾伺候,但也领了姐姐的心意。

此刻,赵无恤微微扭头,看着这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队伍,这就是他的全部班底了。

半月前,他还是被遗忘在厩苑里的孤单庶子。如今,却被委以一乡重任,手下文则有计侨,武有羊舌戎,虞喜,沐夏,田贲等,还有数十名年轻蓬勃的干练青年向他效忠。

他的未来,将由此奠基。

四子分封,赵无恤的仲兄和叔兄昨日已经匆匆离开,只有他和老大伯鲁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们落后的原因却不同。无恤是因为白手起家,速度慢了,而伯鲁则是因为家当太多,一时半会收拾不过来,所以拖到了今天才出发。

兄弟两约好了走之前再聚一面,无恤带着队伍来到城垣外,和伯鲁的车队汇合,只见这位家族长子也身穿戎服,头戴高冠,看上去却没多少威仪,而是让人觉得可亲。

而伯鲁带的人众可不是赵无恤能比的,一眼望过去,浩浩荡荡两百余人,兵员至少有满编的一卒。毕竟他是家族长子,天生拥有优势,加上伯鲁虽然不以才能著称,却为人宽厚温和,得了不少家臣故旧效忠。

连赵无恤,都很难对这位温润的兄长生出敌意来。他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历史上,赵襄子死后,会力排众议,将伯鲁的儿子、孙子立为赵国的继承人。因为无论是谁强夺了伯鲁这人畜无害的老好人世子之位,都会生出一丝愧疚吧。

不过对历史上他这身体本主的行为,赵无恤却嗤之以鼻,孝悌是孝悌,政治是政治,凡是玩兄终弟及的国家,通常都没好结果。

历史上赵襄子的这次扶持侄子上位,也拉开了赵国历史上每隔两代人就会出现一次王位继承危机的恶性循环。于是三家分晋时基础最好的赵国,在内乱下衰落,给魏国当了整整一百年的打工小弟……

心里这么想着,但赵无恤也不露声色,虽然他与仲信、叔齐俩人算是公开翻了脸,但当下,他和长兄伯鲁却仍旧执手相谈甚欢。

赵无恤心中猜测,虽然赵鞅鼓励儿子们良性竞争。但其实做爹的肯定不希望他们斗得反目成仇,做出历史上郑伯克段,鲁桓弑兄隐公,齐国五子之乱,霸主齐桓公停尸67天无人收葬,蛆虫爬满屋子那样的惨剧来。

何况,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晋国六卿纷争越来越剧烈,等到内战全面爆发时,他可不希望一个人战斗。

所以和伯鲁友好,有益无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两人相互敬了樽浑浊的薄酒,唱起了“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史载,晋国的开国君主唐叔在弱冠之年独自射杀林中犀牛,献予周公旦作大铠,周成王也履行了小时候剪桐叶分封的诺言,册命其为唐侯。

据说这首《小雅.常棣》就是周公在渭水河畔送唐叔虞之国时,感慨自己的兄弟管、蔡二监叛乱,骨肉相残。于是吟诵这一诗篇,寓意成王、唐叔虞要吸取教训,兄弟同心。

无恤也跟着乐师高学了几天诗,知道其中典故。在应和时,他心中却暗想着,日后自家兄弟四人中,谁当为成王,谁当为叔虞,而谁又会成为管、蔡?

兄弟俩其乐融融,淡化了离别的气氛,至少在前来送行的大夫傅叟看来,是“和乐且湛”的。

赵鞅没有亲来,因为他今天一早便要进都城新田去,为宋国大司城乐祁觐见晋侯做铺垫引荐。

据说,正式的大朝会将在半旬后的冬至日举行。

让无恤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宋国大司城乐祁居然也嘱咐他的亲信陈寅前来送行。最初无恤以为是冲着老大伯鲁的面子,谁知陈寅竟连他的礼物也准备了一份,而且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无恤不由得暗暗挠头:“这些宋国人,不会是在我身上打什么坏主意吧?”

经过一系列送行仪式后,赵无恤和伯鲁告别,带着他的班底们,出东门转北,踏上了旅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惜姐姐季嬴今天没有来相送,他心中不免有了一丝遗憾。

……

赵无恤却不知道,此时的下宫鹿苑处的高岗上,一身淡红曲裾深衣的季嬴,正牵着白色麋鹿,远眺蜿蜒北去的长长车队。

她不由得轻轻哼起了一首邶风。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季嬴不舍弟弟的离开,只有她才知道,自己虽被父亲称为季嬴,当成赵氏淑女养大,但其实有更复杂的身世,与无恤并非普通的姐弟关系。

但她却明白,赵氏的男儿一如出巢的雏燕,必须经过风雨方能成长,有朝一日才可一飞冲天,化身为天命玄鸟!

白色麋鹿则痴痴地看着流下一滴晶莹泪珠的红衣美人,扯了扯毛茸茸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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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是冬天,但在日头下赶了小半天的路后,赵兵们的额头、脸上都出了不少汗水。

赵无恤也一样热,只因为这身宽袍大袖实在是有些闷。

他有些羡慕地看了看有遮阳伞盖和帷幕的双辕牛车,里面坐的是女眷侍婢。不过现在不是追求安逸的时候,赵无恤要是腆着脸跑去里边跟着姑娘们一起乘凉,他刚组建起来的班底估计要心凉跑掉一大半。

他收回目光,继续观察沿途的情形,这还是自冬狩以后,他第一次离开下宫。

作为霸主国,晋国总得注意形象,都城附近的官道修缮还不错,至少能让战车行进时不那么颠簸。

羊舌戎的第一天车右还没当热乎,就被计侨给轰了下去,美其名曰要为赵无恤介绍一路上的景致和民情。

羊舌戎只是下士,地位比不上中士计侨,只得一脸怨念地去做他两司马的本职工作,吆喝赵兵们加快脚步赶路。

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王孙期驾的车四平八稳。而计侨则争分夺秒地一手持笔,一手拿着简牍,在不停地追问着无恤关于那“周髀数字”的问题,一有回应就立刻记述下来。

赵无恤当然不会一次性把肚子里的东西掏空给他,而是一次一点,循序渐进。等计侨吸收完毕并发扬光大,中国的数学水平应该能缩短数百年的发展历程吧?

而且,用后世的话来说,数学还是一切自然科学,乃至一切精密技术的基础。赵无恤对数科的推动,也许能产生一系列的后续反应,时间越早,发酵后产生的影响就越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现在可是春秋,诸子百家的萌芽期,中国的哲学、科学尚在孕育中,可塑性极强。

想到这点,赵无恤觉得自己撬便宜老爹墙角的行为顿时变得高尚无私起来……

作为下宫的首席计吏,计侨对周边乡邑每一块田地、集市都了如指掌。

他介绍说,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可以让行人喝水歇脚。成邑距离下宫三十多里,这一路过去,过了第二个庐舍后,则从官道岔入了较细的野道,只能容一辆驷马战车行驶。

“小君子,从这儿开始,就进入成邑地界了。”

赵无恤点了点头,举目望去,野道两侧是大片已经收割完毕的黍稻之田。

穿越后,赵无恤就发现,现在的气候比后世暖和多了,而且雨水湿润,人口较少,天朝百万人口的地方,现在可能一万不到。地方上的山林、草泽也没有得到足够的开发,所以在后世干旱的山西,此时偶尔还能见到灌水的稻田,当然,还是以耐旱的粟田居多。

不过今年的年景不好,四季都遭了灾,而且成邑乡山多地少,几乎没有修建任何水利工程,亩产低得惊人。

地势慢慢爬高,上坡道上有零星的枸杞从,粗衣陋服,衣不曳地的在野氓民在采摘今年最后一批果实,正如诗言:涉彼北山,言采其杞。的确是像姐姐季嬴所说,路人面有菜色,见到赵无恤一行旌旗招展的车队,他们都慌忙让到田埂里拜倒叩首。

也有零星几个带剑的国人站在路边朝无恤拱手行礼,他们是前往都城新田的成邑旅人,在听说赵无恤要去成邑上任后,面面相觑,神情古怪,却也没说什么。

在计侨讲述下,赵无恤还了解到,西周的地方行政制度是六乡六遂。可到了春秋时,情况有了一些变化,晋国从献公时开始设置县制,经过一百五十多年发展,县反倒成了最基本的地理单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目前晋国的地方行政区划是这样的: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乡又称乡邑,百户之邑,五乡为邑又称中邑,千室之邑,五邑为县。

当然,这也是理想数字,实际哪有这么规整。绛县治下,共有六个邑,分别被六卿把持;成邑则是赵氏下宫邑治下的一小乡,共有七个里,户三百七十,口二千二百余。

邻、里、乡、邑、县分别设邻长、里胥、乡宰、邑大夫、县大夫。

这里果然比下宫左近要贫瘠不少啊,赵无恤看着远处黑乎乎的石头山,若有所思。

计侨则有些奇怪地说道:“在侨想来,主上带上那么多的牛马,大概是想用近年来在晋鲁开始出现的犁来耕地。但侨不解的是,主上为何要将下宫的麦种几乎都收集带来了,在成邑这种干旱贫瘠的地方,想要增加收成,只有多种粟才行得通啊。”

无恤听后默然,小麦从西亚传入中国不知道是什么时代,但至少在周穆王西游时,沿途的西戎部落已经纷纷向他进献小麦了。

商、周时期,小麦在人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还远不如粟后世的小米,在宗庙祭祀的时候,以粟为尊贵之物,小麦则只有想换换口味的贵族偶尔吃一吃。中原到现在还没有发明磨,小麦粒蒸煮的味道无恤实在是不敢恭维。

而且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计侨对小麦在后世的地位不了解,所以不重视也不奇怪。没人想得到,仅仅再过上三百年,中国就会从西部掀起一场小麦革命,开水利、种麦子的秦国虎狼之师将横扫六合。到了西汉,小麦在中原的推广更是让中国人口百年之间翻了三倍!

赵无恤也不立刻回答,他神秘一笑:“等到了地方,先生就会明白了。”

不知不觉,经过半日的跋涉后,一行人马终于抵达了成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远远能见到低矮的邑墙,赵无恤让队伍在一条清澈的小溪旁停止,令满头大汗的赵兵们喝水休息,整理仪容。

做了伍长的田贲一改昨天的蛮横,今天可算是鞍前马后,在给赵无恤递皮壶时他建议道:“小君子,前头不远就是成邑了,我听说成氏一向把这里当成他们的私属,极其排外。不如打出旌旗,由我等护卫前行,贲最清楚这些乡中国人,都和我一般粗鄙自大,不能识君子,非兵戈刀剑不能服之。照我说,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才能知道小君子的厉害!”

田贲拿自己做为粗鄙自大的例子,倒是把赵无恤逗乐了,他笑骂道:“你当谁都似你一般,喜欢耍浑?本君子今天呀,要先礼后兵。”

成邑的难治,经过计侨等人多番提醒,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成乡七个里中,成氏一族及分支占据了其中四个。对那些地头蛇,赵无恤的策略是,如果能乖乖合作给他面子,则放其一马,如若不然,他手下这些新招募的年轻赵兵正好能练练手。

一行人继续上路,昨天便有来自下宫的使者通报成邑,将有新任的乡宰前来上任,于是今天在乡中庐馆处,已经有一些人在等候。

领头的那人四十余岁,身材圆胖,头戴士冠,大布羊衣,怀中抱着一把彗。他身旁则是一个画着黑色眼影,发容黝黑,个子矮小的乡野巫祝,穿着陈旧打满补丁的巫袍,正踮着脚翘首以待。

不多时,只见野道上浩浩汤汤的队伍排成一条长蛇疾驰过来,领头的驷马战车上,一位留着黝黑总发的少年君子看似彬彬有礼,对他们露出了温润的笑容。

这位小君子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年轻,看样子也不难相处,中年肥胖男子松了口气,和巫祝对视一眼后,匆匆迎上两步,远远地作下拜状。

“成邑窦氏族长窦彭祖等恭迎君子大驾。”

“彗”,即扫帚。这是先秦一种迎接客人的礼节,同时也用来迎接新来上任的官员,意思是庭院都已经打扫干净,待君进入,正是周礼中所说的“以衣服拥帚而却行,恐尘埃之及长者,所以为敬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巫祝和余下十余人也都随着窦彭祖弯腰行礼,他们中有乡中皂隶,也有从左近各里赶来的氏族长者。

御戎王孙期将战车准确而稳当地停在众人面前,赵无恤在车上扶着车栏挺立,从赵鞅身上,他也学到了一些上位者装逼的把戏,脸上不动声色,微微扬手道:

“都免礼罢,余便是成邑的新任乡宰赵无恤,敢问乡三老、乡司徒、乡司马、各族家主都到齐了么?”

按照晋悼公在国内新实行的地方制度,乡中乡宰以下,有乡三老掌管礼乐教化、巫祝占卜,负责乡射、祭祖等活动;有乡司徒负责播种秋收,收取赋税,提交上计;乡司马负责征召兵员,进行训练,防御盗贼。

而一个乡所辖的各里,其实都是少数国人氏族聚族而居,其下奴役着更多的野人农奴,族长,其实就等同于里胥。

那窦彭祖满头大汗,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他身旁的那个巫祝大着胆子抬头观察起赵无恤来。

因为历年上计,来过成邑几次的计侨冷眼观之,他嘴角微动,飞快地点了点在场人数后,冷哼一声道:“主上,除了窦氏族长及窦里皂隶在此,其余三老、乡司马、乡司徒,甲里桑里族长等统统不见踪影!”

&:晋国的地方行政制度没有详细记载,我是把春秋战国的制度给混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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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计侨当众指出破绽,窦彭祖等人顿时慌了神,而赵无恤听罢虽心中暗恼乡吏们不知好歹,却仍旧不动声色地问道:“三老、司马、司徒及里胥们为何不来?”

“禀小君子,是因为……”

不待窦彭祖说完,他身旁那个矮小的巫祝就喧宾夺主,抢着答道:“乡宰在上,容某一一道来,因为成氏乡司马的一位叔伯于昨日去世,成氏便以此为由,聚于一堂,宣称要为叔伯行三日葬礼,所以都不来迎接乡宰。”

赵无恤看了他一眼:“葬礼?真是巧了,你又是何人?”

巫祝献媚地笑着拱手道:“在下成巫,一在野巫祝。”

“成氏的人?为何你叔伯葬礼,连三老等人都去了,你却不去参加,你是代表成氏前来做解释的么?”

“巫,小宗也,已经出了五服,俗语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必再衰减服哀。巫与成氏大宗已经久未往来,故今日只代表自己,代表不了别人。更何况,巫认为,当此之时,迎接乡宰才是第一要务。”

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赵无恤听罢了然,这成巫大概是个被成氏大宗排斥的小宗庶孽子弟,抛弃宗族前来投效新主子倒是积极的很。

不过,虽然无恤不见得认可成巫这带路党一般的做派,但他眼下正缺人手,更少不了一个了解成邑乡内部的人,所以也只能捏着鼻子收下了。

成氏借口葬礼不来迎接,一是欺赵无恤年纪太轻,初来乍到;二是因为成氏投靠的是他的便宜哥哥赵仲信,赵无恤在冬狩时抽过的成何,就是成氏宗子,也是前任乡宰。

赵无恤摸着腰间所佩的玉环,略一思索后,心中便有了对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朝窦彭祖和成巫点了点头道:“窦族长和成巫能来亲迎,无恤自然会铭记在心。”

随后又宣布道:“人死为大,三日而葬,三老、司马、司徒不能前来,也是情有可原。我并非成氏亲戚,就不亲自前往祭拜了,喜,你带着些礼物帛币到成氏四里去,代我参加葬礼,也请三老、乡司马等人节哀,大可安心办理丧事,不必以公务为扰。”

一言既出,众人心思不一。

窦彭祖是窦里的族长,窦氏在成邑乡是人数较少的小氏,百年来一直被强大的成氏压了一头。比如这乡宰和乡三老、司马、司徒三个乡吏职位,从来都是成氏把持,没他窦家什么事。

此次成氏历代相传的乡宰被主君赵鞅撸掉,改换成流动的委派官员,而且来上任的还是尊贵的赵氏小君子。尽管如此,一向跋扈的成氏仗着他们那位乡三老原先做过“比下大夫”之职,还是无恤的曾祖父,赵文子时代的老臣,所以竟公然采取了不合作态度。

原本懦弱的窦彭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成氏对着干,更不敢得罪新乡宰,正在左右为难时,被从外邑归来的野心家成巫一忽悠,就动了心思,稀里糊涂地抱着慧跟来了。

他现在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因为赵无恤竟然有向成氏服软的意思,让他大失所望。唉唉,看来这成邑还是成氏的天下,窦氏还是继续缩头做人好了。跟着他来的几个皂隶也窃窃私语起来,颇有些轻视赵无恤年轻胆小的意思。

只有见多识广的成巫却目光灼灼,他本以为赵无恤如此年轻,必然受不了冷落侮辱,大概会暴跳如雷,彻底和成氏撕破脸。但如今看来,这位小君子可沉着冷静得很那。

他又晓有兴致地打量起赵无恤所带的人手班底来,见下宫里位高权重的士人计侨、王孙期赫然在内,不由得啧啧称奇,心想成氏大宗那些老杀才这回恐怕是选错了对手。

羊舌戎,穆夏,田贲等扈从在旁的武人见成氏以葬礼为名,居然敢不来迎接主上,本就摩拳擦掌,准备君辱臣忧一把,去葬礼上砸砸场子。但赵无恤竟让虞喜去送丧葬帛币,他们只得强自按捺着怒气,心中十分不满。

赵无恤也不做解释,他跟计侨要来了笔墨竹片,亲自提笔写了份拜帖,封入木匣,交给虞喜。待他离开后,便按着剑,对一脸愤慨的田贲说道:“贲,你适才在邑外,是如何建议我来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恶少年田贲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他不满赵无恤的决定,就气哼哼的把头偏向另一边道:“贲早就说过,此成邑中的乡鄙之人,非兵戈刀剑不能服之,照我说,就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小君子倒好,直接让人陪着笑脸送帛币去了,哼!”

赵无恤哈哈大笑:“本君子说过,今日要先礼后兵,我礼数已至,这成邑乡吏们,却反过来想给本君子一个下马威。如今人不以礼待我,那好,我便从善如流,准了你的建议!”

田贲听罢大喜,抖威风,他可最擅长了,其余穆夏等伍长也跃跃欲试。

事到如今,赵无恤也不想玩什么以德服人,如烹小鲜细火慢熬的把戏,而是要给成邑一个下马威!成邑的皂隶和大氏强族们屈服最好,不服的话,他也不介意大刀阔斧地扫尽其中螽虫。

无恤眼中精光闪烁:“羊舌下士!登车,擎旗!”

羊舌戎闻言一脸肃然:“唯!”

占了车右位置多时的计侨只得下了战车,他方才已经看见了无恤提笔写的字,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情,他心里已然明了。且对此并不在意,毕竟是赵氏君子,翻出了多大的浪都有赵鞅出面按下去。

这成族也是井底之蛙,仗着这一代人出了个比下大夫,而上士成何又是仲君子的亲信,就忘了谁是主人,谁是仆臣了。可笑,真是可笑,被君子无恤玩死也是活该。

但他又在心里腹诽道:不过君子,你写的那笔臭字,成氏看得懂么?

无恤手持虎符命令道:“让二三子摆开阵杖,尔等披甲戴胄,持兵戈前往乡寺!”

窦彭祖刚才有些看低无恤,这会却慌了,要真动武,损失的还是他们成邑人啊。他连忙说道:“小君子,小君子息怒,这成氏在办丧礼,再怎么说,也不该乘丧而伐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带路党成巫却唯恐天下不乱:“丧礼,凶也,兵主凶,乡宰持兵戈入乡,正好对应!乡寺就在前方,我去带路。”说完捋起巫袍,一溜烟朝前跑了,气得窦彭祖眼前直发黑。

于是,前有刚猛强健的田贲、穆夏手持干戈开道,厩苑骑童扈从战车两侧,娴熟行伍次序的伍长井则带着赵兵们迈开整齐的步伐前呼后拥。

这阵仗不要太大,顿时,整个成邑乡都被轰动了,跑出来看热闹的乡中国人氓隶们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群虎狼般的赵兵扈卫着华丽的战车,高大的驷马分别为花白红黑四色,下宫赵兵虽然才训练过一两次,却兵甲崭新,加上气势汹汹步伐整齐,比成邑的乡卒要威风不少。

战车上,御戎王孙期操纵得当,驷马撒开蹄子踩着碎步小跑,车右羊舌戎擎起白底黑边的赵氏玄鸟旗帜,迎风烈烈飘扬,让人不敢仰视。

车左赵无恤年轻勇猛,那副被他视为累赘装饰的雕漆玈弓,他也喊人从辎重里找了出来,特地挂在肩上装逼用,那些弓身上装饰得金灿灿的琥珀、玛瑙、绿松石炫目无比,晃得乡民们眼花。

乡寺在乡邑中央位置,是乡宰和佐吏们办事的地方。数十名赵兵杀气腾腾地开入乡寺,驱逐闲杂人等,环列在院子里。

无恤下车,环视那些正在观望他的乡民皂隶,他右手按梓鞘长剑,左手掌心持有鎏金虎符,看上去威风凛凛。

“余便是新任乡宰,赵氏君子,从此以后,成邑,便只有我一人的声音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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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踏入乡寺。只见这乡寺占地颇广,地基高过地面,有石板阶梯与乡道相连,夯土为墙,里边是一个二进院子。

到了乡寺的大堂中后,赵无恤将赵鞅赐予的虎符、铜印信展示给众人,正式宣告上任,接管成邑一切事务,随后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又一条命令。

“计先生,收缴乡寺文案、简牍、竹卷,切勿遗漏,伍长井带人巡视府库,谨防走水。”

“羊舌司马,带穆夏等伍接管乡寺守备,将乡卒全部替换为下宫赵兵。”

“田贲,你去将乡寺大门关上,看守在外,乡中皂隶、里胥还没来的,以后就永远不必来了,敢强行闯入者,杀无赦!”

众人凛然应诺:“唯!”

窦彭祖被赵无恤的雷厉风行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而他身后那些皂隶更是吓得战战兢兢,膝行匍匐,撅着屁股跪满了整个乡寺庭院。

窦彭祖正在踌躇时,却听赵无恤喊到了他的名字,连忙也跪地叩首。

“窦族长,成巫,你们且做个见证,我有一件要事宣布!”

赵无恤高坐于乡寺堂上主位,一边在案几上把玩着乡宰的小小铜质印信,感受着权力的棱角,一边对着窦、成二人及皂隶们侃侃而谈。

“既然三老,乡司马,乡司徒都是孝悌之人,要为那位成氏叔伯举办丧葬三日,而其余各里的族长、里胥也都是好邻居,肯定会帮衬一二。他们既然这么忙,连本君子第一天上任都没空出来迎接,那自然也不能来办理公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君子就索性好人做到底罢,传令下去,让以上诸位不必再来乡寺了,他们的职务,统统给我撤掉!”

一石激起千层浪,堂下众人皆心惊胆寒,暗道不愧是赵氏君子。前脚才谦谦有礼地派人去葬礼送帛币,后脚就全副武装接管了乡寺,这会又一句话便掀掉了成氏把持百年的乡中三吏职位……成氏这回是踢在了硬石头上了,他们都在心这么想着,却无人胆敢多嘴半句。

赵无恤见在场诸人都缩着头,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感觉真心不错。不过打一巴掌也得赏个枣吃,他便继续说道:“至于在场的诸位,公忠体君,不忘本职,依然各就原职,只要好好做事,下宫绝不会吝啬赏赐。”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但又担心这位小君子到底能待多久,成氏会不会有所反扑,到时候自己恐怕里外不是人。

在春秋时代,当一个领邑更换封君或邑宰时,当地实力派经常会心生不满,甚至会合伙将新的守宰撵走、诛杀。

昔日晋文公因为勤王有功,周天子将南阳有苏氏妲己家族的领邑阳樊转而封给了他。然而阳樊当地的国人氏族不服,当晋文公带着军队前来接收时,他们竟然公然据城而叛,而重耳费尽全力也迟迟没能打下阳樊,最后不得不用怀柔之策,才将其收归晋国所有。

这并不是孤例,还有一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那位被老爹楚平王抢了秦国新娘子的楚太子建,在逃亡出国后投靠了郑伯,被郑人赐给一邑作为封地。但他好高骛远,又联络晋国,想叛乱夹击郑国,谋取更多好处。

因为太子建对邑中国人苛刻,便被所在封邑的国人和宗族告发,预备役公民们顺便学习西周的国人暴动,带着武器将太子建分尸。这一事件的结果之一,便是导致死了主人的伍子胥不得不抱着还是个吃奶娃娃的白公胜人屠白起的祖宗流亡吴国……

至于更著名的孔丘堕三都事件,就更不必赘言了。

阳樊和郑人、鲁三都反抗领主,都取得了成功,这类例子史不绝书,这也是赵鞅要整合赵氏各城邑的主要原因。要是临战征召动员,每个邑都傲娇来这么一出,那还玩毛线,还是把邑宰的世袭改为随时可以撤换的流官稳妥。

所以,成氏才敢仗着自家在此扎根数代,还出过一个“比下大夫”的家主,又抱着君子仲信的大腿,轻视年轻的无恤,甚至公然对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对成氏知根知底的成巫心里丝毫不担心,他只是幸灾乐祸。他家本是成氏庶孽子弟,一向被大宗那些人欺压,甚至驱赶出宗族,他觉得自己这次可算是赌对了,也不介意再赌一把。

于是矮小黑瘦的成巫抬起头,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小君子,三老等职位空缺,那乡寺自然不能照常办公,这该如何是好。”

赵无恤听出了其中的暗示,略一思索后,他说道:“乡三老一职,掌管礼乐教化、巫祝占卜,负责乡射、祭祖等活动……非有擅长此道的人担任不可。”

他说完,目视成巫,成巫了然,上前一步自荐道:“巫曾担任过邻乡的家祝,这些事情无所不通,甚至比原先的三老做得还要好!”

“善,大善!那便由你担任三老一职,须得尽快做出成绩来,本君子拭目以待。”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就冲今天成巫忽悠窦氏和众皂隶前来投靠的功劳,赵无恤也得投桃报李,给他奖赏,才能引更多的成邑本地人报效。

成巫此举,也算是彻底和成氏大宗撕破了脸,他孑然一身,也不在乎,甚至在赵无恤出手对付成氏时,他将是最凶狠忠实的走狗!

窦彭祖呆呆地听无恤和成巫唱完双簧,见成巫轻而易举就当上了乡三老,他心中一阵羡慕和火热。

其实论起来,他才是今天带头迎接的人,但窦彭祖为人胆小懦弱,不敢出头,竟被成巫抢了先。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现在又犹豫开了,盘算着应该索要乡司马和乡司徒哪个职位。

却听到无恤话也不停地下达了新的任命,命王孙期担任乡司马。

王孙期一向说的少做的多,严格论起来,他是超然于赵无恤班底之外的独立存在,无恤还曾揣测过,这扑克脸根本就是便宜老爹安排在自己身边作为监督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无所谓,是人才就得用,用着用着就笼络到手了。

一向克忠职守的王孙期欣然领命,虽然他曾作为赵氏差车,掌管下宫百乘战车,不见得看得上这小小乡司马职位。

这简直就是满级玩家误入新手村的节奏……

新手村玩家窦彭祖一听,乖乖,这王孙期是周室子孙、下宫差车、爵为中士!他只是一区区下士,还是荫父职的,肯定是竞争不过。现在,三吏中只剩下一个司徒位置还空缺,他心急火燎地正要上,却见赵无恤一扭头,先问了去收缴简牍文案归来的计侨。

“先生,这乡司徒一职,你可愿意出任?”

计侨也是个满级玩家,并且没有王孙期那种逆来顺受的习惯,他嫌弃地撇了撇嘴道:“侨在下宫掌管赵氏近百万人口上计,跟着主上来这小小乡邑,可不是为了做那只管两千人赋税的司徒。侨就在主上帐下做一闲散家臣吧,拾遗补漏即可。”

其实他只是想专心研究“周髀数字”和无恤传授的新算学……

这乡司徒的职位就像件白板装备,被满级玩家嫌弃来嫌弃去,可窦彭祖却视为宝贝,眼巴巴等着roll点呢。

他不敢再等了,连忙挪动微肥的身躯滚到案下,再拜稽首道:“若是主上不嫌弃,彭祖愿任乡司徒一职,我窦氏一族此后定为主上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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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乡寺不过数里的成氏,此时的确装点着些许素稿,正在操办丧事。成氏倒也没说谎,他们中一个支系叔伯正巧在昨日死去,但这丧葬真的重要到连迎接新任乡宰、赵氏小君子都要缺席的地步?

还真不至于。

比如,在灵堂侧室,乡三老成翁,乡司徒成叔,乡司马成季脸上便没多少悲伤之色。老少三人跪坐在案几旁,无视丧葬不可聚饮的礼制,觥筹交错,庆祝今天对君子无恤的头场“胜利”。

三老成翁垂垂老矣,他是前代赵氏家主文子时代的老臣,虽然最初只是个端溺壶的竖人,没有什么功勋,但愣是攒资历混成了一个“比下大夫”。也就是说,虽然身份仍旧是上士,但被赵鞅特许以下大夫之礼待之,死后可以随葬大夫等级的鼎簋。

不过毕竟不是真大夫,成翁没获得封地,年老体衰后回了成邑,索性将乡宰之职让给年轻有前途的大儿子成何,自己做了德高望重的乡三老,想着再为成氏发挥几年余热就彻底退下来。

如今他召集族人聚集一堂,名为参加葬礼,其实只是托词。

因为成何做了君子仲信御戎的缘故,成翁一向把自家划入仲信的阵营里,对初来乍到,抢了成氏乡宰位置的君子无恤自然十分排斥。更何况,君子无恤在前段时间的冬狩上还动手抽了他的大儿子成何。

主人打仆臣,该打。对此,成翁不好说什么,但既然无恤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便借着由头采取不合作态度,让那位年轻的小君子吃吃憋,作为报复。

他如此做,虽然冒着得罪无恤的风险,但却做足了姿态给他们早已投效的君子仲信看:您瞧,成氏没反水,还是您的人。

刑不上大夫,这是规矩,成翁料想,就算君子无恤再跋扈,也不敢公然把自家怎么样。

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他心中依然有些忐忑,因为近来这位君子无恤的传闻有些神奇,又是狩猎获祥瑞,又是出口成章服乐师……

然而,在赵无恤差侍从虞喜前来参加葬礼,赠送帛币,递交拜帖后,三老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君子无恤,也不过如此嘛。

他的幼子,一脸戾气的乡司马成季就是这样想的。

“父亲,那君子无恤果然是个黄口孺子,胆小怕事,真不知道他怎敢羞辱兄长,不过我等今天就为兄长找回了场子!哈哈哈!”

乡司徒成叔有些担忧地说道:“阿翁,可他毕竟是赵氏君子,是主人,我们何必为了赵氏夺嫡的事情,得罪他太过,万一不小心把成氏也搭了进去……”

乡三老成翁饮了一口醒酒的浆水道:“无妨,看他今天的样子,恐怕正如同阿何所说,地位卑贱,根基不稳,不敢和我们公然对抗。也罢,既然他服了软,我们也不必太过为难他,毕竟是赵氏主人,大家都难堪。让他在这凑合一年,做个没实权的安逸乡宰,一年后自然就灰溜溜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道:“也只有这样,君子仲信那边,我们才能交待过去啊。”

乡司马成季恨恨地说道:“本来说好全乡统一行径的,可是那庶孽子成巫昨日却悄悄摸了回来,伙同窦彭祖那死胖子另搞一套,等叔伯的葬礼结束,儿子就去他们所在的里收拾他们。”

成翁颔首:“可,是要让他们知晓,成邑到底是谁家说了算!”

商量妥当后,乡司马又询问道:“叔伯平日最喜爱一个小侍女伺候起居,还喜爱养犬的小童,死前嘱咐说要他们殉葬,父亲,你看行么?”

三老成翁自无不可,以人殉葬的事情,虽然数百年来世间多有谴责,但毕竟是持续了数千年的传统。齐桓公、秦穆公等颇有仁名的国君都照殉不误,人数成百上千,有他们带头,士大夫自然敢无视舆论,我行我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隶妾而已,连犬马都不如的东西,杀了就杀了,那算得了什么?

对了,也不知道乡中情形如何,自家安排在那边窥探的眼线怎么还不来回报?

就在这时,侧室的门被推开了,有个成氏皂隶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还绊倒摔了一跤,磕出了鼻血,他也顾不得擦拭,连忙爬过来说道:“三老,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成翁皱起眉头,乡司马成季训斥皂隶道:“成何体统!到底什么事,快说。”

“是君子无恤……”

“君子无恤怎么了?”

“他……他亮出了旌旗,带着下宫赵兵披甲胄带兵戈,气势汹汹地进了乡寺,将我们的人全赶了出来!”

“啊!”

乡司徒成叔有些慌乱,但见多识广的三老成翁却依然冷静:“这有什么,他少年人脸皮薄,成氏让他吃了憋,他不敢与我们为敌,只能暗中示好,但明面上就得把声势做大些,好让乡人不轻看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成叔成季纷纷颔首表示同意。姜还是老的辣啊,还是阿翁看得透彻,看得明白,不愧是服侍过三代赵氏家主的人。

“可三老,还有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事情?”

“他还令甲兵接管了乡中守备,关上了乡寺大门,我们的人想进去看看,却被看门那个满脸恶相的塌鼻子赵兵打得头破血流,不知生死啊!”

三老成翁皱起了眉,过分了,这君子无恤演戏是不是演的太投入了,有必要做得这么逼真么?

就在这时,另一个浑身灰土的皂隶又跑了过来,同样在门槛处磕了一跤,破了头皮,索性趴在那儿大声叫道:“大事不好了三老,不好了!”

“又出什么事情?”

“乡寺门已经开了。”

“开了?这不挺好的么。”

“可出来的人说……说君子无恤已经将三老、司马、司徒的职务统统解除!任命了成巫、窦彭祖等人为吏啊!”

“三老,你已经不是三老了!”

“什么!”

在职权被剥夺的那一刻,成翁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成叔则战战兢兢地起身,不小心掀倒了案几,酒浆流了一屋子都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有蛮横的成季抽出了短剑,恶狠狠地说道:“这一定是成巫和窦彭祖搞的鬼,父亲,要不要儿子现在就带家兵去将他们做掉。没了帮手,我看那君子无恤手下仅有几十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成翁老脸苍白,他摆了摆手道:“容我想想,容我再想想……”

他果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招手让成叔将君子无恤的那份拜帖拿来,他们刚才高兴过了头,甚至都没来得及打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室内几人凑到了一起,看着成翁用微微颤抖的斑驳老手打开了木匣,亮出其中那份竹片。

成氏三人瞪大了眼睛,说实话,上面的字,很丑,张牙舞爪,像是在扮鬼脸,仿佛在嘲笑成氏一族的愚蠢和可笑。

成季皱着眉解读上面那一坨坨的难看篆字:“勿……言之不……也?”

成翁松了手,竹片啪啦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仿佛预示着成氏百年家业也就此碎裂。

“勿谓言之不预也!”

别怨我事先没跟你打招呼,既然你们敢做下这种事情,那就别后悔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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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氏的三老、司马、司徒职位被新来的赵氏君子一翻手统统撸掉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成氏四里。还有人说,家主成翁已经被气得晕死过去,全家上下顿时一片惊慌失措。

在成氏宗族墓地里,一处刚掘开的殉葬坑内,一匹白马和一头黑犬已经被割断了动脉,粘稠的血浆浸透了坑底的泥土,也浸湿了坑内两名殉葬隶妾的鞋履。

这是一对浑身缟素,被反绑住双手的隶妾姐弟,姐姐容貌清秀,弟弟眼珠乌黑灵光,两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混乱。本来手持铜瓜,准备来敲碎他们脑壳的成氏家兵,也丢下了武器不知跑哪里去了。

混乱中,弟弟悄悄吹起了口哨,那只一直由他养育的小狄犬,便从某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它撒腿跑到坑内的母狗尸体处,悲伤地呜咽了一声。随后它又龇牙钻到姐弟俩身后,用尖锐的乳齿扯来扯去,咬断了缚体的麻绳。

小童摸了摸狄犬的头,说道:“阿姊,我们快逃吧!”

秀丽的少女面带忧色:“能逃到哪去呢,整个乡都是成氏的地盘,我们连墙垣都出不去。”

小童眼珠乌黑闪亮:“阿姊莫怕,听说乡里来了新的官儿,还是位赵氏君子,我们,就跑到他那里去吧!”

到了傍晚,当成氏内部的混乱终于平静下来后,那个负责杀死殉葬奴隶的家兵拎着铜瓜回来时,却发现那贱妾和小童都不见了踪影,地上只有两串带血的鲜红脚印,一路朝乡寺而去……

……

昨天赵无恤在乡寺发威,整个成邑闻风而动,除了窦里外,另外两个里的里胥、族长眼见风头不对,就迅速抛弃了成氏。现在,两人正肉坦着上身,牵着头山羊连夜赶来,匍匐在乡寺外请罪。

赵无恤理都不理,将他们在外边晾了半夜,才叫新任乡司徒窦彭祖出去带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彭祖平日和这两个里胥是平起平坐,不时还会挨其欺负,今天却能狐假虎威一把,心里那个痛快啊。他腆着肚子,板起胖脸,先学着赵无恤的腔调严词申责两人今天附从成氏的行为。又说君子宽厚,既往不咎,若有下次,决不轻易饶恕。

同时,无恤还要求甲里、桑里速速清点出里中丁壮,并携带一定数额的粟米粮刍,明日一早在乡寺外的打谷场集合上缴,供赵氏乡宰练兵防寇所用。

两名里胥跪了大半夜,腿都麻了,这才如蒙大赦,差人搀扶着摸黑回到了各自的里中。他们连夜点着薪柴松明召集人手,选定族中丁壮,又拉了几车远超指定数额的辎重粮草,鸡鸣时便送至打谷场,和窦里的人汇合。

赵无恤也起了大早,穿着一身皮甲,未戴胄,披了那块拉风的玄色大氅,带着随从们来到打谷场。

他对甲里、桑里知趣的表现很是满意,却也不夸奖半句,虽然才十三四岁,但无恤上位者那威严和神秘的形象已经在众人心目中建立起来了。

至此,成邑七里中,已经有三个里投效了他,只有成氏四里处于诡异的缄默状态。听说昨天家主成翁在失了职务后,气得晕死过去,他要是真死了倒也好,活着却是一件麻烦事。这老家伙虽然没什么功劳,但毕竟是赵氏三朝老臣,还是个“位比下大夫”,年岁也高,赵鞅亲自赐过鸠杖,碍于晋国尊老的习俗,无恤还真不好把他怎么地。

所以他也不将成氏逼迫太过,先整合了手中的三个里,再收拾他们不迟,秋后的蚂蚱,长不了!

召集成邑丁壮操练,是以备盗贼为名进行的,三个里的青壮年男子加到一块儿,近两百人,其中国人占了小部分,大多数是野人氓民。赵无恤手里却只有一个卒,百余人的编制,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他将其中大半身体瘦弱、有疾病、家中独子的都赶了回去,只留下四五十其中精壮者。

较之甲里、桑里民众只带了些农具和树枝来凑数,窦里的里民显得要好多了,他们大多携带剑戈,有衣有褐,精神面貌也最好。

看来,窦彭祖虽然为人怯懦胆小,但却也是个能让治下族人温饱的,当然,其才能也不过是能治一里、一乡,当不得大用。

何况,赵无恤虽然命他做乡司徒,但又让计侨在旁“拾遗补缺”,当一个助手段位、身份、受上司信任程度都远超你时,会发生什么?当然是被架空了!不过窦彭祖这胖子也有自知自明,他的心思,大概就是想当一当乡吏,抖抖威风,出一出被成氏压制百年的恶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要做的事情,是把里民按照各里的不同,排好队伍,分两编伍。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一遛,到了这时就能明显看出,乡民们的素质较下宫赵兵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赵无恤带来的二三十名赵兵早已整齐划一地站好队了,这边却还一片混乱。赵兵们也颇有后世城里人看不起农村户口的心态,对粗衣陋服,扛着树枝农具的成邑乡民很是鄙夷。

也亏了赵无恤昨日威行乡寺,他当时的排场震撼了全乡国野,否则,按窦彭祖和成巫描述,往年由成氏组织的备寇操练,光排队就起码要一个上午。

不过不要紧,赵无恤手下还有新任的乡司马王孙期这位大能呢。

王孙期身为周室王孙,虽然家境早就败落,但也是个中士,他可是系统学过《司马法》的,管理下宫近百乘的战车尚且应付得来,这点小场面又算得了什么。

赵无恤在人群中逛了一圈,让乡民们敬畏地认了认脸后,还是理智地将指挥权交给了王孙期。

一向话不多的王孙期拱手阐述向无恤自己的练兵理念:“凡战之道,等道义,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察名实。”

他迅速将三里数十名乡民打散,编入下宫赵兵的两伍中。用了没多大功夫,各里的乡民都站到了指定位置,不复方才杂乱的局面,整齐了许多。

眼前的情形,简直就是顶级公会会长来练级区带小号刷10级副本的节奏……赵无恤暗道自己又捡了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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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众人在整编之后,就合为了一卒,无恤任命王孙期以乡司马之职兼任卒长。

卒之下,赵无恤则设了三个步兵两。

放在春秋前期,诸夏三军以“乘”为单位作战,一乘有驷马战车一辆,车右、车左、御戎为主力和指挥官,外加七十二名步卒协同,“车驰卒奔”,配合作战。然而当时的战争主要是战车上的贵族们在玩打仗游戏,徒卒们起到的主要作用是作为辎重兵和拉拉队,地位比较低……

春秋后期,形势为之一变,战争的贵族气质越来越弱,最终演变为不死不休的征伐灭国。尤其是诸夏国家对戎狄蛮夷的开拓,更不需要讲究什么古军礼,于是廉价、高效、对地形适应性极强的步卒开始逐渐取代战车,成为战争的主角。

赵无恤听羊舌戎说过,这一时代,在南方,有孙武主导下的战争思维和战争方式跨时代的飞跃。而晋国,早在四十年前,就由中行氏和魏氏策划过一次兵制兵种改革。

那是晋平公十七年前541年夏,中行吴及魏舒率军开拓晋国北境,在太原遭遇无终国山戎和群狄组成的联军。

太行山区,山峦重叠,道路崎岖,地形险狭。魏舒认为对面的戎狄多是步兵,己方则是战车,在山地作战,战车机动困难,难以取胜。于是他向中行吴提出了“毁车为行”的建议,把战车编队改造为步兵方阵,使原来以两、伍、专、参、偏为编组的战车阵形,变成以前锋、后卫、左翼、右翼、前拒为编组的互相配合的步战阵形。

这就是著名的魏舒方阵,也开启了中国步兵时代的先声,从此被晋军沿用。

此战胜利后,大片北方土地被晋国夺取,并进一步开拓殖民,在这场北进浪潮中,赵氏也获得了未来的重要基地:晋阳。

所以赵无恤才会如此设置兵种搭配:一辆战车作为指挥车,三步卒两为主力,外加骑兵两扈从侧翼。

田贲这个恶少年这几天是连级跳,先跟沐夏打了场架,而且还打输了,却捡了个伍长当,这会又混上了两司马。他昨天在乡寺外把门,痛殴成氏皂隶,在乡里打出了恶名,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会放他来收拾那些乱哄哄的乡民倒是十分有效。

只见田贲背着手,昂头挺胸地在人群中间不停呵斥,看到有捣乱东张西望的,过去就是一脚,他那一两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昨日签署了卷状,将虞喜、穆夏两名亲信的身份提升成国人。他作为一乡之宰,又是赵氏君子,是有这份权力的,但还得上报下宫通过,料想便宜老爹没理由为难他。

所以,穆夏也当上了步卒两司马,他已经在下宫赵兵中树立了角抵第一高手的地位,加上他是赵无恤最早的亲信,这任命实至名归。

至于那个话不多,但在野人中颇有威信的井,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无恤决定再观察上一段时间。

羊舌戎职位没变,虽然两个昔日下属现在和他平起平坐,但因为他还有个无恤车右的身份,只要无恤能顺利地拿下一个万户大县,他日后有的是高升机会,所以对此并不在意。而且羊舌戎的那一两中,下宫赵兵居多,是一卒的中坚力量。

当然,这些人的任命都是赵无恤亲自下达的,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只有权柄出自我手,才能让下边的人明白,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需要向谁效忠。

同时,上位者又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虽然眼下的势力不过百人,但赵无恤也开始琢磨出了一点御人经验了。

于是,他就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王孙期操练卒伍,并未太多干涉。他作为穿越者,前世接触的信息多,全面战争系列玩了又玩,心里或许有一些独到的想法,但多数是战术、战略层次的东西,论起实实在在的练兵来,未必胜得过王孙期。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不仅没有胡乱指挥,还在暗中虚心学习。想着回去以后要多多请教下王孙期,至少要把那部齐国人司马穰苴所著的《司马法》吃透。

虽然这都是很基础的东西,还有不少可以无视的古朴军礼,但慢慢积累之下,结合后世那些跨时代的战例记忆,或许有朝一日无恤也能指挥数万大军……唔,兵仙韩信那种多多益善的段位就不要想了,天才才做得到。

唉,也不知道兵圣孙武现在到底还在不在吴国帮夫差父子打工,那部跨时代的巨著《孙子兵法》写出来了没有?

在学习的同时,赵无恤也向王孙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王孙,虽说此次是以备盗贼为名,但你我都清楚,这新田附近百里之内,六卿驻了整整六师的兵力,加上国人勇武彪悍,哪里有什么大盗可言。”

六卿的武装,假想敌自然不会是那少数流窜的山野盗贼,而是其他的卿。现在晋国分成了三股势力,赵魏韩一个派系,范、中行一个派系,晋侯、知氏一个势力。孰强孰弱,也真如那宋国大司马乐祁所说,根本就无法分辨……大家只能小心防备,对自家治下乡邑的守备训练抓得特别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继续说道:“所以乡民都是被里胥逼迫来的,心思都在家中农事上,不乐操练之辛苦,效率也会降低一些。我们不如以蹴鞠诱惑之,使其在游戏里学到战阵配合之法,再进一步演习金鼓旗帜,进退阵法,你看可行否?”

王孙期思索了一下,露出了困惑之色:“君子的想法不错,此举会让乡卒乐于操练,这蹴鞠期也知道,在齐地较为流行,但只是单人或三四人的技巧游戏,起不到练兵的功效啊!”

“小子所说的蹴鞠,和齐人那表演和技巧性质的玩耍大不相同,这样吧,今天王孙先选定两伍,发放兵器,小子改日再做出足毬来,让下宫赵兵比试一场,演练给王孙看看。”

赵无恤所说的蹴鞠,其实是将后世足球和橄榄球结合,其对抗性和剧烈性自然不是春秋时的杂耍性质蹴鞠能比。而中国的竞赛性蹴鞠,得到秦汉才成型,并用于军事训练,甚至被班固列为兵家技巧之一种,赵无恤的建议,也算是拾后人牙慧了……

这一卒除了三个步兵两外,还有个新兵种骑兵两,赵无恤从乡民中挑出了几名善于骑乘的年轻圉童、牧人,和下宫带来的少年们合并后,由亲信虞喜作为两司马。

他心里也不由得暗暗吐槽:这一骑兵两的成分如此纯粹,以后会不会被人恶搞地叫成“圉牧骑士团”啊。

看着一个个年轻挺拔的少年骑在马背上,仿佛日后铁骑的雏形,赵无恤也来了兴致,亲自带着他们上马备鞍绕打谷场跑了几圈。

之后觉得还不尽兴,索性让王孙期就这样操练着徒卒,他从骑兵两里抽调了虞喜等几人,带着成巫作为向导,前去巡视乡中各里。也算是履行乡宰“问当地习俗风情,国野疾苦”的职责。

从乡寺附近出发,由近到远,分别是甲里、窦里、桑里,以及成氏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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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据成巫介绍,甲里是甲氏聚集之所,说起这甲氏,却是百年前晋卿中行林父灭赤狄后,将名为甲氏的部落整族迁到了晋国腹地。其中一支繁衍迁徙,来到了成邑,聚里而居,以甲为氏。

无恤新收的那几个骑童,统统都出自甲氏,对弓马颇为娴熟,他不由得对这个赤狄后裔的氏族多了些关注,论起来,他这身体的血管里也有一半的狄人血统呢!却不知道那个只有模糊印象的“母亲”又是来自何方,这估计是件糊涂事,连赵鞅都不一定清楚……

如今赵无恤看来,在经过数十年潜移默化后,甲里民众们的相貌和习俗几乎完全被晋人同化,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不必再视为异族。只有对马匹的崇尚还在甲氏有所存留,也不时有穿着袴褶的男子出现在里中。

在甲里绕了一圈后,无恤索性将那几个隶属于甲氏族长的圉童赎买了下来,以后就作为私兵使用。甲氏族长死活不敢收下帛币,声称这二三子是送予君子的赔罪礼物,无恤也没坚持,直接笑纳了。

不过甲氏在农耕方面,学了近百年,依然还处于刀耕火种的落后状态,里民喜欢打猎,对地里刨食都不太上心,亩产是几个里中最低的。好在时不时有猎获的肉食补充,还能去邻乡的市上用皮革和肉干换取粮食、布帛,也算能勉强度日。

接下来去的是窦里。

和甲里相比,窦里的道路更宽,房舍布局更整齐,而且要热闹很多,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路边种的有栗树,小孩儿们三俩成群在树下玩耍。

脸蛋脏兮兮的女孩儿用泥巴捏成陶豆陶鬲的样子,模仿大人朝食燕飨。而脸上挂着鼻涕的男孩儿们则光着屁股,拎着木棍,大摇大摆地骑着竹马演练……军阵?

让成巫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模仿的,居然是赵无恤昨天全副武装进入乡寺的姿态,无恤不由得啼笑皆非,自己竟然成了这群孩子的偶像?

孩子们见了偶像却没有扑上来抱着他的腿卖萌要糖吃,而是害羞地一哄而散,躲在门扉里探出留总角发型的小脑袋偷看。赵无恤让人记了下来,给他们家中都送去一些葛布,吩咐其父母一定要为这些孩童多做些衣褐,以度过寒冬。

唉,可惜兜里没有水果糖,春秋时诸夏人只有贵族,才能吃上麦芽等发酵做成的饴糖。姐姐季嬴就比较喜欢饴糖,时不时嘴里含着一块,那双好看的杏眼甜得眯成了月牙状……不知道楚国南境有没有可以制糖的甘蔗?要是做出来,还不得让馋嘴的季嬴脸蛋上甜出酒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起季嬴,赵无恤露出了微笑,同时也记起了对她的承诺:明年开春,定然要叫成邑乡变个模样!

但,想要实现这一想法,并且完成在赵鞅面前说下的大话:让来岁成邑乡的上计翻两番,那就得先彻底整合成邑内部。成氏四里,非得迅速拿下不可!

成氏,现在已经成了阻碍赵无恤完成计划的一块绊脚石,可搬开这块已经扎根百年之久的大石头却又不那么容易,至少,得一直拖到开春之后……想到这里,赵无恤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丝烦躁。

不过这烦躁很快就被消弭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种亲民的姿态已经赢得了整个窦里国人的好感。不停有人前来行礼拜谢,声称从未有过如此仁德爱幼的好乡宰,不愧是赵氏君子。这让无恤受宠若惊之余,又不由得感慨,这年代的底层民众,真的是太朴实了。

窦彭祖听说后,更专程从乡寺跑了过来,亲自作为引导,盛情邀请赵无恤去他家中坐坐。他还故意叫几个女儿侄女抹妆画眉,穿了冬至、腊祭、春社等节庆时才舍得穿的曲裾深衣,端来酒食款待。

送女送得如此明目张胆,瞎子都能看出他想干嘛。不过无恤瞧了瞧窦氏的几个女子,脸蛋还勉强能看,但身材却继承了窦彭祖的体格……于是就2333了。

无恤对丰满的胖妞兴趣不大,倒是侍从虞喜目不转睛地盯着窦彭祖一个胸大屁股大的嫡亲女儿可劲地看。

出来以后无恤一问,从厩苑就追随无恤,主从两人关系最为亲密的虞喜挠了挠头,腼腆地说:“主上,那位淑女一看就好生养啊!”

淑女?赵无恤看了看这些天怎么大块吃肉都还是瘦巴巴的虞喜,对他饱暖思**,想改良家族基因的追求表示理解。

正如诗曰:“辰彼硕女”,这年头底层国人野人们的确是比较欣赏高大壮硕,能干活好生养的女子。

当然,诸侯和卿大夫们的审美则是偏向后世一些,“手如柔荑”被大肆赞美。而逗比国君楚灵王就比较喜欢腰肢细一些的姑娘,正所谓“楚腰纤细掌中轻”嘛,想想都让人向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楚王好细腰”的真实含义……

“喜你也到婚娶的年纪了,要是真瞧上了,改天我找人为你说媒。”赵无恤丢下这句话就扶鞍上马继续往前走了,他对此没太在意,却不知道这给虞喜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虞喜今天看到那些刚摆脱隶臣身份的甲氏圉童,心有戚戚,因为半月之前,他也是同样的处境。可现在,却恍如隔世般,他已经铁定能成为国人,还被主上越级提拔为骑兵两司马,赐氏为虞,顿顿有精米肉食吃。

这要放以前,别说一个乡司徒,就算是普通国人家的女儿,他也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却触碰到了这样的机会,在他看来,好比摸到了天上的云彩一般——虞喜现在的眼光也就到这程度了。

这都是托了主上的恩赐啊!

对赵无恤的忠诚和感激如同野外的蔓草般,在虞喜的心中疯长,他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坚定地扈从于赵无恤身后。

恭送赵无恤离开窦里后,窦彭祖就又迈着肥胖的身躯,让人驾牛车送他回乡寺,他还要去陪同计侨统计今年的收成、户数,并做出明年的预算。

就在昨晚,当赵无恤准备用预算这个词汇和概念在计侨面前再度装逼时,却被计侨反打脸。当时计侨摇着头说道:“主上所谓的预算,其实侨每年都有做,不就是量入为出么?不过预算这词不错,侨以后就这么称呼了。”

装逼失败!赵无恤感觉自己作为穿越者的智商和尊严受到了嘲弄,他一怒之下就给计侨出了道后世的数学十大不解难题。计侨自从学会了“周髀数字”和竖式、方程后自以为天下算学无双,就自信地接了过去,先让他欲仙欲死上一个月再说。

接下来,就到了桑里,里如其名,远远就能看到里中央那棵高大的桑树,宽阔的树荫几乎遮蔽了近半个里,郁郁葱葱,如同驷马戎车的华盖一般。

赵无恤一行六人骑马沿着里道前行,在一处狭窄的拐角处,他却猛地勒住了缰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前方突然间人声鼎沸起来,依稀还能听到小犬狂吠的声音。几人面面相觑,成巫疑惑地说道:“难不成是桑里听说主上巡视,所以聚众迎接?”

赵无恤皱起了眉头,他今天打算微服巡视,并不喜欢这样大的阵仗。

“继续前行,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赵无恤打马领先,在马首刚出了这弯道,往外瞧了一眼后,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对面有来势汹汹的近两百人,大多短衣短褐,都手持木棍、农具,甚至还有反射着寒光的铜制戈矛、佩剑,这些人已经将里道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成巫也在他身后叫了声不好:“糟糕!是成氏的族兵!”

赵无恤闻言,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难道,这成氏竟然胆大包天到想聚众谋弑他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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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无恤惊疑不定时,对面的成氏族人却发出了一阵呼喊。

“抓住了,抓到那个贱婢了!”

却见那两百余人从两侧分开,露出了里面的情形,一个身穿文绣皮冠,满脸戾气的青年男子,他手持一把青铜短剑,正揪着一位浑身素稿的柔弱少女死命殴打!

男子先狠狠地扇了少女一巴掌,打得她嘴角流血,如同被巨大雨滴击碎的浮萍,随后猛地扯着她乌云般的头发,少女吃痛哭喊,像一株随风无助飘拂的弱柳倾倒在地,惨不忍睹。

远远能听见那男子骂道:“你这贱婢,竟然逃走?我非得将你在墓前剖心挖肝不可!快说,那个养犬的小童跑哪去了!乃公要把你们一齐带回去为叔伯殉葬。”

赵无恤驻马遥望那边的情形,他对男子的暴行勃然大怒,有意过去阻止。

成巫凑到耳边低声说道:“主上,那一脸凶相的男子正是前任乡司马,成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赵无恤看着那可怜的少女,心中有些犹豫。

突然,从路边的灌木丛里钻出了一个蓬头少年,身后跟着一只黑色小犬。还不等虞喜等人上前阻拦,少年已经咬着牙跑到赵无恤的马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

“君子,求君子救救我阿姊,我们不想去殉葬!”

殉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大概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他的心中顿时一片翻江倒海。

眼前闪过前世在殷墟博物馆陪葬坑中看到的场景:那成百上千的累累白骨,断头的、活埋的、肢解的,和狗彘牛马的尸骸混在一起,层层叠叠,不仔细辨认的话,甚至分不清是人还是畜生的……

用人殉葬,这种残忍的行为是作为穿越者的赵无恤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成氏啊成氏,你们真是在自己作死啊!

成巫凑上前来再次劝说道:“主上,虽然这成季并非刻意针对主上而来,但他们人多势众,还是先退为妙啊……”

赵无恤默然,虞喜等人想把抱住他腿的少年挪开,那少年却紧紧抓住,死不松手,黑亮的眼中带着倔强。一如赵无恤在立誓要保护姐姐季嬴,不让历史上弟逼姐死的惨剧重演时一样坚决。

少年和他想保护珍惜的人的愿望,是一模一样的,打马离开,坐视这对姐弟被虐杀殉葬?还是……

成巫的劝说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对面的嘈杂声叫骂声依旧,虞喜在则询问究竟要不要调转马头。

一阵热血涌过胸膛,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们放开他。”只听赵无恤淡淡地命令道。

他又低头看向那个少年:“你也松手吧,你阿姊,我会替你救回来的。”

少年迟疑也一下,乖乖地放了手,任凭赵无恤拍马朝前方而去,他这才醒悟过来,在后边大声喊道:“我……奴愿为君子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成巫见状,差点气得咬了舌头,他本以为昨日面对成氏公开羞辱,尚能隐忍片刻,再以雷霆一击发难的君子无恤是个少年老成的稳妥之人,没想到今天却……却依然是少年性情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冲动啊,太冲动了!

成巫声音有些嘶哑了:“主上!俗语道,千金之子,不涉危堂,不能过去啊,万一您有个闪失……”

赵无恤听罢却笑了,笑得很轻蔑,他扬了扬马鞭,以极其装逼的姿态指着对面的那两百余众说道:“成巫何必担忧,此辈,土鸡瓦狗尔!”

土鸡瓦狗?成巫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人头,脸色青红皂白,浑身冷汗直冒。心想君子啊君子,这又是何必呢,小不忍则必乱大谋。昨夜赵无恤找他细问成氏情形后,已经决定开春后再徐徐图之啊!可现在却因为两个连犬马都不如的隶妾坏了大事……

成巫正纠结着要如何将无恤劝回来,却斜眼瞥见虞喜如同无恤的影子一般,紧追而去,他双腿紧紧夹着马身,单手持铜矛,忠诚地扈从在无恤侧后方。

那三四个少年骑士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作为无恤在厩苑里的老班底,这些天脱离了奴隶籍贯后,被无恤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潜移默化之下,少年们早已存了为他效死的心思。

成巫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半大孩子们就不怕死么?虽然一般人不敢对赵氏君子怎么样,但对面可是那个脑袋缺根弦的成季啊,万一他恶向胆边生,索性暴起杀人怎么办?何况成氏有两百余人啊!一人扔块石头,都能把这点人马给葬喽!

他想象这那种后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是君子无恤真的死于非命,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就算他今天侥幸逃过一劫,但接下来,还得面对主君赵鞅的丧子之怒,那才是百死莫赎啊!说不定,说不定会把他们在场的人统统坑了给无恤陪葬!

成巫清楚,从他叛出家门那一刻起,成氏最想杀的人,大概就是他了,这要跟着过去,大概是凶多吉少。

他昨日连赌两次,赌到了投效君子无恤的首功,赌到了一个垂涎已久的乡三老职位,今天呢,反正都是死,要不就再搏一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咬了咬牙,追上前去拉住了走在末尾那个少年。

少年骑士回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三老这是作甚,快放手,我还要去追随主上呢!”

成巫骂道:“贼!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又有甚么区别,还不快去打谷场,向乡司马等告急,让他们速速带人过来桑里!”

“人越多越好,来的越快越好,速去,速去!”

少年一脸不情愿地离开了,仿佛错过了莫大的荣誉似的。

成巫叹了口气,暗道你这小子不知好歹,我或许是救了你一命。唉,应该自己去报信,顺便脱身来着,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被驱逐出宗族后漂泊半生,何苦跟着一群半大少年去热血?

……

在前世时,网上流行过一些图片。

你是要当一辈子懦夫,还是要当英雄,哪怕只有几分钟?

赵无恤自问从来就不是英雄,他很惜命,他还有前世今生未偿的巨大遗憾没有弥补,还有波澜壮阔的历史等着他去改变。

但这具身体虚岁也才十四,少年的荷尔蒙一旦超量发作,当热血在胸中涌动时,他的身体便会先于大脑做出决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看到那个少年将失去姐姐的痛苦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于是便想做些什么。

顺便,要是能把对面的成氏族兵主力一起解决掉就好了,虽然这听上去有些玄幻。

万幸,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无恤侧目看去,瘦巴巴的虞喜跟了上来,他在半个时辰前才经历了一场“初恋”的洗礼,此刻却持矛侍卫着无恤,向死而生,没有半分顾虑和不舍。

四名骑童跟了上来,他们矢志不渝,

坚毅的脸甚至能反过来给赵无恤以勇气。

最后,连矮小怕死的成巫也不情不愿地跟上来了,他就这么后悔着,叹气着,却也默默上前,悬在队伍的末尾。

一行五人五骑,仿佛跳海自寻死路的旅鼠似的,朝密密麻麻、手持武器,正用不善目光看向他们的成氏族兵走了过去。

赵无恤嘴角牵起一丝微笑,他也当真视对面两百成氏族兵若无物,催马上前,朝着正在对少女施暴的成季喝道:“竖子敢尔!还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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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在族长成翁被君子无恤那句“勿谓言之不预也”给气晕过去后,成叔是个没主见的,于是成氏暂时就由蛮横而脑子缺根弦的成季当家做主。

成季当家后顾盼自雄,决定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搜拿那两个逃跑的殉葬隶妾。

是夜,甲里和桑里改换门庭,投效君子无恤并提供粮草丁壮的消息传来,气得成季连摔了好几个铜酒樽。

成季虽然愚昧自大,还没疯狂到敢直接和君子无恤动武的地步,但他对甲里、桑里等却没什么顾忌。于是他第二天便以搜拿逃奴为借口,带着两百余成氏族人开进桑里、窦里、甲里,准备报复窦彭祖等人的“背叛”,最先遭殃的桑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而那对殉葬的隶妾姐弟在东躲西藏了一夜后,总算跑出了成氏四里,来到了桑里这棵犹如华盖的大桑树附近,却被到处设卡的成氏族人逮了个正着。

如今,成季正用力揪着那个柔弱少女的头发,要将她身上的缟素统统撕掉,裸身拉回成氏残忍杀害。就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洪亮的声音。

“竖子敢尔!还不住手!”

被人骂了声“竖子”后,成季愕然回头,诧异地看着骑行靠近的少年人,脸上怒意顿生。

这是哪家的黄口孺子,竟敢骂乃公!

成季正在恼怒,看到了赵无恤的打扮,玄色甲胄,玄色大氅,分明是大夫或者卿子一级的规格。他立刻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赵氏君子,新任的乡宰,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的年轻。

他也看到了隐藏于无恤身后,一身乡三老服饰的成巫,成季几乎恨得咬碎了牙齿,在他看来,成巫是成氏的叛徒和败类,最是该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季正琢磨着要不要在这里让人把成巫拽下马来分尸,却见赵无恤马不停蹄,越来越近,并用马鞭用力指着他的鼻尖说道:

“放开那女子,我便让你活着离开。”

这是一句冷漠的命令,不带丝毫商量的口吻,成季被他那上位者的气势所压,不由得头一缩,待他看了看对面形单影只的五骑,又回头瞧瞧自家身后站得黑压压的两百余人,顿时又有了胆气。

怎么看都是自己这边占了绝对优势,这位小君子是不是还没搞清楚情况啊?

他犟着头回应道:“是赵氏君子么?此贱婢是我成氏的逃奴,我来缉拿她,是我们的家事。就算你是君子,就算你是乡宰,也不好过问,君子还是请回吧,我成氏与君子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井水不犯河水?你成氏当自己是什么东西?赵无恤差点被逗乐了,他没有停,继续催马上前。

居然还不停下!成季脸色微变,喝令道:“二三子,拦住他!”

有几个胆大的成氏族兵闻言跃跃欲试。

“谁敢!”却见赵无恤一声清脆的怒喝。

虞喜等踏马上前,不约而同地发声斥责:“谁敢!”仿佛是无恤的回音。

五骑像五把尖矛,高大的骏马呼赫呼赫地打着响鼻,上前阻挡者或许会被持矛的骑童刺穿胸口,或者被马撞倒踩死。组织度极差的成氏族兵迟疑了,你推我攮,却没人再踏出半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下成季甚至都能看清对面骑士们的面容,君子无恤皮制甲胄上的玄鸟纹饰,骑童们青色的幘巾,以及成巫额头冒出的冷汗。

一向蛮横,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成季也感到了些许压力,他一手继续揪着那女子,同时厉声喝骂道:“愣着干什么!快给乃公上,他们只有五骑!只要拽下一人,自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成氏族兵面面相觑,在做最后的犹豫。

赵无恤眼睛微眯,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他一边行进一边扬鞭大声说道:“尔等庶民,不要自误!”

“我乃嬴姓赵氏君子,以天命玄鸟为旌旗,以驷马六骏为御驾!”

“我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死必有五鼎五簋而葬!”

“我是昊天上帝的血脉,随便一滴血液都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尊贵!”

“谁若是敢伤我一根毫毛,我的父亲,晋国上军将雷霆暴怒之下,定会以赵氏之师将此乡四里夷为平地,把成氏三族诛杀殆尽,尔等亲人到时碾为粉末!”

一席话下来,不管成氏族兵们听得懂几分,反正是被赵无恤的气势镇住了。

他们现在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乖乖,对面那少年可是赵氏君子啊,是主人的主人的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我只寻成季一人罪过,你们大可自行散去,本君子既往不咎!”

赵无恤此刻仿佛戴有有神圣的光环,他手无寸兵,站成人墙的两百全副武装的成氏族人却被他逼得步步后退。

众人开始面露敬畏之色,下宫,赵氏,那是他们无法仰望的至高存在。如果说成氏是他们头顶的屋盖,那赵氏,就是成邑这小小屋子上空广袤无垠的蓝色天穹!

高贵的卿族与低贱庶民的差距,好比云泥!

而且,赵氏之宫离城邑乡只有三十多里,实在是太近了。乡民们在每年一个月的服役期间,途径下宫左近时,谁没仰望过那巍峨的墙垣和高大气派的楼宇,谁没有在震天动地的赵氏车队行进时战战兢兢地跪拜稽首过?

如同圣人渡河时神迹显露,大河之水自动分开,成氏族人在赵无恤步步逼近下突然崩溃了。他们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紧握着木棍、农具、兵器的手,或抱头鼠窜,或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甚至还有少数人干脆调转了矛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无恤马屁股之侧,气势汹汹地朝已成孤家寡人的成季而去!

方才无恤的一番话,成巫听得如痴如醉,此刻看着赵无恤的背影,他仿佛见到了泰一神的使者降临人间,有种追随其后,跪拜叩首的冲动。

“所谓的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商卒倒戈相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仿佛目睹了伟大的神迹,现在一点不后悔方才没有离开。

形势剧变得太过突然,成季目瞪口呆,手里握着的青铜短剑,迟迟没有落到那女子柔弱白皙的脖颈上。他这才觉得手无寸兵的君子无恤竟是如此的可怕,脑中那根绷紧的弦断裂了,他也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杀了他!必须杀了此子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看赵无恤下马,走到了面前数丈的位置,疯狂的成季脸上面目狰狞,突然暴起,哇哇大叫举着青铜短剑就要刺向无恤的胸口!

无恤早有防范,面对一个神经崩溃者漏洞百出的一击,他轻松躲过,随后重重踹出一脚,把成季连同武器踢开,差虞喜等人拿下绑了。

自始至终,除了成季的困兽之斗外,成氏两百余人,无人胆敢反抗。

成巫、虞喜等视此为奇迹,只有赵无恤心中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做英雄,你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要有实力。

赵无恤有实力,他背后是庞大的赵氏家族,是赵氏统治此地一百多年的余威。

众人心中一直埋藏着对赵氏又敬又畏的种子,赵无恤所做的,只是用言语浇灌雨水使其生长。当恐惧和害怕在成氏族兵心中慢慢发芽时,量变终于导致了质变。

所以他一言之威,竟至于斯!

大事已毕,无恤躬下身,孰视那隶妾容貌。正所谓女要俏,一身孝。只见这少女瓜子脸,一身素稿,肩膀和胸口处被粗暴地撕破,露出了白腻的肌肤,她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惨红的鲜血,看上去颇有几分凄凉的美感。

出于前世爱护异性的习惯,无恤将背后的玄色大氅解下,披在那隶妾身上,随后揽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她轻轻抱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巫看着赵无恤对那少女温情脉脉的动作,顿时误会了什么,心想原来主上是瞧上了那隶妾的容貌,才有今日此举?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啊,正常,正常。

他冷眼看着被五花大绑后,如同一条死狗的成季,乘机上去踹了他一脚,以报昔日在宗族中被其多次欺压凌辱之仇。

周围的成氏族兵多数还在发愣,少数机灵的已经拔腿准备开溜了。

“轰轰轰轰!”

正在此时,却听到了四周响起了一阵金鼓齐鸣声。

随之而来的,是喊杀声,叫骂声,脚步声,呼天啸地,从成邑乡各里的方向传来。

而那些声势汇集的中心,便是桑里这一株犹如华盖般的大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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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成巫脸色微变,心想难道是成氏余孽又杀将过来了?虞喜等牵马聚集一处,亮出兵戈,凝神戒备,只有赵无恤闭上眼睛听了一会,露出了微笑。

“莫慌,是我们的人。”

远远传来模糊的声浪:“谁敢伤我家主上!”这是乡寺打谷场位置方向,一支全速行军的卒伍在齐齐呐喊。

赵无恤甚至能听出其中恶少年田贲冲动的哇哇怪叫,大块头穆夏披着三层皮甲呼呼赫赫的喘息和沉重脚步,还有王孙期、羊舌戎俩名军官指挥卒伍行进次序的清晰号令。

原来,当那个骑童终于骑着口吐白沫的马冲到打谷场,通报成巫交待的情况后,王孙期立刻做出了决断。他带着才刚刚发放完武器,排好队列的一整个卒,来了场急行军,驰援桑里。

“成氏休得伤吾贤乡宰!”

“休得伤无恤小君子!”

这是窦里、甲里,以及桑里民众的声音,赵无恤今天巡视各里时展现的亲民举动,为他赢得了三里国野的一致爱戴。当无恤在桑里遭遇成氏族兵,被困大桑树下的消息传来时,朴实的国人们便自发地取了家中的农具、弓箭,匆匆聚集,跟在下宫赵兵身后,赶来解围。

等卒伍、里民们纷纷赶到后,却发现自己扑了一场空。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却发现对手,那些成氏族兵早就扔光了手里的武器,三两五人聚在一块,蹲的满桑树下都是,见里民和赵兵警惕地靠近,他们纷纷跪地讨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的焦点聚集到了还怀抱着美人的赵无恤身上。

王孙期、羊舌戎、田贲、穆夏、窦彭祖等人纷纷挤开人群,过来询问无恤安危。见无恤毫发无伤后,他们便一传十十传百地向后方传递这样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主上无恙,乡宰无恙,小君子无恙!”

里民和卒伍们闻言,顿时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喧嚣其上,震得桑里房屋顶的瓦片瑟瑟抖动,震得大桑树那些枯黄的桑叶纷纷飘落。

赵无恤看着这萧萧落木,不由得心生感慨,仅仅治理成邑两日,竟能有如此成效,得民心至此,他来之前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两天的辛苦,方才如履薄冰的冒险,值了!

无恤微笑着,可惜不能向民众们挥手致意,因为他还紧紧抱着那位已经悄悄睁开眼睛偷偷看他,脸色微红的美隶妾。

“瞧啊,这就是我的领邑!”他无处诉说,就莫名其妙地朝怀里的少女说了这么一句。

那少女红着脸,声若蚊蝇地回了一句什么话,却被周围声浪掩盖,赵无恤竟没听清。

随后,赵无恤回到了那个早已看呆了的养犬小童处,将柔若无骨的少女轻轻放在里民从家中找来的薄席上,他又摸着小童的头说道:“本君子说到做到,你阿姊,我给你带回来了,这之后就交给你了。”

小童眼中闪着崇拜的目光,他重重颔首,捏起了小拳头,发下了和赵无恤当初一模一样的誓言:“君子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阿姊!”

放下怀中的伊人后,赵无恤整理了下早已被冷汗浸湿的甲衣,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跨上了黑色的骏马,总发披肩。他要让领民们能看见他的脸,看清他们的领主是谁。

在他周围,是一卒满编百人的赵兵,加上三个里数百国野民众,都抬头仰望这这位脸庞如阳光般耀眼的少年君子,等待他的下一个命令。

无恤轻抚缰绳,他的马首,便转向了西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巫若有所悟,那是日落的方向,也是成氏四里所在的方向。

“主上,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哪?”赵无恤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

形势已经逆转,之前他和成巫等人设想推演的,开春之后再对成氏徐徐图之的计划,已经不再必要了。

成氏的一半武装,已经彻底交待在了这株大桑树下,被里民和卒伍解除武装看押了起来,其中少部分人甚至还能被成巫策反,充当带路党。

“二三子听令!唯我马首是瞻!”

卒伍们整齐的山呼海啸声响彻桑里。

“唯!”

民众们曾次不齐的应和也随后响成一片。

赵无恤方才未亮兵器,便一人吓散两百成氏族兵。

现在,他终于抽出了手中的青铜长剑,在夕阳映照的金色光芒下,剑尖直指西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去成氏四里!”

……

夜幕将黑,在成氏庄园一间温暖的里屋内,兽口铜燎炉燃着醒神的熏香,昨天被赵氏君子一封拜帖直接气晕的成翁,依然还在昏迷当中。

垂垂老矣的成翁做了一个梦,仿佛又回到了他还青春年少的时代。

他是服侍过赵文子、赵景子、当代家主赵鞅的三代老臣,从一介端溺壶的竖童,只靠着攒资历,熬了几十年,愣是做到了爵比下大夫,乡三老的职位。

算起来,赵景子和赵鞅都不是家族嫡长子,而是以庶子身份逆袭,最终成功上位的。

历次换嫡的经过,成翁都历历在目,虽然当时他没有丝毫发言权,只是低眉顺眼地伺候在旁,或者忙不迭地跑路传话。

那位温润君子,五十多岁就衰老的赵文子,是因为害怕贪婪而不肯退让的嫡子四处树敌,争夺膏腴之地州县,重蹈赵氏下宫之难的覆辙。所以毅然换上了默默无闻,性格温和,以不争为争的景子赵成。

而赵景子时代,形势又不同了,六卿之争已经愈演愈烈,非有一位强悍的伟主不能光大家业。所以,年轻时代便锋芒毕露的庶子赵鞅被选了出来,推上了世子之位。

伯为嫡长,孟为庶长,所以赵氏的家主才经常被人尊称为赵孟。

而如今的情形何其相似,四子争位,会是谁最终得胜呢?是成氏早就选择好的的嫡君子仲信么,还是过去十多年里从未被人看好,近一个月却犹如异军突起的庶君子无恤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神灵打架,山鬼遭殃。成翁在梦中皱眉苦思,设想如果君子无恤当了家主,统辖赵氏,会怎么报复与他公然对抗的成氏呢?成氏,是不是一开始就选错了路,现在退让求饶还来得及么?

从看到那句“勿谓言之不预也”时,成翁就明白了,这次他恐怕是把硬石头当场软泥来踩,自家活该踢瘸了腿。

“阿翁,阿翁?”

成翁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在闪烁的烛光映照下,他看见侄子成叔伺候在侧,正轻声喊着他。

一向没主见的成叔这两天急得面容憔悴,见成翁醒来,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四十多岁的人却带着哭腔说道:“阿翁,你终于醒过来了,您让侄子好生担心。”

成翁由侄子和侍女搀扶,强撑着从榻上起身,成氏一族的里胥、邻长们听说他醒来,纷纷涌进来眼巴巴地望着他,问候声,哭泣声响彻屋内。

成翁眉头大皱,拄着鸠杖狠狠地往地板上一敲:“乱什么!哭什么!老夫还没死呢!”

他的目光在屋内流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那个冲动的小儿子成季。

“阿季呢?他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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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叔擦了擦眼泪道:“阿翁,昨日本应为叔伯殉葬的两名隶妾逃了,阿季带着人去抓他们,还说要乘此机会开进桑里、窦里、甲里去,把那三家改换门庭的小人掀个底朝天!”

“什么!”成翁惊骇莫名。

“他带了多少人去?现在到哪了?”

“两百余人,我成氏四里大半男丁都跟着走了,现在还没消息传回来,大概,大概已经到甲里了吧。”

成翁瞬间垮了下来,满心绝望的他手不住地拍打着木制的榻:“阿季怎么敢这样!现在正是应该低调之时,我成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再去招惹君子无恤,那就是自寻死路啊!”

成翁一口痰气发作,差点又晕了过去。

屋内顿时又慌成一团。

然而屋外的场面却更加混乱,尖叫声、奔逃声不断响起,传入室中,随之而来的还有远处一阵齐刷刷的踏步,仿佛数百卒伍在列队行进。

成翁有气无力地问道:“外面又怎么了?”

几个从屋外钻进来的成氏族人四肢战栗,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阿翁,是君子无恤,他带着大队人马,身披甲胄手持兵戈,把庄园给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氏的庄园被围了?成叔听罢两眼呆滞,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众族人也胆战心惊。

“哈哈哈,好,好一个君子无恤,不愧是赵氏子孙,天命玄鸟的血脉,十三岁弱冠之年,就能如此狠辣决绝!”

成翁却如同回光返照般,仰天干笑了几声,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儿子和族人,再次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有个族人凑过来讷讷地说道:“阿翁,要不要召集族人取兵甲防备?”

“啪!”

却是成翁抽起鸠杖,砸得他头破血流!

“防备?怎么防备!你是嫌我成氏的处境还不够惨么?万一君子无恤上报下宫,说我们公然聚众反叛,引一旅赵兵精锐来攻,我们除了授首灭门,还能怎么办?从一开始,就算错了啊!”

“也怪我,回到这成乡小邑蜗居数年,眼界变小了,竟不能识真君子,还妄图与之对抗……”

“阿翁,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成翁重重地喘息了几下,眼睛微微眯起,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服侍文子、景子时的精明。

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衣,开中门迎客!”

……

让两司马羊舌戎、乡司徒窦彭祖带着部分里民留在大桑树下看押那两百余成氏族人。赵无恤则率领其余卒伍、精壮国人,浩浩汤汤地向成氏四里进发。

夜色已暗,多达三四百人的队伍成分杂糅,在乡司马王孙期的维持下,竟然还能保持规整。这让无恤对王孙期又高看了一眼,孰不知这其中也有他的威望在发挥作用。

在昔日神棍成巫别有用心的宣扬下,无恤方才在大桑树下“单人单骑喝退两百余人”的事迹在里民中迅速流传开来。他们看向无恤的目光,也从爱戴变为崇敬,行进时,竟然自觉地遵守秩序,不敢随着性子胡来。

何况,三里民众对往日蛮横贪婪的成氏,可是积攒了不少怨气的,能跟着乡宰前去痛打落水狗,何乐而不为?

他们点起了松明、薪柴做的火把,犹如一条光亮的长龙,陆续抵达了成氏庄园,将其正面完全包围了起来。

这是无恤第一次来到成里,一看之下才发现,成氏作为此地首富,冠绝七里的百年小族,也颇有些底气,难怪敢丧心病狂地和他作对。

成氏庄园正面是一堵山石堆砌,有两人高的围墙,墙上开了道中门,用结实而厚重的木料,以铜柳装钉制成。门上面是硬山式的望楼,可以容三人站在上面朝下射箭,顶上覆盖有青灰色的瓦当。至于作用是拿来警戒盗贼,还是防范赵无恤等辈,就只能见仁见智了。

除非有贵客,否则中门不会随意开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道高墙几乎将进出成氏四里的通道完全封死,据那个养犬的小童说,他和姐姐是从一处无人知晓的狗洞里钻出来的。

所以,一旦有事,成氏便可以退而据守,成巫描述说,里面还有农田、桑梓、粮仓、府库等,完全能自给自足,独立于乡寺体系之外。

石墙的两侧,则是一人高的夯土墙垣,最终将和成邑乡墙合为一体,上面开了个侧门。门上有个小小眼孔,现在后边似乎也有人在朝外窥探,却被众人的阵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主上,让某去砍一棵大树,将这门撞开,再以我为先锋,冲将进去!杀他个鸡犬不留!”这是田贲的建议,瞧得出来,这是他极为热衷的事情。

“何必那么麻烦,主上,这墙垣那么矮,我就能爬过去,只要将守门的击杀,从里边打开门栓不就行了?”身手灵活的虞喜凑过来作此建议。

王孙期则默默上前泼了凉水:“小君子可想好动武的后果了?”

赵无恤还在沉吟,说实话,今天是因为事发突然,他才顺势而动,却并没有想好到底该将成氏如何处置。

既然赵无恤做了乡宰,就无法容忍自己领邑内部还有成氏这样强大的独立势力存在!所以,他必须把成氏和外界隔离的“围墙”摧垮,至少使之构不成威胁。

但另一方面,成翁是位三代老臣,这样的人在赵氏中可不多了,无恤也必须注意舆论。逼死老臣的名声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对日后统辖其他各县的家臣,会是件麻烦事情。

所以,除非无恤失心疯了,才会真玩出莽夫田贲热衷的那种,血洗成氏四里的暴行来。现如今可是春秋,灭人国尚且讲究不亡其社稷宗庙,何况是罪不至死的家臣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真那样,无恤的一生恐怕都将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污点,对他争夺其他家臣的支持,竞争赵氏世子之位大为不利,更别说接下来一年还想在少了一半人口的成邑乡做出何等政绩来了。

姐姐季嬴听说后,大概也会失望吧。

就在这时,侧们的眼孔处出现了一双眼睛,瓮声瓮气地朝外面喊话道:“家主说,乡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勿焦虑,我等这就开中门迎客!”

中门迎客?

赵无恤的手下们面面相觑,无恤也和知晓成氏底细的成巫对视了一眼,他心中暗道这成氏果然聪明,没有采取反抗的姿态。不过这样也好,别看三里国野民众都跟着无恤来撑场面,气势汹汹,但靠谱的战斗人员其实只有那二三十名下宫赵兵,其余都是拉拉队员。

于是他挥了挥手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违令者,家法处置!”

吱呀吱呀,成里的中门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开启过,也许一月,或许一年,那些积累多时的灰尘泥土不断掉落下来。门缝渐渐变大,门两侧的人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情形。

赵无恤第一次和他此次的“对手”,老迈的成氏族长打了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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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成翁今天穿戴着赵鞅特赐的下大夫服饰,他头顶巍峨冠带和玄色幘巾,似乎想掩盖那些早已灰白的头发,服饰宽衣博袖,上有纹绣。他腰杆微微弯曲,手柱鸠杖,也在眯着老奸巨猾的眼睛打量赵无恤。

当中门完全大开后,成翁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外面黑压压地全是人,而且都明火执仗,仿佛就要一拥而入,将成氏的家业焚尽!

而人群的中央,正是一身玄色皮甲,免胄,总发披肩,骑着黑色骏马的君子无恤。这就是两日来,在不直接交手的较量中,将他打得丢盔弃甲的可怕影子?

太年轻了,这是成翁初见无恤后的感慨,他简直无法相信,就是这样一个黄口孺子,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将扎根于此百年的成氏震颤得摇摇欲坠。

真的是位少年英雄啊!我族一开始就采取正面对抗的方式,绝对是个错误!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吧。

成翁心思一转,战战巍巍地做趋行下拜状,脸上神色戚戚:“服侍过文子、景子、当代宗主的三代老臣,主君特赐爵比下大夫,前乡三老成翁,拜迎小君子。小君子今天来,是要将我成氏一族斩尽杀绝的么?不知我那不成器儿子成季的头颅,小君子可带来了?”

这老不修以前就是一个端溺壶的竖人罢了,却在此卖弄资历,装腔作势扮可怜,还想拿三代赵氏主君来压无恤,可惜演技比起下宫那些早就玩成人精的高级家臣来,图样!

赵无恤也没有给他面子,他下了马,大步走了过去,却没如成翁想象中那般不计前嫌地扶他起身,君臣一笑泯恩仇。而是大刺刺地叉开腿,往前边一站,就等着受他那一拜。

成翁就这么半跪半蹲,继续下拜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场面一时无比尴尬。他最后才艰难地趴地上叩了首,又气哼哼地拄着鸠杖起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个照面,成翁就自己作死,吃了个闷头亏,对面前的少年更是不敢小觑。

赵无恤终于开腔了:“成翁想到哪里去了,昨日成氏丧葬,小子初来乍到,想着公务要紧,便先至乡寺。没有亲来拜访,只是差随从带了拜帖和礼物来,实在是无礼至极。这不,今日事毕,小子就亲自登门来了!成翁,还不迎我等进去,到那位成氏叔伯的墓冢前祭拜祭拜么?”

“至于您的儿子成季和族人们,都安然无恙,被我安排了亲信盛情款待着,成翁一会自然就能见到他了。”

听到拜帖两字,昨日竹片上那几个丑陋的篆字似乎又在成翁眼前晃来晃去,他一口老血差点再次喷了出来,好容易才咽了下去。

此子还知道什么叫无礼?老夫对你跪拜叩首,你却不学那些仁德君主一样上前搀扶!但成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们成氏无礼在先。

不过,前来祭拜死者?成翁打死也不相信这是君子无恤的真实目的。

但事到如今,成氏的大半武装已经不知去向,大概都被缴械关押着,所以就算拦着不让,人家也会持戈矛强行闯进来,这,这简直就是逼门而入啊!

成翁强忍住关上中门不见这些恶客,躲回屋内继续哆嗦的冲动,吩咐族人清出道路,让无恤等人进去,但是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又面露迟疑。

“君子,乡邻们能前来帮忙,自然求之不得,但成氏小院,可放不下这么多人啊……”

“这个好办,王孙司马,你带田贲及一两步卒,在外维持秩序,严禁抢掠,不许打扰,违者家法处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又过头对三里的国人野人们大声说道:“诸位能追随小子到此,感激不尽,容再等小子半个时辰,我去去就回。”

应和声响起一片,连成翁都感到心惊,此子居然能得人心如此?

赵无恤又唤过虞喜,在他耳旁说了如此这般,随后就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步骑鱼贯而入。成氏也不敢关门,让外头的人心存疑虑,只得差了些剩余的族人在门口小心提防,两厢对峙之下,场面一时十分凝重……

王孙期面无表情地领命而去,迅速安排人手维持秩序,吩咐里民们原地坐下休息等待。而一心想着冲进去杀人放火的田贲,则只能满脸不乐意地留在门口干瞪眼。

塌鼻子的国人恶少年也不讲究,他气哼哼地盘腿坐在地上,抽出锋利的青铜短剑搁在膝盖上,冲对面缩头缩脑的成氏族人恶狠狠地威胁道:“过上半个时辰,要是主上还不见出来,乃公就杀将进去,将你们成氏屠个鸡犬不留!”

……

随赵无恤进入的人中,曾在此生活过多年的成巫赫然在列。跟着队伍亦步亦趋之下,他能感受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在不停地盯着他看,目光中有痛恨和不解,仿佛他就是引狼入室的罪魁祸首。

成巫对此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把腰板挺得更直,戴冠的头昂得更高。他在尽情享受这一刻,衣锦还乡,以凌驾其上的方式回到这里,叫那些曾欺凌他的成氏大宗们低头匍匐,是他十年来的梦想。

如今,这念想马上就要实现了,等一会,准叫你们统统破胆!想着君子无恤的计划,成巫越想越兴奋,脚步也不由得飘了起来。

而那个曾亲手将他开除族籍,赶出成里的老不死成翁,则只是冷冷地瞥了成巫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穿着的服饰上:那是乡三老的全套装束,昨天之前,这还是专属于成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翁又孰视跟随赵无恤进来的赵兵们,虽然年轻,但都披甲带剑,应该是下宫精锐,其中一个魁梧的大块头还扛着一个**袋,隐约还能看到里面有人在挣扎。

在他示意下,侄子成叔凑上前问道:“这是何物?”

成巫抢上一步接过话头,目光中带着挑衅,“成翁家不是跑了两个陪葬的隶妾们?这不,我家主上在桑里将其抓获后,就给你们送回来了!”

见是成巫,成叔便抿起了嘴,不想与他交谈。

且不提成氏三人暗中的勾心斗角,赵无恤此时也在观察成里的内部。

成氏四里分为两大部分,前头是坚固而富庶的庄园,住的主要是成翁、成叔等大宗,以及地位较高的国人。

一行人途经一座三进式的主院落,只见粗大的柱子顶起屋宇,青灰色的瓦片和瓦当排列整齐,院落的样式和乡寺差不多,但面积却是后者数倍。还立了一座三层高的望楼,是成邑最高大的建筑,可以俯瞰整个乡。

赵无恤停下了脚步,口中啧啧称奇道:“成翁,你这院子真是宽敞,比乡寺好太多了,不过,私家大于公室,可是超过周礼和家法的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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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翁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心里想着你赵氏不也经常在燕飨上公然使用诸侯礼乐,老夫又不是没见过,谁跟谁比僭越?但口中却只能唯唯诺诺。

赵无恤淡淡一笑,没有深究,继续向前走去。

接着又经过一片开阔的练武场地,就着月光和火把望去,至少能容百人。地面上还铺了层细沙,边缘立有箭靶,墙边靠着些来不及藏好的戈矛,想必成氏族人经常在此操练。

无恤又停了下来,指着靶场道:“好地方,比我那乡寺前的打谷场气派多了,成翁,你成氏族兵都可以凑足满编的一旅了吧?之前可是把桑里的大桑树荫都站得满满当当!真是羡煞小子也。”

成翁哑然,心想我家青壮男丁也不过五百余,哪里养得起一旅家兵,君子无恤今天是专程来找茬的吧。

像这样,每到一处,赵无恤都停下点评一番,其意思无非是成氏无论是居所、奴役的庶子人数、以及族兵武器,都超过了赵氏家法规定……

一次两次,老成翁还能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反复几次之后,他便冷汗直冒,无话可说了。

这君子无恤,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沿着庄园的石子路走了半里后,便进入了普通的闾左民居,脚下也变为泥泞的土路,这里居住着甕牖绳枢之子,以及甿隶野人。

所谓成氏四里,其实没有什么间隔,本来就是成氏聚族而居形成的。但正如嫡、庶有别,成氏繁衍数百年,虽然名为同族,实际上却有远近亲疏之分。很多贫困的族人,如曾经的成巫,实际上的地位与隶臣妾差不多,也被强迁到了闾左居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据成巫描述,这些弱势小宗常年租种大宗土地,每年都要上交一半收成作为地租。农闲时,还要为大宗修缮庄园、整治沟渠,乃至充当没有人身自由的奴仆族兵,苦不堪言。而其中不屈服大宗权势,想另谋出路的人,就会像成巫一样,被逐出宗族,失去身份,甚至连父母的坟都会被强迁走。

无恤听罢了然,春秋,果然还是个宗法社会啊。

他细细观察,发现这里的土屋很简陋,有的缺了半边墙,有的只盖着茅草。时间已经入冬,天气变得寒冷,到了冬至、腊月,在没有炭火和炕的情况下,定是冰冷异常。据成巫说,每年都会冻死几个人,而成氏大宗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不断催促他们去帮忙修缮富丽堂皇的庄园……

成氏四里人多势众,而且土地也最为肥沃,占据了整个乡最好的水源,但财富却完全集中于成翁一系的庄园内。而普通的里民大多面有菜色,敝衣绳履,无裳无褐。孩子们脏兮兮的,衣不蔽体,穿鞋的都没几个,吃的甚至不如庄园里的狗彘之食好。

无恤在心里一比较,这成氏比起野人也能温饱的窦里,不!比起尚能让里民勉强度日的甲里和桑里,都要差上许多!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成氏对成巫等远支小宗,尚且如此欺压剥削。也难怪草芥人命,要用那无辜的姐弟俩来殉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了。想来以往成氏世代为宰为吏,权倾乡中时,窦、甲、桑三里也没少受其压榨。

硕鼠!这是一路走下来后,赵无恤对成翁等人的评价,也坚定了他彻底改造成邑的决心。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里闾边缘的成氏墓地外。

成巫紧紧捏着拳头,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在他开罪大宗,被除籍赶出成里后,他父母的尸骸甚至还被惩罚性地从这块墓地里移了出去!扔到了不知哪个沟壑里!

惨白的月亮爬上树梢,阴森的山岗上,昨日挖开的殉葬坑直到现在还没填平。

青铜铸造的三鼎三簋泛着青光,上面的饕餮纹张牙舞爪,云雷纹带着冷意,其余死者生前所用的帷幕帐幔、几筵、酒具、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筷箸、皮裘、漆器等不计其数,封土堆整整有两人高。这还只是个成氏的普通叔伯,却能死得如此奢靡,葬得如此气派,不知道要敲骨吸髓多少里民的财赋,才能聚集得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作为钟鸣鼎食之子,居于赵氏封建金字塔顶端的赵无恤,是没有道德优势对此进行谴责的。

但是,一旦成氏的贪婪威胁到了他的统治,阻碍到他必须达成的目标,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责令其更正,如若不从,便将其翦除!

成氏大概是不愿意的,也对,没人会甘心自愿放弃利益,只有剑戈甲胄,方能令其恐惧。但还不够,还得有一次让他们印象深刻,永生难忘的教训!

慈不掌兵,治理一地,哪能不流点血呢?

之前宰杀于此的白马黑犬血早已流干,一大团苍蝇在上面嗡嗡乱飞,黑黝黝的坑道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似乎还没吃饱,依然在等待吞噬那两个逃出生天的殉葬隶妾。

赵无恤没有去祭拜那成氏死者,而是站在血淋淋的葬坑前,沉默不语。

究竟得多么狠心,才能下得了手,让那个机灵可爱的小童,以及秀丽美貌的少女在此化作死寂的白骨,深埋土下?

周礼是不支持以活人殉葬的,但也仅仅是从道德层面进行抨击,要等到百多年后的战国,才会由国家机器颁布法律,禁止以人从死。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人殉从未从中国历史的视野中消失,一直断断续续延续到了清末。

不过,比起嬴秦,姜齐,子宋,曹邾等东夷、殷商鬼神崇拜依旧盛行的邦国来,姬姓晋国大规模的殉葬习俗其实并不是很流行。

但让无恤尴尬的是,他的家族赵氏却偏偏是个例外,因为赵氏祖先和秦国公族一样,也是嬴姓东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到了战国时,赵国的人殉也盛极一时,后世河北每五个赵国士人墓葬中,就能刨出一到五具被残忍杀死的人殉来,或是奴婢,或是从死的亲人……

对此,来自后世的赵无恤是接受不能的。

这一时代的殷商后人孔丘尚能痛心疾首地呼吁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虽然他老人家把人殉和陶俑殉葬的先后次序搞反了,给后世某些人留下了一个混淆视听黑孔的好破绽。

所以,赵无恤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在他治理的这一亩三分地,杜绝此种陋习恶俗。他是个现实主义者,明白像孔丘那样一味的道德说教,是没人会当回事的……

没错,只有以暴制暴,只有酷烈似火的法家律令,才能让人不敢蹈之!

在赵无恤沉默思索的当口,这装点着素稿墨绖的小山岗上,一时间只能听到蚊蝇的嗡嗡乱叫。

一路下来,成翁那颗强撑镇静的心越发不安,他摸不透君子无恤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呆呆地陪在一旁。一只沾血的绿头苍蝇刚巧落到了他头顶的巍峨高冠上,不断地搓着前肢,成翁却不敢伸手去撵,打破这诡异的静谧气氛,只能鼓着眼睛朝上猛盯。

却见赵无恤在沉着脸站立良久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向后招了招手道:“穆夏,将那人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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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高大魁梧的穆夏扛着那个大麻袋走近陪葬坑,将其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人发出了一声吃痛的沉闷呜咽声,似乎是被堵住了嘴。

伍长井受命上前解开了麻袋的绳索,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成翁拄着鸠杖,凑近一看,惊骇莫名,他的侄子成叔也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袖口,以免失态叫出声来。

里边的人,却不是昨日逃走的侍婢和小童,而是一位贵族青年!他头顶皮冠歪在一旁,戾气十足的脸庞显现出病态的青绿,嘴里塞着一团破幘布,被麻绳五花大绑,却依旧瞪圆了眼睛,怒视无恤。

不是他那尚未归来的小儿子成季,还能是谁!?

“君……君子,这是何意啊?”恶虎尚有舐子之情,成翁瞧见儿子成了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赵无恤让伍长井将塞住成季嘴巴的破幘布拿掉,却见那成季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双目瞪圆冲无恤骂了一声:“竖子!快放了乃公!”

又啐了一口唾沫,可惜离无恤尚有数尺距离。

赵无恤朝成翁摊了摊手:“您瞧见了,你的儿子真是了不得,都敢当众骂赵氏的主人了。”

他绕着成季走了一圈,让他扭头扭得脖子抽筋,又跺步到成翁跟前问道:“成翁,我一直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周礼中说以人殉葬有伤天和,你位比下大夫,也是知晓诗书的人,为何非要残杀活人为死者陪葬呢?”

“这……”成翁关心则乱,他已经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击晕了,不清楚赵无恤的真实目的,一时说不上话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成季的嘴却不闲着,他被穆夏、井等按着,犹自不断挣扎着骂道:“我叔伯是得病死去的,他死前有遗言,要以隶妾和小童殉葬,好去九幽下照顾他起居,这是我们的家事,关你赵氏子甚事!”

“你叔伯生前最喜爱那隶妾和小童?”

“然也!”

无恤呵呵一笑:“不对吧,我听成巫说,在家中,就数你和那位死去的叔伯最为亲近。他死后恐怕更离不开你,比起那隶妾、小奴,你岂不是更适合去服侍他?既然你们叔侄如此情深意厚,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少了你的相伴?也罢,我就成全你的孝悌之心吧。”

成季词穷,仔细一想居然觉得挺对的,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

赵无恤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死者为大,三日而葬,为什么这殉葬坑还没填上!速速将成季作为殉品,给我坑了!”

众人震惊,成翁再次战战巍巍地跪在荆棘丛生的山岗上,他身后的族人们也纷纷出言讨饶。

无恤却不理会他们,只看着穆夏将成季重重推入深坑里,赵兵们则拿起一旁现成的铜锸,不断往坑中铲土。

成季的神经大条已经连赵无恤都佩服了,他在坑底不断躲避着落下的土石,口中还骂着“乃公”“尔母婢也”“贱庶子”等污言秽语,效忠无恤的伍长们面露不满,请命要不要先割了这厮的舌头。

不过这些比起后世发达的国骂来说,简直是毛毛雨,赵无恤无动于衷,也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成季渐渐被泥土覆盖,先是两条腿,然后是腰,最后是胸膛和高高伸出的双手,至此成季已经没了力气嘶喊叫骂,只能拼命呼吸了。

最后,他只剩下一个带发髻的脑袋还露在地表外面,口鼻沾满泥土,皮冠早已不知落在了哪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赵无恤只需要走过去再铲一撮土,就能将此人彻底掩杀!

成氏族人们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已经哭成了一团。在两百多名青壮族人未归的情况下,赵无恤带进来的数十名赵兵竟然成了此地压倒性的力量,他们就算有冒险救人的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赵无恤仰头望着逐渐被乌云遮盖的惨白月亮,吟诵起了一段乐师高教给他的诗篇:“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

一百多年前,那位号称霸了西戎的秦穆公,死时以三位子车氏族的良大夫殉葬,秦人对此十分不满和哀痛,便写下了这一首《黄鸟》来悼念,并谴责穆公的残士行为。

时政评论家孔丘对这件事的评价是:秦穆公此举既没有为后代以身作则,反而将杰出人物作为殉葬残杀,他的一生有这一污点,万般功业皆无用,就只能算作一个下乘的君主。君子们因此而知道,秦国再也无法向东征伐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秦国在穆公之后,除了跟楚国联联姻,时不时被诸夏霸主晋国带着一群小弟胖揍一顿,基本不再参与诸侯盟会。秦就这么在关中当起了宅男,一宅就是两百年,直到战国中期,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诸夏国家视为落后的戎狄了。

赵无恤指着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的成季,对众人说道:“殉葬者身历其穴时,是多么的战栗害怕啊。成翁,你此刻可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和恐惧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成翁平日除了成何外,最宠溺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儿子成季,见其将被活埋,不由得痛彻心扉,顿时真情流露,涕泪交加地胡乱点头应道:“老朽明白了,明白了,求君子放过我家阿季!”

“我为何要放他?以什么理由放他!乡三老,你来给成翁说说,成季今天犯下了什么罪过!”

成巫好容易等到了自己登场的机会,他大刺刺地往成翁面前一站,将早已背诵了数遍的罪名一一道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是聚集族人两百,大肆攻掠桑里。连主上都只有调用一卒兵力的权限,他成季已经被解除了乡司马职位,哪来的权力这么做?”

“其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主上拔剑,意图刺杀主上,犯了谋逆赵氏君子的大不敬之罪!”

“二罪合一,按赵氏家法,当诛!主上本应将其拉到下宫斩于集市之上,如今让他去为亲友殉葬,死在家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成族长,您就知足吧!”

面对成巫的冷笑,成翁视而不见,他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擦了擦鼻涕眼泪,冲无恤稽首道:“恳请君子饶恕阿季,我成氏从此,从此愿唯君子马首是瞻!”

赵无恤闭上了眼睛,这个表态,还是不够,他淡淡地说道:“成翁若是想要我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成氏必须履行我的所有要求,你们,做得到么?

成翁忙不迭地答应了,心想先保住儿子的小命要紧。

但随即,当赵无恤口中每说出一条要求,他的心便沉下去一分。

这是要将成氏釜底抽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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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的三条要求是这样的:

第一,成氏立刻解除族兵的武装,将庄园府库里私藏的兵器甲胄等统统移交乡司马管理。只允许成氏保留一个两,也就是二十五人的家兵,以作看家护院之用,还要向乡寺提供一百人的青年丁壮服劳役兵役。

第二,他要成氏明日起立即拆除庄园正门那堵厚实的石头墙,将超过家法规格的墙垣统统堕毁,从今往后不得再私自加筑。

第三,成氏一族出了五服的小宗,以及远房的庶孽子弟,从此不再归大宗管辖。成氏族长除了自家的庄园外,也不得插手其余几个里的事务,它们的统治权及每年的赋税将正式移交给乡司徒。

赵无恤每说一条,成巫都用携带的笔墨和简牍,就着松明火把的光亮记录下来。他作为叛出成氏的庶子,心中最为清楚,一旦这三条得到实施,成氏的力量将被彻底摧垮!

原来君子白天时冒险去救那隶妾,真正的原因却是想借机摧垮成氏啊!所谓同情殉葬奴婢,只是借口吧?

然而打脸来的飞快,当他听到第四条时,笔一下子停住了。

赵无恤说出了最后一项要求:“从今以后,我统辖之下的成邑,禁绝以活人殉葬的陋习!违令者,无论其身份如何,皆坑之!”

成巫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位赵氏君子了,一面是对成氏的狠辣与机关算尽,另一面却是对庶民隶妾的宽容与爱护,现在还要推行止从死,他不知道这有多难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以成巫自私的心态,根本无法理解。

“乡三老,别发呆,给我好好地记述下来,我明日一早就会将这一条递交到下宫,恳求父亲同意,并在赵氏领地上,以家法的形式推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巫连忙低头疾笔而书。

“成族长,以上四个条件,你可都听清楚了?”

成翁在地上不住地哆嗦,他明白,只要一点头,成氏的百年经营将化作一场云烟。从冠绝七里的强宗大族,变成一盘散沙的小家小户,成邑从此以就不再是成氏的,而是赵氏无恤的!

但他除了答应却别无他法,儿子还被埋在土里,随时会被杀死。而外面还有数百名点着火把,忠于君子无恤的赵兵、里民在虎视眈眈。要是不同意,以这位君子的狠辣聪慧,定然留有后手,到那时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会更惨。

他仿佛认命一般,将灰白的头重重叩在夹杂着石块的泥土里:“成氏,敢不从命!”

赵无恤松开了紧紧握在剑柄上的左手,呼出了一口长气。至此,他与成氏这说短也短,仅有两天两夜;说漫长也漫长,其中勾心斗角突变转折数都数不清的博弈,终于告一段落了。

“成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晚就将他埋在这里,谁也不许放他出来!并且,从明日起,不要让我再见到此人!”

赵无恤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满意的离开了。

前世今生,他很少见过如同成季这般脑袋缺根弦,不畏权势,不怕死的疯子,嗯,也许田贲能算半个。只要丧心病狂的成季还活着,无恤在成邑就必须带着护卫行动,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而他却没有坚持将成季诛杀,因为他知道,此人已经活不过两天了……

成巫是做过乡野巫祝的人,这时代,巫医一体,他那件旧巫袍的袖子里,诅咒用的草人、麻药、春药,应有尽有。杀人于无形,能使人两日内暴毙的毒药,自然也是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从来就不是圣母,他也不怕事后成翁记恨他不守承诺,因为等到两日后,他应该已经完成了对成氏的釜底抽薪!

一头被拔掉了爪牙的恶狗,是毫无威胁可言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进庄园时的路幽暗漫长,出去时的路却显得轻快敞亮了许多。成氏的大宗小宗、庶孽子弟们沿途跪满了一地,经过今天的威慑,他们心中对赵无恤只剩下了恐惧。

当一直堵在庄园门口的几名赵兵远远见到他们的无恤小君子正迈着步子,仿佛一个刚刚打完胜仗的将军,微笑着平安归来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欢呼,尤其田贲喊得最大,这半个时辰,可把性急的他憋坏了。

而赵无恤事先安排好的虞喜,则在人群里带头唱起了一首晋国魏地的民谣。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乡民略一沉默,想起往日受成氏的种种逼压,心有戚戚,也有样学样唱了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成氏这只大田鼠骑在成邑各里头上数十年,如今算是第一次磕崩了牙。

最后,连成氏四里中那些获得了解放的闾左野人、氓隶也听到了声音,在里巷深处遥遥应和起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为永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刻他们仿佛忘记了各自的身份,国人、野人、隶臣、华狄,只知道自己是君子无恤的兵卒和臣民,伴随着他一荣俱荣。

月亮重新从乌云中探出头来,将银色的光芒投射在赵无恤身上,他正立于高大的青瓦门楼下,手按长剑,在欢呼中尽情享受着胜利的滋味。

如今,治理成邑的政治问题已经解决,接下来,就是经济问题了,如何将贫瘠的成邑打造成一片真正的“乐土”,这才是未来一年最大的难点!

……

第二天清晨,一共有三封信件从成邑发出,其中两份合在一个木匣中,由赵无恤的亲信,轻骑士虞喜携带,沿着大道驰往下宫。

还有一封信,则是由出身野人的伍长井所写,做下这事后,他一宿没睡着,在鸡鸣前才一脸纠结地从榻上翻起。随后犹豫了半响,才蹑手蹑脚地来到桑里一处阴暗的巷子中,把信递交给一位早已等候在此的蒙面信使。

而那蒙面人接头后也不敢走大道,而是往荆棘丛生的丘陵上寻了条人迹罕至的小径攀爬,路上还碰到了一个同路的成氏族人。

两人愣了片刻,尴尬一笑后,错身而过。

蒙面男子回过头眯着眼眺望了一会,发现这成氏族人的去向,正是君子仲信和成氏宗子成何所在的东乡邑。他顿时明白了过来,便加快速度,匆匆忙忙地朝君子赵叔齐所在的西乡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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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犯了一个严重错误,铜鞮宫是离宫,不在晋国都城,以后改为虒si祁宫。

感谢书友河面有条鱼的打赏!

……

从成邑到下宫三十里官野道路,轻骑士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

于是刚吃完朝食,头戴巍峨高冠,衣黑绶赤,准备去侧殿处理日常家事国事的赵鞅,便接到了那两封合在一起送来的信函。

其中一份是前任差车王孙期的亲笔信,只写了一块简牍的内容。

另一份是赵无恤的,洋洋洒洒抄了两大卷竹简。

见了信函后,赵鞅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才去了三两天啊,那庶子就又闹出什么大阵仗来了?不是和他说过,要循序渐进,不要急于求成么。

赵鞅将两份信函都放在案几上,一左一右,想着先看哪一份为好。人总是会有先入为主的习惯,而这两信中,也许分别是坏消息和好消息,王孙期和庶子无恤的说辞也许会自相矛盾,甚至相互攻讦。

赵无恤之前猜想的没错,他新任命的乡司马王孙期的确是赵鞅授意下,安排在无恤身边的监督者,成邑乡一旦发生了比较大的事情,就由他来通报下宫。

但赵鞅从两信合一,又由无恤亲信遣送来看,自己这个儿子心胸竟是开阔得很,一点不介意王孙期的监督,反而把一切都敞亮了说开,坦坦荡荡,这点倒是挺合赵鞅胃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想了想赵无恤那丑得令人发指的篆字后,赵鞅还是先打开了王孙期的上书。

这两三天来,成邑所发生的一切,都简略地记述在上面,篆字一笔一划极其规整。内容短小,精炼,不带丝毫主观情绪,发生了什么,就写什么,这就是王孙期的风格。赵鞅看了几行后不由得想道,这王孙期,就算是派他进虒祁宫去做个秉笔直书的史官,也是能胜任的。

看到无恤初至成邑,被成氏刻意冷落时,赵鞅皱起了眉,暗道这乡中小氏仗着是仲子亲信,竟如此大胆,居然不把赵氏的君子当一回事!但随后又读到无恤先礼后兵,给了成乡一个下马威,以雷霆之势迅速拿下乡寺,撤换乡吏后,赵鞅则忍不住为此子的手段拍案叫绝。

此小子,像他的性格。

接着是练兵,此子也颇有自知之明,而且敢于放权,丝毫不介意王孙期并未对他委质效忠,反而倚之为臂膀。其后巡视乡里时,也亲民知礼,似乎是把赵鞅之前说的,务必爱护国人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随即,在那犹如华盖的大桑树下的一役,就算是由王孙期那毫无起伏,不带感情的文笔写来,竟也让赵鞅看得如痴如醉。他起身在居室内光着脚走了几圈,才让胸中涌出的热血退了回去。

他不由得轻抚美须赞叹道:“以五人五骑冲击两百余人,以一言之威吓退敌方,使其倒戈……壮哉,伟哉!此事当浮一大白。”

简牍的末尾,则写到无恤昨晚携压倒性的优势逼门而入,期间未杀一人,未损一卒,却能迫使成翁低头。而他提出的三条要求,一旦实施,便能将扎根百年的成氏彻底肢解。

这才两天啊,赵鞅在细细思索后,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自己在无恤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做得如此完美。

赵鞅知道,以上诸事统统可信,没有半句虚言,只因为是王孙期的叙述。

不过在看到赵无恤对成氏提出的第四条要求后,赵鞅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禁止殉葬?天真,太天真了。无论如何,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啊,心中存有一丝妇人之仁,对此建议,赵鞅很不以为然。

他放下王孙期的报告,沉吟片刻后,开始唤上竖人,下达一系列命令。

首先是将对成氏明年节庆的帛布赏赐加倍,此子手段刚猛狠辣,可惜太过强硬。作为主君,要一手硬一手软,敲一下还得赏个枣吃呢,他还得为儿子善后,安抚一下成氏。毕竟从赵鞅小时候起,老成翁就在一旁帮他端过溺壶痰盂,逼迫太过的话,再见面君臣都尴尬……

无恤那边,也要给他一些额外的支持,至少,此子目前是很值得扶持的。虽然赵鞅在情感上,对侍候过三代赵氏家主的成翁没有太多恶感,但在他领地上的任何独立势力,就像眼中的沙粒一般,而赵鞅是容不下沙子的。无恤两天之内就将其扫除,让赵鞅心中大快,恨不能举樽痛饮,庆贺一番。

他分封诸子的目的,不就是图着让他们在历练之余,收回乡邑治权么?

这事情做完以后,赵鞅才慢慢展开了无恤的上书,没却什么心思细看,想必只是王孙期那份简牍的加强版。

但他错了。

本以为里面会是一通自我夸耀,谁知无恤压根没写这两天的经过,而是说既然有王孙期上书,他就不重复叙述了,在此只谈关于殉葬制度的问题……

好自信,好气魄!赵鞅不由得正襟危坐,仔细研读这份长篇大论。

不过,他仍然预想着,接下来会是一通满口仁义的说辞,和周礼,以及世间对人殉的道德谴责一样,但赵鞅可不太吃这一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氏出自少昊之后,嬴姓东夷一族,曾是大邑商的勋贵。虽然武王灭商,赵氏入周后,在饮食衣冠等方面早已被周人同化,但丧葬的传统却根深蒂固的保留了下来:和周人的南北墓道不同,秦赵族人的墓穴东西走向,死者的头永远朝着祖先逐日而来的海岱之地,东君羲和驾六龙升起的东方。

所以,有数千年历史的活人殉葬习俗也被保留了下来,赵鞅本人就不觉得赵氏的士大夫们死时杀几个隶妾陪葬有什么不妥。

当然,因为赵氏连续出了文子和景子两位仁德之主,所以近几十年来,赵氏大宗的几次丧葬都没有做殉人之事。但耐不住下头的家臣和小宗事死如生,可想而知,此禁止人殉的法令一旦颁布,将受到多大的阻力。

所以,他觉得赵无恤的建议,是幼稚而不太可行的,也没什么必要。

但仅仅过了片刻之后,赵鞅发现自己又被打脸了……

这两卷竹简上的内容,是由无恤口述,计吏侨代笔的,那小子也知道自己字丑,登不了大雅之堂。

通篇没有任何道德说教,没有抒情体,而是满满的干货!

一个是来自后世的现实主义者赵无恤,一个是自带数据的春秋数科专家计侨。昨晚两人彻夜不眠地合作,做出来的数据分析,其严谨度和精密度都足以让精明的主君赵鞅找不出丝毫破绽,顺便还毁掉了他的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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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下宫宽敞的正殿之上,几位赵氏的重要家臣,如家宰尹铎,中大夫傅叟,军司马邮无正等都站于殿中。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主上赵鞅忽然召唤他们到此,所为何事。

“可是为了后日的冬至大朝会?”

留着山羊胡子的尹铎听到此话,脸色微沉。对后日的大朝会,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经过这半月来的数次争吵,主上已经听不进他的逆耳忠言了,兴许在冬至以后,他的家宰职位都可能会被中大夫傅叟取代!

唉,要是董安于还在这里就好了,主上一定会听他的话……

众人正猜测间,却见殿门处,头顶冠带,衣黑绶赤,腰间挂着琳琅满目的组佩,携长剑的主君赵鞅正大步踏入殿中。众家臣纷纷朝他行礼,赵鞅则微微欠身还礼。

赵鞅刚一落座,就宣布道:“今日召唤诸位家臣前来,是有一项新的家法要商议。”他略一停顿,继续说道:“吾子无恤建言,要在赵氏领地上禁止以活人殉葬,违者无论身份,俱严惩之!”

此言一出,殿下一时哗然,有人一脸愤懑,有人不以为然,还有人面露喜色。众人对活人殉葬的复杂态度,一览无遗。

有位家中世代以隶妾殉葬的下大夫立刻站出来质疑道:“以奴婢殉葬乃赵氏固有传统,何言舍弃,无恤小君子年纪尚幼,恐怕是不喑世事,方才出此惊世骇俗之言吧?”

殿内支持殉葬的家臣们一阵应和,他们早就盘算好了在死后要以家中哪些美婢、隶臣殉葬去九幽之下服侍,继续过钟鸣鼎食的生活,怎能一口气废除?

“不喑世事?”赵鞅心中冷笑,他一挥宽大的袖子,让众人安静下来,接着叫竖人宽将赵无恤的那两卷竹简抱上来。

“念!念给众家臣听听,一个字都不许漏,让他们看看吾子到底是有多么‘不喑世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竖人宽捧着沉重的竹简,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却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小子无恤再拜稽首:赵氏于成子、宣子之世创业于晋,然天不佑赵,致使中道崩殂指下宫之难;幸有先曾祖父文子复起,宰执晋国;至于父亲光大门楣,赵氏于斯为盛。”

家臣们相视点头,这无恤小君子不仅能闻乐师高之弦歌而知其雅意,其文辞也还算通顺嘛。

“然今晋国六分,公乘无人,政在家门,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今小子敢言,人殉一事,若不更化,下宫存亡只在旦夕之间!”

开头的套话之后,便是这样耸人听闻的一段,诸位家臣听后不由得精神一振。再继续听下去,他们不以为然的神色顿去,有的人额头甚至还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无恤在文中指出,如今诸侯相争,乃至于六卿相争,争的是两样,一是土地,二是人口。土地多,人口广,赵氏就能胜于未战之时;土地狭,人口少,赵氏就会落于下风。

君不见,居于虢桧之地的郑国,因为地狭人少,虽然在春秋早期有郑庄公小霸,胆敢在繻葛之战中射周天子肩,纵横中原无人能掠其锋芒,然而却不持久。而齐国拥有广袤的国土和众多人口,所以才能后来居上,成为首霸。即便后来因为内乱而失霸,但基数摆在那里,国君再作死,也长期把持着天下第三强国的席位。

其余晋、楚等莫不如此,有足够的人口支持,才能出动四五千乘的兵力威服诸侯。

既然人口如此重要,那增加人口的方法有哪些呢?赵无恤认为,其中一项就是禁止殉葬!

“诸侯、卿族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的数百,少的数十;士大夫死后所杀的殉葬者,多的数十,少的数人。”

每年每家殉葬个把人不算什么,但要是把赵氏所有领地加起来,所有士大夫、国人的殉人数量加起来呢?据计吏侨估算,赵氏诸领地合计,每年几乎都要殉一千人左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量变导致质变,以前只是零零散散地听闻,从未有人统计,所以赵鞅满不在乎。而现在不仅是他,连不少家臣都意识到,每年殉杀一千人,这么大的数字,即使是地位卑贱的隶妾奴婢,也实在是有伤天和了!

何况,还有更现实的东西,比如说,赵氏平均每年的人口增长又是多少呢?

计吏侨手中有现成的数据,赵鞅也依稀记得,他亲手控制的五个大县,外加下宫,去年增加的口数,也就两千余人,整个赵氏十三县加一块,也不过五千。

两者一对比,不用无恤明说,众家臣就明白过来了,原来以活人殉葬,会让赵氏大宗控制的人口增长减缓一半!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这是一个加减法的问题,是继续置若罔闻,每年白白损失上千劳动力。还是让那些殉葬的奴隶侍婢们活下来,相互婚配,则会多出不少新生儿。

赵无恤在文中疾呼道:“所以,一边支持人殉,一边以这种做法追求增加人口,就好像使人伏身剑刃而寻求长寿,又好像想去往南方,却令车夫朝北边驾驶一样,只会适得其反!”

“小子听说,尧、舜、禹、汤、周文王、武王这些贤王的丧礼,都极为简单,没有殉人。是效法圣王而治,还是对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不闻不问,小子敢请父亲抉择!”

而推行这项“止从死”禁令的方式,现实主义者赵无恤也早为赵鞅谋划好了:先在下宫及周边几个乡邑执行,看成效和反对意见是否过大,再推而广之到其余大县上。

他还设想了此举的成效:除了部分保守的旧贵族会反对外,赵氏却能得到全天下开明士人的赞扬,获得尊周礼的好名声,还能被奴婢臣妾,以及野人们感恩戴德,为之前驱效死。

当然,文中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也会让他赵无恤在赵氏内部,乃至于晋国、天下捞到极大的政治声望。

对于那些拘泥不化的人,无恤建议他们干脆以土偶陶俑象征活人,或者蒿草扎成人形的样子去殉,这些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在文章末尾终于抒情了一把:“小子愿为始作俑者!”

赵无恤在口述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相比活人千万,用计将那成季坑死简直不算个事。

一家哭,何如一乡哭,一县哭?

然而无恤并不知道,就在他请求赵鞅以成文法形式,明令禁止殉葬的同一时刻。在南方遥远的吴国,一场惨绝人寰的活祭正在拉开序幕。

那位号称“大霸”的吴王阖闾,为了安葬他那位因为一条蒸鱼而傲娇自杀的吴国翁主滕玉。于国西阊门外凿池积土,文石为棺椁,题凑为中,随葬金鼎玉杯、银樽珠襦之宝无数。

随后又令倡优舞白鹤之羽于吴市中,竟一口气骗了数千名越族人进入那长长的墓道中,按下机关,封死墓穴,俱坑之!

很久之后,得知这件事的赵无恤才更清晰地意识到。春秋贵族钟鸣鼎食、诗书礼乐的侧面,是一丛丛血染的荆棘,里面躺满了庶民、野人白骨累累的尸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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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竖人宽总算口干舌燥地读完这长长的策论后,赵鞅慨然而叹,众家臣也若有所思。

之前那个说赵无恤不喑世事的下大夫家臣,早已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位十三岁小君子对世事的了解程度令人发指,甩了他无数条街!

在无可辩驳的数据的支持下,在赵鞅也表露出同意的倾向后,此法令获得了一致通过。

其中几位早就看赵氏人殉不顺眼的家臣,比如家宰尹铎,中大夫傅叟等,对赵无恤的好感暴增,纷纷赞叹赵氏出了一位如令狐文子般的贤君子。而在意识到更多的人口可以支撑更多的兵员和战争后,一向先军主义的邮无正也不住地颔首同意。

不过,以成文法性质推行的禁令,还是在原文基础上更改了不少。比如禁绝以活人殉葬,违反者只是罚金、罚帛,没有像成邑那样以暴制暴的“皆坑之”。

而另一方面,无恤也被部分心存不满的士大夫认为,是个对他们薄恩寡幸的恶君子,在选择世子的天平上,这个精明强悍的小君子迅速被他们舍弃了……

在安排好一切后,赵鞅略一思索,又差人将无恤竹简的备份抄录,送到赵氏的北方重镇晋阳去,让晋阳县大夫董安于也在当地推行此法。赵鞅觉得,晋阳作为一座新建立的城池,应当有全新的开始。

其实,赵鞅还有另一分心思,对那个与他亦师、亦友、亦臣的董安于,他还想炫耀炫耀:怎么样,我这小儿子,很不错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不知道其他三个儿子在初到领地后,都做了些什么,这份无恤首倡的家法颁布时,也会刺激他们奋起上进吧?

赵鞅收回了心思,他轻咳一声道:“既然此事已经商量妥当,那就继续谈一谈,关于冬至日大朝会的准备事项吧。到时候,孤要陪同宋国大司城乐伯一起进入虒si祁宫,朝见国君!”

……

下宫城南面有一座小邑,名为棠,正是赵氏长子伯鲁所领的乡邑。

和无恤作为狄婢之子,在丧母后孤零零一个人不同,赵氏的伯仲叔三兄弟,却是有不少母家亲戚的。

当初赵鞅娶妻时,正室少君为韩姬,两个同姓的陪嫁滕妾分别是魏姬和知姬。

之后韩姬早逝,魏姬便被扶为正室。

长子伯鲁,就是韩姬所生;仲信,则是魏姬之子,理论上来说,他也能算嫡子;叔齐的母亲则是知姬。

在冬至日大朝会将至的关口,虽然还不至于洞悉其中真相,但晋国各卿族都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韩氏、魏氏、知氏也乐见自家儿孙不往暗潮涌动的新田城中凑热闹,而是将他们统统从公学里唤了回来,撵到了家邑,或者乡野之中。

于是这些卿族子弟就不约而同地往赵氏诸子新获得的几处乡邑跑来,名为投奔表兄弟,实则带着观察刺探的小心思。诸卿子弟从小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耳渲目染,稍微长大一点,就在晋国公学那个缩小版的政治社交场里摸打滚爬,没一个是简单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韩氏的嫡孙韩虎,这会就呆在棠邑,韩虎十三四岁年纪,长得却一点不虎。他承袭了韩氏男子面如冠玉、儒雅斯文的君子模样,这会正坐在席上,玩着腰间那组玉佩,可心思却在对面案几的赵伯鲁,或者说,在伯鲁手里那份简牍上面。

那是今早刚从赵氏下宫发来的文书,伯鲁对人坦荡,不设防备,所以韩虎已经瞧过一眼。那居然是一项新的家法,说是今后要在赵氏各领地上推行“止从死”的政策。

和赵氏不同,韩氏作为晋国公族,一向没有大肆殉人的习惯,所以韩虎对此是赞成的,但他嘴里说的却和心里想的完全不同。

“表兄,你真的要在棠邑推行这项由你庶弟首倡的法令?”

同样是谦谦君子的伯鲁抬起了头,对韩虎温和地一笑:“那是自然,这可是父亲以成文家法的形式颁布的,我怎能不从?”

“可上军将在分封你们兄弟四人时不是说过,要在一年后比较谁的治理最有政绩么,如此一来,那庶弟无恤岂不是领先了你一头?你就甘心?”韩虎此言透着浓浓的关切,作为伯鲁的表弟,他自然希望伯鲁能成为赵氏家主。

伯鲁叹了口气,放下了简牍道:“不甘心又能如何,那也是因为我不如无恤。但是,止从死,这是利家利民的好事。我作为长兄,应该尊从孝悌之义,为弟弟的仁爱和才干感到高兴,怎么能嫉妒他呢?更何况,在来棠邑之前,我和他还在下宫东门携手同唱‘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呢!”

“而且这毕竟是我赵氏家事,阿虎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韩虎应诺,心中却对这个满口孝悌之义的表兄不以为然,真这样下去,他恐怕要和那位曾伯祖父韩无忌一样,因竞争之心不足而与世子之位交臂而过了。

殊不知那一首《棠棣》中还有这么一段,“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有时候一奶同胞的兄弟,甚至还不如朋友可靠哩,也许到时候,你还得依赖我们韩氏帮助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下宫的另一面,仲信所在的东乡邑,此地有五六百户人家,四千余人口,是四子所领乡邑中最大,也是最富庶的一处。

君子仲信雄心勃勃地来到这里后,本准备大刀阔斧地进行一些改制,好让父亲知道自己的本事,并在一年后完全压倒那个狂妄的贱庶子无恤。

但当地的乡中氏族们却摸准了这位嫡君子的心思,他们一味逢迎,各种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地戴上去。自大却没什么本事的仲信便忘了初衷,开始频繁参与各种饮宴,接受氏族们的马屁贿赂,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将东乡邑掌控住了,顺其自然就行,不必做太多动作。

然而今晨,从下宫送来的简牍文书却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将他从迷梦里打醒。原来仅仅三四天时间,那个一刻也不安分的贱庶子又闹出了大阵仗,他首倡了“止从死”的建议,而且父亲居然同意了!并将这一建议以成文法的形式颁布,还要仲信在东乡推行。

这对他而言,比吞了一只苍蝇还恶心,仲信狠狠地将文书扔到了地上,满眼冒火,而他幕中那些东乡的氏族子弟则面面相觑。他们几代人来一直都做着殉人的事情,要是这条法令被仲信严格推行下去,就再也不能带着殉葬奴仆去伺候自己死后的奢靡生活了。

于是,众人便纷纷出面谴责这文书法令的荒谬,但又不敢明里指出家主赵鞅是“乱命”,只能把矛头对准那个让仲信不喜的贱庶子。

真是瞌睡时来了枕头,仲信越听越觉得没错,而他的表弟,晋卿魏氏的嫡子,和仲信性情相似的魏驹所说的一番话,更是让他心花怒放,彻底忘了嫉妒与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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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相忠厚,年纪才十六七岁的魏驹说道:“仲兄不必困扰,且容弟说一段齐鲁分封的往事。”

仲信气鼓鼓地问道:“这和今天的事情有何关系?”

魏驹淡淡一笑:“自然是有关系的,仲兄且听我慢慢道来。我听说周文公的儿子伯禽受封鲁国时,去了三年以后才回来向周公汇报施政情况。周公问他:为何如此迟晚?伯禽说:我在鲁国大兴改制,变其风俗,改其礼仪,要等三年才能看到效果,因此迟了。”

“而太公望受封于齐国,仅仅五个月就向周公汇报施政情况。周公说:为何如此迅速?太公说:我简化齐地的仪节,一切从其风俗去做,所以很快。等后来太公听说伯禽汇报政情很迟,便叹息说:唉!鲁国后代将要为齐国之臣了,为政不简约易行,民众就不会亲近;政令平易近民,民众必然归附。”

“如今,齐国果然强大,成为我晋国大敌,而鲁国非得在晋国保护下,才能稍得喘息。”

魏驹将这段齐鲁的往事缓缓道来,赵仲信听得连连颔首。

魏驹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那贱庶子无恤在成邑大兴改制,变更人殉的习俗,岂不和鲁侯伯禽一样?而仲兄在此入乡随俗,不轻易更制,岂不是和齐太公一样?照我看来,过上一年,仲兄便会同齐压制鲁一般,将那贱庶子的施政远远抛在后头了!”

仲信一听对啊,就是这个道理,不由得当场拜谢魏驹指点迷津。

而对于这项下宫颁布的法令,他明里尊从,其实却不以为然,竟放任当地氏族继续暗中以隶妾,甚至是小宗亲属殉葬。

仲信现在无比坚信,自己“入乡随俗”“无为而治”下的东乡邑,在一年之后,一定会比那贱庶子的成邑强十倍,百倍!

魏驹明面上这样说,暗地里却将那赵氏法令,连同赵无恤这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才不像仲信一般迂腐而好糊弄,而是大智若愚,何况魏驹记得清清楚楚,一百多年前,他们魏氏的先辈魏颗,也公然做过禁止人殉的事情,还留下了一个典故。

而在屋外,仲信的御戎,上士成何正一脸阴沉,听族人痛诉这几天在成邑乡发生的事情。那成氏族人走了一天一夜,跋涉了几十里山路,才匆匆来到东乡,这会正哭得稀里哗啦。

“宗子,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听完以后,成何几乎咬碎了牙齿,他脸上那条如蜈蚣般狰狞的伤疤仍在,下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冬狩时贱庶子打的那一鞭子也忒狠了。而且,贱庶子一到成邑,还对自家氏族如此严苛,如今又要釜底抽薪,将成氏肢解!

但成何对此却无可奈何,他的乡宰职位是被赵鞅亲手削掉的,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让这族人稍事休息后,回成邑传话,让家中的老阿翁尽量隐忍些时日,再叫弟弟阿季来东乡暂避几天。

惹不起,我们还躲得起!

等熬过这一年,君子仲信得了诸子最佳的政绩,便能获得世子之位,到时候一定会想办法让那贱庶子乖乖滚离成邑。到那时,他再回成邑秋后算账!什么成巫、窦彭祖、甲里桑里,这些叛逆统统要严惩不贷,以十倍百倍报复之,而那两个逃跑的隶妾,也要抓回来,在死去的叔伯墓前碎尸万段!

成何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弟弟成季,已经于今晨暴毙了,死前还受了不少苦头。

等消息传来后,成何痛苦不已,也从此将赵无恤当做一生之敌,不死不休!

……

在原本的历史上,赵襄子真正的“一生之敌”,那个被称为知伯,欺凌压制得襄子数十年不得喘息。最后还将他在晋阳围困三年,让赵氏差点举族灭亡的终极大boss,现在却仅是个和无恤同龄的总角小正太。

这位少年现在正坐于两马驾辕,无帷无幔的轺车上,对着作依依惜别状的叔叔知果和表兄赵叔齐冷眼而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叔齐的母亲,是知姬,也就是知氏的一位庶女。和韩虎、魏驹跑到伯鲁和仲信的乡邑打秋风一样,知果也以追逐猎物为名,带着这位备受全族推崇的小侄子,跑到了表侄赵叔齐新上任的西乡一探究竟。

赵叔齐为了体现东道主的排场,摆下了华丽的燕飨,召唤乡中各氏族作陪,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投效了叔齐。他还带着叔侄两人在城邑里转了转,叔齐新官上任三把火,西乡中处处是隶民们忙碌的身影,数个水利、修缮、城防的工程正紧锣密鼓地展开。

在呆了一夜后,知氏叔侄准备离开,这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知果朝恭送他们出墙垣的赵叔齐再次还礼,才上了轺车,却见身旁的少年一言不发,看也不看在他们身后礼貌下拜的赵叔齐,态度十分倨傲。

少年名为知瑶,是知果兄长,世子知申的次子。他长得鬓发俊美,身材长大;虽然才十二三岁年纪,却已经能射箭驾车,堪称勇力过人;而且博学多才,君子六艺,舞蹈剑术无一不精,任何事情一学就会;他还善于巧辩,智力超群;更难得的是意志坚定,做事果敢。

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天才。

赵无恤最近虽然大出风头,但要真和这位浑身上下笼罩着神童光芒的知瑶比起来,就瞬间变成了普通的路人甲。而同辈的韩虎、魏驹、范禾等虽然皆一时之选,却都无法与知瑶相提并论……

知瑶集如此多的长处于一身,也难怪受到了知氏全族上下的一致喜爱。

唯独和他相处较多的知果才知道,自家这个侄儿,在表面的五项贤才之外,却还隐藏着一颗无比骄傲和残忍的内心。

知果捋了捋短须,问道:“阿瑶,你觉得你叔齐表兄治下的乡邑如何?”

知瑶仿佛连评价都觉得欠奉,他用稚嫩的声音懒懒地说道:“跳梁小丑而已,不说也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知果十分奇怪:“是么?但我看乡中四氏已经向他臣服,全乡上下也一片琴瑟相和,看来能做出不少政绩啊。”

“阿叔大谬,这西乡的一切,全然是镂空的花花架子,犹如空中楼阁。叔齐心思缜密,以阴暗的手段操控氏族,驱使隶民,却失之于狡黠。叔叔可能觉得他挺聪明,但在我眼中,简直像蠢笨的狗彘在做粗劣的表演。照我看,他顶多和夷吾一样,空有鹰视狼顾之相,背信弃义之举,却成不了大器。”

知氏是目前唯一还侍奉着晋侯的卿族,虽然其真正目并不是想尊公室,而是攀附借以为助力,但表面文章还是要注意的。于是知果轻咳一声道:“阿瑶,你怎能直呼晋国先君惠公的名讳……”

知瑶不以为然,“六卿连活着的国君都弑杀了两位,叫一叫死君的名字又能如何?他还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教训我不成?更何况,晋国早已是重耳一系的邦国,夷吾连七庙都不能配享,非吾君也!”

得,连文公名讳也叫上了,不过他一通话引经据典,驳得知果无话可说。

少年老成的知瑶说罢不再搭理在他看来仅有中人之姿的叔叔,而是偏着头望向天边黑压压的云层,那是都城新田的位置,正是暗潮涌动之际。

祖父知跞这些天一直避而不谈,实则却关心无比的冬至大朝会,就在明日!

知瑶稚嫩的嘴角又牵起了一丝冷笑,他暗暗想道:“比起愚昧却自以为聪明的表兄,我倒是对那个‘获白麋’‘知雅意’首倡‘止从死’的赵氏庶子无恤有些兴趣,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希望这场冬至日的狂风骤雨过后,在来年的新田公学里,我能会他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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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成邑乡,野人出身的伍长井也正苦着脸,眺望远处乌云密布的天际,只希望昊天上帝能降一场冰冷的冬雨让自己清醒些。

自从他将成邑近况悄悄记在竹片上,递交给君子叔齐的暗子后,井这几日简直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心中十分矛盾。

在来到成邑仅仅数半旬的时间里,他亲眼目睹了此地迅猛发生的变化。

成里那堵高大厚实的石墙被羊舌戎带着赵兵,花了数个时辰,用铜锤铜撬砸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之前不可一世,胆敢给君子脸色看的成氏最终咎由自取,就如同这堵墙一般,轰然倒塌。

不过破坏之后的清理,却是个大问题,光靠赵兵和乡卒搬运,大概要半个月时间。

而后君子又下了令,这些堆满了路口的砖石,成邑乡的国野民众可以随意前来拾取,至于是带回家修井垒墙,还是去田亩加筑阡陌,君子一概不问。

用君子的话说,这叫“充分发动人民积极性”,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压根不懂。

成氏打造这堵“防备盗贼”的石墙可花了不少心思:采的是附近山中最好的石料,再用浓浓的粟米汁和土浆抹满缝隙。于是成邑乡的民众们蜂拥而至,大家都同疯抢一般,结果两天时间,就被全乡民众搬了个精光。

要不是赵兵们拦着,他们也许还会冲进刚办完丧礼,却又再次挂上缟素的成氏庄园里去,把那些路边种植的栗树桃树统统砍了,并把门扉也拆卸带走。

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君子所说的“人民群众积极性”有多么可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就在昨天,井听说前任乡司马成季死了,据说死的很惨,皮肤溃烂,两目流脓,死前呕血三升,舌头被咬得血肉模糊,口中却还在骂着“乃公”“贱庶子”“尔母婢也”等粗话……

大家都觉得成季是在土里埋了一夜后得了风寒恶疾,但只有见过成巫、虞喜等人强灌成季毒药的井才知道,这是君子无恤留下的后手。这位一面仁慈,一面又狠辣的君子,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至少经此一役,成氏可不敢再找隶臣妾来殉葬了。

因为来自下宫的法令已经正式颁布,不仅是成邑,整个下宫五乡,以后都要执行君子首倡的“止从死”家法。士大夫、国人们或许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略为不满,但身为野人的井却有不一样的感受。他的一位姑姑,就是在数年前被主家残忍殉杀的,入殉葬坑前哭天抢地,他对此记忆犹新,从此以后,作为卑贱的野人隶臣,朝不保夕的日子总算是过去了。

但君子无恤越是爱民惜民,越是对井推衣衣之,推食食之,井的内心就越发的痛苦和矛盾。

于是他身为伍长,却一直在干徒卒的活计:搬运成氏私藏的兵甲、粟米等事情上,他都争着去做。平日练兵也最为认真,他所在的伍在昨天的临时考校中还拿下了全卒第一的成绩。或许只有劳累才能让井忘记自己的背叛,好像只有为君子做更多些事情,才能弥补他的愧疚。

但他却别无办法,因为全家人的性命,都捏在君子叔齐的手中!

这天,当井搬着最后一批兵甲到达府库后,却被一脸恶相的田贲给喊住了。

田贲穿着戎服,胄却戴得歪歪斜斜,按着腰间那把青铜短剑,虽然当上了两司马,可气质还是个浪荡子恶少年,不似军官。

田贲叫住了正在忙碌的井,说是君子无恤召唤他前去乡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井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暗道:“难不成是那件事情被君子知晓了!?”

井试探着地询问田贲,却被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我怎知主上唤你作甚?快些去就是了!”

却是田贲这两天一瞧见成氏大宗的人出门,就去踹上一脚找茬,用幘布蒙了眼睛当骡马使唤,或者抢下其冠帽冲里面撒尿……然后他就被君子无恤训斥了一顿,说是对成氏已经不计前嫌,不许赵兵再无端欺凌之,所以田贲才心情不佳。

井只好一个人去了乡寺。

乡寺就在府库隔壁,君子在成氏溃败后,也没有放松警戒,他命亲信虞喜带轻骑士在成邑外围巡视,穆夏则带着一两步卒守卫乡寺。乡寺门口有两个赵兵持戈看守,相对直立,若是其他人前来,少不得会被仔细盘查,但井是熟面孔,两人随便问了几句,就放他进去了。

进入寺门,是二进的院子,外庭既广且深,井过了头层院落,又在二院门外经过两名赵兵岗哨,才到达内庭,庭正中是一个屋檐飞角的大堂。

高大威猛,浑身披了三层甲的穆夏如同一尊巨像,持一丈长戟,沉默而坚定地守在堂门外,他是保卫君子的最后一层壁垒。

井踏上木板铺就的走廊,朝穆夏点头致意,这才发现大堂门口已经有两双鞋履。他将沾了泥土的皮履小心摆放在门口,还特地嗅了嗅足衣有无异味,这才唱了声诺,垂着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却见深衣广袖,留着一头黝黑总发的君子无恤坐于堂正中,乡司马王孙期,以及井的顶头上司羊舌戎位于两侧席上。见到井进入,他们的交谈顿时停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到了井的身上。

井正要下拜行礼,却只听君子无恤嘴角带着一丝他看不出意味的笑,说道:“井可算来啦?我等正谈论你呢,你可以啊,又做下好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井心中一沉,暗道自己的背叛果然被明察秋毫的君子知晓了,别看君子平日对赵兵极好,但对待忤逆者,比如那成季,却是心狠手辣。井知道,自己此等行为,已经是百死莫赎了。

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堂上,重重稽首砰然有声,口中说道:“井知罪!”

这下轮到赵无恤愣住了,他和堂上两人面面相觑,说道:“你哪有什么罪?我的意思是,你的伍在卒中大比时,名列第一,而且你平日也最为勤勉,我今天唤你来,却是有事情要说。”

他随意一指:“喏,你就先坐在那边的席上吧。”

井一看,竟然不是捉他来问罪的,便松了口气,但随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卑贱野人氓隶之徒,竟然在堂上有一席之地?

他感动之余,又犹豫了半响,还是他的上司羊舌戎说道:“主上让你坐,你便坐,磨磨蹭蹭什么?”

井到乡堂末尾的席上坐下,他臀部只敢稍稍贴着脚,虽然以往无数次地羡慕这个位置,但此刻却觉得像坐在火盆之上,心里依然惶恐不已。

既然不是问罪,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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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到君子无恤和王孙期、羊舌戎两人商议道:“既然成氏已经俯首,那就意味着多出了四五百号青壮男丁可用,我是这样打算的。以原来的那一卒为正卒,操练勤勉些,作为成邑的常备;而成氏交出的那些野人氓隶之辈,抽调强壮者百人组成更卒,每个月操练两次即可,作为预备。”

如今赵无恤在赵兵中的威望已经高到无可复加的程度,他的每一条命令,几乎都会被毫不怀疑地执行,除了王孙期,无人会反对,而且无恤也做好了对策。

他对已经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王孙期说道:“王孙可是觉得成邑兵力超过了家法规定?此事我已经上书求得父亲同意,这是发回来的简牍和加盖的印。”

王孙期在接过简牍确认印信无误后,便只能颔首同意,前些天,他才和赵无恤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

王孙期坦白,自己名为御师,其实是赵鞅派在无恤身边的监督者。他以为无恤会不高兴,甚至暴跳如雷,但无恤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那又何妨,他正需要有人监督,昔日成王封建诸侯,尚且有宗周派去的“监”呢。而且,监督者,其实也是保护者和协助者,这正是父亲爱护他的拳拳之意。

于是事情就简单多了,甚至无恤那份关于“止从死”的长篇大论,都是和王孙期打的小报告合在一起发出去的……

“既然乡司马也认可了,羊舌下士,那我便任命你为新的卒长,负责加募更卒事项。”

羊舌戎满心欢喜,圆脸涨得通红,虽然只是作为预备役的更卒,但好歹是个卒长,比他原先担任的两司马高出一级。以往在下宫,或许数年才能升一次官,投效君子无恤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羊舌戎觉得,他距离位列大夫,复兴羊舌氏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无恤又说道:“至于更卒中的四个两司马,我打算选取下宫赵兵中的伍长们担任,也方便管理,井,你便是其中之一!”

井耳朵里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又听错了。

赵无恤却抛出了让他更加震惊的话:“我还会上书下宫,将你的身份提升为国人。”

井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感激,愧疚。他恨不能马上委质效忠,从此将性命交付给君子;同时又想立刻在堂上自刎谢罪,但又放心不下性命随时可能不保的家人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只能朝赵无恤再次稽首谢恩,同时希望君子叔齐的暗子,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

办完这件事后,赵无恤准备去后院,看看明日冬至节的燕飨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忠诚的穆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已经隐隐成了无恤专职的亲卫队长,有这个武力值爆表的猛士在,就算再出现一次那天在桑里的遭遇战,赵无恤也有胆量再闯一回。

“做英雄的感觉,其实还蛮不赖的……”不过,千金之子不坐危堂,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啊。

春秋时,前堂后室的住所格局已经出现,乡寺后面,就是赵无恤的新住所了。一个二进小院落,收拾得十分整齐,院中有棵海棠树,角落里有鸡莳,还有用蔑耙围住的菜畦,里面种上了嫩绿的葱韭和葵菜,这些都是他的两名女婢闲暇时布置的。

被季嬴派到无恤身边来的侍女媛刚好在院子里,她容貌平平,正抱着一个陶罐给菜畦浇水。看到无恤进来,又见了无恤身后大块头的穆夏,脸色顿时发红,连忙行了一礼,又低着头抱着陶罐继续打水去了。

赵无恤盯着她作小女儿态离开,又回头晓有兴致地瞧了瞧正两眼瞪天,同样脸色发红的穆夏,他心里觉得好笑,这两人,绝对有点问题。他对媛本就没丝毫感觉,自然乐见其成,但也不点破。

乡寺的房屋略显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无恤进门时,只见他新收的另一个女婢正穿着淡红色的直裾深衣,蹲在案前擦拭。她发如乌云,末端用绿色的幘扎住,从后面看去,腰肢诱人。

女婢听到声响,便转过头来低眉顺眼地行礼。

“下妾见过君子……”

少女十三四岁年纪,长着一张瓜子脸,声音柔媚,眼睛总是水汪汪的,虽然现在身子仍然是瘦巴巴的,但只要再这样吃穿不愁地过上几年,该长肉的地方自然会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正是那日从成氏逃出来,给了赵无恤毕其功于一役机会的殉葬隶妾,自称薇,她的弟弟叫敖,都是成氏那死鬼叔伯的隶妾和隶小臣。

在那日之后,赵无恤一心投入在说服赵鞅推行“止从死”制度上,倒是没太在意她们。但第二日姐弟两人却求了乡三老成巫,前来拜谢无恤,并匍匐在地长拜不起,声称愿意为无恤隶妾隶臣,做牛做马以报救命大恩。

无恤说服不了她们,见其无处可去,也只能顺水推舟,让姐弟两人留了下来。美貌而勤勉的薇,就做了他的女婢,从此无恤的居室内也赏心悦目了不少。而那机灵的小童敖则被无恤安排去了马厩,跟在虞喜等轻骑士身边做些轻松的活,相当于轻骑士侍从吧。

现在看来,薇那天被成季殴打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在洗干净脸蛋,穿上了侍女媛不情不愿献出来的旧衣后,她的颜值便蹭蹭往上升。

不过赵无恤在从头到脚欣赏了一通后,又皱起了眉,因为薇这身淡红色深衣的着装,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有点向季嬴打扮靠拢的意思,但画风完全不对。

他摸着无须的下巴,绕着跪在席上的薇转了两圈,看得少女一惊一乍,以为做错了什么事情。

无恤在回忆起那天初见时,薇那浮萍弱柳一般的模样后,他猛地明白了过来,于是一张口却说出了这么一句混账话:“快把你这身衣裳脱下来。”

话一出口赵无恤才发觉其中大有歧义,但已经来不及了,薇满脸震惊,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要滴下泪一般。但她没有犹豫,颤抖着手就开始解开深衣,动作还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露出了雪白的香肩,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薇满脸通红,柔弱地紧闭双眼,口中细若蚊蝇地说道:

“请……请君子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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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这下是真囧了,他现在还真没这方面的打算,一双手干放着也不是,去帮她拉上衣服也不是。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门口也传来了“嘭”的一声脆响,却是侍女媛抱着装满水的陶罐回来后,好死不死正巧听到了赵无恤这句话。为免失声惊叫,她连忙用手掩住了张大的嘴巴,却又摔了陶罐,水流了一地。

难道,难道传闻中卿大夫君子们,十二三岁年纪便会收了室中女婢暖榻的事情,就要发生在无恤小君子身上了么?那君女来之前嘱咐过的话怎么办……而且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啊,要不要帮他们将门扉关上?

见了如此光景,赵无恤暗道不妙,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干笑道:“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这身衣裳并不适合薇。媛,你还有没有纯白,或者带着墨色的衣服,借给薇穿一穿,等冬至节过了,我再让织工给你做几件暖和的新衣。”

见无恤如此解释,媛这才拍了拍平平的胸口,长出一口气,但又担心是不是自己误打误撞,搅了君子的好事?她已经十五六岁年纪,过了天葵之年,开始略知人事了,否则也不会和同龄的穆夏撞了个满脸通红。

拉着已经羞得满面通红的薇进了侧室,寻了件纯白的深衣,以及玄色的头巾给她穿戴上后,媛又不动声色地在薇的腰间重重拧了一下,低声警告道:“你这贱婢,认清自己的身份,休得引诱君子,来之前君女可是嘱咐过的,君子年纪尚小,不要让他太近你们这等乡野女流!”

这话说得媛自己脸也红了,而薇吃痛,咬着殷红的嘴唇点了点头,她想到刚才的光景,心里依然像有一只兔子似的,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过了半响之后,薇终于低着头缓步走出来时,赵无恤不由得眼前一亮,心中直呼这才对味嘛!

她穿着缟色的曲裾深衣,犹如云朵白茅般纯洁,头戴玄色的幘巾,又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眼中水汪汪的,有一丝生来就带有的哀伤,让人我见犹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要俏,一身孝,那天作为殉葬品,一身素稿墨绖的少女重现眼前,赵无恤又绕着她转了几圈,口中啧啧称奇,虽然不及季嬴,但却比方才美丽了几分。

前世的制服控赵无恤对这场cospy十分满意,他夸奖道:“这才对,比刚才漂亮多了,正如诗言,出其东门,有女如云;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说的就是你啊,你今后就这身打扮了,冬至后,再让织工给你做上几套相似的。”

被恩人夸奖,薇也心中暗喜,但又想起了媛的警告,便垂首细若蚊音地应道:“只要君子高兴就好,下妾与阿弟必结草以报之……”

“结草以报之?”赵无恤记得前世好像有个结草衔环的成语,但究竟是什么含义却忘了,让不知道这是何典故,只能装作听懂一般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他得去找博学的计侨问问,不然连个女婢说的话都听不懂,他这号称“能知雅意”的有匪君子不是要暴露了么?

而薇在无恤走后,又轻轻念起了方才所引的那首诗篇:“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即使君子夸我像白云一般美丽,我却并非他心中思念的人啊。”

君子真正思存的人又是谁呢?

她方才说要结草以报之,并非虚言,虽然不至于自荐枕席,但若是君子想要她的身体,她也随时可以闭目奉上。

她现在的心愿,除了报恩外,就是想给阿弟谋一个好的出路。说起来,她们还有那件藏了许久的传家之物可以献出呢。而且也只有无恤这样的仁德君子,才配得上那无价之宝!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是在乡寺侧室找到的计侨。

无恤进门时,只见计侨这货又不务正业,他将成邑上计和来年预算扔到一边,反倒蹲在沙盘上划着竖式和“周髀数字”解题。从侧面看去,计侨时而颦眉苦思,时而若有所得,在屋内手舞足蹈地嘿嘿傻乐。

真不愧是算痴一枚……赵无恤无语了,他一声轻咳,才将计侨从数学的世界里唤了回来。

在听赵无恤询问起“结草”究竟是什么意思时,被打扰到思路的计侨便报复性地深深鄙视了无恤一把:“君子连这都不知道?”

俩人经过多日相处,越发的熟悉对方,前些日子因为传授计侨“周髀数字”而笼罩在赵无恤身上的那层神秘光环,也慢慢褪去。

所以他现在和计侨的关系颇有些复杂,亦君臣,亦师徒,也亦朋友,平日里开上个把玩笑也属常事,但每次无恤被鄙视后,都会拿出一道后世奥数难题报复回去。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虚岁也才十四,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先生快和我说说这究竟是何意。”

计侨捋了捋短须道:“说起来,这一典故,和君子最近做的事情倒是有几分关系。”

“哦?和我有关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有兴趣了。”

“君子当知道,我晋国魏氏,在晋文公时有一位勇士魏武子,伴随文公流亡各国,城濮之战前还曾为文公车右。而他的儿子名为魏颗,又因为被封在令狐邑,所以从魏氏里分出来一个小宗令狐氏,谥号文,故也可以称之为令狐文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氏?赵无恤略一沉吟,这可是原本历史上,三家分晋时捞到好处最多的一家,也是战国初期百年间无可争议的霸主。战国中后期牛逼哄哄的秦国、齐国、楚国,当时都被魏文侯带着赵韩两个小伙伴揍成了猪脑子。

关中老宅男秦国被虐到绝望,河西之地丢得一寸不剩,于是秦伯火了,一咬牙将一位公主投河嫁给黄河河伯,寄希望于鬼神显灵帮助抵抗魏兵……

出过无数兵法家然而实战里却并没有卵用的齐国,被三晋一路揍到了都城之下,连姜姓齐侯都被活捉了来献予周天子,在三晋列为诸侯的典礼上当经验宝宝……

而楚国也一路向南败退,春秋时吞并的中原土地吐出来大半,辛辛苦苦三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而赵国在赵襄子死后,也成了魏国的小弟,想到自己的“后人”这么不争气,赵无恤就气哼哼的,发誓这一世定要叫历史掉个个,让魏家人给自己跪舔。

当然,赵魏韩三家目前关系还不错,尤其是赵韩,更是铁杆盟友。两家历代联姻,你扶持我我扶持你,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地步,是最可以信赖的伙伴。至于魏氏,关系就要稍远一点,而且近来据说还和知氏眉来眼去。

计侨继续说道:“那魏武子有位宠妾,他生病时嘱咐儿子魏颗说:‘我若死了,你一定要选良配把她改嫁出去。’后来魏武子病重,就反悔了,又对魏颗说:‘我死之后,一定要让她为我殉葬,使我在九泉之下有个伴儿。’”

“等到魏武子死后,魏颗却没有把那侍妾杀死陪葬,而是作主把她嫁给了别人。他的弟弟责问他为何不尊父亲临终遗愿,君子你猜那魏颗是怎么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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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略一沉吟,猜测道:“魏颗是不是说,魏武子在病重时所说的遗愿是神志不清的乱命,而他在神志清醒时的吩咐,才是真正需要遵从的?若我是魏颗,我便会这么回答。”

“然也!虽然相隔百年,但君子与魏颗的心思,居然不谋而合,难怪下宫的士大夫们已经纷纷传扬,赵氏也出了一位贤明的令狐文子!”

赵无恤恍然大悟:“怪不得先生说和我有几分关系,原来那魏颗也做过抵制人殉的事情,他在这方面可比秦穆公、齐桓公要仁德明智多了,可惜没有以法令形式颁布,推己及人啊……”

计侨又看了无恤一眼,心想在晋国除了你们赵氏,谁还会有大肆人殉的风俗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后来呢,先生还没说到这结草的典故是如何产生的?”

“那是九十年前,晋景公七年,秦伯出兵伐我晋国,晋军和秦兵战于辅氏。当时魏颗为将,他在受命致师时,与秦国猛士杜回相遇,二人便厮杀到了一起。战车被毁后,又下车步战,一人持干戈,一人把长戟,斗得天昏地暗。”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魏颗突然见一晋国老卒用草编的绳子套住杜回的脚,使这位堂堂的秦国大力士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当场被魏颗所俘,使得魏颗在这次战役中大败秦师!”

赵无恤听到这里,合掌笑道:“原来这就是结草的出处,那结草的老者,莫不是被魏颗救了一命的侍妾亲人?”

“正是那侍妾的父亲,从此以后,就以结草比喻受人恩惠,定当厚报,生死不渝。君子,你是从哪听来的?即使在晋国,除了士大夫外,很少有人知道这典故啊!”

“说来先生不信,是我前几日救回的侍女薇说的。”

计侨啧啧称奇:“君子这侍婢看来不简单啊,生僻的典故竟能张口就来,竟像一位士族淑女了……不过想来也正常,叔向大夫也曾说过,昔日的栾、郤、胥、原、狐、续、庆、伯这八个大族的后人,都已经沦为低贱的吏役了。现在,连羊舌、祁、邢侯等族都已经湮灭,世道更加不堪,也许她就是其中哪一家的后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的闲谈只是正餐前的调侃和点缀,赵无恤来找计侨,却是有实实在在的事情要商议。

他正襟危坐道:“先生,成氏既倒,时不我待,要在明年冬至之前拿下上计第一的话,有些计划便要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便是先保证粮食产量,我想着,在冬至以后,就要敦促乡民们开始冬种!”

“冬种?主上打算种什么?”

“自然是小麦了!”

明天就是冬至节,赵无恤想到前世在农村,冬至日时家里会做馄饨和面条吃。这一回忆便一发不可收拾,后世用小麦面做的种种美食一一浮现眼前,馒头、笼包、饺子、油泼面、烙饼、糕点……赵无恤很是怨念,他希望明年冬至时,便能吃到这些好东西,嗯,还要与姐姐季嬴分享。

虽然他从下宫带来了不少未脱壳的麦子,但还得留着播种,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比起满足自己一个人的口腹之欲,能让全成邑的国野民众都能吃饱吃好,才是他最大的追求。赵无恤只能吞了吞口水,忍过这个冬天了。

赵无恤在一边意淫着后世的各种面食,却听计侨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难怪主上将下宫府库里的麦种带了大半来成邑。然而,请听侨一言,主上此举并不可行!”

赵无恤原本兴致冲冲,现在却被泼了一瓢凉水,他反问道:“不可行?这是为何?”

计侨说道:“君子有所不知,计侨做了十年计吏,虽然从未下田劳作过,却也对此略知一二。比起需要大量灌溉的小麦来,粟米才是明年的重中之重,其位列五谷之首,耐旱耐寒,是我晋国民众的主食。”

可是小米的产量和能养活的人口远远不如小麦啊,赵无恤的美梦受到了打击,他反驳道:“先生休得匡我不懂农稼,我也知道,小麦冬至前后种下,待到夏四月便可收获,而粟米五月播种,到秋九月收获。这一冬一夏,刚好一个循环,既能增加一次收成,又不耽误农时,只要敦促民众勤勉一些即可,何乐而不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于水利,自我之下,成邑现在有一百正卒,又新募一百更卒,在农闲之时,便可以差遣他们开凿沟渠。只要有先生帮助,统筹得当,将成邑附近的溪水沿着地势引到农田,或者打一些深井出来,并非难事!”

计侨对无恤说的仍然不甚赞同:“主上这就是不知农稼之难了,据侨所知,冬天时,土地一般都会用来休耕,民众至多会在地里种一些菽豆。”

“若是主上强令民众种麦,不许休养地力,拥有土地的国人们恐怕会大为不满。正所谓土敝则草木不长,气衰则生物不育,恐怕用不了几年,成邑的熟地便会地力耗尽,变得更加贫瘠,出产越来越稀少。主上,不可因为一年的收成,而毁了成邑的千亩田地!不可为一时之利,毁百年之业啊!”

赵无恤愣住了,“休耕?”这个词在后世的集约型农业中听得不多,但前世无恤也在农村呆过段时间,所以有些印象。

为了让土地持续拥有产粮能力,在耕种之余,要尽量让它有时间休养生息,这就是传统的休耕制。

春秋时虽然已经知道了绿肥的作用,来成邑时,赵无恤他们还在路边的旱地里见到有隶民以秸秆还田。但牲畜肥还未推广开来,即使有,也是粗放的随意播撒,而且不会沤肥。甚至在最落后的甲里,里民们还在过刀耕火种的生活。

加上成邑的田地底子本来就是“厥土下下”,所以才会出现地力薄弱的情况,乡民们一年只能在熟地里种一次粟米,外加几把菽豆,再多就会出现难以为继的土地危机。而想要在山林里开垦出新地,光靠这青铜时代的大量铜石工具,是比较困难的,被称为“恶金”的铁器虽然已经出现,但尚未普及。

所以为了让土地休息后出产更多粟米,小麦才种植得不多,何况小麦蒸煮出来的口感并不好,所以庶民吃不起,贵族不待见,两边不讨好。

听到这里,赵无恤眼前豁然开朗,他拊掌一笑:“先生原来是在担心这个!请放心,无恤自有妙计,可以让土地能够连续轮番耕作,而且还不伤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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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和古时的井田划分一样,成乡的田地大概分为九份,八份属于国人和氏族的私地,一份是属于乡寺的公田。

公田就在乡寺打谷场之外,在成氏权倾乡里时,这一份收成自然也是送到成氏庄园的,但赵无恤执掌权柄后,此处就成了他名下的土地。

理论上,养那一百正卒,一百更卒,乃至于乡中皂隶的俸禄,主要就得从这块地里刨。

然而这块土地的品质和甲里一样,都是厥土下下,几近荒废。因为公田的耕种是要依靠七里的国人隶民免费劳动的,国人们耕自家的私田十分努力,耕公田则“民不肯尽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于是赵无恤眼前的这数百亩土地,到处是“维莠骄骄”、“维莠桀桀”的丛生茂草,一副“公田不治”的景象。

所以无论孔丘等人将井田制吹嘘得多么完美,都改变不了现如今晋鲁等国的井田已经濒临废除的事实。

在早上的议论后,赵无恤说干就干,他让计侨、乡司徒窦彭祖寻了成乡七里善于农稼的国人前来公田处,说他要亲自示范一种新的农稼方法。

赵无恤前世也在农村呆过,对农活并不陌生,否则也不敢在赵鞅面前夸下明年上计翻倍,农业丰收的海口。

比起后世精耕细作的农业来说,春秋时的农耕,即便在他这个门外汉看来,也粗放得令人发指。

至于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卿族子弟为何懂农活?赵无恤只能推脱说,是前段时间冬狩时,在路旁看到一位在野隶农所为,当时觉得他的农稼方法十分新鲜,便询问其一二,记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曾想,他正准备捋起袖子,带着伍长井等人下地开垦示范,最先遇到的阻力,居然来自计侨。

“主上,古人过说,坐下来议论国家大事的是公卿大夫,站起来执行的是士和国人皂隶。现在您治理成邑,竟然亲过问农田耕作、施肥松土等琐碎之事,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赵无恤不置可否:“先生,仅此一次而已,而且公卿大夫,乃至于天子国君,每年不是都要下地籍田的么?”

“这不一样,那只是表达一种劝农的态度,治理邦邑有一定的规则,上下职权不能彼此侵夺。请让侨做个比喻吧,这就好比主上让鸡来司夜,让狸奴来捕鼠,让隶农耕田种地,让臣妾烧火做饭。公家私室要是能做到这点,各种工作就会井然有序,不会荒废。”

“但是今天,主上却忽然打算亲自去干这些农活,不再依靠别人各司其职,在侨看来,那样除了会弄得身体疲乏精神困顿外,却一事无成。肉食者只需要不在农时违背时令,不驱使农民远离田地,去做过重的劳役即可。等到春种秋收后,自然仓库满溢,谷不可胜食,主上何必事事都要参与呢?”

计侨一堆长篇大论,说得无恤脑袋发晕,看来他虽然擅长计算,但经济思想却依旧保守,还停留在小国寡民、顺应自然的层次上。

赵无恤连忙摆手道:“停,先生此言在我看来,大谬。”

他指着眼前的田亩说道:“先生做过多年计吏,应该知道,国之根本,农也,民之大事,食也!上位者的权势是如何得来的?还不是依靠这些土地的收成供养,用一句话说,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计侨默然,琢磨着这句语序不太通顺的话的含义。

“何况先生博学,应当知道周人先祖后稷的事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稷,是陶唐虞舜时代的人物,也是周朝的老祖宗。

他又名弃,在年幼时,就“屹如巨人之志”,不喜欢游戏玩乐,就喜欢做农活,相地之宜,善种谷物稼穑。

正如诗言:“诞实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

说是弃种下的菽豆生长茁壮,种下的黍粟苗青挺拔,种下的麻和麦浓郁旺盛,种下的瓜果实累累……于是民皆效法之。

可见,周族从最初,就是一个勤勉的农耕民族。可赵无恤在后世时,却见一些别有用心的砖家造谣说,周人其实是从西域跑来的游牧雅利安。一些想文明西来论想疯了的网民,甚至还帮周人伪造了一段子虚乌有的“诗经”段落,什么赫赫我祖,来自昆仑……

帝尧听说弃的事迹后,就举弃为陶唐农师,教民耕种,据说他是最初驯化了稷和麦的人,天下得其利。

而到了帝舜时,又论功行赏:“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谷。”于是便封弃于稷,号曰后稷,别姓姬氏,在千年之后,便被天下尊为农神,不仅周人祭祀,只要是以农为生的民族,无不崇敬,香火不绝。

赵无恤将后稷的事迹一一道来。

“当时我问那隶农这耕种之法为何与寻常的不同,他就回答说,这是后稷古法。既然后稷作为周之元祖,为了让黎民能够增加收成,都能亲自耕作改善农稼,我效仿他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妥呢?”

“但主上这道听途说的法子,真是后稷之术么?如何肯定做出来以后能够增产,而不是毁了田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充满自信地一笑,他看着远处朝田垄走来的几个人影说道:“七里族长和善于农稼的国人已经请来了,先生就和他们站在一旁,拭目以待吧!”

为了今天,赵无恤已经谋划了许久,先是仔细回忆过前世下地的经验,又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做好了详细的准备。

于是在窦彭祖带着众人抵达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赵无恤带着更卒,手持铜、木制成的耒耜,把其中一亩长条形公地上,开三条一尺宽一尺深的田间小沟,和三条宽一尺高一尺的垅。看上去沟壑不平,和现如今多数田地里的平地耕作不太一样。

里胥族长们十分诧异,不知道这位君子今天究竟是得了什么雅兴,居然下地做起这等粗活来了,要说是籍田礼?可也没到时间啊。

而其中几位农稼经验丰富的,则眯起眼睛,琢磨起其中的门道来。

很快,日上三竿,尽管只需要稍作示范,但赵无恤也累了个满头大汗。

他不由得暗暗吐槽,这耒耜,效率也实在太低了。耒耜是古代华夏的一种翻土农具,形如木叉,上有曲柄,下面成犁头状,用以松土,但完全凭借人力,且比起后世的锄头效果更差。

这时代,犁才刚出现没多久,尚未普及开来,赵无恤觉得,不仅是农作技术需要革命,工具也得更新换代。

他擦了擦汗,将众人喊到了一块,耐心地向他们解释这法子的妙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一位在野隶农所用的后稷古法,诸位请看,种子播在圳底,幼苗长在圳中,能保持较多的水份。每次中耕锄草时,将垅上的土同草一起锄入圳中,培壅苗根。到了暑天,垅上的土削平,圳垅相齐,这就使作物的根能扎得深,既可耐旱,也可抗风,防倒伏。”

“到了第二季耕作时,就变更过来,以原来的圳为垅,原来的垅为圳,使同一地块的土地沿圳垅轮换利用,以恢复地力。”

众人恍然。

赵无恤心里有些得意,没错,这就是代田法,简单有效,却领先这时代五百年的农作技术。甚至到了后世,在他的家乡甘陕的旱地上,代田法依然是很有效的耕作方式。

这种方法,由汉武帝时的捜粟校尉赵过首创,促进了小麦席卷北方,这种方法,也让汉代亩产能够猛增四分之一,善者翻倍!

不然的话,西汉如何能在百年之间,增加了三倍人口?

“从此以后,诸位就不必再将整块土地加以休耕,使得息者欲劳,劳者欲息了!一年中,就可以种麦一次,种粟一次,只要施肥得当,便可以实现连作,并且保持地力不会耗尽。”

说了一大通后,赵无恤口干舌燥,他期待地看着众人的表情,却有些失望,他们既没有被无恤的王霸之气震撼,也没有对此惊为天人……

“诸位,我欲以此法,在冬至之后种植小麦,你们看,如何?”

在场的,都是各氏族的族长和拥有土地的国人,其中几位虽然没有担任乡吏之职,但是在族中威望很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窦里的人对赵无恤亲自籍田的态度赞叹不已,却绝口不提效仿这法子。甲里的国人对耕作不上心,还保持着刀耕火种的状态,表示看不懂也听不懂。

成氏四里派来的人名叫成垄,他一直保持着沉默。

最后,却是桑里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农首先出言反对。

他叫桑羊翁,保守而固执,在土地里刨了一辈子,认定自己平日所用的方法是最好的,对无恤此举是否有用,表示怀疑。

“乡宰此法很是新鲜,但毕竟是涉及到全乡土地的大事,一旦不成,恐怕会耽误到全乡的收成,要是毁了土地,更是一件大祸事……以老朽看来,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要不,就先在公田里推行?”

这意思很明白,反正种烂了,也是你公家的土地。

有了桑羊翁带头,成垄跟着婉转地表示反对,连带着窦里、甲里的人,也有些摇摆起来。

这场小挫折让无恤认识到,尽管他在成邑的威望已经很高,可距离一呼百应的程度还为时尚早,尤其是在国人中间。

如果不能说服土地的所有者国人,赵无恤就只能在这几百亩的公田上种麦,那样的话,想实现来年全乡的大丰收,就不可能了。

虽然扳倒了成氏,但要彻底改造成邑,他还需要和巨大的传统势力斗争。这是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敌人,却藏身于每一个人的心底,想要战胜它,比以铁拳击垮成氏要难上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不行,他至少要争取成乡一半的土地实行代田法。

赵无恤沉默了,他想了一会,心里有了计较。

“诸位的看法,能代表所有的国人么?”

众人都表示不能。

“既然如此,那明天冬至节,召集各氏族所有国人在社庙前汇合,公议此事吧……”

公议?众人面面相觑。

公议,就是古代华夏版的公民大会,当城邦乡里遇到亡国亡社稷等难以抉择的大事时,就会召集全体国人商议。

比如南方的陈国,在两年前吴师入郢之役时,陈侯和大臣们无法判断,就召集都城国人开会,用脚来投票,到底是帮吴国人,还是帮楚国人。

而鲁国的阳虎,最近也在干类似的事情,利用国人公议的支持,将自己推上执政之位。

赵无恤不免有些自嘲,没想到回到了春秋,他居然还要依靠“民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即便是后世的“民主”,暗地里可以玩的花样也是很多的。

于是在众人纷纷离开后,他对寸步不离身边的穆夏说道:“去,把成巫给我找来!”

……

国人成垄回到成氏四里后,眼见天色将暗,他才走出了居所,也未点火把,就这样摸着黑朝成氏庄园走去。

仅仅过了几天,昔日繁荣的成氏庄园已经一片萧条,大量的隶臣妾和氓野之人被君子无恤收归己有,像是将成氏的底蕴也一并抽空了一般。

成氏没了往日的自傲和嚣张,一连几天都紧闭内门——外面的石墙、中门已经被赵兵拆除,几处过高的墙垣也被堕毁,所以眼下的成氏庄园,颇像一个被掀了冠带,扯碎深衣的落魄士人。

族人们都认得成垄,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成翁所住的里屋内,兽口铜燎炉熄了火,屋内显得有些冰冷。成翁依然躺在病榻上,在成季暴死后,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场又气晕了一次,本以为活不下来,没想到却硬是撑到了现在。

成垄看着好似又衰老了十岁的成翁,眼眶一酸,成氏出了成巫那种恨不得灭大宗而后快的庶孽子弟,但也有成垄这种对宗族认同感极高的国人。

听见响动,成翁强撑起身体,看着成垄说道:“阿垄来啦,如何?那君子无恤召唤你去,是要作甚?”

成垄跪坐在榻下的席上,把今天的事情简略说了说,成翁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里却带着嘿嘿冷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九幽的大司命和少司命已经来过了,说我寿命已尽,但老夫之所以强撑着不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夫一定要看他赵无恤在一年之后落败,灰溜溜地滚出成邑!到时候,吾儿成何就会回来,成巫、窦彭祖、桑甲二氏,到时候统统要他们付出代价!”

“成邑的底子你我都清楚,就算真是后稷重生,也没法让五谷的收成翻两倍!赵无恤以为打倒了我成氏,各里国人就会对他唯命是从?可笑。既然桑羊翁带头不同意,你在旁附和就行,正面敌不过他,那我们就换一种方法,要知道,就算是钝铜削,也是能割肉的!”

“反正我成氏国人占据了半数土地,所以他明日的公议,绝对无法通过!”

……

而另一边,乡寺内的无恤居所中,受召匆匆赶来成巫终于结束了与无恤的密谈,商量好了明日将要做的那件事情后,这才拱手告辞,做准备去了。

赵无恤走出了居所,摸着无须的下巴沉吟。冬至在春秋的地位,一如后世的小年,明天的节庆,多了他和成巫的搅合后,想必一定会更加热闹。

而明天,也是赵鞅和乐祁前往晋都新田,参加宋国使节进觐国君大朝会的日子吧?可惜,天公似乎不作美啊,只希望无论是成邑还是新田,都能顺顺利利。

赵无恤站在乡寺外,远眺新田城的方向,只见那里乌云密布,风雨将至!

求收藏,求推荐。这是修改过的51章,不过对后边剧情影响不大……字有点多哈,诸位就全当今天也是三更了,哈哈,机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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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鸡鸣刚过,天色微亮,新绛城里下起了一场雨,远方的云层中雷鸣阵阵,仿佛预示着还有更大的骤雨将要来临。

但这场雨无法阻止对于赵氏、乐氏都极其重要的大朝会。负责今日接待事务的晋卿赵鞅,早已和侯人一起,在馆驿中迎了宋国宾客乐祁,一齐出发前往虒祁宫。

赵鞅和乐祁同乘一辆擎华盖的驷马戎车,邮无正为御戎,在飘洒着微蒙细雨的新绛城中行进。

经过十多天的经营和谋划,这才有了今日的结果,两位卿士心情都很不错,扶着雕漆的车栏轻声谈笑。在聊了一会双方儿女媒妁纳采的时间后,便由赵鞅指点介绍这一路上的各处景致。

“新绛又名新田,是一座崭新的国都,在七十年前,先君景公时才从几十里外的旧绛迁来,此城由韩献子规划,鞅的先祖父文子也参与其中。”对于十分雍容规整,尽显霸国风范的新绛,赵鞅还是很自得的。

乐祁放眼望去,此刻正值骤雨初歇,朝阳破开云层升起,红光遍洒城中,道路两边皆种的有榆树、槐树,飘零着橙黄艳红的冬叶。雨后凉风拂面,他远望则宫阙如云,后顾则城门雄阔,两边坊、里、市参差,也是一番壮观美丽的景色。

没多久,他们就进入了迎接外宾朝见的中轴道,此道一分为三,中间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宾路,两旁筑有女墙,各高三尺有余。这条宾路除了晋侯御驾出行,以及迎接各国卿士外宾时专用外,平时唯独卿大夫可以着朝服行走,士和国人、野人只能绕道两侧的黄土路。

赵鞅不由得叹息道:“想当年,晋国在悼公的霸业鼎盛之时,一年中甚至会有三四十个大小诸侯前来朝见,那会宾道上真可谓是车填马隘。现如今,却冷冷清清,只有乐伯一人受迎。”

乐祁默然,晋已失霸,只剩下鲁、宋等依旧与之来往,而鲁国在六月时已经派三桓之一的孟孙氏来入贡过。除此以外,卫国首鼠两端,齐国、郑国更是另起炉灶,自成体系,南方的小诸侯陈、蔡等则要么从楚,要么从吴,不听晋国号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宾道上行进了半刻后,雄伟的虒祁宫已经遥遥在望,越过高大的宫墙,隐约可见里面重楼叠嶂的台榭。

论起列国宫殿之最,当属北方晋国之虒祁、铜鞮,南方楚国之章华、渚宫。

赵鞅介绍说,这座虒祁宫是晋平公时修筑的,其本意是为了和南方楚灵王建造的章华台相比拼,看看谁更富丽堂皇。此举被不少贤大夫如晋师旷、郑子产诟病,晋楚两个霸国的君主斗富斗面子,却让国野民众,以及宋郑鲁陈蔡等中小国家吃尽了苦头,每年贡赋翻倍。

乐祁又不免庆幸,好在宋国是微子之后,二王三恪之首,也是目前仅存的唯一公爵国,周天子尚且待之如宾客而非臣属。所以晋侯要求宋国提供的贡赋还不算太苛刻,每年来一来,表示对霸主晋国的服从即可,何况还有宋的两个附庸小邦滕、薛帮忙分摊压力。

现如今,楚国的渚宫、章华已经在一年多前,被入郢的吴师一把火焚毁,所以虒祁、铜鞮放眼中原,大有顾盼自雄之势,规格甚至超过了成周王城。

不过乐祁知道,晋侯的威仪,也仅仅在这两座宫殿内才能显摆显摆了,他的号令,早已出不了新绛城,更别说晋国六十余县,以及士大夫们,都已经是六卿私属。

宫殿近了,乐祁看得更是分明:高亢的夯土台基,城楼的飞檐上蹲着陶、石不一的吉祥神兽,门阙、望楼和两边的宫墙上皆见有持戈披甲的卫士守卫。

虒祁宫的正门,两侧是两头张牙舞爪的石质雕像“虒”,这是一种头顶有角的似虎神兽,它们沉默地守卫着紧紧关闭的朱红色宫门。

当赵鞅和乐祁抵达时,已经有三辆戎车早已等待在此,静候他们的到来。

三辆车都有华盖,装饰得富丽堂皇,由同样毛色的驷马驾辕。车的三位主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壮年,一身卿士打扮:冕带朝服,衣黑绶赤,手持玉圭,腰悬长剑,下裳还挂着着琳琅满目的玉组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见到赵、乐二人靠近,三人便在车上将手笼在深衣广袖中,微微点头,向他们拱手致意。

乐祁和赵鞅一一还礼,他放眼看去,只见其中有两位是他曾打过照面的。

一位是下军将韩不信,韩氏家主言谈举止不失谦谦君子的气质,这也是韩氏一族从韩献子以来继承的家风。

另一位是上军佐中行寅,中行寅的面相微胖,看上去不适合动作的巍峨高冠下,玄色的缨勒住了双层的下巴。此人全然没了他父亲中行穆子中行吴的勇武和廉洁,那双贪婪的小眼睛正不住地朝乐祁腰间那珍贵的玉玦上瞥。

乐祁听闻此人喜好收集玉佩玉环等物,贪婪程度为六卿之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中行寅名义上是上军将赵鞅的直系下属,但乐祁知道,两人的关系极其糟糕,这会见了面,都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懒得打太多招呼。

两人十年前在那次铸刑鼎事件结下的矛盾尚未化解。而两年前,在自齐桓公首霸起,诸夏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盟会“召陵之会”,又因为中行寅的贪婪而破产。

他索贿蔡国不成,竟然向执政范鞅进谗言,阻止诸夏配合蔡国、唐国伐楚,搅黄了晋国最有希望独霸中原的盛会。逼得蔡国转而投靠吴国,引吴师入楚,柏举之战楚军一溃千里,几乎灭亡。

为此,雄心勃勃,希望让晋国复霸的赵鞅觉得这是错过了大好机会,在事后和中行寅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从此结怨。

但此人不仅是强宗大卿,还和执政范鞅亲密无间,所以乐祁也不敢轻易得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位是生面孔,略显年轻,想来也是六卿之一,由赵鞅介绍给乐祁认识。原来是近几年新上任的下军佐魏曼多,位列六卿之末席。他面含微笑,身材一如魏氏的前代宗主们般伟岸高大,不愧是最初专门从事武职,发明了魏舒方阵的家族。

乐祁和前任晋国执政,玩叟魏舒关系还不错,此时见到故人之孙,不免又嗟叹了已故的魏献子、魏简子一番。

在寒暄几句后,中行寅却突然指着乐祁腰间那枚用纬带悬挂的玉玦问道:“我听说,西方之美者,有昆山之多珠玉焉。乐伯这枚玉玦的缜密而又厚重,光彩晶莹,其白如虹,正是昆山之玉吧?何其珍贵啊,让寅艳羡不已,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中行寅这番话将几位卿士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在这等待的间隙,乐祁也索性解下玉玦,捧在手心让众人观赏点评。

他解释道:“这玉玦,却是祁的先祖父留下的遗泽啊……”

乐祁的祖父,正是鼎鼎大名的司城子罕,又名乐喜,在他和右师向戎联合执政宋国的期间,在国内外创造了一个鼎盛的时代。当是时,宋国政宽人和,还主持了诸侯间的弭兵之会,让老对头晋楚坐下来握手言和,给中原带来了四十多年的珍贵和平。

子罕还有一件著名的雅事,那就是“以不贪为宝”。

宋国有个贾人得到一块玉,把它献给司城子罕,子罕却拒绝接受。

献玉的人说这是宝物,子罕却道:“宝物?那也只是你眼中的宝物。我以‘不贪婪’这个品德为宝,而你以这块玉为宝。你要是把这块玉给了我,那我们都失去了自己的宝物了,你走吧,好让我们各自继续拥有自己的宝物!”

献玉的人哭诉说:“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责,小人身怀此玉,不敢外出。”子罕便把这块玉放在乡里,让玉工为他雕琢成玦,使这个人将玉玦卖出了好价钱后,才派人护送他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件事情很著名,几位晋国卿士耳熟能详,他们纷纷点头赞叹,只有中行寅眼中精光闪烁,急促地问道:“乐伯这玉玦,难不成是那人所献的宝玉,可为何又会到了你的手中?”

乐祁回答:“然也,那卖玉人后来成了郑卫间的大行商,十年前,他自知将死,竟又赎买了此玉玦,送了回来,说是要回报祖父的德泽。祁拒绝了三次,他送来了三次,最后一次让人搁在门扉处就跑了,让我孰为无奈。”

“最后还是我的庶女儿劝我说,不如以重金贾之,将玉留下作为对先祖父的一个念想。于是我便用了金爰十枚,外加币帛无数,换得此玉玦。美玉无价,而先祖父的品质和德行更是无价,祁德薄,只是在觐见晋侯时,方敢佩带此物。”

众卿士唏嘘不已,对司城子罕又赞扬了一番。

唯独中行寅却当众说了这么一句:“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玉玦更是难能可贵,乐伯,此物我甚是喜爱,如同君子好逑淑女一般,你可否将它卖与我?”

乐祁闻言脸色一滞,韩不信和魏曼多面面相觑,但碍于身份低于中行寅,不好说什么。

中行寅以为是他舍不得,又道:“寅愿出十倍之价!”

此时,一旁的赵鞅却忍不住了,他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中行伯!你不要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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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赵鞅斥责,中行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也压着怒气,低声说道:“这是我与乐伯的事情,与你赵孟何干?”

俩人这会尚且顾及颜面,他们的声音,只有在附近的韩魏乐三人才听得到。

“乐伯乃赵氏之客,如何与我无关!”

赵鞅虎目瞪圆,声音开始提高,大有当场发作的征兆,而中行寅也不怕他,昂着头,眯起了小眼睛,和赵鞅四目对视。

在两人的沉默中,在这宫门前的虒兽旁,气氛徒然变得十分紧张。

两位中军将佐当街吵了起来,韩不信和魏曼多很是尴尬,而乐祁心中则十分别扭。

和赵鞅一样,他对中行寅这贪婪而难看的吃相极为不满:明明知道这是被乐祁一族赋予了情感与内涵的玉玦,想作为家传至宝代代永葆是用,却竟然当众出口相贾。

而且乐祁往深里一想,又觉得所谓购买是假,索贿是真。这并非胡乱揣测,因为早在两年前,中行寅在召陵之会上,就无视晋国的利益和国际形象,向蔡侯公然索取裘衣和玉佩……

更何况,自视甚高的晋卿向他国卿大夫,甚至商贾索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执政范鞅向郑国人索要装饰仪仗用的羽旌,过后不还,使得晋国威信大减;韩不信的祖父,韩宣子直接上门向郑国玉商低价强买玉环,经过郑子产从中劝阻才肯作罢。

所以中行寅如此做派,乐祁在震惊之余,却又见怪不怪,只是悲哀中行桓子、中行穆子的后人居然堕落如斯。

但是,以“不贪”为名的玉玦,怎能让她落入中行寅这个贪鄙之人手中,那简直是让美玉沉入淤泥!乐祁表面文雅温和而好说话,其实他内里,却和祖父子罕一样强硬而正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看赵鞅为了自己而与中行寅再次起了冲突,作为准亲家,乐祁自然要站在赵鞅一边。

他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中行寅,一迈步下了战车,向中行寅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中行伯若是对这玉玦有意,祁自然当拱手相送。然祁还需觐见晋侯,无佩无玦则失礼,待到大朝会结束,祁自然愿意效仿季子挂剑之事,将此物献予中行伯!”

这话说完后,中行寅的脸色更加阴沉。

此话听上去像是乐祁服软,但只有懂得其中深意的人才明白,这是在不吐脏字地骂人呢!

乐祁所说的季子挂剑,说的却是吴国贤公子季札的事迹。

季札第一次出使诸夏,路过吴国以北的徐国,徐君十分喜欢季札身上所佩的吴中宝剑,碍于礼节,却没有好意思说出来。虽然聪明的季札已经看出徐君意在宝剑,但是他还要出使鲁、晋等国。剑者,君子武备也,所以防身,无佩剑则失礼,所以就没有将剑送给徐君。

后来,季札出使结束,再南下回到徐国时,徐君已经死了。季札悲伤慨叹之余,又自解宝剑,将其挂在徐君墓前的槐树上。

他的随问道:“徐君不是都死了么,公子就算将剑留下,又有什么用呢?”季札说:“不是这样的,当初在我内心,其实已经决定要把这剑送给徐君了,怎能因为他死了而违背自己内心的诺言呢!”

诸夏卿大夫们听闻后,对季札的行事大加赞叹,后人则有言赞道:季子挂剑处,王侯尽北望!

乐祁这既是给赵、中行两人一个台阶下,又打了个拖延战,他也在暗示中行寅:徐子作为淮夷之君,尚且知礼守节,即使心有喜爱也不说出口。我作为出使你国的使节,你却在宫门前向我公然索要佩戴的玉玦,让我怎么去见你的国君?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谈吧。

更深一层的含义则是:中行伯若想要这玉玦?等你死了以后,我可能会考虑考虑。

中行寅何等聪明之人,立刻了然,他脸上阴晴不定,咽下了怒气后,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乐伯之意,寅是明白了。”从此不再提及玉玦之事,只是心中暗恨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不信和魏曼多也在旁劝解赵鞅,两位中军将佐的对持这才结束,但都偏过头去,不想再搭理对方。

就在这时候,又有两乘同样华美的驷马戎车从宾路上并行驶了过来,后方跟随的仪仗规格也超过了在场的四卿。他们所到之处,路上络绎不绝的晋国诸大夫车乘纷纷避让在一旁,众大夫连忙下车,朝戎车上两位黑衣高冠的卿士拱手垂拜。

在场五人放眼望去,姗姗来迟的正是晋国的一号二号人物,他们也只得下车迎接。

只见执政正卿、中军将范鞅垂垂老矣,车驾停下后,他拄着鸠杖,迈开优雅的步子朝五人走了过来,步履缓慢,却仍然给乐祁以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这一位,可是在晋国和天下的棋盘上活跃了整整六十年的不倒翁啊!

晋国次卿、中军佐知跞年近六旬,他守礼而缄默地走在范鞅后方数尺,看似低调从容,但乐祁也不敢小觑这位被称为“知狐”的政客。

老态龙钟的范鞅似笑非笑地接受四卿和乐祁行礼致意,看似慈祥无害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赵鞅看,仿佛前些日子在朝堂和外交场上的明争暗斗都已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

他捋着白色的胡须,对赵鞅说道:“老夫与知伯年岁已大,姗姗来迟,让诸君久等了。真是羡慕你们的年轻啊,尤其是赵孟,听说你依然能开弓射虎。你的儿子也有不下父亲的勇武,前些日子在绵上获白鹿,可是让整个新绛城震动,连老夫都想拜门一观。”

政争是政争,礼节是礼节,赵鞅也不敢托大,他收起了方才和中行寅对峙的刚猛,不卑不亢地应诺道:

“范伯若至,鞅自然会扫榻相迎!”

范、知俩人的联袂而至,似乎在释放着不一般的政治信号,让赵鞅有些不安,与他处于同一阵营的韩不信和乐祁也有些惊疑不定。

而正在被知、赵相互争取,隐隐知晓内情的魏曼多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范与中行两家算是臭味相投,也是铁杆盟友,中行寅此时恢复了平日的雍容,他走到范鞅身边致敬行礼,一口一个范伯地叫,态度十分亲昵。甚至是往日不太对付的同宗兄长知跞,中行寅也硬着头皮和他打了声招呼。

中行、知氏一百年前本是一家,都出自荀氏,不过此时已经出了五服。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知跞和中行寅这对远房兄弟一向话不投机,性格不合,俩家就渐渐生分了。

赵鞅、乐祁来不及多想,因为其余参加朝会的大夫们也纷纷抵达,众星捧月般将六卿车驾围在中间。他们大多已经各自投靠了六卿,所以迅速聚成了六堆,泾渭分明。只有寥寥几名由师旷培养出的史官和乐师卓尔不群,自视高洁,不与六卿合流。

“咚咚咚!”

六卿在各怀心思地寒暄了几句后,却听到一阵沉重浑厚的声音划破了黎明的静谧。

虒祁宫的钟楼处传来的铜钟的巨大声响,一声接一声,一共七七四十九响。

周礼规定,天子之钟九九八十一声,诸侯之钟七七四十九声,唯独曾经摄政称王的周公旦封地鲁国,被特别授予了天子礼乐的规格,也能敲出八十一响。

伴随着钟声,漆成朱红色的厚重宫门也终于缓缓开启。

冬至大朝会,正式宣告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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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卿整理仪容,各怀心思地上了车,朝宫内缓缓驶去,他们被晋侯特许能乘车进入,乐祁作为宋公使节,也有这特权,大夫们则要跟在车后缓缓步行。

直到这时,乐祁这才看清了这座举世无双的宫殿内部真正的模样。

只见整座宫殿是坐北朝南的走向,前朝后寝,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大道直达正殿。

正面,石基和夯土垒成的高台不加修饰地立在那里,凭空添了许多肃杀和雄壮,那是晋悼公时代建造的,充满昂扬的男性色彩,如同跳着万舞的武者。

而大道两侧既有空间宏大的“高堂”,又有曲折相连的“曲屋”,既有进深幽远的“邃宇”,也有小巧精致的“南房”,皆高檐飞角。卷云纹和兽面纹的瓦当,上有陶、石雕塑的瑞兽。

高楼之间有廊桥相连,飞檐画栋如同彩练一般将一座座台阁绑在一起,这些大多是晋平公时代新修的建筑,华丽而阴柔,像是郑卫女子的艳舞。

乐祁听说,在晋平公八年春季,大兴土木修建虒祁宫时,在晋国的魏榆这个地方,有块石头竟然开口说话了,一时间传为奇谈。

晋平公听说后,向盲眼乐师,太傅师旷询问说:“石头为什么能说话?”

师旷回答说:“石头本身不能说话,《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你修建的宫室高大奢侈,还违背了农时,百姓的财力用尽,怨恨诽谤直达于天,于是就有异物出现,石头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贤大夫叔向也预言:这座宫殿落成之日,就是诸侯众叛亲离之时,国君也必有灾殃。

乐祁现在亲眼所见,才知道难怪师旷、叔向等人曾多次批判平公加筑虒祁宫的行为,因为这座宫殿的霸主气质已经丧失殆尽,反倒被濮上的靡靡之音束缚了手脚。

乐祁近日来在晋国的见闻,外面是庶民罢敝,而官府宫室日益滋侈,道路上野民氓隶的饿殍相望,而晋公室却越发贪婪压榨。最后以至于“民闻公命,如逃寇雠”,六卿乘机收买人心,晋侯便大权旁落了。

六卿和在宫殿下停车落步,开始在穿皮弁服,执玉圭的礼官引领下,依位次登阶。乐祁只见巍峨的大殿由铜基和巨柱支撑,中间陈列着车驾兵卫及各色旗帜、仪物。

殿外,有晋国黑衣宫卫数十人直立守护,他们一个个燕颔虎头,魁梧雄健。椎髻戴冠,穿披精美皮甲,手持雀弁,执惠,立于毕门之内;又有十余人綦弁,执戈上刃,夹于两阶。

看上去十分威武,但乐祁早已从赵鞅口中得知,在这虒祁宫内,甚至有不少卫士是晋侯管六卿临时借了撑场面的,其实都是私家属兵……数十年前,晋叔向就说晋国“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诚非虚言。

迈步进了殿门,只见内部陈设斧纹屏风,两侧靠门窗的位置,铺设着双层莞席供卿大夫跪坐,莞席饰着黑白相间的丝织花边,前置无饰的几案,陈设彩玉、漆器。

礼官传言“趋”,晋国六卿及大夫们即手持玉圭,整齐有序地依次疾步前行,东西向分班排列。

在一片钟鼓礼乐声中,久居深宫的国君终于由内侍们簇拥着,从侧殿乘舆临朝。

只见年轻的晋侯午穿衮衣,戴冕冠,纹饰九章,乘坐墨舆,舆后的竖寺持有交龙图饰的旗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落座后,晋侯的目光透过珠玉编制的“冕旒”,在位列前排的晋卿范鞅、赵鞅,宋使乐祁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上军佐知跞身上。

君臣两人对视了一眼,知跞悄无察觉地朝晋侯微微点头。

晋侯心中了然,知道一切还是按照商量好的来做,于是他一挥手,命令乐师们敲打起了钟罄鼓乐,奏黄钟大吕。

“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所奏正是《周颂.清庙》。

冬至日的大朝会,正式开始了……

乐毕,卿大夫们山呼为晋侯祝寿。

而乐祁则手持礼官之前交给他缠帛丝的玉圭,向前迈了一步,用洪亮的声音奏道:“宋国的外臣乐祁,奉寡君之命,前来朝见晋侯!”

卿大夫们都在等待晋侯按礼仪和乐祁一问一答,问候宋公和宋国太子安康无恙。

然而晋侯却一言不发。

乐祁诧异地抬起了头,就这么尴尬地站在大殿中央,手里的玉圭不知道是应该放下,还是继续捧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中行寅看着他尴尬而孤独的身影,以及那块悬在腰间的玉玦,面露阴险的冷笑。

赵鞅、韩不信也感到有些不安,他们面面相觑,赵鞅紧紧捏住了拳头,他预感到,今天太不对劲了,这不符合以往按部就班的朝见,似乎要出什么岔子。

群大夫们也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唯有中军佐知跞眼睛微闭,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候,有人动了。

范鞅是唯一可以剑履上殿的晋卿,他拄着鸠杖,也向前迈出了一步,站到了乐祁的前方。

他缓缓地说道:“宋使且慢!老臣有一事要先奏明君上!”

……

而此时此刻,在成邑,一年里热闹程度仅次于正旦的冬至节祭祀,也正在拉开序幕。

赵无恤听成巫讲过,春秋时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人们认为,冬至是阴气极盛,阳气始生之时,过了冬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回升,所以是一个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吉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按照周礼,“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三老掌小祭祀,在冬至时召集乡中国人在社庙聚集,祈求与消除邦国封地中的疫疾,减少荒年带给民众的饥饿死亡。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计侨等人看来,这两样才是赵无恤应有的职责,需要他亲力亲为。

赵无恤深知这时代的底层民众十分迷信鬼神,对此他不敢大意,所以今天穿着玄色的礼服深衣,披羊裘,佩白玉环,打扮得十分正式。

此时,他正一丝不苟地在乡三老成巫的指引下,履行着领主的职责。

在成邑乡寺附近的社庙外,早已用石块和夯土建起了一个矮矮的圜丘,这是祭祀开始的舞台。

除了成翁、成叔等人再次以成季葬礼为由闭门不出外,乡中国人几乎全部来了,密密麻麻站了好几圈。野人和氓隶们也在外围远远观望,低贱的他们没有资格靠的太近,秩序则由王孙期、羊舌戎带着赵兵们维持。

当然,昨日和赵无恤不欢而散的桑羊翁、成垄等人也都在场。

国人们已经被告知,在祭祀之后,还有一场事关全乡农事的公议将要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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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善乐的国人吹起管笙,敲起钟鼓,成邑小乡也,比不了下宫的乐师团队宏大美妙,更比不了新田的晋侯宫乐典雅动听。在五音刚认全的赵无恤听来,这些乐曲只能算粗糙。

不过仪式的主持者成巫却不是泛泛之辈,正如他自夸的那样,在这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窦彭祖也在旁悄悄和无恤说,今年成巫的确比往年成翁主持的要好。

只见成巫戴上了狰狞的桃木傩面,他或舞蹈或吟唱,动作夸张,在绕了一圈后,口中念念有词,“吉时已到,请君子献礼!”

赵无恤便抱着怀里的羊羔,走上前去,用一尺长的青铜短剑将其宰杀。

成巫手持一个小铜鼎,接着羊血洒在社庙门口,一路引导至圜丘之上,向玄冥和祖祢供荐血食,最后还在所戴的傩面上抹了一把,使其更加狰狞可怕。

同时,笙箫和钟鼓也开始演奏起来,按规矩,一共需要反复演奏六次,则“可以礼神。”

伴随着重复的乐曲,成巫的动作越发的癫狂,他在圜丘上不住地旋舞,沟通神明,而赵无恤则垂下了眼帘,等待好戏的开始。

突然,成巫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般,浑身战栗,两眼翻白,身上甚至还冒出了一团白色的烟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耍出来的,这是有鬼神降临的迹象。

成巫的颤抖停止后,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变了,变得不食人间烟火,目光冷漠而高傲,成了一个真正的神巫。

“山主、水主已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乡中迷信的国人们一脸肃穆,大多数信以为真,纷纷拱手垂拜。

在血食和管乐吸引了神灵的注意力后,就可以向他们进行占卜求问了。

春秋时去古未远,占卜一事承袭了上古遗风,从公卿大夫到庶民隶臣,都十分崇信。

在晋国,几乎每一个乡邑,都有各自崇信的神灵,称之为“主”,人们在祭祀后都会向主占卜,借以预测未来的事情。

占卜所求事无巨细,有问明年的天气,问来岁的收成,打猎会不会大获而归?战争会不会降临?应该在哪个地点选择打井?哪一天播种最合适?我的妻子怀孕了,会顺产么?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赵无恤参观过后世殷墟出土的甲骨文,就算是商王武丁亲自献上的卜辞,问的无非也就是这些事情。

他一挥宽袖,朝已经是神明代言人的成巫行了一礼,差人取来早已准备好的卜筮甲骨。

占卜用龟甲最为灵验,但在地势较高,深处内陆的成乡哪里找得到什么龟甲,成巫先前本来建议以牛的肩胛骨替代,但被赵无恤否决了。

他昨天演示的代田法,对促进亩产十分有用,但也有其弊端,那就是对牛耕和犁比较依赖,适合大规模连作。

赵无恤虽然从下宫带来了不少牛马,但分摊到整个乡的土地上依然不够,他决定,未来还要说服赵鞅,颁布禁止屠宰耕牛的家法,现在自然要以身作则了。

所以无恤献上的是一块白中泛黄的鹿肩胛骨,骨背面凿钻一道凹槽和一个枣核大的圆穴,正面锲刻着卜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要询问的,自然是眼下成邑最重要的事情。

无恤也不看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卜辞,大声背了出来:“小子无恤,敬问神明,卜冬种代田之法吉或不吉!”

成垄一直缩在人群里,暗中嘱咐成氏的国人们一会的公议切勿同意,自觉大势已经掌控在手,但当他听到这句卜辞,心中顿时一惊,感觉事情不妙。

只见成巫接过鹿骨后,用金燧点燃了荆木,以火烧灼鹿骨背面的槽穴,烧灼到一定程度,薄细的骨甲便会形成裂痕,发出了噼噼啪啪的断裂脆响。

国人们一片肃静,纷纷闭上了眼睛,倾听这神秘的低语。

巫祝就是根据这些声响,以及裂纹的长短、粗细、曲直、隐显,来判断事情的吉凶、成败,辨解神灵意愿。

赵无恤依旧一脸恭敬地站在圜丘下,虽然,他作为这件事的导演,已经知道了占卜的结果,接下来,只需要欣赏成巫的演技即可。

很快,成巫就得出了答案,他站在圜丘中央,将鹿肩胛骨高高举过头顶,对着伸长脖子等待答案的国人们宣布道:“占辞已出!”

由于头戴面具,成巫低声唱出的声音沙哑不清,就像是从几千年前传来的低语一般,也更增添了其神秘。

“冬种代田之法,上上大吉!”

众国人顿时一片哗然,只有赵无恤对成巫逼真的表演忍俊不禁,露出了不为人察觉的浅笑,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居然是大吉!”包括成氏国人在内,昨天已经想定,要反对在自家地里推行冬种和代田法,如今都有些难以置信。

降神后的成巫,已经是神明在人间的使者,可以代神言行。

正在众人摇摆不定的时候,他又说话了,声音依然低沉沙哑:

“诸位,且听巫一言,君子仁爱,止人从死,有大德于乡。其德罄上达天听,神灵怜其领邑困苦贫瘠,便借乡野隶农之口,传授后稷农稼之术,好让其发扬光大,造福于世人。但谁知,汝等鼠目寸光,居然不遵从赵氏君子之命!”

此言既出,一直竖着耳朵旁听的桑羊翁、成垄等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鼠目寸光,说的不就是他们么?成巫这是将他们放到了鬼神的对立面啊!

赵无恤则微微闭眼,向不知道存在与否的山主、水主报了声歉意。

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当用科学道理说服不了固执保守的国人时,强行用权势逼迫则效果不太好,那就不得借助一下神权的威力了……

这也是为了让成邑早点过上好日子,至少能在明年实现吃穿不愁,并帮他拿下一个上计第一。

在做出这种决定后,神棍成巫自然是是他首选的合作对象,这人能果断地出卖宗族,对装神弄鬼的事情也没表现出半点抗拒。不过由此看来,成巫还没玩到神棍的最高境界——那就是连自己也骗了。

无恤在昨日的密谈中透露了想法,得到成巫欣然允诺,才有了今天的这场表演。

占卜的结果已经确定了,成巫又在骨甲上用铜削刻写卜辞,而后将储藏于地下坑穴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至此,人神之间的交流结束了,在经历了“送神”的仪式后,所谓的“山主、水主”离开了祭坛。

成巫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量,扑通一声倒在了圜丘上,呼呼大睡,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与神灵的艰难沟通……

周围众人则表情不一。

桑羊翁低头沉吟,神情十分犹豫;成垄捏紧了拳头,他没料到,赵无恤居然会玩这么一出;而聪明如计侨已经看出里面有蹊跷,但却也没站出来说破。

他信任赵无恤,看得出这位小君子想要让成邑致富的心思是真切的,而且昨日的代田法,在初看之后,他觉得应该会有成效。

也罢也罢,事在人为,就信任小君子到底吧!在这场把戏之后,公议的结果,计侨已经可以预见了。

无恤深吸了一口气,他回过身来,环视国人。

“祭祀占卜已毕!各氏族、国人,开始公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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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赵无恤对国人们说道:“我演示的代田之法,昨日在场诸位应该已经和你们说过,如今果然得到了神灵的赐福。不过,是否要在你们的私地上推行,还得由各家说了算,故,才有此公议。”

所谓公议,也就是“朝国人而议之”。

在灭商之后,周朝的统治者在总结商亡的教训后,发出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的感慨。

民,不包括野人隶臣,而仅仅是“国人”,也就是邦国的高级公民,他们有氏族,有私产,有武备,是城邦的中坚,也是预备役。

到了西周春秋,国人的权力还是很大的,虽然并不是主流力量,但一旦爆发,却能在短期内彻底改变一地政局。

所以周厉王时,实行山林专利,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于是激起民愤,一次国人暴动,居然能把天子轰出宗周,搞起了一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共和行政”。

所以一百多年前,当卫国的国人们不满卫懿公爱鹤不爱民时,就自发地拒绝手持戈矛保卫国家:“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

卫懿公没有得到国人支持,只得孤零零地驱车去抵抗狄人进犯,结果一败涂地,卫国几乎灭亡。

还有,郑国的国人在子产改革时,聚集在乡校中举行公民大会,公开议政。说什么“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诅咒执政子产不得好死。若非子产改革成效很快,扭转了国人对他的看法,后果犹未可知……

同样,晋国的历次政变里,都城的国人也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是国君和卿族势力倾力拉拢的对象。

曲沃代晋,前后历经数十年折腾,曲沃系的封邑主们连续弑杀了几代翼系的晋侯,连周天子和虢公都奈何不得,但在翼城国人们的反对下,屡屡不能得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五十年前,范氏与栾氏在新绛城中火拼,也是由于国人最后站在了范氏和国君一边,栾盈才功败垂成。

甚至,赵无恤之所以能一击打垮了成氏,也是借助了其他几里国人对成氏的不满。事后,他却也不能让国人言听计从,他的威望在野人隶臣中间要更高得多,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政治地位。

所以,无恤只能借助鬼神巫祝之言操纵之……

这可以说是原始军事民主制的残余,也是中国民主的萌芽,某些程度上,甚至和同时代希腊罗马的公民制度有些神似。可惜,在未来的战国时代,国人大多降为黔首,“民主”的曙光被“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野以战,杀人盈野”的残酷战争摧残得连渣都不剩。

赵无恤对这时代国人的独立性格很有好感,也尊重这种古朴的公议制度。但他又明白,自己这一次却不得不“玩弄民主”了,毕竟时代和国人的眼光都有局限性,非如此不能推行接下来的一系列革新。

而且,他也认可后世西门豹治邺时说过的一句话。

“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

至少在民众识字率高到一定程度前,只能这样了。

于是他伸出了双手,一左一右,像是要把整个成乡都纳入怀中:“欲冬种代田者右,不欲者左!”

呼啦啦,话音刚末,首先朝右方走去的,是赵无恤麾下正卒中的那些成乡国人,他们早就被上司羊舌戎等打好了招呼,今日一定要力挺君子。恶少年田贲甚至威胁说,谁要是不从,就逐出卒伍,他还要带人打上门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军人的服从性果然是最高的,赵无恤很满意,他露出了微笑,随后将目光看向了站在前排的窦彭祖。

窦彭祖也在看无恤,他想起了成巫昨晚来找他时说过的话。

“报效君子之日,就在明朝!”

昨天,无恤召成巫密谈,交待了几项任务,其一就是授权他连夜游说各里,而立场一向不坚定的窦彭祖既然能被成巫拉下水一次,那就能有第二次……

在被授予乡司徒之职后,窦彭祖对这位赵氏君子还是十分感激和信任的,而窦里的老农们也说,昨天君子展示的代田法,很可能会有成效,但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增产。

就算不能增产,也就实行一季试试看,不太可能会彻底毁了田地吧?

何况,君子已经暗中承诺,若是来年无收,他定会从下宫调拨粮食,必不会让窦里陷入饥荒。

于是后顾无忧的窦彭祖首先迈开步子,站到了右边,窦里国人无田者从族,也跟着他过去了。

但那些有田的,却还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却见甲里全体国人紧跟其后,也去了右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甲氏的族长的心思,和窦彭祖又不太一样,当昨晚成巫上门游说时,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上一回,他就错过了投效君子的首功,让窦彭祖那个无能的胖子做了乡司徒,这一次可不能错过。

反正他们甲氏一族出身赤狄,喜欢狩猎采集,对地里刨食实在是不上心。放自己手里,那块厥土下下的私田每年也没什么收成,用君子的代田法,还能把地毁了不成?哪有那么快,所以他才能干脆地答应。

何况,成巫也带来了君子无恤的承诺:君子未来还会组建更多的轻骑士,其中的两司马、伍长等基层军官,会首先选择弓马娴熟的甲氏子弟担任。

有了窦彭祖和甲氏领头,有田的国人们也开始摇摆不定。

赵无恤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大声许下了承诺:“诸位放心,此次冬种,麦种全部由乡寺提供,并且,每五户可以借一头牛或马助耕!”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陆续有人跑到右方。

他们之前的顾虑,无非是害怕非但不能增产,反倒消耗了地力,得不偿失。

可现在,神灵已经说了,冬种代田之法,上上大吉啊!而且,麦种是免费的,还能借到牛马!

这样的好事情,傻子才不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终于,就连成氏四里中,也有人迈动了脚步。

代表成翁、成叔前来出席公议的成垄大急,想上前将他们拉住,却止不住更多的人跟着过去。

他心里清楚,什么神灵的意愿,这明明是君子无恤借成巫之口故意说出来的!

但他又不敢公然说出真相,那样的话,恐怕会被迷信而愤怒的国人们认为是亵渎山主、水主,将他驱逐出成乡。

于是成垄一回头,发现全乡除了他们成氏大宗外,只有桑羊翁没有动了。

他松了一口气,谁想,这位脸上沟壑丛生,满手老茧的老农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毅然走到了左边,他反对冬种代田之法!

桑里族长连忙跑去拉桑羊翁,说道:“阿翁,别犟了,快跟我过去吧!”

桑羊翁却不为所动,“老朽不去!老朽还是不信,君子在一个野人隶农手里瞧来的法子,能比我数十年的农稼经验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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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对于桑羊翁的坚持,赵无恤惊讶之余,也不由得佩服他的固执。

鲁国的乡中国人曹列说过:“肉食者鄙。”这位老农心里,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对于自认为是对的东西,就坚持到底,不盲从权贵,这就是先秦国人刚烈而自信的性格。

赵无恤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对反对者,他也不想一味打压。

反正桑羊翁家里也仅仅几十亩田地。

赵无恤笑道:“也罢,不必勉强桑羊翁,这样吧,我不在你的土地上推行代田法,那些田地,就作为对照组吧,桑羊翁觉得不服气,那来年种粟时,收成可不要输给了其他各里!”

“对照组?”虽然没太听明白,但桑羊翁一下子燃起了斗志。

“若是我输了,若是我输了……”老人想着,要是自己输了,得付出什么代价。

“若是桑羊翁输了,就请尽力帮我改善代田法,改善农具吧。”

国人们听后,纷纷对赵无恤的胸襟感到佩服。

现在,唯独成垄和几名成氏大宗的人还站在中间,这种一边倒的局势,是他们事先万万没有料到的,也没有定下相应的对策,如今尴尬无比。

赵无恤没有再理会成垄等人,反正他和成氏大宗的仇怨早已结下,就算强行按着他们的头执行,也会遭到反抗和懈怠,何苦来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不树立一个典型,怎么能显现出代田法的先进性?怎么能让参与冬种的国人在丰收后有优越感?这种有利的事情,就放在这里,你爱做不做,待到明年麦熟时,后悔的可是你们!

在冬祭收尾后,赵无恤站在空无一人的社庙前,闭着眼睛为今天所做的事情向冥冥中的神明忏悔。

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计侨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无恤的背后。

“先生不是去测量日长,估算数九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计侨却单刀直入地问道:“君子,今日所谓占卜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赵无恤知道他想说什么,对于和他亦君臣亦师友的计侨,他也不想隐瞒。

“我听说过一句话,神为民主!小子只是把有利于民众的事情,借助神灵之口说出而已。计先生,你只需要说,信不信我?”

“侨已经向君子委质效忠,自然是信的……”

“那就够了,其实,这农事其实和解数题是一样的,只有动手去做了,才知道能不能解出。明日,成邑便要开始推行代田法,先生只需要尽心尽力去统筹规划即可,待到麦熟时节,一切自然能见分晓!”

“不过到时候,我也要与先生打一个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以一年上计,甚至是成邑的土地来打赌,未免儿戏,侨宁可让君子赢了去,敢问要赌什么?”

赵无恤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知道先生宗族以计吏为业,算筹之术都是历代相传,除了教给我这等卿大夫之子外,一般是不外传的,对否?”

“那是当然。”

“但小子有一个请求,来岁若是麦粟丰收,我便会在成邑开设一个学堂,收纳聪慧的国野孩童入学,到时候要请先生执教,传授数科,以及周髀数字等,如何?”

赵无恤当然没有高尚到要在全乡普及教育,他打算,只是想先培养几个数科人才自己用而已,总不能永远只靠一个计侨吧?

计侨没料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这的确与计氏一族的规矩不合,他犹豫了片刻后道:“周髀数字本是君子传授,自然可以按君子说的办,侨纵算是违背宗族规矩,也心甘情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

冬至日,除了祭祀外,还要更易新衣,备办饮食,迎阳贺新,在这一天,人们要有交贺活动,互相拜贺,又称贺冬。

而给赵无恤贺冬的国人、野人,居然从乡寺一直排队到了社庙……经过今天的事情后,赵无恤已经被再次神化了,民众们似乎都想凑上来沾点福禄。

在夜幕将黑时,赵无恤总算招待完了所有的宾客,忙完了各项事务,回到了乡寺后的居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虽然全身劳累,但心情却很是不错,今天可以说是大获全胜,未来一年的道路,已经铺平了。

刚进门,他就见自己屋里的两个女婢,媛和薇都穿着织工新做的深衣,如同两只匍匐在地的蝴蝶般,向他行礼问好。

无恤眼前一亮,他目光都盯在一身素色的薇身上,对媛,则正眼都没瞧,只是不怀好意地朝她挥了挥手,安排她去给穆夏准备飨食。哼,今天本君子心情大好,就给你们创造个机会……

薇红着脸,双手高高举起,献上了为赵无恤准备的冬至礼物:一双细葛布做的鞋履,还有边角料制作的足衣。

“这是下妾亲手所做,请君子不要嫌弃……”

“冬至,数九,献履贡袜,以迎福践长”,这贡献鞋履和足衣,是为了祓厄迎福,让人的生命得以长久。

赵无恤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还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让薇愣了半响。

随后,赵无恤还给薇放了假,让她能和弟弟敖一起度过佳节,看着姐弟俩欢声笑语地走了出去,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羡慕。

虽然夜色已黑,但今天还有难得的群饮和燕飨活动,冬至聚会饮酒,庆祝一年劳作告一段落,并不受限制。只是需要加强下外边的守备,防止酗酒滋事,嗯,尤其是田贲,一口酒都不能让他喝。

赵无恤一边想着,一边穿起了薇草献上的履和足衣,看得出这是用心细细缝制的,但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依然比不上季嬴做的旧履、旧袜舒服合脚啊。

他的尺寸,大概都记在季嬴的心里了吧,也不知道这佳节里,姐姐在做什么?也在眺望满天星斗么?

正在赵无恤仰头思念时,却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人敢夜闯君子住所!”却是穆夏深沉厚重的声音……

“是我,是我,下宫的竖人宽,有紧急要事前来禀报君子!”

赵无恤听闻,不由得大生疑窦,下宫的竖人宽,那不是在赵鞅身边走动传话的几个竖寺之首么,他怎么跑到成邑来了?

在门边核对身份后,一身皂衣的竖人宽忙不迭地跑了进来,见到无恤后,隔着老远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一件物什,口中说道:

“主上有令,要成邑立刻动员两百兵卒,随时待命!调兵虎符在此,请君子合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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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夜色中,有十余骑在成邑通往下宫的野道上狂奔。

正是赵无恤,以及他的几名亲信。

在竖人宽持虎符到达成邑,传达家主赵鞅的调兵命令后,由赵无恤亲手核对,发现被剖成两半的鎏金虎符天衣无缝地合成了一块。

虎符是真的,调兵命令自然也是真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让下宫直接进入了备战状态。

但连夜赶来的竖宽却一问三不知,他只知道赵鞅在结束冬至大朝会归来后,大发雷霆,随即发布了数道调兵命令。不止是成邑,伯仲叔三兄弟所在的乡也派去了同样持虎符的使者。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至少现在,下宫还没有遭到进攻。

赵无恤心中突突直跳,大朝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枭雄赵鞅如此不冷静。

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惊变,难道,是战争就要开始了?

不,这不可能,按照前世所记得的历史,还得再过上五六年,晋国六卿间,那场旷日持久的内战才会全面爆发!

又或者,是自己蝴蝶翅膀导致了历史的偏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心中大惊之下,明面上却必须保持镇静,他传令下去,成邑戒严,冬至日的群饮活动立刻取消。

乡司马王孙期召集一百正卒,整备兵戈甲胄,随时待命,准备在接到后续命令后立刻开往下宫。而卒长羊舌戎则召集一百更卒,维持成邑秩序,执行宵禁,尤其要注意成氏的动作,一旦有异动立刻镇压!

有胆敢跳梁的宵小之辈,杀无赦!

无论如何,成邑不能乱,赵无恤多日来费尽心思,才算统筹好了成邑的各项事务,又借助“神为民主”操控公议略得人心,正待放开手脚治理,怎能因此半途而废?

而他本人,则带着虞喜,穆夏等,连夜疾驰下宫,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必须亲自去面见赵鞅,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更何况,他还担心着姐姐季嬴的安危。

夜行缓慢而危险,也是祸不单行,在过了第一个庐舍,来到官道上后,天气剧变,居然下起了一场骤雨,雨滴铺天盖地地朝赵无恤他们头上洒下。

冬雨寒冷彻骨,巨大的雨珠砸在赵无恤皮制的胄上,敲得他脑袋生疼,骑行的速度又降了一半,但却只能咬着牙继续前进。而他的几名骑从,知道主上心急,也无人敢提在庐舍内休息片刻,等待雨停再走。

远处灯火璀璨,下宫黑影幢幢的城垣遥遥在望,经过两个时辰的狂奔,赵无恤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来者何人!”持戈的赵兵披着蓑衣,拦在了前方。能够明显看出,下宫城门的守备比往常更加严密,守门的赵兵整整多了三四倍!

“君子无恤归来,速速开门!”

在下宫城门一手甩下入城的符令后,赵无恤带着随从们马不停蹄地直朝赵氏府邸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已经是午夜子时,但下宫却极为热闹,通往赵氏府邸的路上人影憧憧,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湿漉漉的屋檐下全是披甲戴胄的赵兵精锐,他们佩剑,持干戈,长矛、长戟闪着寒光。厩苑方向不断有马匹的嘶鸣传来,野人隶民们也被临时征召,绳索上肩,将笨重的战车连拉带推,运出府库。

而更外围,还有左近乡里聚集起的千余国人,多数还未披甲,但已经佩剑持戈,由各家族长带领着,冒着大雨,在街道和校场上整编队列。

今天的下宫城就像一只受惊后竖起了全身刚毛的刺猬,已经进入了全面战备状态。

雨越下越大,赵无恤浑身湿透,看着眼前这一切,他从身体到内心都在发凉。他是一个喜欢准备好一切再开战的人,而不是像这样,被赵鞅的一个临时决策,就能彻底打乱他的计划,随意地摆布他的命运。

这就好比玩游戏时刚建好一个一级基地,造出了几个农民,却发现已经和对方玩家全面开战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更何况,在原本的历史中,经过几年内部整合的赵氏,依然在面对范、中行二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南方的领地几乎全丢,一路败退晋阳,为了求得代国的援助,不得不送季嬴去和亲……

若是现在就开战,结果只会更糟!

甚至,连历史上的幸运转折都不会有,而是直接灭族!

赵无恤知道,自己今日的使命,就是阻止这场必输无疑的战争。

在赵氏府邸下马,无恤匆匆入内,在马背上颠簸了两个多时辰后,他的双腿已经极为酸痛,浑身又冷又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氏之宫的竖寺们认出了他,纷纷传话。

“是无恤小君子回来了!”

于是在无恤刚刚踏上下宫大殿那高大的台阶时,一个红色的窈窕身影便直直地朝他扑了过来。

软玉入怀,赵无恤低头一看,却是他的姐姐,季嬴。

少女将披着乌云的头埋在了赵无恤的胸口,紧紧地抱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浑身战栗。

赵无恤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问道:“阿姊,究竟出了什么事?”

季嬴抬起头来,只见她长长的眼睫毛上沾着些许水滴,不知道是泪还是雨,看上去犹如沾满露水的海棠花,让人我见犹怜。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无恤,你可算回来了,快进去劝劝父亲吧!”

……

窗扉外风雨如晦,侧殿内烛光闪烁,在里面服侍的竖寺们都匍匐在地,头紧紧贴在地板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触怒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君。

已经穿戴好一身戎装的赵鞅,脸色阴沉,正在用丝绢擦拭寒光刺目的青铜佩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它今天很**,需要鲜血来浇灌。

方才军司马邮无正前来禀报,说是下宫国人已经集结完毕,雨停后便可以出发。而调兵虎符也已经发到左近各乡邑,不久之后,便能合军一处。

赵鞅只想亲帅赵兵,突击范鞅的私邑,将那老豺一剑捅死!而韩氏则配合进攻中行寅,然后,便大事可定!

今天在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赵鞅历历在目,每当想起当时的光景,他就感觉自己脸上又被范鞅那老不死的狠狠扇了一巴掌!颜面扫地!

当时宋使乐祁朝见晋侯,晋侯却如同商量好的一般,竟不加理会,随后范鞅出面,说有事禀报,矛头直指乐祁。

范鞅当众对晋侯说:“宋使乐祁接受了宋公之命,前来晋国出使,未曾见过国君,却先入私门;未曾递交国书完成使命,却先交好于陪臣大夫,私自聚会饮酒,这种不尊敬两国国君的行为,不能不加以惩戒!”

范鞅指的,正是乐祁受赵鞅邀请,在绵上饮酒狩猎,并将六十面杨木盾献予赵鞅,还一度搬进了下宫客舍的事情。

赵鞅听罢不由勃然大怒。

构陷,这是范鞅在刻意构陷!因为以往周王卿士、郑、卫、鲁卿大夫来晋国出使时,作为接待者的范鞅就经常如此做派!你做得初一,我就做不得十五?可现在他却一副忠君老臣的模样,死揪着赵鞅与乐祁的“失礼”不放!

于是,不由赵鞅分说,乐祁遭到了黑衣黑甲的晋国宫卫逮捕。赵鞅出列反对,却被晋侯厉言申饬了一番,还剥夺了他负责的外交之权。

赵鞅环顾虒祁宫大殿之内,却发现知伯,中行寅都站在晋侯与范鞅一方,而一向与赵氏亲近的魏曼多,竟然也一言不发,坐视乐祁被逮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四卿对于此事,都明白得很,从范鞅让出外交之权开始,这就是为自家设下的一个圈套!赵鞅怒火中烧,要不是下军将韩不信死死拉着,性格刚硬的他几乎就摔了玉圭,当场发作了!

热闹非凡的冬至大朝会就这么戛然而止,乐祁被构陷罪名,拘留在虒祁宫的牢狱中。而赵鞅在宫内赵、韩两家甲士护送下,立刻出宫离开了新绛城。

赵鞅现在明白,自己这一局彻底输了,在朝堂和外交场上输的一败涂地,不仅结交宋国作为外援的计划破产,在国内,他的威望也将大受损失。

这一切,就如同先前老臣尹铎所预言的一样。

但赵鞅咽不下这口气,出城后他拉住韩不信的手,邀他一同发兵,以武力相胁迫,逼范氏、中行释放宋使乐祁。得到口头允诺后,便迅速驾车疾驰下宫,下令集结下宫及周边乡邑的武装,甚至还有虎符发往大县晋阳、长子等地。

欺人太甚!怒火攻心之时,赵鞅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才能把今天的场子找回来!

就在赵鞅披挂整齐,准备前往校场时,侧殿的大门却猛地被推开了,剧烈的冷风夹杂着冬雨吹了进来,吹得殿内青铜烛架上的灯火更加闪烁不止。

一个披着总发,浑身被雨水打湿的少年走了进来,对赵鞅拱手一拜:“父亲且慢!请听无恤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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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宫侧殿门扉大开,殿外是暴雨阵阵,狂风卷起了殿内的帷幕,青铜灯架也被吹得摇摇晃晃,竖寺小人们东扶西倒,一阵手忙脚乱。

一道蛇形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对峙于大殿门口的那对父子的脸庞。

一边是满脸愠怒,全身戎装,手按长剑的赵鞅。

另一边是浑身湿透,雨水顺着黝黑总发滑到无须的下巴上,又不断滴落在地的赵无恤。

看清来者是数日不见的幼子,赵鞅微微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没想到最先赶来的竟是汝小子,成邑的兵卒可集结好了?”

赵无恤心思百转,刚才在台阶上,他已经听姐姐季嬴粗略地说了冬至日在大朝会上的剧变:那个温和雅致的宋国君子乐祁,居然遭到了国君逮捕。

这是赵无恤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他毕竟只是一个历史票友,这件事情或许在原本历史上也有发生,但他却一点印象没有。大概,只是在史书不起眼的角落里简单地记了一句话吧……

赵无恤对乐祁第一印象不错,他离开下宫那天,乐祁还派亲信前来送行献礼。他在同情无辜的宋人之余,却又硬起了心肠,他只知道,赵氏决不能因为此事,而提前发动战争!

他垂下头说道:“诗言:王事靡盬gu,不遑启处。成邑两百正卒、更卒已经秣马厉兵,只待父亲一声令下,便可以来下宫汇合……”

“好!只待你的三位兄长一到,便可以誓师出发……”赵鞅抬起脚,正要继续往外走,却见无恤寸步不让,就这么拦在了他的身前。

赵鞅怒道:“你这是作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虎符调令,不敢不从,但儿子连夜赶来,却是有话要说……父亲今日若是踏出此殿门,我成邑二百丁壮,下宫数千国人,乃至于赵氏百年基业,恐怕都要毁于此役了!”

唰!

长剑出鞘,被无恤一句话激怒的赵鞅拔剑而出,直指无恤的眉心。

他斥责道:“贼!你这孽子懂什么?休得乱我军心!”

“速速让开,若是赵氏男儿,就跟着为父前往校场!要是贪生怕死,就滚回你的领地去!”

话音刚末,之前那道闪电后的雷鸣声轰然响起,赵无恤却岿然不动。

面对剑锋,他昂着头说道:“无恤并非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死在阴谋算计下!小子敢问一句,赵氏这是要与谁为敌?”

“是范氏、中行氏?还是要加上知氏、魏氏,甚至是国君!”

这话一语中的,赵鞅默然,剑也稍稍放下了。

“我今日只寻范鞅、中行寅二人之罪……”

“父亲!范鞅是中军将,发兵击一国执政,等同作乱,牵一发而动全身啊。父亲难道忘了,当年的栾盈,不也是只想寻范氏一家之罪,却犯了众怒,遭到举国围攻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鞅沉吟了,栾盈,放在数十年前,这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虽然那时候他还未出生,没有见过此人,但却不止一次听父亲赵景子慨叹过:栾盈,是能把晋国几乎所有少壮士大夫都捏合在一起的英雄,若是栾盈尚在,晋国哪里还有六卿的位置,哪还有赵氏什么事情?

四十多年前,栾盈在卿族斗争中被范氏谋害,驱逐出国。之后他在齐庄公帮助下潜伏回晋国,和魏氏的魏舒合谋,在新绛内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举义,目标直指当时的执政范宣子,还有范宣子之子,范鞅!

但这次攻击却被聪明的范宣子引偏了方向,范氏父子挟持晋平公,以他为挡箭牌,将范、栾两家的争斗演变为栾盈攻击国君的作乱。于是本来持中立态度的其他诸卿,乃至于新绛国人纷纷拿起武器,帮助范氏抵抗栾盈,导致了栾盈的功败垂成,最后困死在曲沃城中。

而赵鞅今日若是发兵突击范氏私邑,说不准,也会和栾盈一样,一头撞进范氏的圈套里。

首祸者死,这是对于晋国诸卿族而言,最有威慑力的一条规矩,谁先动手,谁就理亏,会遭到群起攻之。

也许,这原本就是那老豺范鞅的连环计:先示弱让赵鞅接管对宋的外交,再找借口扣押宋使,羞辱赵鞅,使之威信扫地。若是赵鞅一怒之下发兵进攻,就成了“首祸者”,范氏便可以发动诸卿、国人攻灭赵氏……

更何况,赵氏如果首先发难,那么就连最亲密的韩氏,也不一定会站在赵氏一边,韩不信虽然口头答应了,但谁知道他究竟会不会陪赵氏赴险?当年和栾氏最亲密的魏舒,不就在最后关头背叛了栾盈么?

那样的话,短期之内,下宫左近只能集结两个师的赵兵,如何与数万敌人对抗?

就算战争扩大到整个晋国,赵氏虽然是名义上最强大的卿,但赵鞅能掌控的也不过五县。其余各地,真的能听从号令?尤其是与中行氏交往甚密的邯郸……

他整合领地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备战么?但此事刚有了一点眉头,就贸然燃起战火,岂不是自寻死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通了这点,赵鞅不由得冷汗直冒,他仿佛看到了范鞅在得知赵氏集结兵卒后,那阴谋得逞的冷笑。

又是唰的一声,赵鞅手中的长剑,收回了鞘中。

赵无恤觉察到了赵鞅心思的变化,暗道总算是劝下了这个暴脾气的便宜老爹,他再接再厉地说道:

“能忍辱负重者,方能成就大事,小子听说,晋文公被驱逐出国,历经十九年而回,城濮一战制霸;楚庄王被斗氏架空,三年不鸣,一鸣则问鼎中原!小子认为,六卿之争,争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达百年的对抗,赵氏这次吃了亏,日后有机会再十倍百倍报复就是了。到那时,儿子一定伴随父亲身旁,万死不辞!”

“但这一次,实在是胜算不大啊。”

赵鞅的语气已经十分动摇,但还有一件事没法放下:“你说的没错,然乐伯已经被国君囚禁,没有老贼范鞅首肯,恐怕是不会被释放回国了……

赵鞅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对拖累了乐祁,十分愧疚。

就在这时,却见赵氏的家臣尹铎,傅叟撑着伞,捋着宽袍大袖,踩着满地的积水匆匆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道:“请主上三思,不能发兵啊!”

赵鞅看到留着山羊胡子的家宰尹铎后,心中十分懊悔。半月之前,尹铎就曾就私迎宋使一事劝过他,还请求将所获的白麋献予晋侯,好表明赵氏尊公室的立场,可他却对此嗤之以鼻,这才导致了今日的恶果。

尹铎和傅叟听闻赵氏集结兵卒后,便匆匆赶来,正打算再劝。

却见赵鞅摆了摆手道:“二位师、傅不必说了,吾子已经对我晓之以利害,今日之事,是我冲动了,二位就当做从未发生过吧。我这就让子良去遣散兵卒,只需要加强警戒即可,二位也要派人去告知韩、魏、知等家,说赵氏并无伤人之意,只有防人之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铎和傅叟闻言,自然是大喜过望,虽然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再次对起到关键作用的赵无恤刮目相看。

赵无恤见大事已毕,便准备拔腿开遛,他还要去将这消息告知姐姐,让她不用担心,顺便换掉这身湿漉漉的甲衣,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那边赵鞅在安排妥当各项事务后,遗憾的说道:“乐伯应该并没有性命之忧,事到如今,动武的确是下策,只能缓缓救之了。”

他却又瞪了赵无恤一眼,朝他一指:“汝小子休走,搭救乐伯之事,你也要参与进来。”

赵无恤哑然,关我什么事啊?

“这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诸位贤大夫出力即可,小子年纪尚幼,光是经营成邑,就已经手忙脚乱了……”

他脸色煞白,努力想装出“我还是个孩子啊”的可怜模样。

但赵鞅却不放过他,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休得推脱,也推脱不掉,乐伯可是你的岳丈,你就不急?”

“岳丈?”这回轮到赵无恤傻眼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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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是午夜丑时,赵无恤闭着眼睛,脸上盖着一块细葛布巾,躺在一个宽大的“杅”中,也就是灌满热水的大木桶,享受着难得的热水浴。

睁开眼睛后,入眼的是一个红罗帷帐的少女房间:绣着云形花纹的屏风,薄纱制成的朦胧帷幕,镶嵌有贝壳的案几,上面放着青铜酒壶和红黑相间的漆盏……

没错,这就是季嬴的闺房。

他今晚冒雨赶了几十里夜路,到达下宫后又湿漉漉地在赵鞅面前跪了半响,寒气入体。在他告退后跑到季嬴居所处告知她大事已毕,不用担心时,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概是着凉感冒了。

季嬴便不由分说,将他塞进了自家闺房内,让隶妾们帮无恤更衣沐浴。

隶妾们七手八脚帮他脱了上衣,接着就是解帛带褪下袴褶,赵无恤连忙拉着腰带阻止,将她们统统轰了出去。众女也听说过这位小君子一向不喜欢人侍候着洗浴,便掩嘴偷笑着走了。

春秋距离后世太过遥远,遥远到人们会产生很多想象的误区,觉得古人生活一定十分肮脏。但回到这里后,赵无恤才发现,这时代的古人,特别是贵族们,并不像后世想象中那样不讲卫生,尤其是比起世界上其他地区的人来说。

北方的游牧认为洗澡会污染他们崇拜的河流,所以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时,结婚前和下葬时,蒙古在征服欧亚后,还禁止阿拉伯人下河沐浴。中世纪的欧洲人则以为病从水入,只要不洗澡就能避免得病,也算是一种“保持健康的方法”……但春秋时中国人,在对沐浴的嗜好上,和喜欢浴室的罗马人大概难分伯仲。

沐浴沐浴,沐为洗发,浴为洗身。

不仅仅是出征,祭祀等重大活动要沐浴更衣,即使是平时,人们也很注意沐浴,整理仪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所谓“男女未冠笄者,鸡初鸣,咸盥漱,栉縰,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

就是说,每天起床以后,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洗漱,梳头,整理仪容,甚至一天至少要洗五次手,也就是“日五盥guan”。

一般而言,有条件的士大夫、国人五天洗一次澡,三天洗一次头。但赵无恤受不了这及肩的长发,所以洗的还要更勤快些。

不过成邑的条件不敢恭维,他这几日只能在侍女薇帮助下,以冷水泼面浇头。

而在下宫,在姐姐季嬴处,条件就要好得多,这里专门有的隶妾提着温汤来为他加水。

只不过,现在可没有什么肥皂,香波,所以只能用淘米水来沐发浴身。人们还总结出了规律:沐发要用稷汁,因为可以让头发柔滑,洗面要用梁汁,因为容易清洁油腻和汗水。

赵无恤在热水里泡了半响后,感觉浑身舒畅,疲劳一扫而空。

正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季嬴的声音。

“无恤,我去你原先的住所寻了些换洗衣物,你的甲胄也已经烘干了,就放在外间。”

隔着帷幕和屏风,还能隐约看到她曼妙的影子。

赵无恤连忙往水里蹲了蹲,下意识地护住了关键部位,他应道:“唯……阿姊你也快些休息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因为眼前这光景惹得赵无恤身心一阵悸动。

要知道,他现在正赤裸着身体,躺在姐姐平日沐浴用的大木桶中,听着她甜甜的声音,想着她绝美的脸庞,闻着她往日遗留的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气氛实在是太暧昧了。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赵无恤连忙甩了甩脑袋,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这一想不要紧,他的头又开始发疼了。

真是难办啊……

原来早在半月前的冬狩时,赵鞅和乐祁就已经口头定下了儿女亲家的关系,虽然还没经过正式的仪式,但赵鞅和乐祁都是一言五鼎的守信君子,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门婚事算是敲定了。

也难怪乐氏彻头彻尾地投靠了赵鞅,而赵鞅在乐祁被逮捕后竟然暴跳如雷,差点做出将赵氏带进火坑的事情来。

原来是亲家啊……

悲催的是,赵无恤恰恰是其中的男主角,难怪他一直觉得乐祁也好,陈寅也好,两个宋国人看他的眼神一直不对劲,那明明就是在挑女婿嘛……这下好了,被逮捕的乐祁成了他的准岳丈,无恤非救不可。

赵无恤并不是彻底排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若对方是个和姐姐季嬴一样美丽出色的女子,倒还好说。可万一要碰上文姜、赵庄姬、栾祁、南子这一类的奇葩妖姬,说不定婚前就会给他戴上各种花样绿帽,让他上哪哭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无恤来说,这种撞大运的结婚方式,是远远没有这时代流行的君子淑女在春秋两社时钻到林子间私通,或者公然淫奔野合有吸引力。

至少,那也算自由恋爱。

据说,至圣先师孔丘就是这么来的……

而年轻时候的赵鞅,也和季嬴的生母有过这样一次邂逅,还传为一段佳话,只是赵无恤八卦心理不强,了解的不是很详细。

不过从父母的品质,也能看出子女性情如何,赵无恤对谦谦君子的乐祁印象很不错,听说他的家族乐氏,还是出了名的“以不贪为宝”,教出来的女儿应该不会太差。

赵无恤感到一阵恍惚,来到这时代不过一月,这身体虚岁也才十四,居然已经多了一个未婚妻。不过这件事好像只有父亲赵鞅和几位重要家臣才知道,姐姐季嬴应该还不知情,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赵无恤决定先瞒着不让她知晓。

反正,离他加冠成年,可以娶妻还有好几年。

水慢慢变凉,赵无恤起了身,春秋贵族沐浴不仅仅是一种生活,也是一种礼仪,虔诚地清洁身体后,之后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用细葛巾擦上身,用粗葛巾擦下体,从浴盆中出来后,先立在蒯席上面,用热水冲洗双脚,然后再脚踏蒲席,穿上布衣以吸干身上水滴,最后才穿上鞋履,弹冠,振衣。

之后,还要握着头发挤出水分,所以才有周公旦“一沐三握发”的说法,头发披在肩膀上待其变干,才能梳理成固定的发型。

季嬴没有睡去,一直在掌灯等待无恤,和往常一样,她还是喜欢亲手帮无恤梳发,女贵族们精致的生活,在这些小细节上显露无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梳理刚洗过头的湿发,要用白理木作的梳子,头发干了以后容易发涩,这时要用象牙梳子。”

赵无恤只能坐在铜鉴前,闭着眼睛一边小憩,一边任她唠唠叨叨地摆弄。

沐浴之后,还要喝点薄酒,吃几块枣、杏等做成的点心,同时命乐工升堂鼓瑟吹笙,据说这对恢复疲劳有好处。赵无恤觉得不用那么麻烦,因为有季嬴在身边,唱着卫地的歌谣《伯兮》,便胜却黄钟大吕无数。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歌词中“岂无膏沐,谁适为容”的意思是,沐浴之后还要用油膏涂抹头发,使之发亮柔滑。不过赵无恤对此十分抵制,他更喜欢素面朝天。

听季嬴用天籁之音哼唱着思无邪的诗三百,葇夷般的手为无恤梳理好总发,他舒坦得几乎要沉沉睡去。有时候觉得,什么王侯霸业,什么问鼎天下,都不及这悠闲舒适的日子惬意。

但下一秒,赵无恤便猛地醒悟过来,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可不能在温柔乡里挫了锐气,因为眼前这一切生活的前提是,赵氏得度过此次危机,在晋国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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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怀着忧患之心,在休憩结束后,赵无恤婉拒了姐姐季嬴让他在侧室小睡到天明的建议,再度披挂起晾干的甲胄,带着虞喜,穆夏两人在下宫中转悠。

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氏是决定不打了,但要是范、中行二卿脑子抽抽,主动进攻怎么办?近一个月来,赵无恤这只小蝴蝶拼命地扇动翅膀,历史已经悄然发生了些变动,他不得不防。

何况,在带过几天兵之后,无恤才知道这门学问的艰难和博大精深,难得有机会回来,他可要找机会好好观察下赵氏精锐的风貌和军官们的手段。

之前集结得满城都是的赵兵已然散去,在无恤说服赵鞅退兵后,下宫便偃旗息鼓,将此事说成是一场临时演练。

赵鞅让竖寺们温酒犒劳卒长、两司马等基层军官,又熬制大锅的姜汤让普通赵兵、国人也喝了驱寒取暖,后续工作井然有序,即便是在无恤这个后世人看来,下宫的组织能力居然还挺不错的。

而且无恤吃惊的是,赵氏辖下的国人们从榻上被紧急叫醒,大半夜淋着雨站了半响,这会又什么事都没做,便像是耍他们一样重新遣散,却没有丝毫的抱怨。他们在用木质的杯子满饮熬制的热姜汤后,还抹着嘴朝下宫正殿方向鞠手行礼,向主君赵鞅说着祝寿感恩的话。

看来,赵氏在此处百年经营,的确很得国人拥戴啊。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赵无恤登上了高大的城垣,军司马邮无正以下诸位赵氏司马,都对他主动前来巡夜的行为表示欣赏和赞扬。

无恤也算在赵军中小小地刷了下声望,不过他力劝君父按兵不动的事迹传开后,一些赵氏内部的主战派大概也会将他的行为视为怯懦。

世上本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性格使然,你在让一些人喜欢时,也必然会叫一些人深恶痛绝。

在城垣上绕了半圈后,眼见日头将升,最让人担心的夜袭始终没有出现。赵无恤松了口气,刚要下去,收拾收拾就回成邑去,那儿还有更紧要的冬种事项等他回去主持呢。

“呜呜呜呜呜!”

突然间,却听到东面的城头上吹响了警戒的号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已经斜靠着墙垣打盹的赵兵们听到号角声,便一骨碌跳了起来,拿起戈矛,而赵无恤也带着两名随从赶到了东城楼处。

远处出现了三支手持旌旗的队列,但打出的是赵氏玄鸟旗帜,应该是自己人。

赵无恤眯起眼睛望去,却是他的三位便宜哥哥,伯仲叔三兄弟的人马和车驾,各有数百人之多,如今汇集到一处,正气喘吁吁地朝下宫跑来。

原来,昨夜在接到下宫虎符紧急调令后,伯仲叔三人惊骇之余,却也难得地发挥了“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的精神,各自集结乡卒准备驰援下宫。但毕竟组织效率不高,整理好队列后,就已经到了半夜,又偏遭大雨,路面湿滑,不得不撤了回去。

他们没有赵无恤这种抛下大队人马,轻骑飞奔而来力挽狂澜的胆量和气魄,所以直到天明雨晴,才匆匆赶到。

赵无恤望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卒伍越来越近,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种很强的即视感,他就偏过头对虞喜说道:“喜,还记得我跟你们讲过的一个故事么?”

虞喜眼前一亮,在离开下宫厩苑后,被各种事务缠身,君子可就没了闲工夫为他们讲故事了。不过原先讲过的那些,比如穆天子西行,虞喜却还记得大概,他甚至琢磨着,自己现在也混到了国人的身份,是不是要恳求乡三老成巫教自己写篆字,抽空把那故事记录下来呢?

这时赵无恤问起,他看了看大汗淋漓跑到城下叫门的伯仲叔三位君子,还有他们辖下气喘吁吁的兵卒们,不由得想起了无恤说过的一段史事。

他说道:“主上指的,可是周幽王为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么?”

“然也!”赵无恤和虞喜的关系极近,平日一些秘梓之事,比如毒杀成季那一次,都交付给他去办,方能放心,开上个把玩笑也是寻常。

他指着自己的三个便宜兄长,心中嘿然:“你瞧瞧他们的模样,是不是很像在烽火台下被戏耍了的诸侯们?”

虞喜看去,果然如此,他忍俊不禁,穆夏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周幽王是为了博得美人褒姒一笑,而赵无恤的初衷,也是为了让季嬴能一直在他身边回眸微笑下去,不要变成战争的牺牲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两者的本质和结果却大不相同,周幽王将军国大事视为儿戏,最终生死国破,褒姒也被掳走,沦为犬戎玩物。但赵无恤则是深知“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这一道理,他以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争爆发。

但他心中清楚,这仅仅是在拖时间,在这次冬至日事件后,六卿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也越来越想灭对方而后快。他需要快些经营势力,让赵氏转败势为胜势,才有把握与范、中行等卿全面开战。

于是,当赶了几个时辰远路,浑身泥点,狼狈不堪的伯仲叔三兄弟叫开了城门后。却看到甲胄擦得干干净净,黝黑总发上系了条新锦带的赵无恤,正在城门洞内以逸待劳呢。

他强忍着笑,朝三人垂手行礼道:“三位兄长,何其迟也?”

仲信和叔齐面面相觑。

只有伯鲁愣了一会后,也笑着拱手还礼:“无恤,何其速也?”

随后,无恤跟着三位兄长前往下宫大殿拜见赵鞅。

一路上,三兄弟各有所思,伯鲁见之前的战争烟消云散,大松了一口气。而仲信郁闷自己又被赵无恤抢了风头和先声,叔齐则在暗暗思索,想着前些天他的暗子从成邑传递回来的那些消息。

到达正殿后,赵鞅已经换下了戎装,身着常服深衣。虽然这次战争没有打成,但他还是斥责了迟到的三兄弟,说他们来的如此之慢,若是真的交战,恐怕只来得及为他收尸了!这话说得三兄弟脸色发红,仲信叔齐也更加深恨无恤。

说来也奇怪,一月之前,仲信和叔齐还相互视之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而现在,却有隐隐联手对付赵无恤的趋势。因为这个以往被他们瞧不起的庶弟,如今却成了争夺世子之位最强大的对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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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冬至日起就笼罩着整个晋国的战争阴影暂时消散了,赵氏这次吃了一个闷头亏,对于被囚禁的乐祁,赵鞅现在只能徐徐图之,希望能以交涉的手段让晋侯放他出来。

可这又何其难也,目前的形势是,范氏、中行、知氏、国君四方为了打压领地最大,风头最劲的赵鞅,采取了拘押其盟友的手段。而若是赵鞅想通过六卿及国君公议的形式请求释放乐祁的话,至少需要四个,甚至五个卿附议,才能通过。

其余几个势力,绝对会支持赵鞅的只有韩氏,魏氏大概会保持中立,争取争取也许能倒向赵氏。所以其他四方,非得再拉拢一两家不可,这又谈何容易。

这也是一次巨大的教训,赵鞅决定,一方面得加大赵氏的情报来源,另一方面要加快对几个儿子,尤其是赵无恤的培养。此子在劝赵鞅罢兵时,对国内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看不出还有这等本事。

既然这是几天来,儿子难得归来下宫,赵鞅索性让女儿季嬴准备好热腾腾的朝食,让他们饱餐一顿,顺便询问各自的施政情况。

一问之下,伯鲁格外谦逊,尽捡着自己遇到的困难说;仲信则空话说了一堆,似乎没做任何实事;倒是叔齐政绩斐然,自信满满。

让赵鞅没想到的是,前段时间夸下海口,说明年要上计翻倍的赵无恤,今天却格外的低调,没有说太多,只是请赵鞅来年麦熟时节拭目以待。

其间仲信、叔齐出言嘲讽,问无恤是不是已经知道施政艰难,想收回大话了,却被赵无恤一句“善饮者无赫赫之言”驳了回去。

赵鞅倒是挺满意的,因为他觉得,赵无恤已经褪去了前些日子的那些轻佻和冲动,开始变得稳健起来。

在一家人难得相聚的朝食过后,兄弟几人又要返回领地,拜别之后,三子陆续离开,赵鞅却单独叫住了无恤,说是有事要吩咐他。

在仲信、叔齐嫉妒的目光下,赵无恤亦步亦趋地跟着赵鞅来到偏殿,站在他的身后,恭恭敬敬地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鞅抚着美须,淡淡地说道:“明年开春以后,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你也去都城的公学里报到罢。”

赵无恤一怔:“公学?那是什么地方。”

“也就是公族之学,公族原本是对国君宗族的称呼,我晋国有碍于曲沃代翼之事,献公便灭庄、桓之族,取消了公族。其后又驱逐群公子,自此以后,国君公子非太子者,行冠后不得留于国内。”

“但到了成公时,又在我先祖赵宣子的建言下加以恢复,但却是以诸卿子弟为公族。公学就是弱冠之龄的卿子们学习君子六艺和政、史、军、法、行人言辞的地方。”

赵无恤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贵族官员培训班么。

赵鞅继续说道:“公学内鱼龙混杂,除了六卿外,还有十多家大夫子弟,其复杂程度堪比朝堂,也是卿族子弟从政前必须淌过的浑水。此次我在外交一事上输给了范、知、中行,你到了公学里,须得压过这三卿子弟,不要丢我赵氏的颜面!至于魏、韩两家,你也要尽力结交。”

“小子定不让父亲失望!”

赵无恤嘴上唯唯诺诺,心中却在吐槽:“人家纨绔子弟都是玩拼爹,可你这老爹在政争上输了里子,却指望靠拼儿子来赢回面子?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又对来年春天充满了期待,算起来,虽然只隔了几十里路,但赵无恤自从来到这时代后,还从未进过都城新绛。

公学之中,谁将是他的朋友,谁会是他的敌人?

三家分晋的主角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在原本历史上,逼得赵襄子步步后退,差点让赵氏身死族灭的知伯,也在那里么?

赵无恤心中想着这些,出殿门下阶,跨上了黑色的骏马,比起来的时候,他的怀里多了一个纹绣织成的香囊。

正是姐姐季嬴为他做的,知道他喜好玄色,就用黑线细细织成,内含江离、辟芷、秋兰等香草,佩戴在君子身上,兼有驱邪、除臭、爽神等功效。

而季嬴要表达的意思,赵无恤心中明了。

他在马上击节低声吟唱了起来: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对季嬴,赵无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因为前世今生两个魂魄混合在了一起,她即是无恤的姐姐,也是无恤暗暗眷恋的对象。他自从去了成邑后,又未尝不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无恤带着轻骑士们绝尘而去,在其身后,下宫高大的城阙上,有盛装打扮的红衣美人倚着铜柱,目送他离开……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范氏私邑,年近八旬的范鞅白发苍苍,却依然身披犀皮甲胄,按剑站于城垣之上。

而在他的身后,密密麻麻地站着范氏的数千私卒,戈矛如林。

在听探子回报,赵氏已经偃旗息鼓后,范鞅长叹了一口气。

“惜哉,也不知道这次,是哪个聪明人劝动了赵孟罢兵。罢了,传令,让城中的国人都撤下去吧。”

一旁,上军佐中行寅和范鞅的儿子,范吉射凑了过来,请命道:“范伯父亲,反正已经准备充足,不如抢先下手,突击下宫!这次国君是站在我们一边的,料想赵氏、韩氏也不是对手!”

“糊涂!”范鞅的回答很简单,他虽然老迈,目光却仍然犀利,任由竖人帮他解下甲胄,他毕竟是一个垂暮老人,这沉重的甲胄披了一会,居然有些累了。

已经不比年轻的时候了啊,范鞅不由得想起了他刚行冠入军中后,和栾针两人两车,一起朝着秦国那黑压压的三军冲锋时的热血;又想起栾盈之乱时,他独身一人前往魏氏府邸,在数千魏家甲士面前,持一尺白刃挟持了魏舒,逼他转投范氏的果决。

昔日的辉煌,今日是无法再现了,可惜,没能在死前引诱赵鞅出手,顺便将其消灭,真是遗憾啊,只能将祸患留给子孙了。

而自己的儿子范吉射,还有盟友中行寅,对他们短浅的眼光,范鞅不由得感到失望。

“你们以为,若是我范、中行两家先动手攻赵,知伯那只老狐,会袖手旁观?恐怕到时候,他就会和魏氏请了国君之命,带着新绛国人,将我范氏、中行,乃至于赵、韩一起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首祸者死!你们要记住这一点,万万不可违背,狐氏、先氏、栾氏,亡在这一铁律下的卿族还少么?”

这项不成文的规矩是谁定下的来着?范鞅揉了揉太阳穴,他想起来了,是赵宣子,那个被称为“夏日之阳”的男人,就是他,开了晋国卿族专权的先例。

嘿,又是讨厌的赵氏。

然而以赵宣子当年的权势,他死后不过二十年,赵氏因为子孙不肖,就有了下宫之难。范鞅自觉对晋国局势的掌控还不如赵宣子呢,而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看来,还是要早些培养下一代人啊……

“吉射,此事就此作罢了,你去将阿嘉,阿禾唤来,从下个月起,让他们前往新绛公学。”

“既然我们老一辈的没争出个胜负,未来,就看他们年轻人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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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距离冬至日大朝会,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晋都上空的阴霾已经散去,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然而流言蜚语却在新绛城内不断被人传递着,一路传进了位于城东的卫国馆舍中。

首先引发轰动的,是晋卿赵氏的“禁殉令”。

所有人都知道,在晋国,赵氏可是最爱在葬礼上殉人的。但却有这么一位赵氏小君子,在他统辖的领地上宣布了“止从死”的禁令,并且获得了赵氏家主承认,以家法的形式颁布推行。

对此,卫国馆舍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们议论纷纷。

卫国的首位国君是卫康叔,首封地则是“殷墟”,也就是昔日的大邑商都城朝歌一带。

所以,卫国就沿用了不少殷商礼节,自然也包括殉人在内。而卫国所辖的领地上至今仍然有不少殷商遗民,“商人”这一职业的称呼,本来就是失去贵族身份后,被举族迁徙的殷商后人不得已从事货卖职业,方才得名的。

最初,周朝实行“工商食官”的政策,受制于宗周礼法,商人们是没有人身自由的。直到平王东迁后,天下大乱,王纲不振,工商食官制度初步瓦解,这才出现了单独的行商,如郑国著名的贩牛商弦高。

而行商们为了降低降低风险,慢慢开始团体合作,就形成了卫国濮阳、曹国陶邑等地的商行。而那些单打独斗并最终壮大的投机者,则成了齐国和郑国两地依附于卿大夫们的巨贾,他们专渔盐、丹砂、铜锡之利,其中有些人甚至富可敌邦。

所以,受殷商遗俗影响,卫国也是个殉葬风俗盛行的国家,而卫国商人中,就有不少专门贩卖隶臣妾给贵族作为陪葬的。

对于这条“止从死”法令,馆舍里的几名奴隶商担心自己的生意自此受到影响,便痛心疾首地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有一个年轻的后生却当着他们的面,对赵氏君子此举拍手叫好。

那年轻商人名叫端木赐,来自曾经出过几个下大夫,但如今早已家道中落的端木家族。他名赐,字子贡,这字还是他在鲁国拜的夫子帮取的。

奴隶商们惊诧之余,便痛斥端木赐作为卫国人,同是馆舍行商,却胳膊肘向外拐。

然而端木赐虽然年轻,却丝毫不让,他据理力争道:“靠贩卖殉奴敛财,就等同于持剑杀人,却说杀人的是剑,不是我;汝辈非我同道,所行不义,如同仇寇,小子可鸣鼓而攻之!”

有商人反驳说,只有在生意维持不下去时,他们才迫不得已贩卖殉奴,你端木赐就能保证,以后永远不会做这方面的贸易么?

端木赐拍案而起:“夫子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众人一一上阵,却全部被巧言善辩的端木赐一通抢白,统统败下阵来。

端木赐最后当众说下了豪言:“赐虽然鲁钝而爱财,却从不取不义之财,不行无义之道!我行商只凭借仁义信礼四字,他日定然富可敌国,结驷千乘,能与诸侯分庭抗礼,胜却你们千倍万倍!”

对此,商人们嗤之以鼻,大肆加以嘲笑,虽然他们赚取钱帛的能力还真比不上端木赐。此次来晋国,卫商统统亏损,唯独端木赐估计对了此地因为天气原因可能缺乏的货物,让端木家小赚一笔。

端木赐随后盛赞赵氏君子此举符合圣人之仁道,不仅应该在赵氏领地里推行,而且还应该在全天下推广,到时候,才能建设真正的王道乐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奴隶商们对端木赐一向喜欢宣扬他那位鲁国夫子仁义之道的做派早已见怪不怪,却偏生说不过他,只能气哼哼地作罢。

事实上,对于从不久居一处的行商来说,赵氏的法令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既然赵氏不让殉,那就跑别家领地和邦国卖去,天下之大,公卿大夫每年都会死上十几个,难道还会有价无市?

端木赐的理念没有获得其他人的共鸣,他失望之余,也开始默默在简牍上记录下这件事情,他觉得,身在鲁国的夫子,一定会赞同那位赵氏君子的做法。

不过很快,这件事情就被众人淡忘了,因为有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最初是冬至日那天,宋国的使者,大司城乐祁在大朝会上遭到了晋侯逮捕,至今仍囚于虒祁宫中,尚未放出。

更有甚者,有人传言亲眼看见晋卿赵氏一度曾集结兵力于下宫,准备和范、中行两家火并,最终却偃旗息鼓了。

行商们听说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庆幸还好没打起来,经商碰上战争,一旦卷了进去,那才是血本无归的买卖。

卫国各商行刚刚经历了一次惨痛的失败,被齐国、郑国那些更精明的巨贾在新绛市场上打得一败涂地,只能抛售货物换取一些晋国特产保本。

商人们也准备离开新绛,一方面是担心战争突然爆发,另一方面,则是随着深冬临近,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

所以今天,在卫国馆舍内,卫国行商们正在为马套上笼头,架上车辕,准备出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临走前,一位老商人在馆舍内大声吆喝道:“子贡,子贡!快些,要上车回国了!”

“这就来,这就来!”年轻的端木赐挥笔在简牍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将其用蜂蜡封在木匣中,用粗麻线仔细捆扎结实。

他准备让前往鲁国的同行将此信捎给夫子,里面有这一个多月来,他听说的晋国政事,还有那项赵氏“止从死”的法令,他敢肯定,夫子一定会对此感兴趣的……

……

比起齐都临淄的繁华奢靡,晋都新绛的雄浑大气,鲁都曲阜要显得狭窄窘迫许多,且带着些鲁人的小家子气。但却也是规划得最方正,民风最为彬彬有礼的一座城。

无怪乎吴国公子季札访问诸夏时,遍观列国风雅后赞叹道:“周礼,尽在鲁矣!”

城中几乎每一条巷子都按着周礼规规矩矩建造:使八家为井,井开四道,而分八宅,凿井于中。

这天清晨,在城东偏僻小巷的一口幽深古井旁,正坐着一位年轻后生。

他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身上穿着件在冬日里显得略薄的旧儒袍,脚下穿着一双破麻履。虽然破旧蒙尘,却让人感觉他从身到心,干净无比。

后生左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右手里拿着一只木瓢,无事时便就这蒙蒙天光读书,倦时便少歇,渴了便盛一瓢清水饮下,纵然满身灰尘,却一脸安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叫颜回,字子渊。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夫子是这样评价他的。

直到有早起的乡邻前来井边打水,颜回才微笑着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将木瓢系到腰间,将竹卷仔细藏入袄内。手拢在袖子里,向来人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这才朝巷子里慢慢走去。

夫子的家宅在里巷深处,面南朝北,院落不大,黄土为墙,足见主人的清贫。

颜回到时,正好见到一个衣着文绣的跋扈皂隶堵在门口,他捧着一些帛布和礼物,身前簇拥着几名披甲带戈的季孙家兵士。

那皂隶指着门口气急败坏地骂道:“执政派我等三番五次前来邀孔丘出去做官,他竟敢不出门亲迎?还让你来阻拦?”

数人推攮,欲推开柴门强行进入,却寸步也进不去,只因为门内有一士人傲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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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士人三十余岁,身形挺拔魁梧,两眼炯炯有神。他头戴鹖冠,结缨于颔下,身穿宽大的儒服,却留了一脸的浓须,顿时书卷气顿去,豪侠气由生。

“夫子言:道不同,不相为谋!请回吧!”他的声音洪亮,很有穿透力。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就算把门砸了,也得进去!”

眼见那皂隶还要造次,士人果断地出手了。

只见他单人独身,两手空空,敌对六七人,却面不改色,视其为无物!

全副武装的季孙家兵在他手中过不了两个回合,纷纷被揪着衣领扔到了巷中水沟里,皂隶也被硬生生推出了闾门之外。颜回让在一旁看去,士人的动作丝毫不失礼节,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气势。

“对恶客只能用恶礼,这倒不是夫子所教,而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好,好!卫国的仲由,算你狠,我这就回去禀报,让执政拿你们师生下狱!”

那皂隶狼狈不堪,只能骂了几句,悻悻而逃。

待这场一边倒的冲突结束,颜回这才走到门前,空手拜下:“见过子路师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一脸恶游侠相貌的士人名仲由,字子路,乃是夫子的首席弟子。子路见是颜回,这才露出了笑容,作揖见礼:“子渊回来啦,快些进来,夫子可是念叨你好几天了。”

“子路师兄,方才那些人是?”

子路轻蔑地冷哼了一声:“还不是那阳虎!”

颜回默然,阳虎,本是季孙氏的家臣,却架空了三桓,甚至掌控了鲁国军政大权,名为陪臣,实为执政。

“子渊你听说了么,阳虎要在腊祭那天,与国君在周社盟誓,和国人在亳社盟誓,还要所有人诅咒发誓,鲁国从此让他柄权,不得违背。他急需在国人中颇有威望的夫子去捧场,便谴人来骚扰,说是要夫子出仕,一出手就是一个千室邑宰的职位,已经被夫子拒绝多次了。这鲁国,看来真是到季世了!”

颜回也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专心求学,两耳不闻政事,但浊泥之中求清涟何其难也,他也不由得为夫子担心,三番五次忤了那大权独揽的阳虎,会不会招来祸事?

列国君主不用夫子,仅仅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博学的顾问,有事询问之,无事冷落之。夫子之道至大,为何天下莫能容?

进了院内,正对面有三间屋舍,样式是常见的一宇二内。西墙处有个厨房,里面有位两个女子身影,一大一小,是师母和夫子幼女,她们大概在忙碌朝食。

颜回朝那个方向微微一拜后,立刻知礼地移开了目光。

院内的地面虽为泥土地,没有铺设砖石,但很平整,清洁干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子路师兄,夫子还在彻夜编订《春秋》么?”

子路微微颔首道:“昨天才从新绛来了一封信,夫子大概还在细细翻阅,你猜猜是谁寄来的?”

颜回眼前一亮:“莫非是子贡师弟?他结束去晋国的行商了么,何日能来曲阜?”

子路哈哈大笑道:“然也,正是子贡。我也想要他快些来,子贡每次经商后,都能带回些各地的特产,晋国新绛的糜子酒,我可是嘴馋已久了!这鲁国什么都好,就是酒太薄,喝着实在没味道……”

却听见一个清朗的中年男子声音在堂屋内道:“由啊,休得妄言,是回到了么?快些进来吧。”

颜回和子路闻言,便走到堂前阶下,相对一拜,一同登阶,又一拜,这才进入堂中。

堂内除铺陈了几面草编的坐席、放了几个矮案、案上有铜俎陶豆外,别无他物。颜回见夫子正跪坐在东边临窗的席上,正就着清晨阳光观看手中的简牍,听到两人进来了,便轻轻地将竹简放下,抬起了头。

孔丘身材高大,穿月白色儒袍,发髻用铜簪固定,一丝不苟,他额头高广平阔,国字脸上须发黝黑,只夹杂着几丝白色。

子路在后空手拜下,颜回因为远行方归,向前几步,顿首拜下,孔丘也坐在原地,对两位弟子微微作揖。

“起来吧,由,门外的阳虎家徒走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夫子,子路已经‘礼送’他们离开。”

孔丘抚须笑道:“为师还不知道你?也罢,不要伤人即可。时辰不早了,你去将弟子们唤来吧,今日照常演习礼仪和射艺。”

“唯。”

在孔丘面前,子路收敛起了刚才在院子里的游侠模样,反倒像个孝顺儒雅的小童子,他轻轻地合上了门,离开了。

孔丘这才对着颜回叹息道:“回,你可知道,自从我得到子路为弟子,十多年来,因为有他挡在我面前,那些恶意的言辞就再也无法传入我的耳朵里,但我总担心他太过耿直鲁莽的性情。你则是相反,不迁怒,不贰过,待人如沐春风,可要替我多多劝导他。”

颜回微笑,“师长有其事,弟子服其劳,回敢不受命。”

“善,你过来帮为师磨墨,也看看子贡寄来的信,上边可是有不少好事。”

“好事?”颜回敏锐地发觉,夫子今天的声音不太一样,比往常多了一丝激动,究竟是什么让一向冷静的夫子如此高兴?

他凑过去一看那简牍,上面简略记述了最近一个月,晋国发生的政事和趣闻,几乎都与赵氏有关。

一是在赵氏在猎场里捕获了祥瑞白麋;二是诸侯间素有贤名的宋卿乐祁在晋国遭到逮捕;三是赵氏庶子无恤在领地上颁布了“止从死”的法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到最后一条,颜回顿时了然,夫子可是最反对以活人殉葬的,赵氏此举,正中夫子下怀。

孔丘叹了口气,说道:“十年前,晋卿赵鞅铸铁鼎,在上面篆刻刑法。当时我说过,晋人放着唐叔虞和晋文公传下来的秩序不遵守,却以赵宣子之法作为成文法颁布,是乱相的征兆。一切以固定的刑法为准则的话,谁还会去尊重贵族的命令?从此之后晋国贵贱无序,何以为国?所以我预测,晋是要亡国了。回,你怎么看。”

颜回回答道:“赵宣子之法,是晋国在夷之蒐前621年的时候制定的,那是君不君,臣不臣的年代,当时的制度如何能用于百年之后?”

孔丘拊掌而叹:“然也,所以那次铸造刑鼎之后,我看那赵鞅,便知其与吾道不合,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如今看来,他的那位庶子赵无恤,竟是颇有仁心,以陶俑草人等替代活人,并以法令形式颁布,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也是变赵氏乱法为善法的先声。”

孔丘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高大的他有些激动地在狭小的堂屋内来回踱步。

“我本来还奇怪白麋为何会在赵氏之地上出现,白麋是仁兽,天下有道时才会出现,无王者则不至,可这世间浑浑污浊,白麋为何选择这时候现世?恐怕就是赵氏小君子这一仁义之事的征兆啊!”

“虽然为师一直提倡克己复礼,但殉人这种不仁不义的陋习却不包括在内,因重死者而损生者,是偏离了仁道。”

“不过,赵氏子此举还是不够尽善尽美,我曾说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何,一是陶俑制作得太像人了,似人则为不仁,不仁则残忍;二是浪费,浪费则不恤下民,有损后人。死者的陪葬品应是象征性的草人泥马,或者是现世中已经没有实用价值的物品。”

“夫子所言甚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孔丘停了下来,捋了捋胡须道:“尽管不够完美,但此等大事不可不加以记述。”

于是他重新坐下,摊开了一部竹简,左手铜削,右手毛笔,开始如实记述。

颜回侧目看去,只见青黄的竹片上,墨字跃于笔尖。

他小声地念了起来:

“公六年,晋赵鞅、宋乐祁狩于绵上,失礼也;赵氏子无恤获白麋。”

“冬至,晋人执宋行人乐祁;赵无恤止从死,赵鞅许之。”

“白麋者,瑞兽也,有仁者则至,无仁者则不至。仲尼曰:孰为来哉!赵氏将兴乎?”

……

求收藏,求推荐,第一卷至此过半,明天回归主角,孔子这人真心不好写,喜欢他的也好,讨厌他的也好,见仁见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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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新绛城外的官道上,走来了一小队人马,一辆驷马戎车在前,左右还扈从着三五匹备着鞍的单骑。

戎车上的弱冠君子身材高挑,头上结黝黑总发,服深衣广袖,佩白玉环,腰间斜挂着一柄二尺长剑。他的御者是个脸庞方正古板,留着四寸短须的中年士人,车上惟独缺了戎右。

正是赵无恤、王孙期一行人。

赵无恤看着新绛城外笔直宽阔的官道,不由出言赞叹道:“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我看这都城左近的晋国官道,也没差到哪儿去!”

他指着刚刚经过的庐馆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旁有个皂衣扁髻的竖人打马过来,献媚地笑着说道:“此地名为桑田,是去都城路上的最后一个庐舍,再往前十里,就到新绛城了,君子您瞧,远处那些黑色的屋顶,就是城外围的民居。”

赵无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凭栏望去,果然如此。从这里看去,黑瓦覆盖的民居连成了一条线,朝两侧延伸,居然望不到尽头,不愧是拥有户数万余,人口六七万的繁华大城。

骑马的是竖人宽,竖人即是僮仆,他本是无恤父亲赵鞅身边跑腿的亲随,此次是受赵鞅之命,来催促赵无恤进新绛城的,顺便充当向导。

竖宽地位卑贱,不能登车,所以他只能骑了一匹温顺的驮马,马上备了君子无恤制作的新马具“鞍”,亦步亦趋地跟在无恤车侧,随时准备回答其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位卿子最近越来越受到君上重视,连带着下宫里嗅觉极灵的竖寺们也开始捧无恤臭脚。何况,此君子虽然对待乡中氏族有酷烈之名,但却爱民如子,对竖寺等卑贱的家臣,也不会动辄斥责,没有将他们视为狗彘的高傲。

赵无恤却没有这种自觉,完全是出于前世的惯性罢了,他正好奇地四处远眺,这还是他来到这时代后第一次前往国都。

新绛又名新田,位于后世的晋南盆地,四通八达,东至太行,南抵盐池,西临汾水,北望旧都。当年晋景公迁都时,韩厥建议选择这里的一个原因,就是它土厚水深,有汾、浍流动其间,山泽林囿星罗棋布,长期定都也不会引发环境恶化的问题。

和都城附近绝大多数的庐舍一样,桑田也是地处要道,笔直的官道两侧是大片的田地,但多数只零零散散种着些菽豆,少有冬小麦。田间有三三两两的隶臣、野人穿着犊鼻裤,光着膀子在里面劳作,而土地的所有者士和国人也偶尔亲自下地,不过多数时候是背着手在旁监督。

虽然去岁雪灾肆虐,但今年入春后雨水充足,年景很是不错,可惜农业技术落后,不能善加利用。

原本,赵鞅要无恤在刚开春的一月,就进都城里的公学报到,可最近小半年来,他都在忙着领邑的事务,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去岁冬至的战争危机过后,无恤就匆匆赶回成邑安排冬种事务,有了那次公议,土地的拥有者国人也纷纷同意在各家土地上试行他的代田法。在计侨,窦彭祖等人的帮助下,冬小麦种遍了成乡各里的土地,唯独成氏庄园和桑羊翁家是例外。

时间进了十一月中,麦总算是种完了,却又下起了雪。本来对于种麦来说,下雪是好事,后世有一句话,叫麦盖三层被,枕着馒头睡。但雪却越下越大,大到封闭了成邑外出的山路,大到将七里中不少陈旧失修的屋舍轰然压倒。

赵无恤又忙不迭地组织救灾,他手下的两百兵卒在无恤的动员下,这回真成了人民子弟兵,将残垣断壁里的灾民一一救了出来。无恤又咬了咬牙,将乡中府库里旧粮和葛布分发下去,让无衣无褐的隶臣野人得以度过寒冬。

这场雪灾平息后,赵无恤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没强制推行冬小麦,而是借用了成巫装神弄鬼的占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不然,说不准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比如成氏那些家伙,把雪灾说成是胡乱摆弄土地,惹得昊天动怒,甚至是来一场国人暴动。虽然他有信心依靠自己手头的武装平息任何反抗,但真要那样的话,下宫可一直盯着呢,今年的政绩就只能呵呵了。

万幸,这个冬天,成邑没有冻死饿死一个人!

成巫、窦彭祖等人都在感慨,这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了,野人隶民们也再次对无恤感恩戴德,为他种地犁田也更加卖力。

对此,赵无恤很骄傲,很有成就感。

不过其代价就是,无恤从下宫带来的钱帛粮食差不多耗尽了。计侨当初阻止他发起冬种的一个原因,就是在量入为出后,发现预算超标,不足以支撑冬种的消耗。

幸好去年冬天搜刮成氏庄园,还有不少余粮余财,足以让无恤撑到夏四月,麦子成熟的季节。

不过看着空空如也的府库,国人们也在暗中嘀咕,这小君子是打算过完夏天就走的节奏?无恤现在算是一穷二白,要是夏天时麦子不能丰收,别说一年上计交不出来,他估摸着自己就只能宣布破产,灰溜溜滚回下宫了。

赵无恤头疼之余,也不得不朝其他方向想办法,除了让兵卒们抓紧那处水利工程的修建外,是不是还得用工商业来增加点收入?

所以他喊来工匠们,亲自动手指点,制作了一些众人从未见过的物什,一忙就忙到了三月。

这下赵鞅等不了了,派竖人宽带着符令来催,赵无恤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头还没办完的那些事,跟着竖宽前往新绛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次出门,因为御者王孙期是必带的,所以车右羊舌戎只得留守,俩人在无恤麾下的武官中地位最高,可谓是左膀右臂,至少要留下一人才能足以统辖成邑两百兵卒。

至于无恤的三个亲信,穆夏、虞喜、田贲,都还不够格,还得再历练几年。

他们三个这次也都嚷嚷着要和无恤进城见见世面,但无恤说了,只带其中一个,其余两人,都得乖乖留在成邑,带着正卒更卒训练和开挖沟渠水利。

于是在田贲的建议下,三人便玩起了无恤新做出来的“象戏”,看谁胜了,就能得到一轮空缺,陪着无恤进城。

最终却是赌博经验丰富的田贲赢了,他高兴得直咧嘴。

无恤一想,这样也好,恶少年田贲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在成邑里经常到处惹事,三天不骂就要上房揭瓦的类型。除了赵无恤外,能压住他的人只有王孙期,要是让他一个人呆在成乡,无恤还真有点不放心。

这一路上看过去,虽然官道崭新,但新绛郊外的确算不上富裕,不仅比不上下宫,甚至还不如赵无恤治理初见成效的成邑好,白瞎了这膏腴的土地。

“民闻公命,如逃仇寇。”大量的人口因为公室赋敛过重,干脆依附于六卿私室,这就是目前新绛城郊的写照。

此时才过日中不久,路上车马来往,行人颇多。有单衣布履,佩短剑的国人,有外披皂衣,内着文采的郑卫行商,也有衣衫褴褛的隶民野人。

见到无恤的驷马戎车,他们知道这至少是卿大夫子嗣的规格,纷纷避让。田贲打马在前,不时和路人攀谈,耀武扬威,无恤也知道他在成邑憋坏了,就随他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流,正是浍河,河面上有一座坚固的长木桥,只能容一辆驷马战车通过。

但不巧的是,木桥对面,却也出现了一列长长的车队,打头的马拉厢车,一看就是卿大夫或其子女出游的行头。

这下,两边都看到了对方,但都没有停下的打算,然而木桥狭窄,双方必定要有一方主动让路才行。

眼看对面的车队没有要让的架势,田贲便发怒道:“好胆!见了君子车驾居然不让,让某去将他们撵开!”

说完一捋袖口,就要过去叫骂。

赵无恤眼尖,已经看清了对面马车的模样,有华盖,有帷幕,华丽而不失典雅,其上绘有的图案十分眼熟。

他便喝止了田贲,召竖宽过来询问道:“对面是不是韩氏的车队,我看见车厢上绘有他们家族专用的纹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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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半年来,他可是在争分夺秒地恶补知识,从下宫的“守藏室”,也就是家族图书馆中带了不少典籍回成邑,有事没事就捧着一本细读。遇到不懂的,还能向计侨、王孙期等人请教,甚至于,等到麦熟以后,他还打算去下宫把乐师高忽悠到成邑去。

竖宽说道:“君子好眼力,那的确是韩氏的车队出行,我等是否需要避让?”

田贲不高兴了,他眼睛一瞪,冲竖宽骂道:“你这竖子没胆?怕个鸟!韩氏又怎么了,见了君子的车驾,就算是晋侯,也得让道!”吓得竖宽连连闭口。

赵无恤轻咳一声,指着田贲笑骂道:“休得胡言,韩氏与我赵氏一向亲密,去岁父亲就嘱咐过我,进了公学,还要和韩氏子搞好关系。王孙,将车避让到路旁,二三子!都挪一挪位置,将路道让开,让对面车驾先过。”

田贲只得悻悻作罢,其余众骑也听命勒马避让。

对面的人看到了这边的情形,便加快车速过桥,朝无恤他们驶了过来。

这车队十分气派,人数是无恤一行的三四倍,随从都是鲜衣怒马,却又面带礼貌的微笑,是只有世家卿族才能培养出来的风度。

无恤瞧见,后方的辎车上拉着帐篷罗幕等物,现在正是暮春三月,出游最好的季节,大概是韩氏及其分支的子女出门游玩的?也不知道是谁。

他一抬头,那辆高贵典雅的厢车正好经过他面前,车厢被帷幕包围,入口处挂着一层薄薄的蒲幕,外边的人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形,却又看不真切。

在经过赵无恤身边时,里面的人似乎发觉了什么,轻声说道:“止。”

却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高傲,如同冬日的冰泉一般,听着还蛮有味道,让他精神一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透过蒲帘,还能隐约看到里面坐着的曼妙身影。若是能有一阵风吹来,掀起这帷帐,好让他满足下好奇心,瞧瞧里边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韩氏的车队就这么停下了,半截过了桥,半截还在桥对面。这宽大的厢车正好堵在路中央,田贲等骑差点被挤下了田埂,他脸上青筋直冒,要不是赵无恤摇头制止,差点就当场发作了。

却听到马车里面的女子又说话了:“这位君子,我认得那个白玉环,是取自禺支的昆仑美玉琢磨而成,珍贵无比,本应该在赵氏淑女手中,怎么会到了你的腰上?”

赵氏淑女,说的是季嬴么?看来还是姐姐的熟人。

无恤自然要礼貌回答,他摸着腰间的白玉环,站在车上说道:“吾乃赵氏子弟,季嬴是我阿姊,此玉环正是阿姊赠予我的……”

“赵氏子弟?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哦,对了,你就是那个在绵上获白麋,在领地推行止从死,被低贱的隶臣妾们传为仁德化身,神乎其神的君子无恤吧?”

无恤微微一笑,这赞扬他近小半年来可听过无数遍了,“淑女谬赞了,无恤哪有那么神奇。”

少女冷哼了一声:“我说也是,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不过是一普通孺子尔。”

这转折来的有点快,赵无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招谁惹谁了,这韩氏女子为何如此的不客气,像是对他有很大成见似的。

谁料到,更不客气的事情还在后面,马车里面的韩氏女子又发话了:“你这是要进都城去?”

要不是对方声音还蛮好听,要不是对方是韩氏之女,赵无恤早甩脸就走了,他勉强应道:“正是。”

“去做什么?”少女却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就算她与季嬴是闺中姐妹,也不至于用这种长辈才有的口气质问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硬着头皮道:“要去公学报到。”

“是么,可惜我阿弟韩虎这几日有事离了新绛,否则你还能在公学里见到他。”

韩虎?似乎是韩氏嫡孙,里面的女子果然是韩氏女。

赵无恤好容易抽着空子问道:“敢问淑女身份……”

韩氏女却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君子应该问的么?告辞了,御者,起驾!”

赵无恤看着继续上路的韩氏车队,瞠目结舌,就这么走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招手唤竖宽过来,说道:“你可知道那车中的韩氏女子是谁?为何会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竖宽唯唯诺诺地说道:“小人只知道韩氏仅有一个嫡孙女,里边的大概就是其人,还有……”

“还有什么?”

那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竖宽本来不该说的,但最近几次跑腿,君子无恤待他还不错。而且以竖宽的眼色看来,君子无恤以后就算是不能成为世子,至少也能外放一万户大县,为上大夫,如今可是一个讨好抱粗腿的机会啊,反正左近都是君子亲信,说出来也没事吧。

于是他凑在无恤耳边说道:“据说她已经与君子伯鲁定下了亲,过一年半载便要成婚了。”

赵无恤恍然大悟,难怪那韩氏女如此做派,她要嫁伯鲁,自然想做未来的赵氏主母,对近半年来,朝世子之位屡屡发起竞争的无恤,肯定是不待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看着远去的韩氏车队,轻声说道:“原来,是我未来的嫂子啊……”

……

无恤一行人过了浍桥后,没多久就进入了新田城的外围。

一路过来,无恤左右观望,却一直没有看见城墙,他不由得好奇地朝驾车的王孙期问道:“王孙,这新田的城墙在哪,为何我一直未见?”

王孙期是个闷油瓶子,可无恤知道,他身为周室王孙,从小接受过规范的贵族教育,肚子里的货可不少,但必须得敲一下才能抖出一些料来。

王孙期一板一眼地答道:“君子可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大都无防,新田与殷都朝歌,宗周丰、镐一样,都是有内城无外郭的。”

“郭”者,外城也,也即是说,新田没有修筑外城郭,只有一座内宫城。

赵无恤有些惊讶,这还是头一回听说,他追问道:“如此一来,若是有外敌攻入国都,无墙垣防备,那可如何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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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期一边灵活地驾驭着驷马,一边侧过脸回答道:“君子且听期说一件往事,原本,楚都郢城也是没有外郭的,但二十多年前,楚国的令尹相当于丞相子常开始在郢都大修城墙,寄希望于防卫吴国进攻。”

“哦,还有这等事,倒和我今日之问很像,加筑城防,可以御寇,不是挺好的么。”

“非也,当时楚国的左司马沈尹戌却预言说:子常一定会丢掉郢都,如果不能保卫国境,在都城增修城池又有什么用处呢。古时候,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境。警惕四方边境,结交四方邻国,国人在自己土地上安居乐业,春夏秋三时的农事有所收获,这样一来,没有内忧,又没有外患,国都哪里用得着增修城墙?”

赵无恤明白了,这故事的结局他也知道,“沈尹戎说的没错,三年前,楚国果然在柏举一败涂地,被吴师深入国境,攻破郢都,以班处宫室。王后以下,公卿大夫妻女尽被凌辱殆尽,连楚平王都被伍员掘墓鞭尸……”

王孙期点头道:“唯,正是如此。然而,绝不会有外敌能够进攻到新田!晋楚百年争霸,晋三军两次深入楚境,大掠而归,但楚军,却从未进入过晋国领土内半步!”

“所以,晋国的都城,不需要城郭!赳赳武夫,国之干城!君子且看,这新绛城中的国人,以及六卿诸大夫的子弟,每一名带剑的男子,都是新绛的城墙!”

王孙期家族虽然是周室后裔,但入晋百年,已把自己当成了晋人,他这种充满斗志的模样可是很少见的。

赵无恤听得眼前一亮,不由得拊掌而叹:“好气魄!不愧是文公、悼公的霸主之国!”

他一手凭栏,一手指着人烟稠密,繁华无比的外郭区赞叹道:“原来如此,有外郭的郢城被摧毁了,而我晋国守在四邻,却依然固若金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六卿常年内斗,但毕竟都是晋人,而赵鞅因为性格使然,也颇有些“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的觉悟,连带着赵无恤也对晋国很有认同感的。

而且,晋都新田也并未毫无防备,外围有六座中等城邑作为犄角,还有汾水、浍水流其间作为护城河,防御的深度和广度一点不比楚国早年的“方城为墙,汉水为池”小。

不过现如今,六邑已经落入了六卿私室手中,而无恤也清楚,晋国最大的忧患不在国门之外,而在萧墙之内!

……

新田虽无外城墙,作为国都,却也是有“郭区”的,而且“郭区”的面积很大。

在把守严密的郭门处亮出赵氏符令,一行人便得以畅通无阻。

新田城内街道宽阔,主干道用青石板铺成,可以容纳五辆车并行,已经被来往车辙碾压出了两道深深的印迹。但这条宾道仅仅允许有身份的卿大夫、士行走,庶民只能绕道。正所谓“君子所履,小人所视”,意思是君子可以走,小人嘛,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看着。

其余里巷道路则是黄土夯实,踩得板结坚硬,下雨天也不会泥泞。

要知道,殷商时,可是有这么一条刑法的,“弃灰于道者,断其手!”在街道上丢垃圾的人,会受到断手的严惩。晋国之法还不至于那么严苛,但也有罚帛,罚劳役的惩处。

所以,重法之下,街道还算干净,加上当年建城的韩厥规划得当,所以路边还有水沟水渠,排污效果挺不错,没有后世纪录片所说的那种古代城市令人发指的肮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周礼规定:“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但礼乐崩坏之下,具体到各国,根据国情和都城周边地区特点的不同,并不死守这一规矩。

竖宽在一旁介绍说,这新田城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坊区、市区、宫庙区、官署区。

城西面是坊区,也就是平民区,聚集着熙熙攘攘的民居里巷,屋檐低矮,赵无恤等人就是从这个位置进入的新绛。

城南面是市区,各国使节行商的馆舍,还有繁华的市场都位于此,晋国乃至于整个北方诸夏的货物在这里中转贸易。

宫庙区即是内城,位于临近汾水的城北,远远望去,能看到黄土和砖石砌成的内宫墙,那座高大的夯土台之上,则是富丽堂皇的虒祁宫。内城还集中了明堂、灵台、社稷、宗庙等等重要的文化、礼仪场所。

无恤这次的目的地“公族之学”,又称泮宫,就在内宫旁的北郊。

但他们没有直接前往那里,而是先绕道去了位于城东的官署区,哪儿是晋国行政的中枢,三军将佐的府邸也聚集在此。

据说最初,六卿府邸是设在内城里的,后来才把家迁出,安在郭区。赵无恤揣测,这除了内城建筑太多,过于狭小,院落无处扩张外,还有一个人人都知道,却又不能明说的原因。

原来在晋厉公时,晋国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内斗,厉公急于摆脱傀儡的处境,就派亲信长鱼侨、胥童等人,将跋扈嚣张,号称“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的郤氏三卿刺杀于家中,陈尸堂上。随后又派宫甲逮捕了栾书、中行偃二卿,差点将住在内城的晋卿们一锅端了。

自从那次事件后,各卿族都留了个心眼,纷纷搬出了内城,来到没有城墙的郭区居住,大概是觉得一旦出事,好携带细软家眷跑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随后,六卿又抢占了外围六邑,把家室和武装集中于那里。虽然在新田内依然留有府邸,但却并不长时间居住,只有每逢宗庙祭祀,或者大朝会公议时才会回来几天。

官署区占地很大,这里除了六卿,还有五吏、军司马、师、傅、士师、行人侯人等士大夫们的居所,却没有国人庶民立足之地,所以显得比较安静。宽阔而冷清的一条大街上,每隔十来丈就有一座或漆红,或玄色的府门。

马车驶到赵氏府邸前停下,府门高大,气派非凡。无恤斜眼望去,赵家正对面,就是韩家,靠的如此之近,翻个墙就能过去,由此也可以看出赵韩两家的亲密程度。

看着那块巨大的“下军将府”匾额,无恤又想起了今天遇到的那个韩氏女子。她如此清冷傲娇,也不知道温润谦和的长兄伯鲁吃不吃得下,看来她过门以后,赵氏家门之内恐怕不会安宁了。

赵无恤又不由想到,自己的“未婚妻”乐氏女,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温柔不?漂亮不?萝莉不?

不过在无恤想来,她再如何出色,都是比不上姐姐季嬴的。在他心里,季嬴,是完美的,不可亵渎的,可惜……

那禁忌的念头再次涌现,赵无恤只得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反正男未行冠,女未及笄,离成婚还有好几年。更何况,他的准岳父乐祁,现如今还被软禁在虒祁宫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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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鞅被赵无恤劝阻,放弃了武力夺取后,营救乐祁就成了范、赵两家在朝堂上的掰腕子行为。

为了救亲家,赵鞅也算是倾尽全力了,可他这时候才发觉,姜还是老的辣。

面对执政范鞅,这位在公议时拥有一票否决权的老豺;还有那个明面上不拉偏架,实则却让晋侯言对其听计从的知跞;再加上上蹿下跳想置乐祁死地的中行寅。魏氏在赵知两家间摇摆中立,赵氏只有韩氏一家帮衬,颇有点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感觉。

外交使臣被拘留,宋国本应该派人来洽谈,但偏偏那边也出了变故。具体的情况,赵无恤不太清楚,只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事儿,牵扯的各方利益太多,就如一团乱麻般缠得越来越紧。

虽然赵鞅当时指着他说作为乐祁的女婿,不可置身事外,但以无恤现在的能量,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门外,自有竖寺等小人来招呼迎接,带无恤的随从们去偏院休息。而几名皂衣竖人则引着无恤朝后院走去,说是少君有请,让无恤小君子前去共进飨食。

新绛赵府占地颇广,装点得富丽堂皇,一点不比下宫差。有楼榭台阁,有曲折回廊,一路上,经常能看见衣纨履丝的女婢捧物而趋行,一见有生人来了,都是敛声静气地守在道旁,一点不见纷乱。

她们偷偷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好奇,却没有太多畏惧,某些大胆的家臣甚至还在一边的廊柱下望着无恤窃窃私语。

无恤按着剑正襟前行,对这些莺莺燕燕目不斜视,也不说话,他不喜欢新绛赵府的氛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鞅做主的下宫永远有他一席之地,但此处,对无恤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和欢迎,即便是邀他去共进燕飨,也仅仅是冷冰冰的既定程序。

因为里面的女主人,对无恤一向是不待见的,而家主赵鞅,又恰好不在此处。

二月的时候,周王室的大夫儋翩叛乱,吓得周天子逃离了王城,向晋国求救。

晋国作为姬姓诸侯之伯长,对这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不能不管,也因为这事,六卿才暂时搁下了是否释放乐祁的争论,决定先帮周天子平定内乱再说。

于是执政范鞅,赵鞅,中行寅等人都不在都城里,而是去了太行山外的南阳、东阳、朝歌等地调兵准备驰援成周。

赵鞅临行前惦记着赵无恤尚未进入公学,这才派人催促,也就是说,他今天得单独面对那个女人了。

沿着府中碎石子铺成的道路直行,穿堂过室,就来到了后院厅堂。

尚未入内,无恤就听到内里传来一阵谈笑声,看来里面还不止一人。

守在外面的竖人见了无恤,便大声报告了一声:“无恤小君子到!”

里边的说话声就停了下来,隔了一会,一个妇人雍容的声音缓缓说道:“让他进来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在堂外脱履,从容入内,他抬起头,看到厅内正席上坐着一中年妇人。

她略施粉黛,面容姣好,双眸如漆,薄薄的嘴唇微抿,身上穿着金红色的曲裾深衣,侧身而坐,有一股含而不露的贵气和威严。

此人正是新绛赵府的女主人,赵鞅的正室夫人魏姬。

无恤登堂,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小子见过少君……”

少君?听到这个称呼,魏姬峨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按照规矩,他应该叫她“母亲”的。

但这个称呼,赵无恤死活也叫不出口,甚至,每次见到魏姬,他就会忍不住紧紧捏住拳头。

因为在这一世,他生母的死,或许与这个女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短暂的沉默后,魏姬终于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但她又用不满的语气说道:“燕飨已经准备好,就等汝小子入席,为何如此迟慢,哼……”

赵无恤垂手而立,眼睛看着下坠的白玉环,仿佛知错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今天心情不太痛快,先是在路上碰到了那个提前代入了嫂子身份的韩氏女,把他当成童子训问,碍于赵韩两家的关系,无恤偏偏发作不得。

而现在,又要面对魏姬那张臭脸,每次看到这女人,无恤就像是置身于大雪纷纷的下宫苑囿,魏姬当着他的面责骂这一世的生母,说她狄性未改,还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这一世的记忆仿佛定格于此。

但姐姐对他说过,玉有棱角而不伤人,就好比君子的义;玉环束韦,垂而下坠,就好比君子的礼。他要用玉的义礼来克制自己暗藏的愤怒,身为人子,这一世生母的死因,他迟早会查得明明白白,但是不是现在。

所以无恤虽然没有出言辩驳,却也不答话。

他的余光扫视室内,发现这里除了魏姬外,还有两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弱冠少年,已经入席就坐。

其中一个是结着发鬟,看上去肉乎乎的小胖子,他衣着纹绣,席位最末,无恤进来时,他便礼貌地起身避席,站于一旁。

而另一个,则是和无恤发型类似,都是总发披肩,但卖相可比容貌平平的无恤强多了。他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十分英俊,满脸傲气,无恤和那个小胖子往这儿一站,简直就是他的陪衬。

而且,少年的席位,居然就在为无恤留出的空位对面,这预示着在魏姬心目中,这少年的地位是很高的,高到足以和赵氏大宗的庶子无恤相抗礼的地步。在无恤登堂后,少年居然依旧跪坐在几筵后,只是随意打量了无恤几眼,就轻蔑地移开了目光。

赵无恤不由得对此人的做派生出了一丝厌恶,你是何人?竟然如此狂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无恤此举在魏姬眼里,也狂妄过头了,见无恤不答,她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她是当今魏氏家主魏曼多的庶妹妹,虽然最初只是作为陪嫁的滕妾嫁入赵氏,但现在已经被扶为正室,身份高贵。她讨厌无恤,不仅仅是鄙夷他低贱的出身,还因为最近儿子仲信在诸多事项上屡屡被此小子盖过风头。

虽然魏姬觉得此子想要争夺世子之位,不太可能,但赵鞅最近却似乎对他最为偏爱和关注,让她心生阵阵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赵氏现在有一正一侧两个夫人,正室魏姬被安排在新绛府邸,侧室知姬反倒入主了下宫,这其中关系颇有些微妙。让魏姬哭笑不得的是,她和知姬争得火热,可她们的娘家魏氏和知氏,近来却走的极为亲密。

所以魏姬虽然有心不理会无恤,但赵鞅走之前留下话来,要她好好招待此子,为了让夫君每月多在新绛赵府住几晚,她也只能忍了。

何况,几年前她做下的那件事情,不可重复,也不可暴露,还是谨慎些为好。

魏姬只得忍下怒意,说道:“今日有客,我就不追究你过错了,呆站在那里成何体统!还不与你的两位堂兄堂弟见礼?”

赵无恤抬起了头,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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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魏姬高高举起了手,介绍位于次席的那英俊少年:“这位是你的堂兄赵稷,来自邯郸。”

接着又随意地指向了那小胖子:“你的堂弟赵广德,来自温地。”

小胖子圆脸上堆着笑,他方才就已经站起来了,正打算向无恤行礼,可对面被称为赵稷的英俊少年却抢先一步,接过了魏姬的话茬。

“邯郸稷。”那被称为赵稷的少年如此自称,他依然坐着没动,带着君子般的微笑,却暗藏着高傲。

“少君,我家既然从大宗中分出,应该称我邯郸稷才合礼制。”

赵无恤心思微动,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原来他是赵氏的小宗,邯郸氏的嫡子邯郸稷。

邯郸氏是赵氏小宗,百年前帮助赵宣子在桃园击杀晋灵公的赵穿后代。赵穿本来是宣子预备着的背锅侠,谁料当时的晋史官董安于目光如炬,看穿了这对堂兄弟的把戏,大笔一挥,在史简上写下了“赵盾弑其君”五个大字。

当时赵盾大喊冤枉:“杀国君的是赵穿啊,董史你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

董狐用笔削指着赵盾的鼻子说道:“你出亡没有越过国境,返回后又不声讨弑君之贼赵穿,不是你安排的弑君,还能有谁?”

有趣的是,那董狐,恰恰是现在赵氏第一家臣董安于的祖先。

赵穿虽然犯下了弑君的大罪,但有权倾朝野的赵盾袒护,居然没什么事。在表面上装腔作势略加申饬后,赵盾派赵穿去周王室,迎回了另一位跑到国外的晋公子,立为新国君,也就是晋成公。

来了这么一出后,赵穿居然就官复原职了……赵盾此举就好像是对朝晋国诸卿说:你们瞧,赵穿不是把我们的旧国君玩坏了么,我让他给我们陪个新的不就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氏当时的强势和霸道,可见一斑,赵盾也不愧是被当时的人称之为“夏日之阳”的男人。

于是亲手杀了国君的赵穿就这么好好地活了下来,还混到了耿和邯郸两块大封地,子嗣旺盛,慢慢地,也被人称为邯郸氏。

在下宫之难里,赵氏大宗惨遭灭门,而邯郸氏居然没有受到波及。在赵文子复起后,他们虽然依旧以赵氏小宗自居,把自己置身于赵氏保护下,但实际上已经羽翼丰满。如今邯郸氏拥有四个县的地盘,实力直追赵氏大宗。

瞧邯郸稷那模样,赵无恤就觉得他很不顺眼,居然当着大宗的面称自己为邯郸而不是赵,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知道家主赵鞅十年前颁布的那条家法?是不再认同自己出于赵氏?

无恤心中百转,还是以大局为重,强忍怒火,与他对礼。但邯郸稷眼中对无恤有一些不屑,依然大刺刺地坐在席上,随意地拱了拱手。

对邯郸稷刻意冷落无恤的行为,魏姬似乎颇为赞赏,这仿佛是在为她出气一般,她温和地说道:“原来如此,也对,应该称你邯郸稷的,你仲兄在领邑忙碌,你在公学之余,也要抽空去看看他,他可是念叨你很久了。”

“小子知晓。”俩人一问一答,居然就这么把还未入席的赵无恤和已经站起身来的小胖子赵广德晾在一旁。

赵广德来自温地,他的父亲是温大夫赵罗,这一家离大宗要近一些,同是赵文子之后,才分出去两代人。

但无恤知道,赵罗虽然被安排在祖庙所在的温地,位置看似很重要,但这一系却不争气,是赵氏各宗里出了名的废材家族。

温大夫赵罗为人怯懦胆小,十二年前出征平定周室王子朝之乱时,他还闹出过弃军而逃的丢人举动,所以不受尚武的晋人待见。而他的儿子赵广德,也长得肥头大耳,文不成武不就,来到各势力纷繁复杂的新绛,就像一头小猪仔跑进了狼窝,十分惶恐。

从室内的情形就可以看出,比起邯郸稷受到魏姬重视,他则是被忽略的对象,是这场燕飨上的陪衬。

赵广德正在尴尬之时,却见赵无恤转过身,朝他行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堂弟从温地远道赶来,一路辛苦了,我们快些入席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记得,温地位于太行山之阳,也就是后世的“河内”,天下膏腴。原本是有苏氏领地,后来被天子赐予晋文公,又转手到了赵氏手中,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那里还是万户大县,赵氏长期扎根的大本营,富庶程度更胜过邯郸。既然眼下和邯郸稷搞好关系的可能性为零,对于温地的赵广德,无恤自然要竭力拉拢了。

他嘴角隐含着笑意,何况,这小胖子是温大夫赵罗的独儿子,温地的继承人,看上去没什么野心,可比邯郸稷好操控多了。

此言一出,赵广德惊讶之余,看向无恤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一份感激,心理上,也站在了无恤一边。

而赵无恤与赵广德携手入坐后,便直视对面的邯郸稷,不卑不亢。

魏姬存心想要冷落无恤,见他忍让入席,心中暗暗得意,而邯郸稷也越发轻看他,把这当成是软弱可欺。

时近傍晚,侍女在屋内浇铸成鹤鸟展翅状的青铜灯架上点起了烛火,地面铺着蒲席和软榻,隔着足衣也能感受到柔软和细腻。在丝竹管乐声中,竖寺们鱼贯而入,将燕飨的食器和菜肴一一端了上来。

经过方才的一闹,在座四人各怀心思,室内气氛有点沉闷。幸亏先秦时都是分餐制,四人各自有一个几筵,竖人伺候在旁,将摆在中央的鼎、簋、鬲等大型食器里的主食、肉菜等盛于铜豆陶碟内,恭敬地分别呈上。这样一来,可以各吃各的,赵无恤也不想与魏姬、邯郸稷围在一个案几上动筷子。

不是一路人,装什么一家人?

不愧是新绛府邸,一场寻常的家族小宴,却极为奢华丰盛。

在无恤的几筵上,主食的谷物就有三种:稻、白黍、黄粱。

加撰的膳食有:牛肉羹、羊肉羹、猪肉糜、鹿脯。都加了些枣栗怡蜜,使其甘甜;再加些粉芡汤和蔬菜,使其柔滑。这四种肉食分盛四铜豆内,在几筵上排成一行,其外是芥子酱、葱韭、切细的鱼脍。看得出来,这是以招待下大夫之礼来招待他们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这顿饭,无恤吃的很不痛快,虽然鱼肉润滑,谷梁甜美,但他就是不喜欢,觉得还不如成邑中的粟饭菜羹有味道。他随意尝了点肉糜,就放下了箸匕。

按照礼仪,食不言,所以此刻室内一时无话,只有赵广德不时发出的咂嘴声。

赵无恤算是见识了小胖子的吃相,在菜肴一上几后,他就忘记了方才的尴尬与不快,将精力全放在了上面,大快朵颐,不时出口称赞庖厨技艺。听得出来,他年纪虽小,却是资深吃货一枚。

魏姬、邯郸稷有些厌恶赵广德的粗鄙,微微皱眉。倒是赵无恤平日和成邑国人武夫相处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能从中看出,这小胖子也是个性情中人,还不会刻意掩饰。

饭后的饮品有五种:一是“重醋”,即清糟兼有的甜酒,用稻、黍、粱分别酿制,二是凉稀粥,三是甜酪浆,四是甘泉水,五是酸梅汁。

饮后,还有菱角、枣子、栗子、棒子、柿子、桃子、李子、梅子、杏子、山喳、梨子等多种干湿果品作为点心呈上。

但三人都已经无心食用,只有赵广德像是没吃饱似的,依然在啪啦啪啦地咀嚼着。

室内一时寂静,侍候在旁的竖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任何响动。

赵广德终于发现屋里只剩下他进食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至此,今天这场燕飨终于进入了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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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魏姬轻咳一声后,侧着身对无恤说道:

“汝父临行前嘱咐说,让你来新绛以后,立刻前往公学报到。贤大夫师旷曾言: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所以卿子入学,也必有同宗的大夫之子作为伴读辅佐,你看你的两位堂兄弟,可能担当此任?”

赵无恤恍然,原来今天的宴,为的就是为这件事。

赵广德埋头,用手掩着嘴,想将口中还含着的食物悄悄咽下,仿佛眼前的事与他无关。虽然被喊来新绛赵府,但他心里早知道,只是走个过场,这次燕飨的主角是邯郸稷,他只是来做个陪衬而已。

而坐在无恤对面的邯郸稷也有这种自觉,他抬起头来,看着无恤倨傲地说道:“来到新绛后,中行氏的嫡子曾请我去做他的伴读,本来都答应了,但在宗主一再要求下,我才婉拒了他,一直等着堂弟你,谁知一等就是半月。”

他语气咬在嫡子二字上,极重,仿佛在自持身份,瞧不起身为庶子的无恤。

那模样像是是在说:我放弃了更好的选择,降低了身段,就等着你这个贱庶子呢,都这么给你面子了,快选我啊,别磨磨蹭蹭的。

无恤怒意顿生,出身小宗的邯郸稷如此做派,是要反了天了?他方才已经连续忍让了两次,事不过三,这股势头,他今天非得将其压下去不可!

于是他哑然失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随即不再理会邯郸稷,而是将头转向了赵广德,亲热地说道:“堂弟,我且问一句,是应该称你为赵广德呢,还是温广德?”

小胖子没料到无恤会喊他,连忙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头一缩,垂首道:“堂兄可以称呼小子赵广德。”

“这是为何?按理说,你们一支也已经从大宗分出,也应该自称温氏才对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广德瞥了上首的邯郸稷一眼,诺诺地道:“不管分出几代人,在大宗面前,温地永远是赵氏中的一支。”

“善,大善!”赵无恤拊掌而笑,看来小胖子并不笨。

“幸哉,还有一个不忘本的,堂弟,这伴读,就以你为主吧。”

此言一出,屋内三人都十分震惊,赵广德张大了嘴巴,以他为主?他明明只是作为陪衬来的。

魏姬见此情形,面上颇有愠色,本要出言训斥无恤。但她转念一想,想起一件事情来,便又继续抿嘴含笑,冷眼旁观这三个“孩子”间的斗争。

邯郸稷脸色涨红,他之前将姿态摆的极高,赵无恤却接也不接,直接点名要了赵广德。这仿佛是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他不由得脱口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赵无恤摸着腰间的玉环,淡淡地说道:“何意?选择权在我手中,你与广德堂弟,我欣赏谁,就选谁为伴读,这有何可问的?”

邯郸稷从小到大,备受宗族尊宠,从未受过如此待遇,他觉得这是侮辱,那张有英俊的脸有些扭曲,便指着赵无恤说道:“你……”

“啪!”

魏姬还没反应过来,赵无恤便重重拍了案几。

他朝失态的邯郸稷喝到:“放肆!你在大宗之子面前自称邯郸却不称赵,简直是数其典而忘其祖之举!若是我父在此,听到你这句混账话,恐怕早就把你轰出府邸了!”

邯郸稷哑然,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少年,被赵无恤一吓,他缩回了手,但犹自不服,便指着赵广德道:“这不一样,他家分出去不过才两代人,我家已经出了五服,周礼有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够了!”

无恤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

“我才不管什么周礼,在这里,家法最大!自从我父继承家主之位后,就在家法中宣称,小宗在大宗面前,也只能自称赵。赵氏只有一个姓氏,一个宗主,一个声音!更何况,你方才一口一个中行,难道就不知道,我赵氏与中行,如今是什么关系?”

赵鞅作为自宣子以后,最强横的赵氏宗主,的确是颁布过那样一条家法,其目的大概是加强小宗对大宗的认同,然而效果不佳。

无恤继续说道:“今日念你初犯,我就不多计较!想要做我的伴读,就低下你的头,认清自己的身份,记住,一棵树的枝叶再茂盛,也永远是枝叶,得依靠主干供养才能存活!”

之前不可一世的邯郸稷彻底萎了,大宗的庶子,地位依然高于小宗嫡子,而且无恤句句属实,霸气十足,他无话可说。

而最吃惊的,莫过于冷眼旁观的魏姬,半年前,此子还是个默默无闻的贱庶子,一度被她以失礼为名,撵到了厩苑里。谁想今天,出言竟是如此英武霸道,让她仿佛都认不出来了。

是不是,和年轻时候的主君有些神似?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又想起了几年前做下的那桩事情,若是让此子发觉,不知道他会怎样报复……

魏姬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谁知还没张嘴,赵无恤便朝她行了一礼,道:“少君,无恤赶路疲惫,先下去歇息了,告辞。”

他又朝赵广德行了一礼,同时也转过头对邯郸稷说道:“二位堂兄、堂弟,明日鸡鸣后,在后院相见,休要迟到!”

说完,无恤便出了厅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直在旁边打酱油的赵广德偷眼瞧了瞧满腹心思的魏姬,还有羞怒难当的邯郸稷,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果脯,他觉得今天这顿饭,还真没白吃。

……

离开厅堂后,赵无恤杀气腾腾地去了偏院,他打定了主意,要是这府邸内的竖寺小人胆敢狗仗人势,怠慢他的手下们,他少不得要杀鸡儆猴了,严惩一二。

虽然只是小小一乡,但他也已经是执掌一地的宰臣;虽然尚未正式结下婚约,但他也是连接赵氏与宋国关系的纽带;虽然仍然是庶子身份,但他如今却是赵鞅最重视的儿子!

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病猫?

谁想方才在后院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开,府邸里的侍女竖寺见了无恤,全部低眉顺眼,无人再敢轻视于他。而王孙期,田贲等都被安置妥当,酒浆粱肉伺候着。

赵无恤这才稍稍满意,特地嘱咐田贲不可多饮惹事后,他进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内室里,躺在榻上,微微闭眼,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连带着午后路遇韩氏女的不快,对魏姬的厌恶,统统在方才痛斥邯郸稷时释放出去了。

所以现在无恤心情不错,眼看就要沉沉睡去。

但随即,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却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暗道一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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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翻身下榻,在居室内光着脚踱步。

他知道,赵氏小宗现在一共有邯郸、温、马首及楼四家。

无恤记得在原本的历史上,几年之后的六卿内战中,就有一个小宗背叛了赵氏,导致了战争爆发和战局逆转。但他之前已经不记得究竟是哪一家,不过目前看来,邯郸氏是嫌疑最大的!

从今天邯郸稷的表现就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邯郸氏的实力最强,离心力很大,而且和赵氏目前的死敌中行氏走的非常近。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因为中行氏控制的“东阳之地”离邯郸很近,双方利益相关。二是邯郸氏已经出了五服,和赵氏血缘联系十分薄弱,反倒和中行氏有许多次联姻,邯郸稷还得喊上军佐中行寅一声叔公,谁亲谁疏,只能见仁见智了。

赵鞅一方面铸刑鼎,颁布新家法,约束各小宗;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拉拢强大的邯郸氏,使之不至于背离,所以才安排了邯郸稷给无恤当伴读辅佐,谁知两人根本不对付。

赵无恤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道:“我今天把邯郸稷喷成了筛子,双方的仇怨,大概是彻底结下了吧。”

不过,靠大宗的屈服就能换取小宗的忠诚?恐怕不太可能,这其实是饮鸩汁而想要止渴的,就算他不和邯郸稷结怨,邯郸最终也是会叛离赵氏,这是用宗法和个人关系无法控制的事情。

正所谓“枝大于本,胫大于股,不折必披”。因为换了赵无恤,也不愿意世世代代做小宗,被大宗骑在头上使唤。

这就是这时代封建制度的悖论了——不是后世天朝教科书里的封建,而是“封邦建国”的封建。

正所谓,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皆有等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就是殷周以来严密的封建金字塔,现在却已经摇摇欲坠。

昔日武王克商,三年而死,随后周公兼制天下,封诸侯七十一,其中姬姓同宗就有五十三国,姬姓子弟们只要没有恶疾疯病的,都混了个国君当,本意是想要他们“封建亲戚,以屏蔽周”。

但这些诸侯到了春秋时代,随着血缘关系疏远,纷纷背离了周天子的号令。

且不提周初的管蔡三监之乱。

就说和周室血缘最近的郑国,竟然是首先起来掀盘子的,繻葛之战,箭射周桓王肩,也顺便把周天子的无上权威射落在地。

即使是周公后裔,号称最完整继承了周礼的鲁国,如今也对周天子爱理不理了:他们朝娉成周的次数越来越少,纳币得周王卿士亲自上门来催,反倒更热衷于跪舔霸主晋国,鲁昭公还曾对同等爵位的晋悼公行稽首大礼。

作为姬姓伯长的晋国,虽然还得出面维护周室利益,但好处也没少捞取:晋文公重耳从天子处得到了太行山之阳十多个邑的膏腴之地,又请求用天子的规格下葬,被周王以“名与器,不可以假人”驳了回来。而自晋襄公以来,晋国实际上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小弟姜氏戎,向伊、洛上游渗透,蚕食周室土地。

诸侯如此,卿大夫也如此。最初作为晋侯忠实仆从,而被封建于各城邑的六卿,在经过几代人发展后,现在也早已忘了扶助公室的初衷,一门心思挖晋国墙角。

同理,赵氏封建的侧室邯郸、温、楼、马首四家,就相当于赵氏内部的“六卿”,只要有机会,他们难道不想取赵氏而代之?

所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一切宗法亲戚,到头来都是虚的,经营好自己的地盘,才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等赵鞅回来以后,和无恤相互厌恶的魏姬肯定会说一些不利于他的话,到时候还得为自己的作为解释一二。虽然以赵鞅的性情,他方才若在,大概也会把邯郸稷一顿责罚,而且,赵无恤现在已经找到了对付便宜老爹的法子。

赵鞅爱才,可以说得上是求贤若渴,他刚继承赵氏时就曾对叔向感叹,说鲁国的孟献子拥有猛士五人,他麾下却没什么人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经过二十多年的收集,赵鞅手下已经文有董安于、尹铎、傅叟,武有邮无正,以及王孙期这个潜力股。

如果有才的是自家儿子,赵鞅就更爱了。

等到今天冬至上计时,无恤就会用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成乡让赵鞅震惊一把,随着麦子慢慢长高,由青变黄,他的信心也越来越足。然后,再将成乡模式推广到整个赵氏大宗控制的县邑,一举拿下世子之位!

到时候,再着手布置削除邯郸等小宗的计划,强干弱枝不迟。

好巧不巧,无恤极力拉拢的温地,就在邯郸偏南数五百里的方向,扼守太行隘口枳道,一旦有变,温地就会变成从南方向邯郸进军的基地!

想通之后,赵无恤却也睡不着了,他干脆打开门扉,在暮春温暖的夜里,吟唱起了一首他略加修改过的小雅。

“黄鸟黄鸟,无集于桑,无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与处。言旋言归,复我诸亲。”

这个府邸里的人啊,不可与他们长相处,我还是会常常思念家乡,想回到我的亲人身旁。

新绛赵府富丽堂皇,食物可口,女婢美貌,却并非他真正的归宿。

他的归宿在哪呢?

赵无恤想家了,想前世那个普通而温馨的家;想成邑乡寺之后仅有一个二进小院的家;还有下宫内,姐姐季嬴的闺房,那里则是他魂牵梦萦,精神上的家……

他仰头四十五度角,看着已经升到桑树枝头的皎洁月亮,作忧愁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这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却被一个大嗓门破坏了。

“君子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唱什么呢!”

却是起夜撒尿的恶少年田贲刚好听到,只穿着犊鼻裤,光着上身跑了过来。

赵无恤被打搅了难得的乡情,没好气地抬腿踹了田贲一脚,骂道:“唱你妹,还不快穿上衣裳,滚回去睡觉!”

田贲挨了踢,也不以为忤,边揉眼睛边嘟囔:“我家可没有姐妹,听说井家里倒是有一个,让他带来瞧瞧,却一直推脱……”

赵无恤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关门补觉去了。

……

赵无恤没能梦到深闺梦里人,他在鸡鸣时分就起身,在侍婢的伺候下梳洗更衣。

今天穿的是绷布深衣,绅带和带纽用锦镶边,束总发也用朱红色的锦。

进公族之学,涉及的不止他一人脸面,而关系到整个赵氏集团,形象可马虎不得。

季嬴给他准备的香囊,其香尤存,藏于裳内;左袖放了金燧,这是点火用的工具,右袖则是射箭时戴的铜指环;腰间佩着温润的白玉环,梓木鞘的二尺长剑斜挂于身。

他的两个随从,一向不修边幅的田贲也被赵无恤勒令打扮规整,这回不再像个地痞流氓,成了一位真正的赳赳武夫了,他手里持着无恤特地从成邑带来的弓矢。而皂衣扁髻的竖宽则捧着几串“束脩”,也就是风干的咸猪肉,这是春秋时求学,行拜师礼必备的礼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出门后和早早候在外的赵广德汇合,却没看到邯郸稷,等了片刻后,仍然未至,看来是昨天脸被打疼了,没法低头和赵无恤相处。

赵无恤叹了口气,果然如此,但又没办法,难道还要他反过来腆着笑脸跪舔邯郸稷不成?那样,只会让小宗更瞧不起他,逆反来的更快。

俩人前往后院按照礼仪拜见主母魏姬,却被侍女拦住,说是少君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必来见礼了。赵无恤也乐得这样,反正见了面大家都不爽,还是不见为好。

一行人乘了王孙期驾驶的驷马戎车,朝外驶去,同样盛装打扮的赵广德立于车右的位置,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雄赳赳一些,不过矮胖的他挂着二尺长剑,怎么看怎么别扭。

赵无恤心中好笑,让他不要太过紧张,又随口问了他一些关于赵氏祖庙所在地温的事迹,不过赵广德三言两语都不离吃喝玩乐。

赵无恤觉得,这家伙的形象,更适合做一个荒淫无道的主君,或是整天调着羹汤的庖厨……但绝不是士大夫。

在出了府门后,却见也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驷马戎车等候在外,那御戎老练,双臂过膝;车右雄壮,手持长戈。

而车的主人,则是一个锦衣佩玉,高大强壮,面相忠厚的少年君子。

看到赵无恤一行人出来,他便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一挥宽袖,朝无恤施礼道:“可是无恤世弟?魏驹在此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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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驹!?”

经过这小半年的恶补,赵无恤对六卿的子嗣都有哪些,是嫡是庶,分别都叫什么名字,基本都有了解。

魏驹,正是魏氏家主,下军佐魏曼多的嫡子。

无恤心中有一丝震惊,还有一些兴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位,大概就是三家分晋时,执掌魏氏的主角了。

当然,也是赵无恤未来的对手!

或者,也是朋友?

他立刻面露笑容,也朝魏驹还礼,“见过世兄,无恤久仰魏氏千里驹大名……”

俩人各怀心思,明面上却作出一见如故的姿态,亲密地执手寒暄。

执手礼古已有之,但并不能用于正式的场合,只能用在私交甚密的师生、朋友之间,面对对方殷切的执手,若是拒绝,则是不给面子。赵无恤与魏驹初见,就表现得如此亲昵,其实是双方心里都有鬼的表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他们面上带笑,握在一起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魏驹浓眉大眼,看似一副忠实憨厚的模样,但赵无恤却没有因此放松对他的警惕。

且不说有魏姬那一层关系在。

在原本的历史上,晋阳之围一战,在晋国实力排名第一和第二的知赵两卿斗得你死我活,殊不知这也是实力稍逊的韩魏两家祸水东引之计。而结果也是如此,赵襄子虽然赢得了最终胜利,却实力大损,而魏氏并未伤筋动骨,在战后分到了最多的土地和人口,一跃成为三晋之首。

无恤暗道:“小样,以为长得忠厚高大就是实诚人?哼,扮猪吃虎可瞒不过知道历史真相的我,嘶,这货手上力气好大……”

魏驹听姑母魏姬派人传话说,赵无恤已经来到新绛,他今早就专程前来等待。一是因为他对此子十分好奇,二是因为赵魏两家一向友善,有多次联姻举动,俩人勉强算得上是亲戚世交,所以才会一张口就世兄世弟的喊。虽然两家目前政见有分歧,魏氏在赵、知之间摇摆不定,但私下的往来却没有受影响。

他也在观察无恤,只见其相貌平平,谈吐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和他表兄赵仲信描述的一样,似乎只是中人之姿。

魏驹不由微微失望,但随即又警惕了起来。

一个平庸之辈能在短时间内,如雷霆般击垮扎根百年的乡中氏族,而且推行极有远见的“止从死”之法?

“哼,八成是和我一样,故意藏拙,你可瞒不过本君子,嘶,此子看着不甚强壮,可手上力气怎么也这么大……”

两人吃痛,不约而同地放开了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一个回合的试探后,魏驹脸上又堆起了憨厚的笑:“驹今日前来,却是要引世弟前往公学的。”

“原来如此,有劳世兄了。”

在魏氏指引下,一行人前往北郊的泮宫,看到赵魏两家的马车并行,两位弱冠君子扶着车栏谈笑,新绛国人们纷纷指点窃语。

一边听着魏驹介绍新绛风土人情,赵无恤一边在心里暗暗回忆关于魏氏的历史。

后世说起三家分晋,总认为是三个异姓卿族瓜分了晋国,实则不然,除了赵氏是嬴姓外,韩氏、魏氏都是姬姓。

魏氏的祖先毕万,是周武王弟弟毕公高后代,在毕国灭亡后入晋。毕万最初仅仅是个“匹夫”,因随晋献公消灭耿、霍、魏三国有功,晋献公将魏地赐封给毕万,并任命他为大夫,从此称之为魏氏。

说起来,赵氏的祖先赵夙su也是在那次战争中混到了在晋国的第一块封地耿,从此发家。

到了第二代人,赵衰和魏犨分别作为晋文公重耳身边的“肱股”和“爪牙”,追随其流亡。

赵魏虽然同时起步,后来的命运却不一样,赵氏出了一个“冬日之阳”赵衰,还有一位“夏日之阳”赵盾,一路走高,名为晋卿,实专晋国。

而魏氏却因为武夫魏犨不遵军令失职,遭到文公惩处,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丢掉了国君车右的好位置,被撵回封地雪藏。在接下来几代人里,魏氏虽然出了魏寿余、魏颗、魏锜等能文能武的贤大夫,却一直在中游徘徊,没有混上卿职,直到晋悼公重用魏相、魏绛为卿,才有了起色。

于是熬到了第五代人魏舒时,魏氏终于当上了晋国执政,也成了六卿中登顶最晚的家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忆着魏氏的历史,看着眼前浓眉大眼的少年魏驹,赵无恤不由得感慨。

不单单是赵氏,六卿中,每一个家族,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传奇!

期间经过内宫高大城墙下的巷道,无恤抬头看着这斑驳而高大的墙垣,隐约能见到上面晋国黑衣宫卫冠顶的红缨。

他的准岳父乐祁,就被软禁在这里面吧。

走了不久后,便出了内宫的范围,进入人烟较稀疏的北郊,公族之学就设立在此,又称为泮宫。

“大学立于郊”,与周天子的“辟雍”类似,泮宫公学是晋国最高学府,同时也是按时举行祭祀、庆功等多种礼乐活动的场所。

和辟雍四面环水不同,只见泮宫中央为高台建筑,仅有三面环水。正所谓“泮之言半也,半水者,盖东西门以南通水,北无也。”

新绛泮宫引汾河水为天然活水,向内凹进构成泮池,泮池正对的红墙即为大照壁,泮池北有多块青石琢成的石栏。

泮宫每月初一和十五两天授课,其余时间则休课。

来之前,赵无恤也曾在暗中琢磨,这一个月只上两天课,够么?这要放前世,学生们还不得乐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计侨解答了他的疑惑:“君子以为,卿大夫子弟去公学真是为了求学?谬矣,如今哪个氏族中没有自己的师、傅和守藏室?真心向学的话,在家中足矣,何必专程跑到新绛中去?”

原来,从殷周以来,学术和教育为官方所把持,国家有文字记录的法规、典籍文献以及祭祀典礼的礼器,全部掌握在官府的辟雍、泮宫中。只有贵族才有机会接受教育,平民不能进入校门,这种官学合一的模式,被称为“学在官府”。

但慢慢地,形势有了变化,首先是许多贵族氏族衰落,纷纷“降在皂隶”,也把知识带去了民间,从而导致了士阶层的崛起。而很多贵族不学无术,出现了“肉食者鄙”的情况,所以教育开始下移,私学应运而生。比较著名的,就是鲁国的孔丘,而各卿族自家请的师、傅,也算是一种家学。

所以,现如今泮宫公学的主要作用,是一个卿族子弟交流结识的场所。换句话说,这里就是一个月开两次的贵族paty,卿子弟们将在这里结识未来政坛上的朋友,并且与敌人相互竞争,相当于晋国朝堂的缩小版。

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赵无恤接下来大半年时间内,就要过上两点一线的生活了,每月两天来新绛泮宫,其余时间回成邑建设领地。

当然,无恤进城来,想要做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情。他心中早已有一个计划,只是万事俱备,还欠东风,而那东风,必须来这新绛中找。

……

&:百科上说秦汉以前,执手握手多半只在男女情人之间才有,但其实不然。比如论语中,就有“柏牛疾而欲亡,孔子执手叹息”。战国时,也有“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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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刚好是三月初一,泮宫开学的日子,位于北部的入口已经停放了不少二马驾辕的戎车,这是大夫之子的规格。

看到魏驹和一个生面孔的卿族子弟联袂而至,立刻引起了门口众子弟们的注意。

其中有两个穿一黑一白深衣的少年轻声交谈道:

“张子,那是何许人也?能让魏子亲自引路。”

“乐子,你是去多了女闾,年纪轻轻就目光浑浊么,没见到那是驷马戎车的卿子规格?没看清车上插着玄鸟旌旗?分明是赵氏的君子。”

“赵氏的君子?莫不是前段时间因为获白鹿,推行止从死而名声大噪的君子无恤?”

“然也。”

“我们俩家不是赵氏一党的大夫么?要不要过去相迎?”

“嘘,噤声,这只是个庶子,你我且不要声张,先看看他有何能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倒是有另外几个少年围上来朝魏驹行礼致敬,同时好奇地盯着无恤看,魏驹则向赵无恤引荐,原来是魏氏的小宗令狐、吕等氏的子弟,同时也是魏驹的伴读与辅佐。

赵无恤与他们一一见礼,有了昨天的教训后,他今天不想随意树敌。

魏驹笑着与众少年寒暄,被围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放眼赵无恤这头,却有些孤零零的,邯郸稷不来,就只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胖子赵广德撑场面。

他不由得有些郁闷,自己的小伙伴还是太少了啊,那些亲昵攀附赵氏的大夫子弟呢?都上哪儿去了?他目光扫过人群,见无人出来搭腔,心知那些人还在观望之中。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自从无恤的三位便宜兄长行冠离开泮宫后,赵氏在公学内可谓是群龙无首,而无恤在家族中,地位确实不高。

所以,他这次入学的使命,还有在赵氏集团年轻子弟里撑起一面旗帜的作用!

此外,让赵无恤失望的是,今天韩、知、中行、范家的卿子们好像约好了似的,都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里面敲响了几下浑厚的钟声,泮宫大门开启,有皂衣小吏出来引诸子入内。

赵无恤感觉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时,听着铃声走在上学路上的日子。

在场众人里,他和魏驹身份最尊贵,所以走在人群最前方缓步入内。过了泮池,来到一片桃林,粉嫩含绿的花骨朵将开未开,香气扑鼻,想来再过半月,就将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泮宫内的建筑端庄规整,却又不显华丽,其中有射箭的靶场,有练习剑技的剑室,有学御的车道,矮矮的墙垣外还有个专门制作竹简的作坊,不时有皂衣的小吏抱着刚杀完青的简册趋行前往守藏室。

进了厅堂中,只见其采光极好,竹席蒲榻摆放整齐,偶尔还能听到管乐丝竹之音。

和天朝的大学有点相似,泮宫既是学校,又是行政官署,官吏既是教育官员,也是学校教师。

泮宫的“校长”称公族大夫,拥有上大夫之爵,掌管卿大夫子弟的名籍和拙拔,位高权重。公族大夫也亲自授课,但只面向卿族嫡子,比如魏驹,所以魏驹便在此和无恤等人作别,入内室去了。

公族大夫之下,还有几位庶子大夫,就相当于授课老师,领下大夫爵,教育对象更广泛些,卿族余子,大夫子弟,都在其列。

赵鞅为赵无恤找的庶子大夫,名叫籍秦。

你说巧不巧,正是昨天赵无恤说邯郸稷“数典忘祖”那个典故的主角,籍谈的儿子。

“籍”的本义是典籍、文献,晋大夫伯厣yan即任此官,在泮宫中掌管国家典籍,其后代即以籍为氏,籍谈、籍秦即其后代。

但就赵无恤所知,籍谈似乎已经把家族的老本行丢了,他曾作为行人,前往周室朝见天子。在燕飨上,周景王问籍谈,晋国此次为何没有献上贡物?

籍谈答道,晋从未受过王室的赏赐,何来贡物,想就此忽悠过去。谁想,那周景王却是东周百年才一出的明智天子,他就当场列举出王室赐晋器物的历次旧典来,并责问籍谈,身为晋国司典的后代,怎么能“数典而忘其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暗想,这籍秦作为庶子大夫,也不知道和他父亲一不一样,是不是肚子里没货之辈……

初见之后,籍秦卖相倒是不差,他黑衣长冠,坐于案后,颔下留着一尺长须,看上去雍容斯文。

一旁,还有一位深衣广袖的士人陪坐,大概是籍秦的辅佐或者幕僚。

在赵无恤献上拜帖后,籍秦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汝就是赵氏子无恤?”

“唯,正是小子。”

籍秦点了点头,赵无恤相貌平凡,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没有引起他太多重视。

在寒暄地问了问赵鞅、以及无恤三位兄弟的身体是否安好后,就正式开始了拜师的礼仪。

赵无恤拱手垂拜,口称“夫子”,籍秦则正襟危坐受之,随后又起身还礼。

按照规矩,“敕学生在学,各以长幼为序。初入学,皆行束修之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就是说,作为初次入学者,赵无恤还得先经过一道正式的拜师之礼,献上束修,也就是数条用锦带捆扎的肉干,籍秦身边那士人负责接过。

据说孔丘在鲁国曲阜开私学收徒,学生也要交这么一份学费,但他大概得指望这些肉干吃饭,而籍秦每月禄米无数,还有封邑创收,所以只是作为一种学生孝敬老师的心意收下。

公学所传授的,也无非是君子六艺,以及军法、国史、时政、外交言辞等。

今天早上要学习的,是射术。

到了这时,赵无恤才确信,“学在官府”的时代是真没落了。籍秦对于新来的学生,也表现得懒洋洋的,随意聊了几句,就转身离开。倒是那位士人问了下无恤对六艺的掌握情况,告知他可以随意翻阅泮宫守藏室里的书籍,以及其中的一些规矩。

临走时他才自我介绍道:“吾乃邓飛,爵为中士,乃庶子大夫辅佐,大夫不在时,我代为授课。”

无恤离开厅堂后,朝周围看去,发现整个公学都处于一种放羊的状态,和后世的自习课差不多。

卿大夫子弟们都懒洋洋地挎着弓,想射就随意搭箭来几下,不想动手的,则三五成群聚在桃树下闲聊,甚至还有玩六博、投壶的。和计侨说的一样,这里更多是一处交际场所,卿大夫子弟将成年了,就送来镀镀金,结识下同龄人,为日后从政铺路。

赵无恤有些无语,他倒是没什么玩兴,何况也没融进任何一个圈子,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让竖宽去宫外找田贲,将他专用的弓箭取来,在更衣室里换上戎服,带着赵广德往靶场去了。

赵无恤自己倒是不用过多练习,但小胖子赵广德的射术却惨不忍睹,他瞄了好半天,箭矢依然落下靶子,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耐心地教着他,如何摆正姿势,如何瞄准而手不会颤抖,在旁人看来,倒是一位懂得孝悌之义的兄长。

其实,他更多的打算是拿出收买人心的手段来,把赵广德收为小弟。温地一系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敛财致富倒是有些手段,保不准日后无恤还得有求于温大夫赵罗。

而且不教不行啊,泮宫虽然已经不以教学为主,但每年都会有几次燕射礼,到时候赵广德要是太菜,丢的可是赵氏的脸面。

在泮宫外议论赵无恤的那两个少年一直在暗暗观察他,看到此景后,相视微微点头,但仍未上前与之攀谈。

倒是之前结识的几名魏氏小宗子弟却凑了过来,朝无恤问好。

其中一位名为令狐博,正是那位传下“结草报恩”美谈的令狐文子后人,夸赞无恤止从死之举有他曾祖父之风,赵无恤则礼貌地微笑颔首,心里却静静地等待他们亮明真实的来意。

果然,在令狐博说了一通好话之后,他旁边一名身材高大,双臂修长的少年却冷冷说道:“听闻君子曾在林囿中射杀黑熊,获白鹿而归,得上军将赐雕漆玈lv弓,但我看赵子年不过弱冠,貌不惊人,却是有些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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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赵无恤沉默了,眯着眼睛看向那少年,他也不避让,一双大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瞪着无恤。

令狐博装模作样地斥责他:“阿行,好生无礼!”

然后又对无恤说道:“赵子勿怪,我这堂弟,匹夫也!一向自诩射术在同辈人中从无敌手,所以争强而好胜,赵子是否可以替博教训教训他,也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那少年眉毛一扬:“正当如此,吕行愿与赵子一较高下!”

令狐博和吕行这对堂兄弟一唱一和,目的是想激赵无恤与之比试。

赵无恤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俩位,八成是那貌似忠厚的魏驹派来试探他斤两的。

周围少年们的玩乐也止住了,目光聚集到了这边,他们很期待着有场热闹可看。小胖子赵广德没见过大场面,有些怯懦,但无恤却丝毫不惧怕。别的方面还不好说,射箭一事,他还是有些天分的,再加上他今天带的那把弓,可不一般,更添了几分自信。

初入泮宫,就遇到挑战,这时候要是一软一退缩,接下来就没法混了。

所以,不仅不能示弱,口气还得硬,竖起赵氏一党的大旗,就在今日!

而且,对方的姓氏,也激起了他的兴趣。

无恤便应诺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吕氏善射,无恤早有听闻,当年吕武子射楚共王目那一箭的风采,我可是想领教多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近来通读晋《春秋》,知道眼前这吕行,正是名射手吕锜的后人。

吕锜是武夫魏犨chou之子,魏氏的第三代人。

晋楚百年争霸是春秋历史的主轴,而这两个当时的超级大国,一共发生过三次战略决战,分别是写进了天朝初中语文课本的城濮之战,还有邲之战、鄢陵之战。

总战绩,晋国两胜一败。

其中,吕锜就参与了邲和鄢陵两场大战。

当时的世卿大夫们对射箭十分看重,而公认的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箭手,都在楚国。

那个天下第二,是楚国公族,名为潘党,他的箭矢以刚猛雄劲著称,能在五十步外一箭射穿七层厚皮甲!这种可怕的力量,甚至能将一奔驰的轻车射垮。

周定王十年六月,晋楚决战于邲,吕锜向三军统帅中行林父请缨,派他去楚营“和谈”。其实吕锜却带着捣蛋的心思,实则是下挑战书去了,还在人家军营前附带了许多挑逗性动作,于是楚王大怒,派潘党逐之。

潘党和吕锜一前一后驱车追逐,两人射术相当,不少箭矢都在空中相撞,虽然成功将对方的御戎、车右射杀,可箭囊里也不剩多少了。吕锜与潘党惺惺相惜,他最后一支箭没有射对手,而是射杀了路边一头麋鹿,作为礼物赠予潘党,出于贵族精神,潘党也停止了追赶。

这一次,吕锜和天下第二射手打了个平手。

过了二十年后,晋楚两国又在鄢陵开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吕锜一生中最辉煌的一战,但也是最后的一战。

战前,还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他梦见自己射中了月亮,在后退时却也掉进了泥沼里。卜师告诉他:“太阳象征姬姓,月亮象征异姓。你梦见的月亮肯定是楚王了,你射中楚王然后退进泥坑,说明你也肯定会死于此战。”

赵无恤不清楚,已经明白自己命运的吕锜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踏上战场的,但肯定没有胆怯和退缩!刚一开战,由他领衔的魏氏族兵作为晋国三军前锋,向楚王的中军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连破三个方阵后,楚王的御驾进入了吕锜的射程之内。

他弓如满月,抬手射去!

箭矢命中目标,射瞎了楚王一只眼睛。

遗憾的是,强弓之末,不能穿鲁缟,楚共王保住了性命,他又痛又恼,便叫来楚国的养由基,那位天下第一的射手,亲手将两支特制的鸿翎箭交付于他,要养由基为自己报仇。

魏兵才刚刚为吕锜的功勋三呼“万胜”,谁知悲剧来的很快,高手过招,转瞬即逝。号称“百步穿杨”的养由基也只用了一箭,矢如飘风,正中吕锜颈部,他的头伏在弓套上,登时毙命。

吕锜虽死,但他以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晋国在这场战争中的大获全胜。从此,楚军不敢再掠晋锋芒,中原的霸权渐渐向晋国倾斜,楚国令尹相当于丞相也发出了“当今吾不能与晋争”的感慨。

而吕锜因为个人能力突出,功劳显赫,得以从魏氏分出为吕氏,后代拥有吕和厨两县,谥号为“武”,可谓实至名归。

这就是吕氏祖先的光辉经历,作为其子孙,加上魏氏诸族一向以团结、勇武和知兵著称,想来吕行敢于公开向自己挑战,射术应该是不错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时,听到赵无恤称赞祖先的功勋,吕行面色不再冰冷,而是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谁知,无恤的下一句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只是不知道,吕子能有乃祖几分本事?”

……

泮宫的靶场十分宽大,呈长方形,边上种植挺拔的杨树,地面铺了层细细的沙土,弓矢崭新,风轻云淡,正是射箭的好天气。

大夫子弟们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投壶、六博等玩乐,统统凑了过来,看到有人要和吕行比试,他们便故态萌发,喊起了赌注赔率,却统统是赌吕行必胜。

方才议论赵无恤的两位少年又在说悄悄话:“竟然敢与吕行比箭,赵氏君子不知道吕氏历代精通此道么,吕行自从进了公学,还从来没人在射术上能和他比肩。”

“勿急,我看那赵氏君子自信满满,不像是无准备之人,且再看看。”

黑衣少年焦躁地跺了跺脚:“张子,你一直说再看看,已经数次矣,你我俩家可都是赵氏之党,到底过不过去投效,你倒是快些决定啊。”

“莫急,莫急……”被称为“张子”的白衣少年却丝毫不着急,他盯着赵无恤的背影,态度玩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赵无恤和吕行俩人站在箭靶五十步开外,相对行了一礼。

虽然不是大射、燕射之礼,而是寻常的比试,但也要按照规矩来,不能乱射一气,正所谓,“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

说是射箭的人,不论前进还是后退,左旋还是右转,动作一定要符合规矩。射者的内心,要沉着冷静;射者的外表动作,要从容挺直;只有这样,才可以把弓箭拿得紧瞄得准,可以指望射中。所以说,从人的外部射箭动作就可以看出他的内在德行。

“射者,男子之事也”,对于春秋贵族来说,射箭不仅是一种技巧,还是一种艺术和修养。

赵无恤礼毕,对吕行说道:“吕子年岁长我,请吕子先射。”

吕行毫不客气:“恭敬不如从命!”

随后,他手朝后方一指:“不过,行要在八十步外开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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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八十步!

众少年听罢,议论纷纷,上一次吕行与人比射时,他只是挪到了七十步外,这一次,居然是八十步,是吕行的射术又有了进步?还是说,他上一回只是随意扣弦,并未显露真正的本事。

赵无恤听后也略略吃惊,八十步,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距离了。

周代以八尺为一步,而一尺合后世23.1厘米,也就是说,一步大概是185厘米,八十步则是将近150米!

赵无恤前世也对弓箭着迷过,但只是玩票性质,水平不咋地,这一世继承了身体的天赋,才有了起色。

他知道,弓箭有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的概念,以春秋时代初具发展的弓种情况看,诸夏军中通用的反曲角弓,最大射程一般在110步左右,有效射程则在70到80步这一范围。但实际上,哪怕是前世,能在50步内箭无虚发,就已经是玩弓的佼佼者了。

而吕行要在八十步外施射,说明他的射术已经达到了常人的顶峰,再往上,恐怕就能触碰到养由基、潘党、吕锜这类天才的领域。

当吕行的侍从将他专用的大弓取来时,赵无恤顿时明白了,难怪这厮如此托大,敢到八十步外开射,原来是自持有一把好力气啊!

春秋时,诸夏使用的多数是反曲角弓,也有部分竹、木材质的单体直拉弓。

赵无恤听成邑的匠人说过,制造弓所需的六材是干、角、筋、胶、丝和漆,正所谓“六材既聚,巧者合之”,只有六材准备好了,才有可能合制成弓。

对于六材的选用标准,匠氏们有较详细的规定,如弓干,就有七种原材料,并排定了它们优劣的次第,“凡取干之道七:拓为上,稳次之,犀桑次之,橘次之,木瓜次之,荆次之,竹为下”。认为七种树木中,以拓木制弓是最好的材料,而最次的是竹材。

吕行手中那把,正是一石二斗的拓木角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先秦西汉,一石约合28千克,普通人缺乏拉弓发力的技巧,鲁莽去拉弦不但拉不开弓,还很容易伤到臂膀。开春时,赵无恤在成邑主持过一场乡射礼,那些未经训练的成年国人,大约只有一半人能张开一石弓,这已经不错了,因为就算是后世的射箭比赛里,射手的拉力也就是20千克左右。

所以,吕行用的一石二斗角弓,折合34千克,是军中虎贲的标准制弓,这个份量的强弓想要弯弓如满月并不容易,但若能开满,甚至可以用来射杀皮糙肉厚的犀牛和大象。

在去年冬狩时,赵无恤用来射黑熊的,仅仅是一石角弓,能做到五十步内箭透一甲而已。至于一石二斗的弓,他也曾试过拉成半满施射,但每次只能坚持释放五十多支箭,到了最后几矢,他的手和肩膀肌肉便会酸痛颤抖,发箭的准头已经完全没有了。

由此看来,吕行的气力要远比无恤大上许多,要知道,他也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体还能够继续成长。待他成年后,恐怕世间又将多出一个胜似潘党、吕锜的恐怖射手。

令狐博轻咳一声,宣布了这次射术胜负的规矩:“射者,其仪容体态合乎礼的要求,其射箭节奏合乎乐曲的节拍,而且射中得又多,则胜!”

赵无恤知道,射箭时讲究“循声而发”,也就是听着乐章的节拍来,这并非花花架子。而是因为在两军交战时,弓手们开弓射箭,也得听着金鼓声的节奏齐射,而不是乱放一气,若是那样,就会被算成是“乱行”,罪当贬爵,无爵者罚为城旦舂。

这一回,居然是赵广德自告奋勇,请求让他来击打节奏,说完便拿着鼓锤敲起了陶缶fou。缶,是一种盛酒的陶瓦器,也可以作为乐器,在秦地最为流行,历史上战国的渑池之会,蔺相如逼秦王敲的,就是这玩意。

无恤乍一听来,他敲得居然还不赖,果然,声乐犬马,美酒饮食才是小胖子的强项。

周礼规定:射礼,其节,天子以《驺虞》为节;诸侯以《狸首》为节;卿大夫以《采蘋》为节;士以《采繁》为节。

赵广德敲打的正是《召南.采蘋》这首诗的节奏,是用来赞美卿大夫遵循法度的。

吕行走到八十步的位置,站稳后,他一手提弓,一手朝腰上背着的皮革箭囊摸去,抽出一支箭。随后弯腰坐马,力沉下盘,轻喝一声后,贯通长长的双臂,一把扯开一石二斗的牛筋拓木角弓,搭上了青铜簇的羽箭。

伴随着击缶时发出的浑厚节奏,弓弦连续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嘣!嘣!嘣!嘣!”

吕行射出一箭后,又循着节拍,以飞快的手法从箭囊中再抽一支,搭上,再开弓,射击,一连四次。

赵无恤看见远处蒙着虎豹纹布的靶中央,已经插上了五支箭,而且箭箭都几乎透靶而出,只剩下羽毛和箭杆还露在外面。

“好!”令狐博忍不住为堂弟的表现叫了声好,他带着笑意,望向了赵无恤,却见他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畏惧和怯意,反倒像是……兴奋?

在令狐博想来,此子即便再精通射术,也不会是堂弟吕行的对手,可他为什么能如此镇定,难道说,还留有什么后手不成?

有个少年跑过去想要抽出吕行射透箭靶的箭支,却使尽了力气,涨红了脸都无法拔下。

大夫子弟们相视点头,纷纷翘起了大拇指。这五箭连发,与节奏相和,而且势大力沉,吕行的确是算得上擅射的能手,冠绝泮宫。

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试,胜负已定。

方才那名为“乐子”黑衣锦服少年一拍大腿道:“休矣,这赵氏君子今天必输无疑。输了,罚酒不要紧,关键是他初来泮宫,就被魏氏的小宗吕行击败。从此赵氏一党大夫家的子弟就更抬不起头来,唉,吾等看来还是得跟着魏子、韩子混。”

白衣少年张子却不急,口中依然是那句:“再等等,很快便可以见分晓了。”

另一边,吕行长出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射艺十分得意,他朝赵无恤扬了扬下巴,骄傲地说道:“行献丑了,赵子看我能有先祖武子几分能耐?”

他本意是炫耀和挑衅,可赵无恤居然就这么不慌不忙地点评开了:“在无恤看来,吕子的射术,不像传说中吕武子之箭那般刁钻精奇,倒是有几分潘党的风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吕行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没错,射师说我的气力,适合学习潘党的射术,如今已经能在五十步内穿三层皮甲!”

赵无恤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他五十步内,若是开一石二斗弓,能穿透两层皮甲。

也就是说,他的气力,大概只是吕行的三分之二。

拉强弓要循序渐进的加码,以赵无恤的身体基础,想要双凭两臂开弓,做到吕行的程度,没有数年的磨练是不可能做到的。

无恤嘴角露出了微笑,他的确低估了吕行的本事,可惜,在他带来的那件利器辅助下,这三分之一的差距,会被无声地抵消掉!

“好!看来可以向国君祝贺,我晋国出了一位潘党般的射手。然而,潘党再强,也只是世间第二射手,养由基一出,便能将其克制!”

吕行被夸了一下很高兴,随即却又大惑:“赵子这是何意?”

赵无恤缓缓说道:“无恤擅长的射术,倒是和养由基有些类似,不在刚猛,却有精准,虽不敢说百步穿杨……”

他手一挥,指着吕行身后十步的位置说道:“但在九十步外开弓,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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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步?

九十步!

此言一出,吕行、令狐博、赵广德、在场的大夫子弟们都愣住了。

黑衣少年乐子拉了拉那“张子”的袖子,说道:“我没听错吧,他说要在九十步外开射。”

“唯,你没听错。”

“这怎么可能!别看只比方才多了十步,可难度可是提升了两三倍,我十岁习箭,如今仅仅能在五十步内有些准头,放眼三军六卿族中材官,上了七十步就是名箭手,八十步已经是常人极限。”

可现在,赵无恤说要在九十步外射靶?放眼晋国,能有几个军中材士敢说,自己能在九十步外开弓还能箭箭命中?

白衣少年却笑道:“我现在对这位庶君子,可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说不定,他的射术,距离养由基,真的只有十步之遥。”

那边,令狐博回过神来,喃喃地说:“赵子可不要误会,不仅仅是要让箭射到,而且还要像吾弟一样,命中靶心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吕行也皱着眉点头,一脸的不信。

“我没误会。”赵无恤将手一伸,说道:“拿我的弓来!”

因为怕田贲进来以后闯祸,所以赵无恤就把他撂在泮宫外面,由王孙期看着。而带了竖宽进来,携带弓、笔墨竹简等杂物,这会竖宽怀抱着一把被帛布包裹着的大弓,小步趋行过来,双手献上。

赵无恤接过后,慢悠悠地解开了上面的绳索和帛布,露出了里面的漆黑色的弓体。

“那是什么弓?”众少年看到了一把不太寻常的弓。

吕行靠的更近些,他扭头斜眼看去,登时怔了一下,原来赵无恤手里那把弓,看似反曲角弓,却有些怪模怪样:弓体是第三等的犀桑木制成,牛筋为弦,看那大小,居然足足有一石半之力!

他不由得大生疑窦,以他的力量,也不过能将一石二斗开满,一石半的弓,赵无恤张得开么?一会可不要把双臂拉崩了,那才滑稽。再说了,犀桑木坚韧有余,弹性不足,并不算最好的制弓材料,赵无恤身为卿族之子,再不济,也能用得起拓木吧。

而且,这把弓身两端,居然镂空一条缝隙,安放了两个圆形的物件,看上去像是青铜纺轮?而那弓弦也不太对劲,怎么有重复的两根,以独特的方式交叉绕在两个圆轮上,究竟是作何用处的?

他想不明白,伸手指着那弓问道:“这是何物?难不成是装饰用的弓?”

赵无恤整理着袖口说道:“吕子拭目即可,无恤必不让君失望。”

说完,他便朝九十步开外缓缓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在王孙期的指导下,无恤早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射术上的局限:眼力足够,气力却并不超群。

赵无恤又知道,虽然自己组建了轻骑士,但日后万一上了战场,作为贵族,他本人大概还得在战车上指挥、敲鼓、射箭的。

春秋不同于后世,贵族尚武,一军之将可不能躲在后边,有时候非得带头“致师”不可。要是像温大夫赵罗一般胆怯,可是会被人鄙夷的,三军一旦夺气,那仗就没法打了。

战场之上,箭戈无眼,天下英才何其之多,赵无恤也保不准会不会碰上养由基、吕锜之类的远程杀手。为了自家性命,为了先发制人,不像楚共王一般被人射一脸血,他就有了改造弓箭的念头。

也是吕行运气不佳,这把弓,正是在无恤亲自指点下,前些天才由成邑的弓匠制出来试验品。而上面的两个小部件,叫做轮轴,正是前段时间,赵无恤向计吏侨灌输复合滑轮原理,再将理论转化而成的成果。

当然,仅仅是另一项大工程的副产品而已。

在后世,这弓有一个很出名的名字:兰博弓。

赵无恤曾为一部电影里主人公手持兰博弓,射杀敌人如砍瓜切菜的场景深深着迷,所以印象深刻。

这世上的弓,大概可以简单分为三种,直拉弓,反曲弓,现代复合弓。

最原始的是直拉弓,又称单体弓、长弓。拉开幅度越大,就要用更大的力来继续拉,一石半的弓,拉满需要两石的力气,非常年训练无法成型。好处是制作简单,射速快,后世的威尔士长弓手以此闻名。

春秋时中国人通用的反曲弓,上下两端向弓主体的反方向弯曲,拉力曲线更平稳,一石半的弓,保持一石半拉力即可。但依然无法省力,所以肩背处控制射准的肌肉容易疲劳,一旦疲劳,精度就降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反曲弓和直拉弓每一箭的力度都不大一样,箭的曲线就有偏移,力大一点瞄的上一点,力小一点要瞄得下一点,全凭个人经验判断。

赵无恤手里这把兰博弓,是第一代复合弓,没有现代比赛用复合弓那么复杂和高端精密,用传统工艺也能做出来。但从寻找合适的材料,再慢慢驯弓,制作部件,也花了弓匠将近半年时间,期间还有数学家计侨的精密计算和合理矫正。

它运用了基于复合滑轮原理的轮轴来省力,轮轴其实也不复杂,再过上两百多年,希腊人阿基米德就会发明出来。

所以,此弓越往后拉弦,需要的拉力越小,一把一石半的弓,拉开后保持满月的姿势,却只需要一石的拉力,可以很轻松的瞄准。

而且,在偏心轮轴的作用下,拉距是固定的,每一箭的力度也是固定的,所以箭射出的曲线可以精确预测,使精度进一步提升。

可惜,此弓世上仅此一把,而且造价不低,大规模装备兵卒恐怕不太可能。只能让无恤在射礼上耍耍帅,在战场中以战车为射击平台,让敌方射手不能近身。

也许以后,他会效仿后世匈奴的制度,培养一些射雕者,专门持有这种复合弓,在乱战中收割敌方军官……不过,此举毫无贵族精神,和《司马法》的精神似乎有很大违背啊。

转念之间,十步已到,赵无恤站定后,戴上了铜扳指。

他转过身来,抽箭,弯弓,扣弦,一气呵成,显得轻松无比。

众少年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令狐博和吕行也瞪大了眼睛。

一石半的硬弓,居然真叫赵无恤拉开了!还能保持这么久不撒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用的是从甲氏学来的赤狄式射法,可以在拉弓圆满后,稳定十个呼吸而胳膊不颤,呼吸顺畅,他的青铜箭簇瞄准远处的靶心,凝视不动,如屋檐上的石塑雕像。

小胖子赵广德有些兴奋,今天,尽是他一生里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他是无恤的伴读,与之一荣俱荣。带着这种心情,赵广德继续敲起了缶,他擅长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沉闷厚重的声音再度响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随着缶声,赵无恤终于松开了手指。

嗖!

箭矢迅如闪电,众少年眼睛轻轻一眨,再看弓弦已经空无一物,一扭头,只看见九十步外的靶心上稳稳地插着一支箭,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缶声变得密集起来,赵无恤丝毫不停,他反手抽箭,再搭弦释放。反复四次,动作固定,却优雅而潇洒,有一种残留不绝的余韵。

嗖嗖嗖嗖!和吕行开射时的大开大合不同,无恤放箭的声音细不可闻,此时若在战场上,他便将化身为无声的杀手。

节奏停了,赵广德扔下了缶,为无恤发出了第一声欢呼。

众人再朝靶心望去,五箭犹如一箭,都稳稳地插在中央。

“啊……”他们这才回过神来,哑然惊呼,谁也没有料到,赵无恤居然有这样高超的箭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距离养由基,恐怕真的只有十步之遥!

赵无恤射完之后,把弓递给了竖宽,竖宽则机灵地立刻将弓包裹起来,这可是赵无恤的秘密武器,轻易不示于人。

可是今天,为了在泮宫中打响自己的第一炮,竖起赵氏子弟重返此处的旌旗,他就只能用上了。

无恤解下箭囊,取下铜扳指,走到看呆了的吕行、令狐博面前。

他面带儒雅微笑,朝二人施了一礼:“吕子,承让了。”

吕行死死的盯住箭靶,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了六个字。

“这一轮,你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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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行朝无恤行了一礼,爽快地认了输。

赵无恤松了口气,这吕行的本事,也远超出了他的预想,若非凭借改造过的复合弓,还真不是其对手。不知道十年以后,他的箭将何等刚烈,真不希望在战场上碰到。

他刚要谦让几句,却见吕行浓眉一挑,急切地说道:“但第二轮,我可不会再输!”

赵无恤啧了啧嘴,这才回过味来:“第二轮?”

“没错!方才比的是站立射箭,可战阵之中,你我则是在车上为戎左戎右,我们再来比比看,在疾驰的战车上射移动靶子。而且,这次要设个赌注,若是我赢了,赵子你要将你的弓箭借予我一观!”

吕行已经发觉了,赵无恤能够在九十步外开射,恐怕和那把奇怪的弓有脱不开的关系。

赵无恤很无奈,还有完没完啊?更何况,那改造过的“兰博弓”是他的秘密武器,可不想这么早暴露。

正在他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推脱时,却见一旁有位和他差不多高,文质彬彬的白衣少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正巧听到吕行的邀战,便道:“吕子此言差矣,照小子看来,比试射术,争一次则可,争两次则不可。”

吕行冷哼了一声:“我自与赵子比试,关你甚事?正所谓,君子无所争,若有,则必也射乎!何错之有?”

令狐博则朝少年施礼:“原来是张子,阿行你休得无礼。”

被称为张子的少年缓缓还礼,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吕子且听我一言,小子听说,射者,仁之道也。射箭时先要求自己做到心平气和,身体端正,之后才开始发射。发而不中,也不应埋怨胜过自己的人,而应回头来检视一下自己的不足之处。”

“何况《司马法》言:争义不争利,是以明其义也;知终知始,是以明其智也。吕子已经输了,却不反求诸己,反倒带着怨气,想要逼迫赵子再比一场,而且还带上了赌注,这已经不是士大夫明智的君子之争,而成了乡野匹夫粗鄙的意气之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年伶牙俐齿,语气缓而不急,却极有说服力,让赵无恤听得不由得暗暗点头,并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一席话说完,吕行沉吟,受《司马法》熏陶,春秋还存有贵族精神的士大夫们,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对非礼的东西会自觉加以规避,吕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堂兄令狐博也在一旁悄悄拉扯他,暗示他不要忘了此次前来试探赵无恤的初衷,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必死缠烂打了。

事情的最后,是吕行再次认输,朝无恤客客气气地揖让行礼,并且让人去跟泮宫管理酒窖的酒正寻了三铜爵薄酒,当着众人的面满饮而尽,以示输者自罚。

当然,喝完以后他又红着脸撂下了狠话:“好酒,下一次,行定要让赵子也得饮此酒!”

作为赢家,赵无恤倒是很大度,他和魏氏一党的吕、令狐两人又什么仇,对吕行的本事,甚至还有几分欣赏。赵鞅先前还嘱咐过,要和这一派搞好关系,他就全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善,入夏后在虒祁宫中,还有国君举行的大射礼,我也期待到时候与吕子再比一场!”

在泮宫子弟中射艺第一的吕行被赵无恤击败,让众少年看向他的目光都恭敬了几分,他们正是尊重强者的年纪。于是赵无恤进入泮宫第一天,便打下了一个开门红,那些赵氏一党大夫们的子弟不再观望,而是纷纷上前向他问好,亲切之至,仿佛这才见到他一般。

其中,方才那位被称为“张子”的白衣少年也在其中,和他联袂而至的,还有位黑衣纹绣的年轻人。

赵无恤对“张子”刚才解围的方式和谈吐都很是欣赏,也好奇他究竟是哪家的子弟。

那两人过来以后,手笼在宽袖里,空手而拜。

黑衣纹绣的少年首先踏出一步,称:“乐符离见过君子!”

赵无恤恍然:“原来是铜鞮大夫之子,失敬失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铜鞮大夫乐霄,和无恤的岳丈乐祁虽然氏名相同,却并非同姓一家。晋国乐氏是姬姓周室子孙,初称王氏,入晋后出任了乐官一职,故后人以官职为氏族名。

其先祖名为乐王鲋fu,他在六卿中像一只墙头草般摇摆:先从于晋平公,又在栾氏之乱中为范宣子党羽,后来又投靠了新执政赵文子,作为其副手。

而现如今的铜鞮县大夫乐霄,也是晋国所剩不多的,依然独立拥有一个县领地的大夫。铜鞮也是晋侯离宫之所在,乐宵继承了先祖长袖善舞的特点,与晋侯、魏、知、范、赵都交往甚密,目前暂时属于赵氏一党。

但,眼前的乐符离,衣着纹绣,十分华丽,其表现却像个大大咧咧的二愣子,与这一家族固有的性格不太吻合啊……

赵无恤与之见礼,随即将目光放在了那位依然不悠不缓,任凭乐符离先行向无恤示好的白衣少年身上。

乐符离拜完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少年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未自我介绍,便缓缓一拜:“在下张孟谈,见过君子。”

张孟谈!

不同于面对乐符离时的雍容,赵无恤脸色微变,这个名字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方才此子三言两语帮赵无恤解围,就让他刮目相看,但无恤始终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孟谈!

这么说吧,在前世所知道的历史上,张孟谈之于赵襄子,就如同张良于刘邦,诸葛亮之于刘备,道衍和尚之于朱棣。

在历史上,当知伯权倾晋国,逼迫赵襄子献出领地时,赵襄子采纳了张孟谈的建议,奔守晋阳。从而有效地抵挡住了知韩魏三家联军发起的进攻,使其久攻晋阳城不下。

知伯决水灌晋阳,导致这一坚城危在旦夕,城中悬釜而炊,易子而食,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赵襄子也打算肉袒出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张孟谈极力劝谏,献上了奇计,他只身深入到韩魏营寨中去,暗地游说韩虎、魏驹联赵反智。由于张孟谈机智善辩,能够准确地利用韩、魏两家与知伯之间存在的矛盾,所以很快便说服了韩、魏两家。于是韩魏赵三家联手杀掉了智伯,攻灭了知氏,开启了战国时代。

可以这么说,三家分晋,一定程度上是张孟谈一出妙计奠定的结果。

鬼才,智囊,肱股,这是赵无恤对张孟谈的评价,也正是他未来最需要的人才。无恤虽然知道后世历史走向,但阵营里多数是一些武夫,或是像计侨那样专精一业,其他方面则并未出众之处。

现在掌控一乡,倒是绰绰有余,可今后当势力渐渐变大后,就缺少一个宰臣式的人物统筹全局,谋划未来。

当然,那是在拿下今年上计第一,分封到万户大县后的事情,若是以他目前一个乡的地盘,就急吼吼地招揽人家,只会自讨没趣,徒惹人嗤笑。

而且看上去,眼前这个和赵无恤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张孟谈,虽然方才助了他一臂之力,现在却没表现出太多的亲近,而是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

“亲而不附”,正是方才张孟谈对乐符离暗中所说的,对待赵无恤的恰当态度。因为他们两家虽然是赵氏之党,但却并非委质效忠的家臣,拥有完全的自主权。

何况,就算要投效,也得投效未来的赵氏世子,可目前,赵氏四子都有机会,形势还不是很明朗。

然而自觉应对聪明的张孟谈却不知道,从听到他的名字起,赵无恤心里早就决定了:吾之子房,快到主公碗里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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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是赵无恤收起了方才的失态,回礼道:“久仰张子之名,敢问可是张侯、张老之后?”

“正是乃祖。”不过,张孟谈有些奇怪,他也才刚进入泮宫半年,哪来的什么大名可以让人久仰?

张侯,又名解张,是张氏始祖,他是晋文公之臣,介子推密友。

而张老,和乐王鲋一样,也是无恤曾祖父赵文子的党羽。

不过,和乐王鲋的贪婪相反,张老,却是一个极为廉洁的贤人,赵无恤听过,这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下宫之难后,赵氏之宫许多地方被堕毁,到了赵文子执政时,这位一向稳重的赵氏孤儿谨慎了几十年,总算熬出头了,心态就有些飘忽。他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宫室,从太行山中运来上好的木料,砍削为房椽后又加以细细磨光。

张老前去下宫,远远看见这情形后,就“不谒而归”,没有拜见文子就转身离开了。文子听说后,便匆匆乘车追上了张老,拦着他说:“吾有不对之处,子亦应当告诉我,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张老回答说:“我听说,天子的宫殿,砍削房椽后还必须用密纹石细磨;诸侯宫室的房椽需要粗磨;大夫家的房椽要加砍削;士的房子只用斩掉椽头即可。”

“备物得其所宜,这是义;遵从尊卑的等级,这是礼。现在你显贵后,却忘掉了义,富有后,却忘掉了礼,都用上天子、诸侯的规格了。我恐怕你不能免祸,下宫之难就要重演,怎能不赶紧离开?”

张老就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劝谏文子,赵文子从之,回到下宫后,命令匠人停止磨光房椽。但这样一来,只打磨了一半,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匠人建议干脆把它们全部砍掉。

赵文子说:“不必如此,我要让它们留下来,叫后人看到,那些打磨过的房椽,是我这个不义不礼的人做的,以此为警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是赵无恤站在下宫正殿下仰望时,发现房椽一半是精打细磨的光滑平整,一半却是粗糙砍削的缘故。

由此可知,张老的性格,和同时代的乐王鲋相比,全然是两个极端,他们当时就是政敌。不过真有意思,这两个死对头的后代,张孟谈和乐符离,怎么会走到了一起,而且看上去关系还很不错。

赵无恤也知道,这两位目前虽然向他示好,可只是在泮宫中的权宜之计,实际上,他们的家族只会投效于真正的赵氏世子。

招揽人才不能急躁,太过亲昵反倒会适得其反,暂时,还是以朋友情义笼络之吧。

他打定主意后,便与二人谈笑风生。隐隐约约,以赵无恤为核心,加上张、乐、赵广德三人,一个赵氏之党的小团体开始建立起来,虽然仍然有些松散,只是出于一种临时性的抱团。

而另一边,从公族大夫处结束了授课的魏驹,也来到了泮池边的桃林,正在听吕行、令狐博两位堂弟汇报刚才试探赵无恤的结果。

“他居然能胜过阿行,而且箭术离养由基只有十步之遥?”魏驹有些难以置信。

吕行情绪有些低沉:“行无能,请堂兄惩处!”

魏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至于此,阿行你是我宗族中的的射术第一,他日勤加训练,定能反败为胜。”

毕竟,魏驹只能想派人试探下赵无恤的本事,而不是想与其为难。

赵魏两家虽然现在政见不合,但只是他父亲魏曼多待价而沽,并非与赵氏彻底翻脸,私下的交往还是要维持的。自从栾氏被灭后,魏氏的地位就有些尴尬,和范、中行敌对,尤其是范氏,简直是解不开的仇怨!魏驹也有点想不明白,这次父亲为何不站在赵氏一边反对范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于赵无恤,魏驹今日一见,就预感到了,再过上几十年,未来的六卿之中若是有这个人,将会是他可怕的政敌。

要是表兄赵仲信成功当上赵氏宗主,就好了。

虽然这不是他一个魏氏子能干涉的问题,但魏驹此刻便下了决心,一定要说服父亲,全力帮表兄仲信拿下赵氏世子之位,将赵无恤死死压制住。当然,这一切都要暗中来推行,万一让赵鞅知道了,反倒不美,而表面上,他还会与赵无恤交游,甚至亲密无间。

毕竟,在泮宫里,他还指望伙同赵、韩一党一同对抗范、中行两家子弟呢。

不过可惜,若是方才吕行能击败赵无恤,那以后在泮宫之中,赵氏就会低魏氏一头,三家联盟就能以魏驹为首了。

……

午后,庶子大夫籍秦依然没有出现,他一边担任着庶子大夫,一边还兼任着上军司马,是赵鞅和中行寅的下属,借口忙于军务,对公学并不上心。只是派了他的幕僚,中士邓飛前来代为授课,邓飛背着手在靶场绕了半圈后,让众少年进了厅堂,传授他们《司马法》和晋国历代刑法。

跪坐在席上听了没一会,赵无恤心里就有了谱,邓飛对《司马法》的研究是比不上王孙期的,毕竟不从事武职,没有亲身经历,总是差了一点什么。但在刑法上,他却是颇有造诣,讲的深入浅出,所以,赵无恤也听得津津有味。

晋国历代刑法,都抹不去两家人的身影,一是范氏士氏,一是赵氏。

上古刑法,创于赵氏的嬴姓远祖皋陶,唐虞夏商周,法本来是藏于宣室之内,不示于民的,正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所以国人庶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犯罪,贵族说你犯了,你就犯了,也没有证据可寻,无处说理去。

晋国最初的律法,叫做“士蔿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士蒍,是范氏祖先,晋献公大夫。士,是职位名,也就是士师,士师之职,古之法官,掌国之五禁,以左右刑罚。

士蒍善于法度,他所创立的《士蔿之法》,成为晋国后世刑法的模板。

其次,是“被庐之法”。

晋文公重耳回国后,于文公四年,作《被庐之法》。当时晋楚争霸,势在必战,晋文公在被庐检阅军队,制定此法,内容符合礼的要求,被列国称赞。

还有著名的“赵宣子之法”。

在赵盾执政时,于阅兵仪式“夷之搜”上颁布,十年前赵鞅在民间收集铁,铸造了刑鼎,上面就篆刻着《赵宣子之法》,是晋国第一部公之于众的成文法。

它同时也是赵氏家法,此鼎目前还放在下宫之中,向全体国人公开。虽然一些古板君子,如孔丘,诟病说赵盾执政时“君不君臣不臣”,所以宣子之法是乱法。但在赵无恤看来,比起重俗礼和一套空话的《被庐之法》,要先进许多,当然,很多方面还有待改进。

最后,是“范武子之法”,创建者为士会范会,范氏始祖,在以上几项法度中最为成熟和全面。直至到晋悼公时期,仍然要右行辛学习范武子之法,以为国用,这也是晋国目前通用的法度。

恍然之间,又是一阵钟鸣,到了下课时间。众子弟起身,如吕行、乐符离等,就直接转身走了。因为邓飛只是代为授课的幕僚,并非正式的师、傅,地位不如在场诸子。

邓飛在案后静静地收拾竹卷,脸色不变,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只有无恤和张孟谈俩人,才恭敬地向他行学生之礼,又让他心中略为宽慰。

赵无恤觉得此人还是有些学问的,决定下次前来泮宫,要再带上束修,补上一份拜师之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出厅堂后,赵无恤婉拒了魏驹邀请他再次同行,去魏氏府上燕飨的建议。

“世兄好意,无恤心领了,但无恤还要去南市逛逛。”

“南市?”魏驹看向赵无恤的眼神,顿时微变,他不由得怀疑起方才自己对此人的评价,是不是过高了。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人,再怎么出色,终究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原来如此,那就告辞了,赵子第一次来新绛,去南市耍耍,也是人之常情……”

魏驹重新将无恤打量了一通,对他的观感降了一级,从“吾之大敌”降成了“小心即可”。

赵无恤感觉到了魏驹态度的变化,他看着魏驹等人远去的身影,摸了摸无须的下巴,这话不太对味啊?发生什么事了?

而张孟谈也在一旁,听了以后,脸色也微微变动,眼中不掩失望。不等赵无恤邀请,他就垂拜告辞而去,不缓不慢地上了自己的马车,竟是显得有些疏离,和之前的“亲而不附”判若两人。

赵无恤更是疑惑不解,自己究竟说错做错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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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赵无恤对魏、张二人的态度变化大惑不解,却见黑衣锦服的乐符离单独留了下来,自告奋勇道:“赵子要去南市,符离可以在前引路。”

他看向赵无恤的眼神,却是一种“君乃吾辈中人”的兴奋。

赵无恤将疑惑吞回了肚子里,想着乘日头未落,赶紧去市中办正事要紧,便道:“那就有劳乐子了。”

乐符离的车驾与无恤并行,他很善于言谈,对新绛故旧和近来发生的新鲜事一一道来,跟喜欢声乐酒食的赵广德不谋而合,俩人相识恨晚,一路上倒也不无趣。

进城后,沿着南北大道行进了将近一刻,就到了新绛城南。匠人营国,宫城居中偏北,按照前朝后市的规划,市场一般统一设置在南面,所以无恤以为,应该称之为南市才对,成乡国人门,也是这么称呼的。

春秋时期,城市的基本结构,是一种严密封闭的街区模式。居民区为坊,商业区为市,被严格分开,用墙垣各自封闭起来。这就是传统的市坊制度,直到隋唐之时,才会被打破。

市,古已有之,是伴随着商品经济的需求而产生的,赵无恤前段时间读过的《易·系辞》中就有“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记载。

成邑乡也有市,就如后世农村的“赶集”一样,在特定的日子里,如逢三逢六,国野民众约定俗成,自发聚集,在固定的场所买卖货物,互通有无。无恤为宰后,在他的支持下,成邑乡市就越发的热闹起来,但人口基数就摆在那里,还是赶不上他三个哥哥的乡市繁荣。

下宫则有邑市,要更大一些,但比起新绛大市来说,都只是小虾米。

“市朝则满,夕则虚”,市场白天开放,黄昏休闭,时近傍晚,离市场交易结束还有一个时辰,但新绛市场中却依然热闹非凡。

赵无恤放眼望去,只见这里地方极大,有墙垣,有店铺,有货仓,有专门的机构和人管理。

摊位都是小本生意,上面的货物很是齐全;有店铺的多是食于官府的官商,郑卫等地的行商则需要租借位置来进行贸易。时不时有黑衣小冠的市掾官带着持戈的兵卒,行走于市中巡视、收税,一切井然有序。

来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不但有新绛国人,还有从外邑、外县甚至是国外来的。整个市集上叫卖声不绝於耳,人来人往,喧喧嚷嚷,市道时不时会被堵住。想来最热闹的早晨和中午,当和齐国临淄的“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不相上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进了市后,乐符离的车并未停留,而是一直向南行驶,此时市中人声鼎沸,喊也喊不住他,赵无恤的车马只能紧紧跟着。

整个市场被浅浅的浍河分为两半,过了石桥后,河北岸的拥挤杂闹顿时被隔断,河南岸的状态一变为安静和奢靡。

自从过了桥,赵无恤就感觉有些古怪,这会看了看眼前的光景,越发觉得不对劲。

城中五家为比,五比为闾,五闾为里,眼前是一处接一处低矮的里闾。不时有各色服饰,带着笑意的男子出入,皂衣的隶臣则守在闾门接待,收取币帛。

而在一处门扉里,无恤还看见有半露白腻肩膀的女子朝外探头望来。见到卿子规格的驷马驾辕后,她眼睛一亮,便用黄莺般的嗓子一声吆喝,呼啦啦,一群穿流行两色襦裙的浓妆女子就从闾中跑出来围观。

乐符离和那些女子大声调笑着,并让御者驾轻就熟地将车停在一处装潢奢华的重楼下,得意洋洋朝这里一比:“赵子,已经到了,我们快些进去吧,这是最好的一家,今日就让符离做东,招待赵子。”

赵无恤哑然,他指着周围问道:“这就是南市?”

“然也。”乐符离指着被浍河劈成两半的市场道:“新绛共有七市,各方百步,六市在浍河之北,故称之为北市,一市在浍河之南,故称之为南市。北市密布着各类手工作坊,是商贾云集之地,至于这南市嘛,嘿嘿,又称女市,女闾lv。”

乐符离一副“你懂的”神情。

赵无恤顿时明白了,女闾,即**居住的馆所,也就是后世的妓院。

养于私门的家妓古已有之,但将这一行当产业化的,却是齐桓公的宰臣管仲,正所谓“齐桓公宫中七市,有女闾七百”。

管仲的初衷,是因为齐国“俗性多淫,故置女市收男子钱以入官”,一是满足国中青年男子的生理需求,二是通过官营的女闾,增加城市税收。管仲这一做法虽然被后世道学家诟病,但在当时,却得到了齐地的士和国人男子普遍欢迎,很快被其他各国效仿,一时官**闾大兴,晋国自然也不例外。

赵无恤心中连呼冤枉,难怪魏驹和张孟谈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原来他们竟以为,赵无恤刚进新绛第一天,才出了泮宫,就急吼吼地想来这“南市”尝鲜,年纪轻轻,却耽于女闾酒色,能有什么大出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符离虽然年纪也才十六七岁,但看得出已经是此中老手,女闾常客,他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此间哪家女闾的妹子最水嫩漂亮。

“此处有有郑、卫的善乐女子,可奏濮上靡靡之音,齐女风韵善唱、楚女纤细多姿、秦女也别有一番味道,甚至还有高挑的鲜虞狄女供应,总之,各有各的妙处。”

一番话说得同行的赵广德兴趣十足,连跟在车后的田贲也探头探脑地,想进去看看。

赵无恤却一本正经地挥了挥宽袖,驱赶那些想凑上来迎接他的女子和皂隶,扭头道:“也是无恤口误,搅了乐子的兴致,今天恐怕是不能进去了,王孙,调转车头,我们来错地方了。”

他还有多少大事要办,才没工夫来这古代红灯区瞎转悠,而且即便真是有了那方面的需求,他屋内还有个素衣美人呢,何必舍近求远?

过了桥,经无恤一解释,乐符离才知道这其中有误会,他对河南岸的女子们依依不舍之余,却也继续履行了向导的职责,带着赵无恤去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新绛北市,共分为粟市、牛马市、漆陶市、人市、布帛市、杂市六处,赵子想去哪一处?”他也好奇,赵无恤身为卿子,既然不是来女闾寻欢作乐,那又是为何而来?

“时间有限,再过半个时辰,市场就要关闭了,今日就先去漆陶市看看吧。”赵无恤来之前就做好了打算,只是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

“漆陶市?”

乐符离好奇心大起,让御者驱车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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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漆陶市,也就是制作和贩卖漆器和陶器的地方,又由一道墙垣中分为漆市和陶市两处。

漆器常用朱、黑二色来髹xiu涂,雍容而雅致,在贵族和大商贾的圈子里很流行,乐符离还以为赵无恤是要去漆市,挑几样贵重的漆器带回领地,谁想无恤却只去陶市。

对此,他更是迷惑不解。

陶,是用黏土烧制的器物,正所谓“陶器必良,火齐必得”,陶市是集制作和交易为一体的手工区。

新绛陶市里人数较其他几市要少,一是因为此时离天黑越来越近,许多商贾已经准备收摊,二是因为这里多数只做大宗贸易,很少有单独贩卖给民夫民妇的。

乐符离虽然对新绛十分熟悉,但这百工之地却是不太常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带着赵无恤去逛。

最后,却是赵广德在路边喊住一个蹲在商摊边讨价还价的行人:“贾孟,你怎么在这里?”

那贾孟白面短须,身裹皂衣,内里却穿着纹绣,他趋行过来,在车前下拜顿首道:“见过君子,小人有幸,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君子,几日不见,君子却是消减了一些。”接着作擦泪状,一看就是个滑头之人。

贾gu不是氏,而是他从事的行业,和商一个意思。原来,这唤作贾孟的人,却是来自温地的行商,食于温大夫赵罗,也就相当于温地贸易的代销商,几天前赵广德前来新绛时,他就跟随行在车队里。

春秋后期,诸侯间出现了数名独立的巨贾,结乘百驷,富比小邦。而郑卫一带的小商人和百工则采取了抱团的策略,建立了共同分担风险利益的商行、匠行,虽然组织松散,其实力也不可小觑。

数十年前,卫国都城濮阳的商贾和百工就在贵族怂恿下,掀起了一场暴动,驱逐暴虐无道的国君卫献公,居然还获得了成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晋国可没有那样宽松和发达的商业气氛,所以更多的,还是类似贾孟这种“食于官府”,抱着公卿大夫大腿做生意的官商。虽然实际地位等同于奴仆,被束缚了人身自由,“商之子恒为商,工之子恒为工”,而且赚取的币帛被压榨大半,但却能和各种关系搭上线,风险较小。

贾孟之所以在陶市,是因为他从新绛买了不少糜子酒要运去温地,需要购大量陶壶来盛放。

他也在偷眼瞧和赵广德同车的赵无恤,还有一旁的扬着下巴的乐符离,看他们的衣着,都是卿子、大夫之子的打扮。看来自家君子来到新绛后,倒是很快就交到了朋友,这倒是好事一桩。

于是,赵广德便让贾孟带他们几人游于陶市,贾孟有意讨好三位卿大夫之子,自然也欢喜地答应了。

赵无恤心知,在这新绛城中,也有不少食于赵氏的行商,但赵氏控制的大宗贸易主要集中在牛马市,陶业则没有过多涉及。就算是牛马贸易,也并未达到垄断的程度,中行氏一直是赵氏最大的竞争对手。

赵氏的北方大县晋阳有地缘优势,可以和戎狄贸易,买入代地和河套的良马、牛羊。而中行氏也不差,由于他们的领地“东阳之地”靠近鲜虞中山,每年都能勒索许多白狄人的皮革、以及犬马。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全家,所以,两家目前的关系,可不仅仅是政治冲突那么简单,还有极其复杂的利益纠纷。

在贾孟引领下,一行人将陶市转了个遍。无恤观此中货物,有太行以东的黑陶、河西的彩陶、南阳白陶、甚至是海岱之地的绳纹陶。可他曾在下宫见过薄如丝绢的蛋壳陶,还有成邑当地也有制作,质地粗糙的土陶却不见踪影。

贾孟一一为无恤解惑,原来,这其中是有讲究的:“凡陶瓬之事,髻垦薜暴不入市”。也就是说,太薄,或者质量不堪的陶器是不准进入新绛市场的。

由此可见,这里的陶器,主要供应中产阶级,也就是士和国人日常使用,以及商贾装盛酒、油、醋、酱、蜜等液态货物。陶器是大宗贸易,春秋时人生活的主要用具几乎都由陶制成,每个人都有需求,但在上层贵族中并不是很受待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诸侯和卿大夫以青铜器皿为贵,而富庶的商贾们因为礼制约束,不能公开拥有太多铜器,便用漆器替代。实际上其价值也不比青铜器低,以赵无恤的审美观看来,反倒更加精美华丽。

所以,陶器并未打入高端奢侈品行业,目前仍然是朴实的民用之物。这个上层市场几乎是空白的,赵无恤在实地考察后,心中了然,觉得自己的那个计划越来越有把握大赚一笔了。

后边的手工作坊区有带剑的隶士把守,无法进入,或许是因为工艺保密的缘故?虽然赵无恤卿子身份,完全可以强行闯入,但没有这个必要。

贾孟介绍说,“搏埴之工”,也就是以粘土捏合陶胚的匠人,粗略分为两个工种:一为陶人,做甗yan、盆、甑、鬲、庾等陶器;二为瓬fang人,做簋gui、豆等器物。

一路看下来,赵无恤心里有了谱,他便问道:“贾孟,你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善于陶艺的工匠?最好是单家独户,没有依附于官府或大族的。”

在无恤的计划中,未来的那门产业的工艺,也需要保密,至少短期内必须如此,所以他需要没有复杂背景的陶匠。

乐符离和赵广德闻言相视一眼,奇怪赵无恤为何想要找陶工,是为了制作什么器物把玩么?看不出来这位卿子还有如此情趣。

贾孟同样有此疑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君子需要多少人?”

赵无恤掂量了一下自己府库里所剩不多的几匹丝帛,还有那几枚藏于屋中的金爰,想来只够招募七八个高级陶工,不过也够了。

“不超过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贾孟苦笑道:“不瞒君子,别说十人,就算是两三人,现在恐怕都找不到!”

“竟然如此夸张?偌大一个新绛,就找不到几名手艺娴熟的陶工?”

“陶工是有,但手艺精湛的不多,自由身的,就更是绝迹了。”

经过贾孟一解释,无恤才知道,缺乏背景的普通匠户在激烈的竞争中也难以生存,绝大多数只能依附于官府或大族。而这陶工尤甚,技艺好一点的,或被迫或自愿,统统食于一个大族的产业之中。而那些乡野的陶工,赵无恤又看不上眼,恐怕他们难以承担起将要制作新产品的复杂工艺。

贾孟瞧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君子可知道,这漆陶市是被谁所榷que?”

榷者,横断于河上的独木桥也,意指专断专卖。

赵无恤回忆起了来之前向计侨了解的情况,他沉声道:“莫非是范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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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孟拊掌道:“然也!正是范氏。”

赵无恤皱起了眉头,这个家族,简直是赵氏最大的拦路虎。

原来,春秋的人们认为,上古之时,有智慧的贤人创造器物,心灵手巧的人循其法式,守此职业世代相传,叫做工。熔化金属而制作带利刃的器具,使土坚凝而制作陶器,制作车而在陆地上行进,制作船而在水上行驶,现如今百工所制的器物,都是圣贤的创造。

而陶器,自然是陶唐氏,也就是尧帝的手笔。

无恤懂了,范氏为祁姓,出于陶唐氏,其家族传承了数千年,一直有制陶的传统,持续到了今天,自然是陶器制造和贸易的主导者。虽然这东西单个算,价值不算贵,但耐不住所有人都需求,薄利多销下,还是能赚不少币帛的。

而漆器虽然销量较少,但却价格昂贵,范氏的漆园遍布领地,也牢牢占据了公卿大夫这个上层市场。

所以,在范鞅执政后,这一优势更是被放大了数倍,新绛陶市,乃至于整个晋国的制陶业,可以说是范氏一家专营。别看这里商铺五花八门,可背地里,多半有范氏的背景!

而且,那范鞅,到底什么时候会死?他已经八十岁了吧,在天下的舞台上活跃了六十多年,却还活蹦乱跳的,甚至能披甲领兵。越是了解这个人的过去,赵无恤越是觉得他可怕,赵鞅上次输的,其实一点都不冤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沉吟不语,却是赵广德又凑过来,一句话就把贾孟给卖了:“贾孟,来新绛的路上,你不是和我说过,因为齐鲁两国在打仗,齐国掠夺了鲁国的城邑,抓获了许多百工陶匠。齐人把其中一些转卖给了郑国商人,在温地交易,而郑国商人又要将他们卖到新绛中来么?”

还有这种事情?赵无恤孰视贾孟,也不知道他是刻意隐瞒还是忘了,少年君子不怒自威,看得贾孟心里发毛。

他便苦着脸道:“好叫君子知道,那些郑国商人,大概要过上半月才会到达新绛,也不知道那时还能剩下多少。这样,不如等半月后,君子再来市上看看?到时候小人应当还在,一定引君子去人市,买下那些陶匠。”

人市,就是奴隶市场,虽然对这种方式很排斥,但却也是目前获得高级陶工最可行的办法。赵无恤点了点头,这贾孟还有些眼力,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以后有机会,少不得要照顾下他的生意。

贾孟又说道:“不过,君子可要早些过来,听说最近半年,有个卫国的年轻行商因为估算货物盈缺得当,在新绛大赚了一笔。之后他就经常在人市转悠,遇到卫国籍贯的隶臣,他出钱赎买,遇到鲁国的,他也赎买,而且不收为己用,反倒顺路带他们回国归家……若是君子来晚了,恐怕就被他赎走了。”

“哦,还有这等奇人?”赵无恤心中奇怪,不是无奸不商么,居然还有做人道主义事业的商人,简直和那极具爱国主义精神的弦高有得一拼啊。

“可不是,不过看他的打扮,儒雅斯文,大概还是一位士人家的子弟。不说话时礼仪得当,可喊起价来却一点不客气,能言而善辩,可惜小人忘了他叫什么名字……”

“咚咚咚。”

就在这时,市中敲响了闭市的锣声,这是宣告一天交易结束,市场将要关门,看来,今天的事情只能作罢了。

临走前,赵无恤考虑了一会,对贾孟说道:“我且问你,若是有一种‘陶器’,其表青如玉,明如镜,声如磬,在晋国有没有销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贾孟一愣,心道这世上真有此奇物么?

他斟酌着语气道:“大概……不会差吧,士大夫和商贾们应该会喜欢的。”

“若是让你来卖,你敢不敢?”温地是赵氏小宗,而且有赵广德这层关系在,跟温地开口要一个商人,或者进行合作贩卖,应该没什么问题。

贾孟心中一喜,但随即又哭丧着脸道:“君子,小人只敢做点转卖的小本买卖,从中军将家口中夺食的事情,小人还不够格,放眼晋国,也没有几个商人敢做。”

他也只是个普通商贾,靠着温大夫赵罗的庇护,在新绛市中做点转运和小本生意还行,可要是想介入大宗买卖,尤其是执政范鞅一族专卖的漆陶业,肯定会输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

赵无恤心中叹了口气,这贾孟胆子还是小了些,竟不知道他错过了一个发大财的好机会。看来,自己不仅仅需要寻找技艺高超的陶匠,而且还得寻一个负责中转贸易的商人,最好是有胆量,有节操,还能忠于自己的。

要不然,到时候去下宫求赵鞅帮忙找找线路?但赵鞅曾明言,一年之内,一切靠四子经营,除非情况急迫,否则他不会提供太多帮助。

赵无恤侧目看了看乐符离,铜鞮大夫一族,也有自己的商人和门路。但像乐氏这滑头家族,得罪范鞅的事情,大概也是不敢接的吧。

也罢,等到半月后的三月十五,再来看看,这种事情,可急不得。

一行人离开了新绛市场,各自返回府邸,赵无恤再次感谢了乐符离,并说等领邑丰收后,由他做东,请乐符离宴饮,好好弥补下乐子今日的“未偿之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乐符离口称不敢,经过一天的相处,他对赵无恤的观感还是不错的,嗯,除了没进女闾这件事有些遗憾外。

无恤在新绛赵府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要回成邑乡去。

直到这时,赵无恤才从竖人们口中得知,邯郸稷在朝食过后,就辞别少君魏姬,说是要去舅家中行氏府上住几天,便带着亲随,收拾行装搬走了。

赵无恤知道后,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虽然对此极为不满,但毕竟赵氏和中行现在还没完全撕破脸,而邯郸氏家主邯郸午尚念一些香火情,对大宗贡赋和逢迎都没有怠慢过。光按照血缘远近的话,邯郸稷和中行氏反倒更亲些,所以也无法指摘邯郸稷这一“走亲戚”的举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只能希望那邯郸稷能有些分寸,不要做出在泮宫里也公然投靠中行氏的事情来!

但正因为如此,去成邑之前,无恤还要把赵广德忽悠带走。

赵广德在这里住的也不是很痛快,赵无恤没来的时候,邯郸稷时不时会欺负他,主母魏姬不待见温地一系,在外边也没什么朋友。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堂兄的封邑好像只是一个偏僻小乡,是不是无酒无乐,每天只能吃粗粮豆羹啊?那种日子,他可受不了。

赵无恤却神秘一笑:“堂弟,你是不知道,我那地方虽然偏僻,却别有一番趣味,不仅有很多可以玩乐的新鲜游戏,还会有不少新制的美食,就差一位善尝五味的君子前去品尝。”

赵广德听得眼睛发亮,咽了咽口水,当下就让人备车,跟在无恤一行人身后,随他前往成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这次新绛之行,和邯郸结怨。但无恤明白,只要把这小胖子彻底笼络进自己的口袋里,就等于将半个温地纳入囊中。

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

而另一边,刚吃完朝食,乐符离就到了张氏府上,也不用竖人引领,便轻车熟路地拐进了张孟谈的居室内。

张孟谈总发垂鬟,穿着月牙白深衣,正跪坐在案几后,不紧不慢地挥笔,默写昨日在泮宫学得的四种晋国法令。乐符离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别看他总是一副慢悠悠的模样,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并且心比天高。

他自己则没什么追求,就指望着以后能顺利继承铜鞮大夫之职,在卿族间侥幸存活。反正旁边没别人,乐符离也不客气,就在屋内蒲席上大咧咧地张开腿箕坐,静静等待张孟谈忙完手头的事情。

过了一会,张孟谈停笔了,检视一遍后,没有一个错字,他呼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乐子昨日夜宿南市女闾,今日居然能起这么早,殊为难得,如何,那赵氏君子可玩的尽兴?”

乐符离道:“昨日之事,却是张子你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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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听乐符离这么一说,张孟谈抬起了头来问道:“误会?”

“事情是这样的……”乐符离便将昨天在新绛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得张孟谈啧啧称奇。

在张孟谈看来,像乐符离这类没追求的人,荒淫无度,好色无厌没什么。可那赵无恤,观其言闻其事,像是个有野心要做大事的君子,可却轻佻到初进新绛便去南市女闾寻欢,他之前期待值太高,所以才有不满和失望。

这就像他的曾祖父张老,见到赵文子在当上执政后,得意忘形,大肆修造宫室,便“不谒而归”一个道理。

“原来如此……不过那赵氏君子,倒也真的奇特,居然要购置陶工,看来,和昨日那把造型奇特的弓一样,他还藏着许多不一般的手段。”

误会解除,张孟谈对赵无恤的感官,顿时回升到了原先的档次,而且更添几分好奇。

也许,赵氏世子之位,此人的确有能力一争,不过以张孟谈的聪明,知道张氏力量微小,连块实际的封地都没有,他也只是家族庶长子,所以不想过早介入争端。

已经离开新绛城的赵无恤可不知道,这次对话,解除了张孟谈对他的误会,为此,他本来应该感谢乐符离的,但是……

但乐符离也是个轻佻的大嘴巴,没多久,赵无恤过南市女闾,面对数百粉黛纤腰美人而挥袖不入的事迹,就由他在新绛卿大夫子弟的圈子里传了个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魏驹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当着令狐博、吕行二人的面评价道:“赵无恤果然是个狡猾之辈,那日初见时,他就在我面前故作平庸之态,幸好被我看穿,又让阿行试出了他的真本事。而如今,却又借乐子之口沽名钓誉!真乃吾辈之大敌,可畏,可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等半月后,赵无恤再入新绛时,居然发现,自己多了个“过门不入赵氏子”的称号,含义却是“过女闾之门而不入”。

当乐符离得意洋洋地向无恤邀功时,气得他差点一口血喷了出来,好容易忍住,没敲这货一脑袋的包。

昔日夏后禹治水,其夫人生子,三过家门而不入,被传为美谈,可这过女闾而不入,又是什么情况?是到了地方发现袖中没有币帛,还是因为情场初哥,被众女色吓萎了?

画风完全不对嘛。

……

那是后话了,却说无恤和赵广德一行人出了新绛城,一路转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成邑便遥遥在望。

无恤指着前方的庐舍道:“堂弟,过了这里,便进入成邑范围了。”

赵广德闻言,便在马车上直起身来,扶着栏杆远眺,却见野路旁是青黄相交的麦田,乍一看和温邑的乡野也没有太大区别,他略略有点失望。

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概是路边野人隶民的笑容更多一些吧。

无恤的心境则大为不同,他不由得想起了小半年前,还是在这条路上,他初到成邑时所见的景象。当时路人面有菜色,靠采食路边的枸杞求活,看到他的车驾则满是畏惧之色,如见仇寇盗贼,但现如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默默说道:“阿姊,我履行了承诺,成邑,已经大不一样了!”

暮春的青翠群山下,是连绵的麦田,田垄内耕作精细,比农业发达的温地更甚,里面还夹种着不少已经可以采摘的菽豆。微风吹来,青黄色的麦浪起伏,田间穿短褐的国野民众扶着渐渐饱满的麦穗,激动不已。

可以预见,等到下个月入夏后,这些田地就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有的大丰收。无恤只希望天公作美,雨季不要提前降临,更不要下起冰雹之类的绝收灾厄。

见到赵无恤车驾上的玄鸟旗帜,民众们便纷纷向他垂拜行礼,脸上更是喜气十足,发出阵阵欢呼。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对此情形,骑从们见怪不怪,他们也一同遥遥应和道:“君子,他们在赞美君子的仁厚,如同神兽麟一般美好!”

赵广德则有些吃惊,这种卿大夫子弟路经田野,受到民众赞美的事情,他只有在古朴的诗三百中才听说过,难不成,成邑竟有变雅前的古风遗存?在温地时,每当他随着父亲温大夫赵罗的车驾出行,那些浑身泥点的野人隶民只会沉默地站在路边,脸上满是敢怒而不敢言的怨愤之色。

为什么同是领主,受到的待遇会如此之大?

远处,有一队轻骑士打马过来,在黄土路上卷起阵阵烟尘,靠近以后,却是虞喜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虞喜戎服皮冠,他现在是轻骑两司马,手底下管着三四十号人马,其中有下宫圉牧少年,也有甲氏赤狄子弟,看上去都英姿勃勃。他们在马上朝无恤行礼,动作整齐划一,看得出平日有经过用心的训练。

自从冬种开始以来,有碍于大朝会时,赵氏因为情报不足,在政争中落于下风的教训,赵无恤也明显加强了对成邑的控制。于内,让成巫安插人手眼线;于外,则派遣虞喜带着轻骑士们专门负责巡视成邑周边,抓捕可疑的闲杂人等。

这时代,两个村邑间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是很常见的,一般的国野民众不会外出,而对于外来的游民旅人,赵无恤则多了一层提防的心思。因为成邑的代田、豆麦间作等农技,还有几样新的手工艺,都需要在短期内保密。

虽然目前还未出现过什么问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还有成氏大宗这个不稳定因素在里面呢。

见到虞喜,田贲便吆喝着从车队末尾打马过来,眉飞色舞地向他炫耀此次在城中的见闻。

虞喜嗤之以鼻,声称这两天自己可是得空就找人练习“象戏”的,还怕会输给你?下一次,就轮到他跟君子去见世面了。

田贲不以为然,继续嘚瑟道:“总之,新绛除了在大道上不能撒开腿跑马,一切都是极好,可惜没有去成女闾……”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无恤连忙轻咳一声,朝虞喜问道:“夏呢?”

穆夏作为他的亲卫,忠心耿耿,一向是亦步亦趋,若是知道无恤归来,定会首先跟着出来迎接。

“夏在带着卒伍们玩蹴鞠!今日是轮到和井那一两对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见蹴鞠两字,田贲就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下场去踢上几脚,赵无恤也笑道:“善,夏与井俩人的蹴鞠风格迥异,堂弟,今日你可是有好戏看了,我等速速过去罢。”

主从几人的一番话,让赵广德听得心痒痒,难道堂兄所说的新鲜游戏,就是那从齐地传入的蹴鞠?而他们方才所谈的“象戏”,又是什么东西?

到了这会,开始接近成邑各里的地界了,黝黑的瓦屋和黄色土坯墙垣若隐若现,桑里那棵如同华盖的巨大桑树换上了一身新绿,遥遥在望。

虞喜等人一路扈从,赵广德则继续在车上东张西望,不时有陌生的东西映入眼中,他没了之前的无精打采,胖墩墩的脖子扭来扭去,一见到陌生的事务,便不住地询问车侧的虞喜。

“那是何物?”

他指着田边一个巨大的长龙状木制器械,它以木板为槽,尾部浸入水流中,连接着地势较低的河水和地势较高的田地。有几个光着膀子的隶农趴在岸上的木架上,不断踩压拐木,带动木链周而复始地翻转,装在木链上的刮板就能汲水上行,一路提到了田边的沟渠里。

看上去,似乎颇为精巧神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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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车,吾家君子说,那叫龙骨水车。”虞喜头昂得高高的,对此十分自豪。

“成邑多为旱地,且地势较高,患无水以灌之。君子及计先生乃令匠人作龙骨水车,教隶农转之,而灌水自覆。”

赵广德赞叹道:“如此神奇精巧之物,我在温地、在新绛可从未见过。”

虞喜又指着纵横田间的沟洫说道:“还有这些引水的沟渠,则是君子和计先生划出了线路,让我们带着更卒、野人氓隶们开挖的,从此以后,民众取水灌溉就方便了数倍。”

赵无恤听着两人的对话,面带笑意,龙骨水车,后世又称为“翻车”或者“踏车”,就是他之前小半年一直在忙活的“大工程”。

在原本的历史上,此物约发明于东汉、三国时期,却一直沿用到了后世,在农业灌溉上发挥巨大的作用,直到电动水泵出现,才慢慢退出人们的视野。前世,他的家乡甘陕一带的农村,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架,他小时候还曾趴在上面把它当成玩具,欢快地踩踏过,所以有些印象。

就是为了制作此物,无恤才让计侨研究复合滑轮和轮轴原理的,他那把同样利用了轮轴的复合弓,只能算作它的副产品。

但这任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太难了。

眼前的龙骨水车可以越过两三米的高差,从溪水中直接向农田提水,看上去原理简单,可要从头创造,却也花费了无恤和计侨不少心思。他和计侨商量着,在简牍上画出设计图后,光是让匠人打造构件,再一一拼接,就费时数月,其间还失败数次,差点心灰意冷地放弃了。

而且,因为人手有限,制作不多,所以只能在关键的位置安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如同诗经所说的:“雨我公田,遂及我私”,除了乡寺公田外,只要参与了冬种代田法的各里,无恤都让人安置了一架,就当是各里支持他的福利了。

至于采取了不合作姿态的成氏庄园,以及作为“对照组”的桑羊翁家。赵无恤的态度是,既然你们要单干,那就自己想办法去,不承担风险和义务,却想享受权利?怎么可能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若不如此,怎能让参加了冬种的国人们生出优越感来?

至于大型的翻斗水车,以成邑目前的技术水平和人力资源,根本无法制造。因为光是打造这些个最原始的的龙骨水车,加上开挖关键位置的沟渠,就已经极伤民力了,一度还引起国人抱怨,幸亏乡三老成巫忽悠得当,加上麦子丰收有望,才按捺下了反抗的火苗。

而且,这些个水车,也顺便将上次杀狗大户成氏大宗所得的钱帛彻底耗尽,现在府库里可是空空如也,都能跑耗子了!

渐渐地,行近乡寺,赵广德放眼望去,只见这里的房屋,哪怕是最高大的乡寺,都是普普通通,和温地乡中一般简陋。

奇怪的是,整个乡里中,无论是里巷还是屋内,竟都是一片寂静,仅有鸡狗出没。这里的人,仿佛一夜之间全部逃荒去了……

赵广德大惑不解:“为何乡中无人?”

他这话刚问出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山呼海啸的叫好声!

……

当无恤带着赵广德等人安步当车,走到乡寺外的打谷场外时,小胖子发现这里已经被全乡民众围得水泄不通。仿佛在举行社庙、乡射一般,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垫着脚尖想看清里面的情形,却瞧不真切。

“君子驾到,二三子!都让一让,挪挪位置!”田贲那大嗓门一声吆喝,众人纷纷回头一看,果然是深衣广袖,腰佩玉环,颇有威仪的君子无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如今在成邑的威望如日中天,民众们纷纷传话。

“真是君子回来了!”

于是不等维持秩序的赵兵和乡卒过来疏导,民众便不约而同地朝旁边挪了挪位置,给无恤一行人让出了一条人墙砌成的狭窄通道。通道直达视野最佳的小土丘上,那里,自无恤以下,成邑的最高军事长官,乡司马羊舌戎正在晓有兴致地朝场内观望,不时拊掌叫好。

原来,见无恤在成邑的军政各事都已经渐渐有了起色,王孙期便在前些天辞去了乡司马之位,专司御者一职。无恤知道王孙期的顾虑,他是目前唯一没有向无恤委质效忠的人,身份有些微妙和尴尬。

王孙氏是骄傲的周室子孙,只会向赵氏的宗主、世子低头,这是他们一族入晋后,百年来留下的祖训。在无恤手下做事,也仅仅是尊从赵鞅的决策而已,若是有调令,王孙期还是会随时离开的。

无恤拗不过他,只能准了,但同时又要求王孙期和计侨一样,行拾遗补漏之事,作为自己身边的军事顾问。于是,羊舌戎又升了一次官,为乡司马,同时,还兼任了正、更二卒的卒长。

虽然羊舌戎十分忠诚,前段时间统领更卒,也任劳任怨,为无恤做了不少事情。但权柄不可掌于一人之手,无恤打算再提拔一位两司马作为卒长,可究竟用谁,他心里还在犹豫。

看到无恤到来,羊舌戎便转身下拜行礼。

无恤收起了念头,笑着扶起了他:“乡司马不必多礼,场中形势如何?”

羊舌戎最近半年来顺风顺水,一路高升,圆脸满是喜气,他答道:“好让君子知晓,夏和井的各进了一毬,正是难解难分之时!”

“善,我等总算没来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朝里面一指:“堂弟,你看,这就是蹴鞠,你觉得可有些意思?”

赵广德跟着堂兄,从人群包围的道路上走过,眼前便出现了一片青绿色的草场,好几处还能看到裸露的黄色地表。

场中,昔日地表凹凸不平的打谷场,早已被兴致极高的兵卒们努力铲平,还在无恤嘱咐下撒上了草籽,春后就变成了一片绿荫场。在成邑,开春以来,每隔十天都有一场蹴鞠比赛。

目前场上,各有十一人,有一方穿皂衣,一方穿短褐,加以区别,正在场中拼杀,有攻有守,恍如战阵。

赵广德只能看到一个圆圆的球状物忽而高,忽而低,它的每一次滚动,都会引发士卒们剧烈的争抢。

衣着厚实的国人扶老携幼,在打谷场外盘腿而坐,短衣短褐的野人氓隶虽然也被允许来观看,但只能站在视野不是很好的外围。

众人经过几次观看,明白了这蹴鞠的规矩和有趣之处,气氛已经十分浓烈狂热,甚至都有了各自支持的队伍。一球若进,全场喧嚣;一方若负,捶胸顿足,叫骂声不绝于耳。刚才直达乡寺,吓了赵广德一跳的,就是众人爆发的欢呼。

“有趣,真是有趣!”

才看了几眼,赵广德就挪不开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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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无恤在一旁解释道:“此蹴鞠之戏,其中有战阵攻守之意。”

对此,赵无恤是有一些得意的,在这民间娱乐项目极具匮乏的时代,蹴鞠在成乡引发的热潮,他早就有所预见。

其实在春秋时期,蹴鞠的雏形已经出现,传说,这还是黄帝发明的。在逐鹿之战中打败蚩尤后,黄帝将蚩尤杀死,把他的胃做成名叫“鞠”的球体,命士卒以箭射之,以脚蹴之,多中者赏。太古传说,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自此以后,各国就有了“令作蹴鞠之戏,以练武士”的传统。

大概是因为蚩尤所在的少昊氏之国就在山东一带,目前蹴鞠主要在齐鲁流行,无恤在新绛市坊里也见人玩过。

但那种蹴鞠,还属于单人娱乐性质,表演者随着音乐节奏,以脚、胸、背等部位踢“鞠”为舞。技巧高明的还能同时击鼓、奏乐,每每引来众人围观,机智的齐国商人们就先用此法吸引人群,再叫卖他们的货物。

来到成邑后,赵无恤在第一次练兵分配卒伍时,就向王孙期提出,以蹴鞠来操练乡卒。

因为如果一上来,就让这些粗鄙的乡野之人听金鼓、辨旗帜、练战阵、习射术,同时还使唤他们去开挖沟渠等。短期还行,长此以往,乡卒们虽然不敢反对,但肯定会兴趣缺缺,效率不高。与其如此,还不如投其所好,以蹴鞠之戏诱惑之。

无恤改造过的“蹴鞠”,和齐地蹴鞠不同,更多仿照的是后世的足球和橄榄球。

场中众人所踢的“足毬”由匠人制作,以皮革为元囊,内有吹得鼓胀的猪尿泡,再实以毛发、米糠等,虽然比不上后世的足球,但弹性和质量还算不错。

当然,场中的硬件设施比起后世的大足球场来说,就太过简陋了:场上两边,各种植了两棵修竹,高数丈,络渔网于上为门,草坪上也没有划线,只是垒土为边界。无恤以后世的足球规则为基础,让两队上阵,各十一人,以将球踢入球门多者为胜。

同时,也保留了橄榄球的肢体碰撞,对犯规要求没那么严格,所以这场比赛的对抗性非常激烈,在身体接触的时候甚至允许使用摔跤的技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通过蹴鞠,一来可以锻炼士卒的体魄;二来通过激烈的身体对抗,可以激发出士卒的勇悍、不服输精神;三来两方对战,又能培养士卒的团队精神;四来因有裁判、有规则,又可以使士卒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最终做到“令下则勇往直前,令禁则伏首贴耳”。

到那时,就算将这些新卒直接拉上战场,面对轰鸣而至的战车,大概也能做到“掌中握矛不抖,口中有唾可咽”了。

所以,比起往日军中的聚众群饮和六博赌钱来说,蹴鞠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同时还有鼓舞士气的作用。乡卒们戏称,只要每月能多玩几场蹴鞠,干活和操练行列都不觉得累了。

当然,爱玩爱看的前提是要能吃饱饭,饿着肚子,谁有力气在场上瞎跑瞎喊?目前赵无恤在窦、甲、桑三氏的支持下,倾尽全力,只能让国人们足以温饱,保证野人氓隶不受冻饿,两百兵卒虽然有所照顾,可仅仅是每餐多吃一碗糙米饭而已。

想要让“食”,这件“民之大事”更上一层楼,还要等下月麦子丰收后。不过,眼看这些天菽豆初熟,倒是有一样可口的小吃可以先做出来尝尝了。

就在这时,周围民众又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呼喊,同时也有可惜的惋叹。赵无恤回过神来,放眼场中,却见一位穿皂色号衣的高大猛士站在自家门前,稳稳地接住了一个险些射进的毬。

那人正是穆夏。

赵无恤的四名亲信,从在蹴鞠场上的表现就可以看出,各有不同的风格。

穆夏和他的亲卫本职一样,在场上只一个守字,很少见他参与进攻,但却守如磐石,不动如山。

虞喜统帅轻骑士,身手敏捷灵活,连蹴鞠也用的骑兵思维,常常带毬轻飘冒进,其疾如风。

田贲不仅强于技巧,花哨动作极多,在场上还凶相毕露。他敢于拼命,头破血流也不后退,发起狂来无人敢当,可谓侵略如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野人出身的井和他的名一样,一笔一划,中规中矩,看上去没激情,无法给人以惊喜。但他擅长调动原本地位卑贱的更卒们,将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以整体配合取胜,其徐如林,最合赵无恤推广蹴鞠的初衷。

他们的风格也带进了所管辖的两中,所以无恤私下将其戏称为风林火山四司马。

王孙期也曾私下点评过,他说:“穆夏,宫甲之材;虞喜,选锋之材;田贲,陷阵之材;井,军司马之材。”四人各有优势。

此外,羊舌戎,则被他评为为乡、邑守备之材。

而当被问到自己时,王孙期却笑而不答了。

当时无恤打趣地问道:“王孙之材,是旅帅乎?师帅乎?军帅乎?”

王孙期只是微微行了一礼:“期只愿效仿费昌、奚仲,御者差车之职足矣。”

造父是赵氏远祖,商汤的御戎,而奚仲则是薛国祖先,乃夏后氏车正。

循规蹈矩,专于己职,这就是王孙期的性情,不过无恤觉得,那样的话,真是大材小用了。

话说回来,他打算新任用的卒长,就将从这四个两司马中选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穆夏和虞喜各有专职,那就只剩下田贲和井了,然而田贲此人恶少年脾性不改,性格如脱缰野马,恐怕难以委托重任。

对于井,赵无恤又有些犹豫,他觉得,井对他,当然也是忠心耿耿的,但也有些琢磨不透其性格:井在无恤手下做事,可谓是任劳任怨,小心翼翼,却总有些不太对味的地方,像是和赵无恤隔着一层什么似的。

“咣咣咣!”

这时,场边的“裁判”敲响了锣声,宣告这场蹴鞠结束。

赵无恤发觉自己又想事情入神了,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权柄在手,责任也会不知不觉压到肩膀上,即便只是一乡,可也不轻松啊。

也罢,反正这四人的地位仅仅是国人,还未立功受赏封为士人,想要拙拔为卒长,恐怕下宫那边也不会同意。卒伍先让羊舌戎一个人管着,王孙期辅助,短期内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暂且先这样吧。

“怎么这么快就完了。”

“再踢一场吧!”

周围的民众们有些悻悻然,看来是还没有瞧够。

赵广德也吁了一口气,他方才看得满头大汗,眼睛和心都随着那足毬而走,一旦场上有了变动,就紧紧捏起了拳头为毬员暗暗鼓劲。他在温地时也过着飞鹰走犬、六博投壶的生活,却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别开生面的游戏,虽然和身份卑微的民众同观,却能有如此乐趣,真是奇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疑惑之下,赵无恤却笑着回答了他:“堂弟可曾听说过,鲁庄公如齐观社的故事?”

赵广德点了点头,春秋两社,是国人举行祭祀的节日,而齐国的春社更是诸夏之最。届时有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等游戏,十分热闹。也因为这缘故,附近的青年男女蜂拥而至,在夜幕落下后,于社外野合淫奔,春意盎然。

鲁庄公作为鲁国君主,却对这外国的乡野之社格外感兴趣,那位长勺之战中“一鼓作气”的曹刿屡屡谏言,他也不听,甚至微服越境跑到了齐国观看。

赵无恤解释道:“这其中的道理,便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小胖子反复回味这句话,若有所思。

无恤指着人群,傲然道:“今吾使人在此蹴鞠,国人听闻蹴鞠之声,便欣欣然有喜色而相互告知曰:君子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蹴鞠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

“不瞒堂弟,吾之志向,却是要让整个成邑,整个赵氏,乃至于整个晋国,都能与我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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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这一席话说得赵广德心驰神往,两天相处下来,堂兄对他多有照顾,他对无恤本就佩服不已,不自觉地将自己放在了小弟的角色上。赵氏大宗里的世子之争,他也有所耳闻,自家父亲温大夫赵罗怕事,所以是中立观望态度,但赵广德,却是倾向于赵无恤上位的。

他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笨,便很上道地拱手一拜道:“堂兄之志大矣,不知有什么是弟能做的?”

赵无恤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堂弟,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让你的温地,也能与我同乐?”

赵广德咽了下口水:“我……我的温地?”

一向不受大宗待见的他,总是担心父亲之后,自家的封地会被强横的家主赵鞅收回,日后无处可去,只能求食于新绛,寄人篱下。如今,赵无恤这句话几乎等同于日后的承诺:我若为家主,温地还是你的温地。赵广德立刻对这个说法心动不已。

堂兄之领地,有古之民风,堂兄之卒伍,如虎如狼。看着意气风发的赵无恤,赵广德的心中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崇拜。

他垂首低声说道:“弟愿为堂兄效命!”

许下了一个空口画饼的赵无恤见小胖子如计划中一般顺利入瓮,便笑道:“善,大善!诗言,常棣之华,鄂不韡韡,于今之人,莫如兄弟。堂弟且和我到乡寺去,那边,还有一味可口的新颖食物等你品尝呢!”

正说话间,满头大汗的穆夏和井也上来向赵无恤见礼,这场蹴鞠赛,俩人最后却是打了个平手。

一旁看得心痒的田贲有些愤愤然,指着穆夏说道:“你这厮,不是说好这回要赢了他,为我报仇的么?”

穆夏憨厚地一笑,知道田贲嘴臭,也不以为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自己输了场子,自己去赢回来,指望别人算什么本事?难道是怕多输了几场,就得带着兵卒去多挑几回人彘粪污?”虞喜说罢掩住了口鼻窃笑,仿佛田贲身上有什么臭味似的。

春秋时期,除了私室内的溺桶外,一般的厕所被称为“溷”。溷hun同时也是猪圈的称呼,可见猪圈和厕所是相邻的,所以士大夫在家如厕时,身边总会有群哼哼作响的黑头猪。

而成乡的国人野人则更是随意,经常到处就地解决。

于是,为了改善乡里的居住环境,防止污染水源,滋生疫病,赵无恤在每一里的路旁都开挖了数个“民溷”,供国野民众使用。民溷周遭以垣墙围之,垣高八尺,防人偷窥行不轨之事。

而那些牛马产生的废物,也寻了一处偏僻角落堆放,进行高温堆肥、沤肥。过上半月,其肥效便远远超过了之前随意播撒的干燥粪肥、秸秆绿肥。

而各两间玩耍蹴鞠,因为无恤禁止他们赌斗币帛,众两司马就私下改成了输家要受罚,大比分输了的,就得带着兵卒去挑粪肥田。田贲那一两经常一败涂地,于是就成了民溷常客,被虞喜这么一数落,他的脸色顿时也红了起来了,口中抱怨手下的乡卒们不会玩蹴鞠,拖累了技艺高超的自己。

此言一出,他却被赵无恤当场骂了一通。

无恤斥责道:“有句话叫做一将无能,受累三军!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蹴鞠技艺冠绝全乡,可你的两却屡次战败?”

田贲垂着头,讷讷无言,看那样子,自个是悟不出来什么。

赵无恤知道,他这人就是得经常骂一通,才能管用,于是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其缘由就是,你骠勇有余,但对士卒太为恶劣苛刻,又散漫无纪律,所以配合无当。现在输在了蹴鞠场上,只需要去粪池边挑几担秽物,可日后在战阵上败了,输掉的就是你的首级,还有你手下兵卒们性命!”

恶少年有些吃惊,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你平日得多和井学一学,他那一两只是野人氓隶中选拔出的更卒,身份卑微,不以勇猛著称,却因为配合得当,所以屡屡可以取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田贲羞愧难当,口中应诺,而井被夸了一通,却没什么得意之色,只是低头自谦。

羊舌戎,穆夏,虞喜等人也拱手受教。

王孙期默默地听着无恤此言,不由得暗暗点头,心道君子知兵御众之法又更进一步了。

这一会功夫,观看蹴鞠的里胥、国人们也围拢了过来,因为无恤方归,便纷纷说这两天菽豆成熟,要去采摘来献予君子,请他品尝。

正如诗经所言:“中原有菽,小民采之”。菽,也就是后世的大豆,遍布诸夏,位列五谷之一。

目前菽的吃法,一是蒸成菽饭,能嚼到你嘴巴酸痛;二是捣碎,细火熬成菽羹;三是舂细,和水捏成饼状,贴在炉灶边烘熟。

这东西虽然营养是不错,但无论如何加工,总是粗糙难以下咽。大豆曰菽,豆苗曰藿,菽水藜藿、啜菽饮水,被认为是十分节俭清贫的生活。目前,成邑的多数野人,甚至部分国人仍然在过着这种日子。

国人们喜滋滋地说道:“虽不知君子让吾等在麦田里混种菽豆是何缘由,但效果极佳,长势惊人啊!”

赵无恤含笑不语,只是让他们以后继续如此保持。他之所以让民众们将菽豆和麦子混种,却是因为菽豆科植物有独特的固氮作用,这可是初中生物常识。混种后,田里就相当于多了一些固氮器,后世的麦豆间作也是一项提高作物产量的好方法,不过菽豆增产,则是因为代田法的效果了。

但无恤并不就此满足,他认为,菽豆的产量还可以进一步提高。因为他在的典史中看到过这么一句:“齐桓公北伐山戎,出冬葱与戎菽,布之天下”。

一百多年前齐桓公越过燕国,北上征伐山戎时,带回来了一种戎地菽豆,颗大粒圆,十分可口,而且一亩产量是夏菽的两到三倍。桓公之卿管仲对它十分重视,为此还隆重地派人带去鲁国,向周公之庙进献此物,作为两国友好的见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山戎位于碣石以东,辽东辽西一带,所以那戎菽,或许就是后世的东北大豆?

不过,那条记载中“布之天下”一说显然是不靠谱的,因为赵无恤特地在新绛、下宫问过,都没有这种优良品种,可见这时代农作物和科技传播的缓慢。他决定,等再去新绛北市时,可要找几个齐、鲁商人,委托他们买进一些戎菽种子。

这玩意就算不用来吃,用作榨油也是挺好的。

望着殷切地看着他的国人们,赵无恤自然也拱手感谢他们的好意,但却婉拒了实物。

“二三子若是有心,明早便带着一些去壳清洗过的菽豆来乡寺处,无恤还有份大礼要送予诸位。”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对无恤所说的“大礼”十分好奇,聪明人已经猜到了。

“莫不是君子前些天离开前,嘱咐匠人采石打造的那些物件?不知道有何妙用?”

勾起了众人心中的兴趣后,无恤却不点破,径自带着赵广德等人回了乡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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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君子归来,计侨、成巫、窦彭祖等在乡寺办理公务的乡吏自然也出门相迎。

无恤与众人见礼,并将他们一一介绍给赵广德,对他表现得十分信任和亲昵。这种态度,让一直不受大宗和其他赵氏支系子弟待见的小胖子十分受用,也把自己当成了堂兄阵营中的一员。

计侨这小半年下来,却是清减了不少。

自从那次关于领主是否应该干涉农稼百工技艺的争论过后,加上代田法初见成效,一旦无恤有什么新鲜的“发明”,计侨也不再加以阻挠,而是积极地帮助他加以完善。

每一次,都是无恤想出了主意,描述大概,画出草图,而后的计算和规划等繁重事务,就统统交给了计侨。一来二去,就把计侨累出了厚厚的眼袋,这让无恤有些愧疚,一年后,若还是只能靠计侨一个人,想把成邑的模式推广到整个赵氏的领地上,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也坚定了无恤快些让计侨卸下担子,退居二线开设学堂教学,培养一些年轻数科人才的决心。

自从王子朝之乱以来,“天子失官,学在四夷;诸侯失礼,学在四野”已经是常态。大贵族,比如泮宫的庶子大夫籍秦,甚至还得反过头靠穷士邓飛教授学问。

士这一阶层的全面崛起已经是大势所趋,无恤就算让计侨学习孔丘的办学模式,公然在新绛城里开设数科学堂。有赵氏庇护,也没人会吃饱了撑着找他麻烦,甚至还能就此把游于新绛的那些年轻穷士大半笼络到下宫帐中。

当然,目前也就是想想而已。

这会,计侨便当着众人的面,感叹道:“侨闻之,智者见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智者,指的就是君子这样的人啊,去年冬至,我还妄图阻挠君子推行冬种代田之法,直至今日,方知错得离谱,险些误了君子大事,误了国人民生,看来我才是真正的愚者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朝计侨郑重一拜:“此言差矣,若无先生,那才是无成邑今日。”

他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计侨已经不是那个为了算圆周率而将筹棍摆满一个二进院子的传统计吏了。赵无恤肚子里那些后世数学知识,基本都已经被他掏空消化,变成了自己的东西。复合滑轮、轮轴、龙骨水车等新鲜的理念,在计侨的统筹下被加以完善,再交付匠人,才能一样样变成事实。

就这样一件一件下来,这小半年来,无恤及他的幕僚们已经为成邑做了不少事情,让这个昔日下宫左近最贫瘠落后的乡,悄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窦彭祖曾夸张地形容,说是万丈高台平地起都不为过。

冬种、救灾、民溷、蹴鞠、可以预见的丰收……无论是乡吏、国人,或是野人,都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生活质量有了明显的提升。

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这三进院子的乡寺了。

黑瓦还是那些黑瓦,被风吹雨打更陈旧了些,夯土墙还是那些黄土,只是冬去春来又在墙角长出了不少小草,比起已经门庭冷落的成氏庄园,都更显得简陋朴素。

一行人往乡寺里走去的时候,乡三老成巫就指着乡寺那两扇脱漆的木门感慨道:

“君子,我曾闻计先生说起过郑子产坏晋馆垣的事迹。当时子产说,晋文公之为盟主时,宫室低小,无门阙台谢,却把接待宾客的馆舍修得十分高大,府库和厩苑也建得很好,司空按时平整道路,匠人按时修缮馆阁。隶人、牧、圉,各瞻其事,公卿大夫与国人忧乐同之,而恤养其衣食不足者。于是宾至如同归家,国中安宁,旅人夜行也不必畏惧盗贼。”

“巫本以为,此生是见不到像文公之时那样的盛世了,可现在才知道,君子所治的成邑,和文公之世相差无几啊!正如诗言: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赵无恤心中一乐,这成巫两三日不见,拍马屁的能耐倒是见长啊,这通话说的文绉绉的,揄扬顿挫,真不愧是自己培养的“外宣部长”。

不过他说的倒也多半是事实,的确,无恤近半年来,专注于改善民生,对自己的生活居室倒不是很在意,和几十年来只知道压榨敛财,充实自家庄园的成氏大相径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不省不行啊,若非赵无恤省吃俭用,把自己身上的一应花销都假私济公,恐怕府库早就难以为继,连买几个陶工的币帛都掏不出来了。

于是包括耿直的王孙期在内,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赵无恤谦逊地说道:“此言亦是差矣,在野氓隶之人无衣无褐,只能饭菽羹藿以充饥,是我之罪也。下月麦熟丰收之后,方能言‘小康’,请诸君与我一同努力,勉之谨之。”

众人应诺,不过无恤口头这么说,心里还是对成巫的奉承挺受用的。

民亦劳止,汔可小康的意思是,百姓也已够辛苦,应该可以稍安康。所以今天,小半年没有歇口气的无恤决定,也要好好犒劳自己一次!

到了乡寺内,他朝窦彭祖问道:“乡司徒,我去新绛之前,吩咐下的事情可办妥了?”

乡司徒之职,负责播种秋收,收取赋税粮秣,提交上计。虽然窦彭祖本人能力有限,许多职责其实是被计侨接管的,但无恤也会时不时安排他一些事,省得他觉得自己被架空了,胡思乱想。

和赵广德一样胖圆的窦彭祖讪笑着道:“君子放心,都已经办好了,那些匠人已经按着样子,打制出了六七个计先生所绘的石器,就搁在乡寺内。公田里的菽豆都收了上来,大多装入府库,剩下的也已经雇野人氓隶的妻女们剥壳洗净,就放在君子的院中。”

“善,诸位忙各自的去吧,今晚飨食,无恤会好好款待诸位!堂弟,这边请,穆夏,你也跟我进来。”

赵无恤所住的小院在乡寺之后,赵广德跟着进来以后,四处看了看,只见地面的青石板常年失修,有些碎裂,角落有个空了一半的鸡莳,菜圃里种着绿油油的葱韭和葵菜、姜苗,却不见下人踪影。

回想他在温地的居所,不说有多好,可也算是雕梁画柱,由衣纨履丝之奴、丽美奢华之婢伺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厢对比之下,小胖子觉得此处颇为冷清寒酸,比前堂还要简朴,和普通下士、国人民居无甚差别。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仅仅是院子中央多出了一个石头打制而成的器物,状似石鼓,却又分为上下两扇,结构要复杂许多。通过今天路上见到的龙骨水车,赵广德觉得,这一定又是堂兄让巧匠制作的奇物,就是不知道,有何妙用?

赵广德还在为无恤的简朴生活感到有些不解,直到一个素衣玄巾的女婢从厨房中抱着陶罐缓步走出来,才让他眼前一亮。

因为实在是太美了,她瓜子脸,皮肤白皙,鼻子小巧,眼睛水汪汪的。见到院中的无恤,面露喜色,又瞧见生面孔的赵广德,便收敛了情绪,连忙曲腰施礼,声音微不可闻。

“下妾见过君子、尊客……”

此女一现,让原本粗陋的小院都散发出了光芒,更映衬出她的不俗。

昨天,赵广德在新绛南市女闾见过的那些女妓,与这女婢一比,简直是平庸至极。他也明白了,难怪堂兄会过女闾之门而不入,面对数百娇躯而不动心,原来是因为屋内还藏了这么一个纯洁如云朵、如白茅的女子啊!

他顿时恍然而大悟,心道堂兄真会过日子,有如此美婢,这院子,何陋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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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赵广德虽然贪图滋味、音乐,却不好色,而且有自知之明:堂兄能带他进入后院居室,并让屋内美婢出来相见,足以看出对他的信任和亲昵,于是他也立刻知礼地移开了目光,省得堂兄误会。

这时候,厨房里又响起了另一个女子气呼呼的声音:“薇,快些进来帮忙,这么多菽豆,都已经泡好了,真不知要作何用处……哎呀,是君子回来了……下妾见过君子。”

侍女媛也拎着一个陶鬲出了厨房,看到外边站了几人,才慌忙行礼。

赵广德一看,此女倒是相貌平平。

赵无恤让二女免礼,又让穆夏进去帮忙将盛放菽豆和清水的鬲、簋、罐等取出来,把早已准备好的大木桶摆满了整个院子,又在炉灶上放置了一个大陶釜。

这时候,他才领着赵广德,绕着院子里的那个大石器走了两圈。

“堂兄,这是何物?”

“我称之为磨,石磨,是我让人新打造的器物,专门用来处理菽豆的,我所说的美食,就从中制出。”

回到这个时代后,赵无恤才知道,春秋时代,处理谷物的方式,是把粟麦菽等放在石臼里,用木杵、石棍来捣,叫做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诗经.生民》有言:“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可见其历史悠久。在晋国刑法中,还有一种苦刑叫做“城旦舂”,是强制女犯舂米的刑罚。

用这种方法舂出来的粉又称为“屑”,十斗的麦,大概能舂成三斗的麦核屑,颗粒大而粗糙。做成饼后,不和水、羹就难以吞咽,无恤觉得跟吃沙土没什么区别,而且一次捣的很少,费时费力。

后世普遍使用的磨和碾,如今尚未出现。

在原本的历史上,中国出现石磨的时代,大概就是在数十年后,据说是由鲁国的巧匠公输班发明的,但要普遍使用,又要挪后好几百年。至少在秦朝,仍然以舂为主,直到汉代,配合着小麦的大量种植,这种器具才在北方广泛流传开来。

想来,鲁班应该差不多该出生了吧,无恤记得,他好像就是春秋末战国初人,比孔子晚了一两辈,和墨子同时代。

现如今,鲁班的这一功绩,却是要被赵无恤抢先了。

眼前的石磨,是最小也最原始的手推磨,在后世北方农村还能经常见到。它由两块有一定厚度的扁圆柱形的石头制成磨扇,下扇中间装有一个轴,木蕊铜皮,上扇中间有一个相应的空套。两扇相合以后,下扇固定,上扇可以在人或牲畜的推动下,绕轴转动。

经无恤一解释,赵广德顿时眼睛通亮,他对烹调食物有着浓厚的兴致,在温地时闲极无聊,甚至会悄悄和庖厨学调配羹汤,为此没少被父亲温大夫赵罗训斥。到了新绛后,寄居于新绛赵府之中,碍于身份,以及“君子远庖厨”的观念,他这才收敛了一些。

如今看着眼前的石磨,肯定是用来制作某种精细食物的,这让赵广德以为无恤是“吾之知己”。

赵无恤却不知道这次正好歪打正着了,他已经把院子的门紧紧关上,想来也没有无趣之人来打扰他制作美食,而且又不是亲自动手,叫人撞破了也不至于上纲上线。

无恤让穆夏将装在麻袋里的黄色菽豆扛了出来,指挥他推磨,而薇和媛二女则在一旁,往磨里放入菽豆和加清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穆夏力气很大,奋力推动磨盘,而二女也觉得很有趣,嘻嘻哈哈地把这当做游戏。

石磨的上扇盘有一个磨眼,菽豆通过磨眼倒入磨膛,均匀地分布在四周,圆石磨发出咔滋咔滋的响声,将它们磨成粉末。经清水一冲,就又变成了浓浓的豆汁,从夹缝中流到磨盘上,又经由木质的漏斗中流到了木桶里。

不一会,二女已经手酸腰痛,穆夏却连汗都没出一滴,而院子里,也多出了好几桶色泽诱人的豆汁。

无恤又叫穆夏抱起其中一桶豆汁,在洗净的细葛布上过滤,灌入陶釜中。釜的形制和后世的铁锅已经很像了,釜口幅度比鼎、鬲等都大,使用方便。在民间,已经逐步开始取代鼎、鬲,到了战国秦汉之交,更是成了军中制式的烹饪工具,所以才有项羽的“破釜沉舟”之举。

至此,赵广德也忍不住了,反正身旁都是堂兄的亲信和屋内人,他便不再自持身份,捋起宽袖就亲自下场调制,这倒是让赵无恤有些惊讶,却没有阻止。

过滤后的豆汁被灌入陶釜中,点燃炉灶里的干柴,猛火加热煮沸。不一会儿,釜面豆浆泡沫破裂,众人又在无恤呼喊下,忙不迭地撤火,便得到了香喷喷的熟豆浆。

闻着这久违的香味,赵无恤食指大动,赵广德也吞咽起了口水,他用木勺轻轻撇去浮在上面的泡沫,如此重复几次后,釜中就只剩一锅奶一样的豆浆。盛在木碗中,加一些蜂蜜,在场五人先干了一碗解馋。

“善!”赵广德嘴角全白了,只说出了这么一个字,没想到平凡的菽豆经过这么一处理,居然味道如此甜美。

薇和媛二女甜得眯起了眼,穆夏也一言不发地连干四碗。

赵无恤则有些欲求不满,甜豆浆,还是撒白砂糖才地道啊,这年头用麦芽和高粱做成的饴糖不溶于水,无法作为调味品,只能用蜂蜜替代。

他说道:“别急,一会还有更好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还要好几道程序要走,前世他有一位婶婶家就是卖豆腐的,他曾被喊去帮忙过,所以记得大概的做法。

首先,是要点浆。

后世点浆用的是石膏,点出来的豆腐豆脑洁白无瑕,色泽光亮。据说原本历史上,豆腐的发明者,西汉淮南王刘安,也是在炼丹时无意将豆汁和石膏混合,才偶得这种食物。虽然这东西野外也有天然形成的,但一时半会上哪找去,所以无恤他们还是只能用盐卤来点。

盐卤又叫苦卤,一如其名,味道苦涩,还有微弱毒性。在这时代,盐,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民众不吃盐的话,就会四肢疲软无力无法从事生产劳动,士兵不吃盐就没有什么战斗力。

论质论量,还是以齐国海盐为最,号称“海王之国”,每年的海盐税收不可计量。中原的宋卫郑鲁等国都要仰仗于齐盐,这也是管仲能够助齐桓公称霸诸侯的一个重要因素。

赵无恤听计侨讲过,当年管夷吾玩经济制裁可是很有一套的,别的还好说,把食盐贸易一断,让这几个邦国欲仙欲死,分分钟就得跪舔齐小白。

据说,齐国与他国边境上的那些城垣关卡,最初就是为了防止私盐小贩而建。在听说这事后,赵无恤愣了半响,觉得管夷吾和齐小白为了卖盐,也真够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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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现如今,齐国下卿陈氏控制了新征服的东莱海岱之地,专断鱼盐之利,利用依附于他们家的商贾,营销诸夏各国。所以才能积蓄起财富和力量,收买国人之心,最终完成代齐的事业。

晋国却不缺盐,所以在齐桓之世,唯独晋献公胆敢不给小白面子,不去参加齐之会盟。因为不仅太行、中条等山中有岩盐,在新绛南方百里之外,有一大县名为安邑,又称郇xun瑕氏之地,是大夏之墟。

那里还有一个大盐池,后世称为“解池”,解池方圆数十里,可以日产“大夏之盐”千斤。从三代起便有华夏先民在那里开采凝固的盐矿,传说虞舜就曾弹琴赞美解池上方吹过的南风道:“南风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温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至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安邑县目前控制在魏氏手里,所以,魏氏也就专断了晋国盐利,运盐的车辆来往于新绛和安邑之间,终岁不绝于道。

晋国六卿,各有附庸的商贾百工,以专一利:范氏专陶、漆,赵氏专车、马,中行专狄奴、皮革,魏氏专盐,韩氏专珠玉,知氏专丹砂、铅锡。各家在守住自己专营行业的同时,还试图不断冲击其他卿族控制的领域,获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在无恤看来,六卿之战,不仅仅是政治、外交和军事之战,也是一场经济战!

安邑盐池产出的盐,根据质量和色泽的不同,又可以分为数等,上等的青盐、白盐制成专门的形状,如虎形,供给诸侯卿士大夫食用。国人、野人则一般只能吃到下等的盐,也就是含杂质较多的苦卤。

不过,用盐卤作为点豆浆的凝固剂,倒是不错,因为它溶解性好,与豆乳反应速率快,制作的豆腐风味极佳。

院子里的四人在无恤指挥下,往陶釜里慢慢加入盐卤水,用木勺搅动。

这是要做什么?赵广德方才食髓知味,一脸好奇地看着釜中的豆浆,盐卤味苦而涩,加进去,不就毁了这一釜的美味了么?

但随着木勺慢慢搅动,豆汁渐渐凝固,散成了一朵朵洁白的花朵,如云如缕,还分着瓣儿,最后形成了鲜嫩绵滑的块状物。

“这是……”赵广德为这神奇的反应惊讶不已,嘴巴微微张大,和后世头一次在化学课上,因为观察到蛋白质变性而发出惊呼的初中生没什么两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对挤在釜边观望的几人说道:“此物名为豆花。”

到此为止,赵无恤从始至终都未亲自动手,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劳心者治人,遥控指挥。

倒是赵广德晓有兴致地亲自下场,瞧他调制滋味的架势,居然还有模有样,不比常年在庖厨烹饪的薇和媛差。

雪白的豆腐花盛了满满一木碗,菜圃里现成的葱花和生姜切细,和着青盐一起撒匀净,点上几滴坛中腌制的‘醢’,也就是无恤觉得口味太重,黑乎乎的肉酱。热豆花的颜色顿时变得无比诱人,香气扑鼻。

无恤和赵广德这两兄弟坐于席上,隔着案行了一礼后,用商匕勺起豆花递入口中,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大善!”这回,小胖子用上了两个字加以评价,这豆腐花滋味鲜嫩无比,入口即化。加上肉醢的厚重,葱叶的清香,姜丝的辛辣,远比往常用菽豆制作的各类食物强无数倍,几乎能与人间美味鱼脍相媲美。

赵无恤则只是一言不发,微笑着闭眼享受。前世的他,可是甜咸通吃的强大存在,没想到在春秋,还能重新享用这简单,却又不简单的家常美食。

赵广德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三下五除二喝完了一碗,舔了舔嘴唇赞道:“没想到堂兄竟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制法,真是能与易牙相媲美。”

赵无恤闻言,差点喷了他一头一脸的豆花,这小胖子,拿谁比不好,非要拿易牙那厮出来相比啊!

易牙是齐桓公小白之司庖,也就是厨师,他擅长于调味,制作美食,所以很得齐桓公的喜爱。世间传闻“易牙之调味也,酸则沃之以水,淡则加之以成,水火相变易,故膳无咸淡之失也”。

一次桓公对易牙说:“寡人尝遍天下美味,唯独未食人肉,倒为憾事。”桓公此言本是无心之言,可易牙却把这话牢记在心,一心想着卖弄自己的厨艺,好博得桓公的欢心。

作为精湛厨艺的司庖,易牙深知选料的重要,而且国君何等尊贵,怎么能食用死囚、平民之肉?于是他就狠了狠心,选择了自己那刚出生几个月,粉嫩无比的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齐桓公在一次燕飨上,喝到一鼎鲜嫩无比,从未尝过的肉汤,便询问易牙:“此系何肉?”易牙哭着说是自己儿子的肉,为祈国君身体安泰无虞,杀子以献君上。桓公听后,居然认为这是忠心不二的表现,认为易牙爱他胜过亲生骨肉,从此桓公更加宠信易牙,在管仲死后,更是委以重任。

或许是食人肉而受到了天帝诅咒,齐桓公的下场十分凄惨。在他重病在榻时,他宠信的易牙等竖寺雍人原形毕露,勾结桓公诸子作乱,为争夺君位互相攻打对方。衰老的齐桓公被扔在了深宫中,最终活活饿死,死后,因为齐国一片混乱,他的尸体在榻上停放了六十七天无人收敛,满屋子的尸虫都从窗子里爬了出来。

赵无恤这一想不要紧,无论是人肉羹,还是那白森森爬得满窗檐都是的尸虫,都是恶心至极的画面啊,他顿时胃口大坏。

赵广德却依然沉浸在这美食带来的感动中,向无恤吐露了心声。

“堂兄方才在乡寺外对弟言志,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与赵氏、晋国之民同乐;弟不才,没有那么大的雄心,但却也是有志向的!”

赵无恤接过侍女薇递过来的绢巾擦了擦嘴,正襟危坐,认真地听着赵广德的讲述。

“堂兄应当知道,殷宰伊尹最初为有莘氏媵臣,为一庖厨,地位卑贱,却善割烹之术。他负鼎俎前往殷商,以滋味说汤,于是成汤命其为宰,使大邑商致于王道!”

“吾知之。”

这么多天来,小胖子难得激情了一把,他站起身来一挥手,热情洋溢地说道:“弟的志向,不求为一国之宰,只求能成为像伊尹那样的出色的庖厨,煎熬脍脯,调和五味,足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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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广德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了。他讷讷地看向无恤,生怕他其像自家父亲那样,对他加以斥责,嘲笑。

因为,君子远庖厨,是这时代的共识。身为高贵的卿大夫,钟鸣鼎食之子,怎能亲手割烹?做那和庖厨竖寺等小人才做的低贱行当?

然而,赵无恤的反应却让赵广德意想不到。

无恤静静地听他言志,随即拊掌而笑,说道:“鸟有鸟道,鱼有鱼道,而人也各有志向兴趣,在我看来,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堂弟不必惶恐,来,快坐下。”

赵广德挠了挠头,坐下后嘿嘿讪笑,为方才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却听无恤沉吟片刻后说道:“日后堂弟就经常跟我回成邑来,在这个院子里,庖厨之事,任你施展,只是不要认为我怠慢了你即可。”

赵广德心中一喜:“堂兄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何况,弟也不必自卑,入于庖厨的君子,从古至今数都数不过来。昔有燧人氏,钻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说之;又有庖牺氏,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牺;其后神农、后稷、伊尹等,更是不必赘言。而近世以来,周朝守藏室的史官老聃也是其中之一,不然,他怎么会有‘治大国如烹饪小鲜’的比喻呢?”

“堂弟若能做出让万民共享的美食,也是与民同乐的一种啊。”

无恤作为后世之人,对赵广德的想法倒是不会鄙夷和奇怪。而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孟子就加以诠释过:“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云不忍,但端上来后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白了,就是假仁假义。如同齐桓公小白那般明面上自诩为仁义明君,可暗地里啖食婴儿之肉却丝毫不感到愧疚,而当世的许多诸侯卿大夫更加不堪,苛政残民胜过虎狼食人。

食人之肉亦如此坦然,何必在对待几只禽兽的性命上惺惺作态?

何况,春秋贵族们兴趣爱好稀奇古怪的多了去:有喜欢搞土木工程的,有喜欢杀活人献祭的,有喜欢假扮成女人的,有喜欢夫人给自己戴绿帽的,有喜欢在朝服下穿着情妇**上朝的,甚至还有换……妻玩耍的。

赵广德的爱好,只是下个厨房而已,人畜无害,与之相比,算得了什么?

案几对面的赵广德听后,有些感动,他说道:“堂兄此言让弟深省,真乃我之知己也!”

赵无恤笑道:“堂弟既然有意于庖厨之艺,这豆花,还可以继续做成硬豆腐,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啊,你再去试试?”

且不提赵广德对无恤这种一套工序,就能做出三种口味不同食物的奇思妙想啧啧称奇。那边的穆夏和薇、媛二侍女也跟着享受了一把热豆腐花,随即又被无恤使唤着把柔软的豆腐花倒在铺有麻布的木格内,把水挤出,压制成卤水豆腐。

有了堂兄的包容,赵广德大起胆子来,在无恤指点下,亲自入庖厨煎熬脍脯,调和滋味。

于是,在傍晚时分,无恤在乡寺内招待乡吏们的宴飨里,各人的案几上就多了豆鬲盛放的小葱拌豆腐、酱渍豆腐、葵菜豆腐羹等新颖菜式。让计侨、成巫、窦彭祖等人赞不绝口,纷纷赞叹无恤屋内人的厨艺。

当然,无恤早已嘱咐两个侍女,不可告诉别人这些是赵广德所为。

因为小胖子的厨艺,也让他刮目相看,暗道自己倒是捡了个偏才,后世的各种美食,以后就由他口述,让对庖厨之道热情无比的赵广德来制作吧。

这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天一早,鸡初鸣,国人念着昨天赵无恤的承诺,便从榻上起来,洗盥过后,带着大袋的菽豆,或扛或舆用人力拉的双轮车,出门前往乡寺。

在成氏四里,却有那么几个鬼鬼祟祟的成氏族人,混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说着一些对赵无恤不利的话。

“今年菽豆收成不错啊。”

“是不错,多亏了君子的代田法。”

“二三子这就上当了,只看到眼前的增收,没看到赵氏君子今年将加大税赋。”

事关自己的利益,国人们脸色骤变:“你这是从何处听来的?”

那成氏族人煞有其事地说道:“往年成翁做主时,采摘的菽豆都是自己留着即可,不必上交。如今倒好,那赵氏君子在乡中到处修造土木器械,开挖沟渠,让桑窦甲三里和野人氓隶获利,却让我等族人困乏。好不容易,这菽豆增收,居然还要带去乡寺,真是雁过也要拔毛。”

有国人争辩道:“妄言!昨日君子就拒绝了吾等献礼,今日前去,反倒是要有一份礼物要送予吾等。”

那成氏族人嗤之以鼻:“愚!赵氏君子昨日在蹴鞠场婉拒,实则是嫌弃尔等献上的太少,打算狠狠宰割一把。若不信,尔等带去的这些菽豆,一粒都拿不回来,全都得进了乡寺府库!”

去年赵无恤对成氏的打击太过强横,让不少成氏小宗的国人心存忌惮,于是被这族人一说,一些人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甚至有几个扛着麻布袋又返回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窦、桑、甲氏那边,可没人敢这么怂恿,所以当成氏四里稀稀疏疏的人群到达乡寺外时,这里已经极为热闹。三里民众都排成了长队,前方围了个圈,似乎在观看什么,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奇的嗟叹声。

成氏族人们面面相觑,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赵氏君子先前让匠人采石打造的那些个古怪石器,正在展示用法。

众人凑进去一看,也挪不开眼睛了。

六七个石磨同时开工,饱满的菽豆倒进去后,产出的是粘稠的豆汁,一旁有用葛、麻布过滤的;有蹲在陶釜前烧火熬煮的。

乳白的滚烫豆浆香气扑鼻,众族长、里胥们各自端了一碗,喝得满唇白沫,纷纷赞不绝口。一旁还有点盐卤的,有压制豆腐的,让旁观的人们眼花缭乱。

那些进过新绛,见过世面的国人觉得,简直比齐地倡优表演的把戏还要神奇啊!

原来,昨日在场的人,不算赵广德的话,穆夏,薇、媛二女已经将此套工序记熟,无恤让他们再传授给成邑的国人,便将这制作豆浆豆腐的工艺发扬光大了。

有窦、桑、甲三里族长带头试尝后,乡三老成巫又身穿裘服,站在土丘上向众人宣称道:“这便是君子送予尔等的礼物!今日所磨菽豆,全部免费,一粒报酬都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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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哄!成巫此言一出,从成氏四里过来的国人们炸窝了,一部分没带菽豆或者少带的人连忙往家里跑。

不少人回头恨恨地盯着那几名造谣的族人猛看,甚至还有捋起袖子上去揍他们的。吓得那几人坐倒在地,缩着头讨饶,心道这下完了,事到如今,阿翁何苦还要和赵氏君子为难,让他们来挑拨是非。

其实,早在他们一路上中伤赵无恤的时候,已有人跑来成巫跟前,将此事详细地报告了他。成巫冷笑着,将此情形和那些人的名字一一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他暗道君子这收买人心的法子真是不错,还能顺便筛出粟堆里的砂砾。

他继续对众人吆喝道:“尔等要牢牢记住,菽豆丰收,豆浆入口,豆腐入腹,都是仰仗君子的德泽,还不快谢过君子!”

国人们山呼海啸的声音陆续响起,传到了乡寺的小院子中。

赵无恤正带着赵广德坐于席上,玩他发明的游戏“象戏”,听闻声浪后,不由得回头莞尔一笑。

那些石磨,他除了在自家院子里留了一个外,剩余的六七个,打算分配给各里族长、里胥带回去,开设小磨坊。日后还要在乡寺处,开设以牲畜拉动的大磨坊。

同时无恤又规定,所有国人、野人都有权租用石磨。当然,以后可不能次次免费,毕竟石磨有磨损,匠人还要重新制作和修补。十斗菽豆,交付一斗作为代价,就可以开磨,而各里又要将所获的一半,也就是二分之一斗上交乡寺府库。

这一代价并不算高,却可以让各族长和乡寺多出一笔收入,税不加增,而府库却得以充实,国野民众非但不会抱怨,反而会加以颂扬。今年因为代田法的精耕细作,菽豆产量增加了五成,这也意味着,自此以后,成邑几乎所有人都能吃上新鲜的豆制食品。

可别小看这东西,原料简单,工艺也不复杂,制出的产物却可以被当成肉食的替代品。味道和口感比以前的豆饼藿羹强了无数倍,让成邑吃不上肉的国野民众提升一下生活质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就是无恤所推崇的,与民同乐,方为真乐!这才是在成氏倒台时,国人们齐唱的“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的真谛。

不过,治理两千多人的一小乡,他能事必躬亲,耐心经营。若是范围扩大到整个下宫,整个赵氏,就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了。

但后世的孟子说过一句话:“挟泰山以超北海,曰吾不能,是不能也;为长者折枝,曰吾不能,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无恤想做一个有为的乡宰、领主,至少目前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只能算是“为长者折枝”罢了,何乐而不为?

不过,对面的赵广德却依然有些不解,他询问道:“堂兄,弟虽然不知农稼之苦,但也晓得,豆花豆腐再好吃,也不能当正顿,只能作为副食,需要这么大动干戈,打制那么多石磨么?”

无恤右手两指捏起一枚写着黑色晋篆“卒”的木质棋子,轻轻地落在木制棋盘的河界对面,口中答道:

“落子无声,一枚过了河界的小卒,只需要埋头前进,就能搅动整个棋局。等到入夏麦熟之后,堂弟就能明白了,这磨菽豆,只是燕飨前的开胃小菜罢了……”

……

做出了好东西,赵无恤也没有私藏,之后几天,他就让竖宽、侍女媛驾着辎车,拉了一架石磨,还有几袋菽豆前往下宫,教庖厨制作方法,想为姐姐季嬴的案几上也添加几道可口小吃。

当然,这些东西,是没法和春秋卿大夫们精致的珍馐相提并论的。虽不能登大雅之堂,但胜在新颖和淡雅,可以让吃惯了鱼肉的贵族换换口味。

下宫鹿苑,裹着红色深衣的美人,正优雅地曲身坐于蒲席之上,面前的筵几上摆着一个木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和甜咸通吃的赵无恤不同,季嬴独爱甜食,柔嫩洁白的热豆花中拌入了蜂蜜、梅干、枣泥。她纤纤素手持商匕,匙起一勺递入樱桃般的口中,用宽袖掩着嘴贝齿微动,一对好看的杏眼顿时眯成了月牙状。

“很是可口,不愧是阿弟想出来的制法……”

不过,比起眼前的食物,季嬴对于弟弟在领邑的生活,似乎更关心些。

“无恤做事认真,半年来忙于乡务,是否有好好地进朝食飨食?”

“他个子是否长高了些,衣物是否破损,需要我为他添些夏衣么?”

“他这个人,对琐屑小事没什么耐心,沐浴后总不好好握发甩干,就那么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可有过风寒不适?成邑偏僻,想来没有整日供应的热汤,你可有替他准备?”

一通话问下来,前面的,媛还答得上,后边的,就一问三不知了。

原来赵无恤自从发现她和自己的亲卫穆夏有一丝暧昧后,就刻意不让她贴身服侍,这些事情慢慢地都由侍女薇去做了。

季嬴听罢,微微颦眉。

“你是说,在无恤屋中侍候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在成邑救下的殉葬隶妾?”

“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长得美么?”

侍女媛愣了一下,愣头愣脑地答道:“美……比媛要强,可比起君女来,就如同野花想和海棠相比一般。”

季嬴轻轻一叹:“但有些人,就是更喜欢野花,不爱海棠,也说不定。”

侍女媛感到了君女的情绪变化,悄悄地抬头观看。

却见一向以淑女形象示人的季嬴,像是赌气一般,又将甜豆花狠狠地吃了几口,商匕咬在红唇中,嘟嘴思索着什么。

良久,她才挥了挥广袖道:“也罢,你回去吧,日后要细心照料无恤起居,不得怠慢,若有什么事,可差人回来告知我。”

侍女媛施礼退下,觉得很是新奇,君女平日脾气极好,很少见到有这样的时候,而且似乎话里有话啊。她也决定回去以后,再警告薇那婢子一次,让她休得胡乱引诱君子。

在媛离开后,季嬴又轻轻地吟唱起了一从卫国流传来的民歌:“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按照有养鹿经验的虞人估算,那头白麋的生产日期,大概在夏雨时节,到时候,要不要唤无恤回来,顺便为他做一些夏衣呢?

……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十五,又是新绛公学每月开课的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次,无恤和赵广德来的很早,他们没有再入新绛赵府,而是抄近路,从成邑直接到了都城北郊的泮宫,无恤身后带的人,也从田贲换成了虞喜。只因为他们几名无恤的亲信为了跟着进都城来“见见世面”,便以象戏较量赌斗,这一回,却是虞喜赢了。

泮宫的后门处,门扉已经打开,王孙期将车停放在外,无恤则带赵广德,以及穿着皂衣,打扮成侍从模样的虞喜进入泮宫。

此时,多数卿大夫子弟尚未来到,有竖人在垂首清扫路面,桃花比半个月前又多开了一些,但还未到漫天飞舞之时。

也不知道,这次开课,能不能见到韩、中行、范、知四卿的子弟。

进入厅堂后,不出所料,庶子大夫籍秦依然不在,只有他的幕僚兼助教邓飛穿着一身绛色深衣,早早在这里整理简册。

赵无恤便让虞喜把特地为邓飛准备的“束修”献上,补上一个拜师之礼。

邓飛有些吃惊,连忙推脱道:“飛只不过是一下士,庶子大夫一幕僚耳,如何使能做君子之师?还是请拿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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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见邓飞推辞,赵无恤微微一拜道:“先生何出此言,吾闻鲁国三卿之孟僖子逝世前,曾令二子师事下士孔丘,此事传为美谈,无恤愿效仿之。吾又闻孔丘有言,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无论贵贱身份,一日为师则终身为师,先生精于律令法规,足以教我。何况,无恤在下宫中的六艺师、傅,也是士,请不要再推脱。”

从知识的掌握上就可以看出,春秋后期,已经是公族落,士人起的时代了,无恤对一些不学无术,荒淫无道的贵族,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对日后社会中坚,撑起华夏文明轴心时代的士们,比如老聃、孔丘、邓飞等,倒是很有好感。

邓飞推脱不得,只得接受,对无恤不由得又高看了一眼。

离开课时间还早,无恤便和邓飞对案而坐,向他请教一些晋国的刑法问题。作为后世人,他对律法是比较关注的。因为从一个松散的宗法制家族,变成一个组织严密的律令制国家,这是赵鞅正在为之努力的目标,也是赵氏以后的必经之路。

闲谈间,无恤得知,邓飞的家族,来自遥远的南方,是蔓姓的邓国后人。邓国本是楚王之母舅,被外甥楚文王背信弃义偷袭灭亡后,邓国公族部分入楚为士,甚至出过一位司马。剩余部分则北上中原,居于郑国,曾担任过士师职位,协助子产铸刑书,所以对刑律很是精通。

邓飞在数年前以游士身份辗转来到了晋国,投身于籍秦家中,却没有做委质效忠的家臣,而是成了自由身的幕僚,平日的职责是庶子大夫的辅助和法律顾问。

说起律法,就聊到了第一位将成文法公开化的人,郑卿子产,邓飞对他推崇不已。

“郑子产名驷侨,郑国七穆之一,昔日子产铸刑书,公布于新郑,使国人皆能观看,知刑罪之缘由,那时飞尚在襁褓。”

赵无恤道:“然而无恤听闻,晋大夫叔向曾批评子产此举,其辩论孰对孰错,先生能否与我详细说说此事。”

邓飞自然知无不言,原来当得知子产铸刑书后,子产在晋国的好友,羊舌氏的叔向便痛心疾首地写信劝他,信中是这么说的:

开始我还对你寄予厚望,现在却全然绝望了。上古先王不制定刑法,这是害怕民众为此产生争夺之心,却无法防止犯罪。一旦让小民知道法律,他们就不再忌惮上位者,争斗之心就会因此而产生。他们将会弃礼而征于刑书,上面刻划的一字一句,都要争讼个明白,其结果就是乱狱滋丰,贿赂并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昔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这三刑兴起后,三代的结果如何?还不都很快就到末世了。所以你现在颁布刑书,纵使暂时徼幸成功,你的邦国也迟早会落入无法治理的境地。

叔向最后还有些生气地预言道:吾闻之,国将亡,必多制,说的就是眼下的事啊,郑国将要在你的执政下衰败了!

赵无恤听完后,摇了摇头说:“然而叔向追求的圣人之治不可能再现,礼治的时代已经结束,无恤料想,未来只有以刑律及法令治国,方有希望。叔向死后不久,他的家族就被扣上了作乱的帽子,很快衰亡破灭,反倒是子产治郑有了成效,使得郑一区区伯国,晋楚却不敢小觑。”

不过,叔向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他在栾盈之乱中,因为弟弟羊舌虎是栾氏之党的缘故,被范氏下狱,差点身死牢狱。而他的另一个弟弟羊舌叔鱼,又身为刑狱之官,贪赃受贿,被人攻杀,还留下了“贪墨”这个恶名。所以,因为这两次经历,叔向才对刑法有种厌恶和不信任吧。

赵无恤还知道,子产之政,是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既维护郑国公室的利益,又限制七穆等贵族的特权。他整顿田制,重新划定公卿士庶的土地疆界,将国野民众按什伍加以编制,对私田按地亩课税;作丘赋,依土地人口数量交纳军赋;铸刑书,修订并公布了成文法;实行卿大夫之子也必须学有所成,方可从政的用人制度。

殊为难得的是,这位改革家面对国人的不理解和诽谤,不毁乡校,容许国人在那里公开议政。要知道,他们唱的可是“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啊!

赵无恤铭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当成乡国人反对他推行代田法时,他的做法是,借用鬼神之言裹挟舆论。

邓飞侃侃而谈道:“然也,所以子产回复叔向的信中,只有一句话。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公孙侨并非圣贤,做不到您说的那种程度,无法考虑到世世代代的礼乐王治,我的使命,我的政令,就是来挽救当前时局的!我不能接受您的劝谏,仅能不忘你敦敦劝导的恩惠!

“妙极!”赵无恤忍不住出言赞叹,子产此言,太对他胃口了,这是两个现实主义者相隔两千年的惺惺相惜啊。

隐隐约约,赵无恤也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居然颇合子产的政见,或许,他未来治理领地和家族的大致方向,已经找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他随后又哑然失笑,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乡之宰,治下仅仅两千多人,好高骛远作甚,还是学习子产一样,想想如何“以救现世”好了。

和赵无恤在成乡的新政一样,子产也同样以事实打了反对者的脸。

子产从政之初,被国人诅咒“去死”,但一年之后,歌谣就变成了“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的颂扬。而邓飞描述子产逝世时的情形,说新郑城无人不哭,连远在鲁国的孔丘也慨然而叹:“子产,古之遗爱也。”

不知不觉,泮宫开课的钟声响起,赵无恤才恍然起身,他和邓飞相谈甚欢,居然忘了时间。

邓飞送无恤走到室外,拱手说道:“能让君子师事之,飞惶恐惭愧,吾之学问,其实远远不如我在郑国的族兄邓析,可惜他执意非子产之刑,而自己编篡什么《竹刑》,以干世人,为民争讼……”

邓析?他说的那人,赵无恤倒是没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在历史上留下过名字没,不过撂开子产之法而私修律法,这倒是很特立独行的做法。

他辞别邓飞后,趋行出门,方才一聊就是一刻,门外的赵广德恐怕是等急了。

谁知出来一看,却见小胖子像个童子般乖乖地站在门口,朝阳升起,热得他一头是汗,出于对赵无恤的信任和尊敬,他居然却没进去催促。

这让无恤感到微微惊讶,觉得除了让小胖子在庖厨之道上狂奔外,在其他方面,此人还是可以栽培栽培的。

晨学武,暮学文,这也是泮宫中的传统,所以今晨的课,是剑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换上了上衣短小而方便活动的玄色剑士服,佩戴自下宫时就一直在用的二尺剑,与赵广德一起往剑室走去。

剑者,君子武备也,所以防身。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从西周开始,佩剑成为一种男性贵族的时尚。在晋国,还有过“令吏带剑”的规定,凡是贵族和官吏必带剑。

而且,剑不仅仅是礼仪和装饰,不仅仅是身份和等级的标志,还是可以杀人的利器。作为在战场上运用最广泛的短兵,相应的剑术便应运而生了。

剑室位于桃林之侧,和后世霓虹的剑道馆有些像,占地并不大,地面铺着木板,中间空出几处,可以容纳十多人同时对练。当然,用的并非是佩剑,而是木剑或者未开刃的钝铜剑。

赵无恤刚走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周围那些手持木剑正在对砍少年纷纷停了下来,把目光投向了他,他们多半是范、中行一党的大夫子弟。

在靠近侧门的位置,缩头缩脑的乐符离正隔着人群,对赵无恤挤眉弄眼,似乎是想提示他什么。

无恤有所警觉,刚要转身,却发现有一个人,一个消失很久的熟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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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拦住赵无恤去路的,是差点就做了他伴读的邯郸稷。

邯郸稷身穿白色剑士服,顶着那张英俊的脸庞,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赵无恤和赵广德说道:

“二位堂弟,许久不见。”

赵无恤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剑柄。

“赵稷,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令自己厌恶的称呼,邯郸稷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消逝,他侧过身道:“并无他意,今日,稷想为堂弟引见两位泮宫同学,仅此而已。”

他的笑容越发得意,朝一旁挪了半步,露出了身后的视野。

无恤注目看去,只见在大夫子弟们簇拥下,其中央是两位各自穿着绛色和蓝色剑士服的卿子。

邯郸稷恭敬地朝那绛衣少年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吾舅父,上军佐家的中行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回忆着所学的卿族世系,知道此人正是晋卿中行寅之嫡子,中行黑肱。

只见中行黑肱身材矮小,仅仅六尺有余,唇上有层淡淡的绒毛。其他人的剑士服类似短衣,手臂是赤裸的,或绑着护腕,但他却着长袖,将两只手掩盖得严严实实,拥于胸前,也未持木剑。阴冷的目光孰视赵无恤,态度玩味。

赵无恤听说,黑肱,得名于其胳膊上由肘到肩的黑色胎记,据说那胎记还是一只中行氏远祖图腾“罴”pi的形状,轻易不示于人。

他心中了然,自己上次在新绛赵府燕飨上的冲突果然有了后续的反应,邯郸稷不仅搬到中行氏府上居住,而且如今这态度,是铁了心要在泮宫中投靠舅家中行氏了。

赵无恤对此,并不感到十分意外,但至此,他便彻底将邯郸稷视为叛族的敌人。

心里这么想着,无恤依然朝中行黑肱微微行了一礼,口称久仰,一边分神防备着周围情况。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也按规矩还礼,称他一声“赵子”,声音略为阴沉。

这让赵无恤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还一度以为,会来一场前世体育馆里约战的中学生群殴呢。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毕竟大家都是卿族,是有匪君子,都要讲几分脸面和礼制的。

谁知他一抬头,却见人群后边,缩在墙角的乐符离眼睛嘴巴挤弄得越发夸张,手也开始比划了起来,居然是要赵无恤快跑的意思。

这又是什么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这时,一个大嗓门在他和赵广德两人耳边炸响。

“我就不必介绍了,吾乃范禾,执政次孙!”

却是那蓝色剑士服的卿子说话了,他长得圆头虎背,眉毛如剑,态度倨傲,目光盛气凌人,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那可是真正的长剑,无恤目测,至少三尺有余,楠木剑鞘上雕刻着饕餮纹,兽口含珠,光彩照人。

不待赵无恤回应,他就一手拨开了正欲介绍他的邯郸稷,和他那把剑一起,大刺刺地站到了无恤的正对面。

“吾闻赵子勇武,曾于林中与黑熊搏斗,可有此事?”

别人夸赞无恤都是从获白鹿说起,这猎黑熊一事倒真没什么人关注,这范禾莫名其妙地问这么一句,是要作甚?

正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跳跃度极大的问题,范禾态度忽然由晴转阴。

他恶狠狠地说道:“然而赵子恐怕不知,我范氏乃有熊氏子孙,旌旗和戎车上的纹饰,就有黑熊,赵子杀熊,如毁我旌旗、辱我宗庙,故今日禾要试一试赵子的本事,请!”

说罢,他居然就这么拔剑出鞘了!

青色的金属光芒闪烁于剑室中,只见范禾手中的剑长达三尺,剑身狭长,剑脊略薄,刺削并重,多饰以铜格。剑柄缠银丝,柄首是一只名为獬豸的怪兽,兽口含玉,造型与剑鞘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把精心铸造的好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且慢!”赵无恤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两个字,有邯郸稷出现,对方要找茬动手,他有点预感。但杀了一头熊,这又是什么鬼理由?脑洞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范禾却不答话,他狞笑着,已经双手持剑,恶狠狠地刺了过来,看那架势,似乎真的要将赵无恤刺穿!

“赵子,快拔剑,不然此人真会伤了你!”

远处,乐符离只来得及喊了这一声,在范、中行一党的少年们回头注意到他,想要去捉住他时,便一溜烟从半开的侧门处跑了。

赵无恤闪过了第一击,范禾的剑刺到了剑室内的木板上,如同箭穿布帛一般,轻易就刺进去了一大截。

刺空了一剑的范禾转脸道:“汝还不拔剑么?速速与我一战!”

赵无恤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竟然是把开了刃的真剑!他疯了么?难怪乐符离那么紧张地提示,原来是知道范禾此人的秉性如此疯狂啊!

他眼角余光看向周围,负责教授剑术的大胡子剑师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到两位卿子在追逐一般。而中行黑肱,邯郸稷等人,则带着众少年,远远围成了一个圈,双手抱胸,目光不善,仿佛在等着看赵无恤笑话。

至于赵广德,已经被眼前的剧变吓傻了眼。

赵无恤别无他法,乐符离虽然跑了出去,但能否搬来救兵还不可知也,现在,只能靠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论对方是否动了杀心,他可不想被范禾追成一条狗!

唰!赵无恤斜挂在腰间的青铜剑终于出鞘了,剑锋寒光奕奕。

说时迟,那时快,范禾下一剑再次劈斩过来,赵无恤俯身反手格挡!

预想中,两剑相交的巨大力道和兹兹金属摩擦声却没有响起。

赵无恤感觉手中突然一轻,然后是“哐当”的一声向,却见半截剑身无力地掉到了地板上。

是谁的剑?

是赵无恤的剑!

他暗叫不好,迅速矮下身子,在地板上来了个空心翻,堪堪避开了范禾划过他头顶的剑势。

无恤头顶冷汗直冒,闪到安全处低头一看,自己那把二尺剑整整被斩去了一尺有余,手里只剩下了半柄残兵,断口平滑,居然是被齐齐削去的!

他这剑虽然不能称名剑,但也是下宫剑匠精心铸造,比起晋军中官吏们的制式佩剑都要好许多,却如此不堪一斩,由此可见对方长剑的锋利程度,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哈哈哈哈!”范禾似乎早有预料,张狂地哈哈大笑。

他捂着肚子,指着赵无恤说道:“赵子真是太狼狈了,如此废铜烂锡,如何能佩戴在一卿之子的腰间?是赵氏缺铜锡,只能供应嫡子,管不了庶子了么?”

他顾盼自雄,举着手里的剑炫耀道:“吾祖父十年前专程请吴国来的铸剑师打造了三把利刃,采霍山之铜,凿朝歌之火,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方成。三剑,一名御龙,一名刘公,一名獬豸。我手里这一把,正是獬豸!如同吾祖之职位士师一般,以法兽獬豸为魂,专斩一切贼寇盗匪,还有那些贱狄庶孽,侥幸之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范禾手中的剑,再次指向了赵无恤,并开始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仿佛他就是那“贼寇盗匪,贱狄庶孽,侥幸之辈”。

周围范、中行一党的少年们纷纷叫好。

谁想,赵无恤却在他们的嘲笑声中,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直视渐渐逼近的剑尖。

现如今,应该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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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子好剑!”

“真乃天下神兵!”

“什么猎黑熊,获白麋,箭术只差养由基十步之遥,在范子面前却一合都挡不住,真乃土鸡瓦狗尔!”

周围众人为范禾喝彩,以及对赵无恤的嘲笑声在耳边响动。

来到这刀光剑影的春秋时代后,赵无恤一共只被三个人用剑指过。

一是父亲赵鞅,半年前那个雷电轰鸣的夜晚,在下宫正殿,父子二人对峙于风雨中,在进行一场事关赵氏命运的争论。

二是羊舌戎,在无恤手下里,单论用剑,居然是他最好。赵无恤与他在乡寺小院内学剑,最初十战九败,曾被逼到墙角过,但那只是羊舌戎对敌时下意识的反应,他随即便会扔掉长剑,俯首向无恤请罪。

第三次,就是今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一次突然袭击,也是范、中行一党早已谋划好的侮辱!

在这间隙里,赵无恤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视剑室。

剑师已经不见踪影,也对,万一卿大夫之子们出了什么意外,他可不敢承担责任。

范、中行一党的少年们围成了人墙,封堵住了赵无恤所有退路。赵广德满脸焦急之色,举着自己的佩剑,想过来交予无恤,却被一身白色剑士服的邯郸稷拦在了人墙外围。

中行黑肱依然抱胸围观,若是无恤没猜错的话,今天这次围攻,恐怕就是他的主意。

见无恤看向了自己,中行黑肱这才用阴沉的嗓音说道:“范子,不要伤他太过,若是死了,反倒不美。”

“中行子放心,吾只是要他跪地讨饶而已!至多废他一根手指!”

脸上露出了狞笑的范禾没有停下的趋势,他和他手中手中名为“獬豸”的吴式长剑步步紧逼无恤,非要将他羞辱到底。

赵无恤的手心全是汗水,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碰上如此窘境,他现在无处可遁,也不想再逃。

对付眼下情形,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春秋时代的贵族,大多数都有某种特质。

赵无恤听说,邲之战,吕锜被潘党追逐,他射了一头麋鹿送予对方,潘党居然就不追了。

晋齐鞌之战,齐顷公孤身冲入晋阵中,晋、卫联军的君子们佩服他的勇气,居然反过来用手里的盾牌帮他格挡飞箭。

鄢陵之战,晋国卻至三次冲到了楚王车驾面前,本有机会将其抓获甚至杀伤,却免胄趋风,故意落于楚王车后。

最典型的,是十多年前的宋国华向之乱:公子城与敌人华豹遇于城垣之下,开弓对射,先被对方抢先一箭,并未射中。但公子城还未开弓,对方又已经上弦要射,他便怒斥华豹道:“不让我还手,真是卑鄙!”华豹一听觉得很对,居然放下箭矢,让公子城先射,于是就被一箭命中,死了。

回到春秋后,赵无恤才明白,不击半渡的宋襄公并非独一无二的呆瓜,在被古军礼熏陶长大的诸夏贵族中间,此等例子,比比皆是,也可以称作中国版的“骑士精神”了。

不鼓不成列!以堂堂正正之师,进行一场公平角逐,这才是贵族们热衷的事情。虽然孙武已经提出了“兵者,诡道也”的新战争思维,但要传播到中原,深刻影响士大夫们,还有待一段时间。

在无恤看来,以上行为就是一种天然呆和中二的表现,可爱而又可笑。可事到如今,他居然也只能赌一赌,赌对面的范禾也是这种人,毕竟,从范禾方才动手的理由看,的确是个中二少年……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眼睛瞪圆,学着宋国公子城,指着步步紧逼的范禾喝骂道:“卑鄙!”

“什么,你说我卑鄙?”范禾脸上一黑,顿时停了下来,剑尖离赵无恤仅有数尺之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心道果然奏效,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努力让自己面不改色,故作气愤地瞪着范禾,大声说道:“以利剑对敌手无寸兵之人,非吾辈君子所为!不是卑鄙是什么!范子可有胆量与我公平一战!”

范禾愣了一下,他是个思维极为跳跃之人,能因为无恤猎杀了他家族纹饰为由发难,这会,居然也因为无恤这句话停下来了。

“公平一战?”

无恤深知,面对如此性格的范禾,激将法,或许是目前唯一的选择。而且,要在幕后黑手中行黑肱反应过来之前发难,否则,今日难逃此辱!

赵无恤语速极快:“然也,方才我的剑断了,此非战之罪,乃兵之罪也!司马法有言,不鼓不成列,今日就算范子违礼,将我击杀于此,我也不会服气!”

范鞅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能服气?”

赵无恤挺起了胸膛道:“不如换成木剑对战,不仅是你我二子之战,也是范赵两家的对决,若是我输了,赵氏子弟甘愿在泮宫中以范子为尊,何如?”

“可!”范禾脑门一热,居然答应了。

他也觉得方才的打斗不过瘾,便反手将长剑入鞘,顿时,青光尽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獬豸剑被扔给了一位范氏小宗的刘氏子弟。

“处父,接着!”

范禾也不去询问中行黑肱的意见,便扭头对范氏一党的少年们说道:“去拿木剑来,也给赵子一把,今日我要让他心也服,口也服!对我跪拜稽首!”

……

乐符离从剑室中跑出后,连鞋履都顾不得穿,他急急忙忙地跑到桃林,找到了正静坐于一株桃树下,捧着简册轻声的张孟谈。

隔着大老远,乐符离就大声喊道:“张子……张子,大事不好了!”

等他气喘吁吁地说完事情经过后,却见张孟谈却不慌不忙,伸手捡起了落在简册上的那瓣桃花,轻轻将它放进袖口里,这才缓缓起身。

乐符离使劲地推他肩膀:“张子,快想办法啊!”

张孟谈依然不急:“不急,吾正在想。”

乐符离却是心急如焚:“快些快些,我出来时,范氏已经动手了,要怎么做,是要喊公族大夫、庶子大夫,或者师、吏们去调解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非也,公族大夫,庶子大夫都不在,师、吏可不敢管,也管不了卿子之间的打斗,只会躲得远远的。”

“那该如何是好!”乐符离一跺脚,十分焦躁,他和赵无恤有过一天的相处,对这位赵氏君子印象不错,觉得此人还是可以亲附的。可若是被范、中行围住羞辱,那在泮宫中就会威信大减,被其他卿大夫子弟瞧不起。

而他乐符离,也会跟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毕竟他的家族暂时是赵氏一党。

“有了!”

却见张孟谈一合掌,竟已经有了计较:“乐子速速回剑室继续窥探,我去泮池那边。”

“去泮池边作甚?”

张孟谈略一整理衣襟,淡淡地说道:“自然是去向魏子等人求援了,不然你以为,那日赵氏君子与他们相敬忍让,是为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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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想了想,还是一次性把这一段的后续章节发了吧,下周裸奔,只能一天两更了,抱歉。

……

在剑室中,比乐符离更焦急的,还有赵广德。

小胖子穿着的青色剑士服略小,将他一身赘肉勒得紧紧的,方才见范禾以利剑追击赵无恤,将他惊得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后,又发现无恤的剑被斩断,手无寸兵,被步步逼近,他更是吓得差点坐翻在地。

好容易克制住了恐惧,知道堂兄孤立无援,赵广德就艰难地迈开了脚步,想过去把自己的佩剑交予无恤,却被白色剑士服的邯郸稷伸手拦了下来。

“堂弟,两位卿子较量剑技,你休要去掺和。”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遗憾的吁声,邯郸稷回头看了看,脸上略显失望。

因为此时,赵无恤已经以激将法骗范禾弃了铜剑,两人正手持木剑,各自站开,准备公平交锋,中行黑肱阻止不及,也只能由着范禾。

不过邯郸稷在中行氏府上,也见识过范禾的剑术,别看此人狂妄而鄙陋,却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觉得他必不会输给那贱庶子。今日一辱,赵无恤还是逃不掉,也算是帮邯郸稷报了半月前,那场赵府燕飨上的无恤对他的斥责。

他心里想道:“经此一役,若是向范氏跪地讨饶,看你这贱庶子还有什么脸面在泮宫厮混下去!”

赵广德站在他对面,缩着头怯生生地说道:“赵稷堂兄,你我都是赵氏子孙,何必如此,还请帮帮无恤堂兄,劝他们住手吧……”

邯郸稷一听此言,仿佛一只野猫被踩到了尾巴似的,脸上青筋直冒,猛地爆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邯郸!”

他大声说出了这两个字,同时快步上前,一下夺走了赵广德的佩剑,甩手扔到一边。

“我叫邯郸稷,不是什么赵稷!”

小胖子手脚发软,自然捏不住剑,只得任由他夺走,彻底傻了眼。

却见邯郸稷走了几步后,又拿起一把木剑,重重地扔给了他。

从方才范禾拔剑开始,赵广德的手脚就一直在哆嗦,所以没能接住,被抛过来的木剑砸到手背,痛呼一声,剑失手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见此情形,邯郸稷和身后的几个中行氏之党的少年对视后,哈哈大笑。

“温地赵广德,果然如他父亲温大夫一般,是个无能之辈也!”

邯郸稷学着范禾的样子,用木剑指向了赵广德,倨傲地说道:“卿子对卿子,大夫子对大夫子,堂弟,没记错的话,你我小时候可是经常交手,可敢与我再战一次?胜了我,自然会放你过去帮赵无恤,若是输了,也可以……”

“不过,那时候,就得从我胯下钻过去助他了!”

那一日,赵无恤在燕飨上拉拢赵广德,与其一问一答,将邯郸稷当做反面斥责,他早就暗恨于心。虽然碍于身份,无法亲手对赵无恤做出过分的事情,只能借助范、中行二子只之手报复,但他却可以在这教训教训赵广德,以泄心中之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广德看见邯郸稷手中拎着的木剑,虽然无锋刃,但棱角分明,打到身上依然会很痛。他又低头看看地上那把,手脚越发地哆嗦,说起小时候,他就回想到了一些可怕的回忆。

邯郸氏族兵经常受执政和家主召唤,来往于黄河两岸,邯郸大夫通常会带着邯郸稷出征,让他留在温地,美其名曰让邯郸稷与温氏嫡子赵广德相伴。

但这种安排却成了赵广德的噩梦,那段时间里,年幼的他一直在剑室内被邯郸稷单方面追打。或鼻青脸肿,或倒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打滚,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邯郸稷曾恶毒地形容说,他看起来就像只待宰的小猪似地在那儿挣扎。

“堂弟,其实你家已经从大宗里分出两代人,也可以自称温广德,而不是受他大宗庶子驱使!你可知道,等你成年后,等温大夫故去后,宗主就会毫不留情地剥夺你的封地,把你赶到国外去乞食!”

邯郸稷此言,让赵广德身躯微微一震,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十余步之外,范、中行一党子弟正在围观的另一场战斗,正是激烈之时。

看着身处逆境,却一剑又一剑,奋力反击的赵无恤,他忽然怀念起了在成邑时,亲手烹饪庖厨的趣味。

滚烫的甜豆浆,鲜嫩可口的豆花豆腐,象戏棋盘上的落子无声,蹴鞠场上与国人、与兵卒同乐时,那久违的汗水与快乐……

还有堂兄耐心教他射箭瞄准,拍在他肩膀上的手,以及说过的承诺。

无恤堂兄,那才是真正讲孝悌之义的兄长,而不是邯郸稷这个只会欺辱嘲笑他的恶人。

他低着头,用因为惊吓而略显干涩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我叫赵广德,温地永远是赵氏的小枝,是赵氏的臂膀。无恤堂兄说过,温地是我的温地,他有大志向,还是我知己……

邯郸稷鄙夷的眼神渐渐化为了疑惑,因为胖乎乎的赵广德居然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弯下腰,捡起了那柄钝木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剑柄入手的那一瞬,赵广德的嗓音徒然提高:“他的鸿鹄之志,岂是你这等小雀能够明白的!?”

赵广德的手脚继续在颤抖,胖乎乎的脸上是大滴大滴的汗珠,却轻咬舌尖驱赶恐惧。他回忆着小时候剑师教授的姿势,双腿岔开,两手将木剑高高举过头顶。

“你……”邯郸稷惊讶莫名,赫然发现昔日那个任他欺凌的懦弱小胖子,竟然变得高大了起来。

赵广德本来就长得十分胖大,当他那总是缩着的脊梁挺直后,居然整整比邯郸稷高出了半个头,对方得仰目方能直视他那双已经变得坚毅的眼睛。

赵广德咬着牙关,念起了一首曾经听过的秦风,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害怕:

“岂曰无衣,与子同仇!邯郸稷,请试吾剑!”

……

而在公学清澈的泮池边,另一场交涉也正在进行。

魏驹也穿上了剑士服,正捆扎手上护腕的锦绳,他抬起目光,看着前来求助的张孟谈,说道:“素闻张子聪慧,必知那范氏不至于敢伤害赵子,何必惊慌?又何必让我等去援救。”

此话让张孟谈微微皱眉,这魏驹,竟是一副打算袖手旁观的模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孟谈猜的没错,魏驹之所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因为他心里有另一个打算。

在得知赵无恤并非好色夜宿女闾之人后,他对此人的感官又提升到了“吾之大敌”的层次上,心知赵无恤成年后对他的威胁,不下于范氏嫡长子嘉,以及中行黑肱、知氏次子瑶三人。

今日范、中行在剑室设局,魏驹略有耳闻,所以才和韩虎集结了泮宫中的魏氏、韩氏子弟于池边,商量对策,不敢贸然进入剑室。

而赵无恤初入泮宫,没有根基,耳目不通,所以吃了这个闷头亏。

魏驹还拦下了吕行想去提醒赵无恤的打算,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至少在泮宫内,赵魏韩三家联盟是势在必行的,敌人则是范、中行。他想做带头的冠首,这一点已经得到了韩虎的认可,但却没把握降服赵无恤和聪慧无比的张孟谈。

所以,才有了眼前这一幅场景。

而那位韩氏的嫡子韩虎,此时正背对着众人,穿雪白深衣,披着一身黝黑的及肩总发,优雅地坐于泮池边擦拭着佩剑,说是此事任由魏子决定,便不再过问。

魏驹知道,韩氏虽然与赵氏亲密无间,但对赵氏诸子却有亲疏之分。韩虎的打算和他一样,都是希望赵无恤的势头被范、中行压一压,最好是狠狠地丢一次脸,从此在泮宫中,威望扫地,便只能唯魏韩马首是瞻。

若是他此次的表现能让上军将赵鞅不满,失去了竞争世子的资格,那就更妙了。

毕竟,魏驹、韩虎都希望自己的表兄伯鲁和仲信上位,而赵无恤,现在已经成了赵氏世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驹正思索着自己的计划,觉得完美无缺,却听到一身月牙白深衣,未穿剑士服的张孟谈哈哈大笑起来,清朗的笑声响彻池畔。

魏驹有些奇怪:“张子为何发笑?”

魏韩二人的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张孟谈,他也不立刻揭穿,而是不急不缓地说道:“无他,笑魏韩两家鼠目寸光尔,长此以往,汝两家将在泮宫子弟的争斗中,一败涂地!”

听到张孟谈这句话,一旁的吕行脸色微变,怒道:“竖子敢尔!你这是何意!”

魏驹脸色也有些阴沉,但他还是拉住了冲动的堂弟吕行,让张孟谈继续说下去。

张孟谈轻抿嘴唇,手笼着袖子,指节摸着里边那瓣桃花,他是个有急智的人,事态紧急,接下来的话,只能边说边想了。

幸而,他知道自己说话很慢,所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想。

他缓缓说道:“其实,孟谈不是为赵子担忧,其曾获祥瑞白麋,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化险为夷,还可以得到以一人敌众,不落于下风的美名,反倒是魏氏,韩氏?嘿嘿,嘿嘿!”

他随即冷笑不已,却不再往下说了,目光扫过魏韩诸子弟,竟是满眼的鄙夷和不屑。

除了魏驹和依然背对而坐的韩虎,在场所有人都被激怒了,纷纷拿起了木剑、佩剑,想要教训这个狂徒一顿。

魏驹却知道张孟谈此人极为聪慧,语无虚言,他止住了众人,收敛上方才无谓的态度,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我如何鼠目寸光,魏韩两家又如何会败,还请张子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剑室内,啪啪的木剑碰撞声响彻屋中。

赵无恤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浸湿了玄色的剑士服。

“太强了。”他心想,方才,他和范禾已经经过了几次你来我往的较量,木剑数次对撞,但都是一击便退。

在这些试探中,他觉察到,范禾的剑术的确很强,几乎已经超过了他手下最强的剑士羊舌戎。

看来,方才被范禾一下就斩断了自己的佩剑,并不算意外,而是真功夫的体现。因为即便兵器锋利,也要斩准关键受力位置,才能将铜剑像切竹片一样破开。

对方也只是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啊,自己这些同龄的敌手,真心不能小觑之。

现在,应该怎么办?

最初的试探差不多结束,范禾已经摸透了赵无恤的剑术水平,若再攻击,便是疯狂的蝰蛇撕咬!

所以,不能再等了!必须先发制人!

他的双手握着木剑柄,举起平肩,身体微弓,缓缓朝左边踏出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对面,范禾则单手握着木剑,侧身平举齐胸,见无恤的动作,他态度轻蔑,也朝右微微挪动。

但这次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却是赵无恤抢先进攻。

他继续朝左做了个假动作后,身体猛地朝反方向一倾!大踏步而出,接着前进发力,双手推剑呼啸刺去。几乎是同时,范禾眼中精光闪烁,滑步前冲,拧身发力,左掌推右拳,竹剑也急刺而出!

嗖!两把初速度极快的木剑跨破空气,像两条毒蛇般,奋力朝目标游去,想咬下致命的一口。

然而,无恤手中短剑却完全刺了个空。

两人如同蜻蜓点水般接触了一瞬,随即再次散开,看似没有变化,但是……

两人方才交手的地点,有一条玄色的锦带,以及数根被剑风划断的黑发缓缓飘落。

原来,范禾的木剑则已经在无恤头顶上方数寸重重地划了一下,顿时将他扎总发的玄色锦带划断,黝黑的头发披散而下,也擦得无恤头皮火辣辣的疼。

还好,没被直接打中脑门,不然此刻他恐怕已经晕过去了!

“范子一胜!”中行黑肱也不在沉默,而是拊掌叫好。

方才他还在皱着眉观看,范禾放弃了事先说好的计划,自缚利器,抛弃唾手可得的完胜,让中行黑肱很不高兴。但俩人地位等同,只是合作关系,他也没办法强行命令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现在他的眉头稍稍舒展,因为看得出来,范禾胜局已定!

范、中行的少年们见状,也不住地叫嚣起哄。

赵无恤后退半步,心惊不已,他剑术不比箭术,并不是很出众,在成邑虽然和羊舌戎、王孙期、田贲等不同风格的人较量过,但胜率却不高。如今面对范禾,居然感觉看不透对方深浅,这是俩人剑技差距很大的标志。

“再来!”他却越挫越勇,一击不胜,再来一击。

乐符离去搬的救兵还未到来,他没有其他办法脱身,现在只能坚持,只能胜利!否则,若是被强行羞辱一通,简直是无面目见赵鞅和泮宫诸子了。

他又不是能忍胯下之辱的韩信!而是骄傲的卿族子弟,是纯粹玄色的有匪君子,任何污点都将影响他在泮宫中的地位,影响他未来的大业。

无恤心中默默向赵氏先祖祈祷,别灰心,这样的比武偶然性太多了,并不单单靠技巧,还有希望。

于是他换了一个握剑姿势,深吸了口气,很快再次进入状态。

范禾也冷笑着换了一只手持剑,正面大开。

破绽!对方的狂妄也是一种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回,无恤不再做多余的动作,而是突然疾速踏步,手中的木剑以刁钻的角度刺向了范禾!

但范禾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赵子,你的破绽,太多了!”

一旁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见当两人的剑再次错身而过时,动作并不大,但其中一人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即再次抽离了身体。

是谁受伤了?少年们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寻找。

“范子,你的肩上……”有各眼尖的少年失声叫了出来。

范禾微微偏头,他发现,自己右肩膀上,居然多出了一条白痕!

这是木剑擦拭留下的痕迹,是赵无恤的手笔!

它留在范禾蓝色的剑士服上,像是飘在蓝天上的一丝云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看着自己肩上那道白痕,范禾不由得有些惊讶。

“居然真的能近吾身?”

不过,他露出了一丝冷笑,目光孰视赵无恤。他的手掌方才隔着木剑,却能敏锐地觉察到触感,知道自己也不是无的放矢。

果然,另一边,赵无恤却更不好受,他捂着胸口,表情痛苦,嘴角甚至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那声闷哼,正是他发出的,范禾的木剑,方才已经重重地点在了他的胸口!算起来,还是无恤输了,如果双方手里拿的真是真正的利剑,他早被一剑透胸而死!

“范子二胜!”中行黑肱微微点头,众少年再次为范禾喝彩。

赵无恤已经气喘吁吁,好容易才将喉头的腥甜忍住,三战两胜,若再败一场,就彻底输了,他胜利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耳侧却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巨大声响,围观的范、中行一党子弟也纷纷扭头过去看了看,发出了惊讶的吁声。

赵无恤眼角余光瞥向那里,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场面!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人墙之后,赵广德和邯郸稷俩人站开三步的距离,也在进行一场对持。

赵广德拼命回忆他从小又怕又厌的剑技之术,回忆着剑师教剑的模样,双手把木剑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这个动作煞有其事,让邯郸稷有些疑惑,他把双腿岔开,木剑小心滴护于胸前,随后当他看见赵广德的步履虚浮时,就又放下心来。

“几年未见,你的剑技似乎没什么长进,马步都扎不稳,还想耍剑?”

赵广德沉默不语,他直直地闪身冲向邯郸稷,一边奋力将手中木剑下劈。

邯郸稷这回完全放心了,在木剑劈来时让开了身体,小胖子的剑斩空,砍到了地板上,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槽,这真要是击中了人体,一个折骨之伤是免不了的。

“愚!”邯郸稷摇了摇头,灵活的他已经绕到小胖子身后,用木剑轻敲了一下赵广德脊背,像是在埋首耕地的牛犊身上抽了一鞭子。

“劈斩要花费刺击的两倍力量,却只能造成刺击的二半之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头不会用剑的小彘!你说,你如此无能,却为何要这么为那贱庶子卖命?”

小彘,是邯郸稷当年给赵广德取的绰号,意在嘲笑他肥胖笨拙。

“为何?因为于今之人,莫如兄弟!”

喘着气说了这么一句后,赵广德笨拙地扭身,单手用木剑横扫过去。邯郸稷身体往后一厥,刚好让他的剑从肚子前数尺划过,随即又绕到他的背后,用木剑敲了一下小胖子的手肘,使其吃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背对我,就用横扫之技,气力根本传不过来,真是蠢笨难当,剑师当年教的,都忘了么?”

他说完,便又用夸张的挑逗动作,接连刺了赵广德几下。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少年转过头看观看,看见如同狸奴戏耍肥胖硕鼠一般的堂兄弟两人,不由得发出了嗤笑声。

赵广德喘着粗气,这些笑声,他一点不陌生,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其他卿大夫对温地一系的嘲笑,对他那个懦弱父亲的嘲笑,同龄人对他身材和文武不精的嘲笑。

此时的邯郸稷越发得意,他朝后退了两步道:“照以前,你这小彘挨了这么几下,应该跪地讨饶才对!你已经必输无疑,向我稽首而拜,便能免受皮肉之苦!”

赵广德紧紧握着木剑,他想起了半月前,在靶场的比射,当吕行于八十步外连中五元后,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以为赵无恤必输。但不是,当时他负责敲击缶声,看着赵无恤还以淡然的笑,开弓将局面一一搬回,那情景简直是热血沸腾。他自己也渴望那种胜利,却只能在梦中拥有,一旦醒来,便只能对着自己无用的肢体蔚然叹气。

一念之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赵广德之前的恐惧和害怕,都已经消失了,他依然讨厌疼痛,但却更想给对方制造一次疼痛!

“你休想!”赵广德喊完这一句后,闷头向邯郸稷发出了最后的一次冲锋,依然是直愣愣地,毫无技术含量可言。

邯郸稷看着这破绽百出的攻击,轻蔑地继续想闪开,再用木剑好好戏弄下小胖子,让他在剑室众少年面前出尽丑态。

谁知,赵广德这次却从善如流,没有劈斩,而是将剑斜斜地刺了过来!

邯郸稷方才得意而忘形,这会却大惊失色,堪堪让开了木剑,接着却突然感到一股巨力勒住了自己的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这一次,赵广德吸取了教训,没有随着剑一起冲过头,而是果断撒手弃剑。

他一扭头,就开张双臂抱住了邯郸稷!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了上去,将他重重地扑倒在地!发出了巨大而沉闷的声响!

扭头观看的众少年发出了惊讶的吁声,也将赵无恤、范禾、中行黑肱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撒手,快撒手,你这只小彘!”邯郸稷被赵广德死死压着,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握着手上的木剑,死命地拍打在赵广德脊背上,接触到皮肉后,发出了啪啪声响。

然而赵广德忍着疼痛,手上继续发力,邯郸稷脸色憋得通红。

中行黑肱见自家表侄受难,便指挥道:“剑技不能动手脚,他已经违规了,二三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他搬开!”

一众少年领命,两三个人去揪着赵广德的剑士服或者腿脚猛拉,但他却依然死不松手,反倒越勒越紧,让邯郸稷都快喘不过气来。少年们又用脚踹,拳头如雨点般砸在赵广德宽阔的背上,也依然无效。

“愚!”

中行黑肱气恼,见表侄如此狼狈,自觉脸上无光,便亲自过去,一把抢过旁人的木剑,高高举起,在赵广德头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广德只觉得后脑勺有剧痛传来,震得他脑袋一麻,耳朵嗡鸣一片。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终于放开了邯郸稷,踉踉跄跄地直起了身子,却感觉天旋地转,脚下失去平衡,顿时跪倒在地。

中行黑肱看着脱困后,像一条搁浅的鱼般吐着舌头呼吸的邯郸稷,暗恼不已,他正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是赵广德伸出了手,阻止中行黑肱离开。

之前那一下敲破了赵广德的头皮,惨红的鲜血从顶上流下来,涓涓细流淌到脸上,像极了诸侯冠冕上红线串成的旒珠。

“还不倒?”

中行黑肱烦不胜烦,他转身又朝赵广德胸前踹了重重一脚!

赵广德终于倒下了,他仰面朝天,呈一个大字,却维持最后的神智,侧着脸朝赵无恤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憨厚的微笑,口中喃喃说道:“堂兄快走……”

随后,便两眼翻白,头一偏,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赵无恤瞋目!

因为赵广德这么一闹,方才被范、中行一党团团围住的人墙,已经有了不少空隙,以他的身手,足以抢门而出。

可事到如今,无恤又哪能扔下赵广德一个人逃走,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堂弟,手里的木剑越握越紧。

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小胖子,居然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要知道,以往赵广德,可是个连剑都握不稳,与人冲突时,只会缩着头细声细语讨饶的懦弱孩子啊!

他感动得眼眶微热,而热血也正在朝头上涌,之前对赵广德那份利用的心思渐渐淡去,交替为真正的兄弟之情!

前世上学时,课后打群架的情景一一浮现。

要是有人揍了你兄弟,该怎么办?

当然是拎起板砖,干他丫的!

……

范禾也在看着赵广德的方向,心中好笑不已,他指着人事不知的赵广德嘲弄道:“羞耻啊,今日剑室里,风头可都被你们赵氏三人占尽了,真是兄悌弟孝……哈哈,不过,你休想逃!”

他回过头,打算拦截住通向门口的方向,却见赵无恤并未踏出半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怪哉,你居然不走?”

无恤沉默不语,乘着范禾说话的间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脚下飞快,绕着曲线朝范禾冲了过来,双手握着木剑,高高举起!

“越打越退步了,难道你没听到邯郸子方才说的,劈不如刺么?”

范禾预判了赵无恤接下来的动作,大概是想以剑身劈斩自己的左侧,于是便朝左边推手突刺。

然而!

赵无恤这次的目标却不是范禾本人,而是他的武器!

他变招极快,猛地一挥剑,如同后世棒球手的挥击,直接打在了范禾的木剑上,角度之巧,用力之大,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两把剑一齐脱手飞出。

而他整个人也乘着这个间隙,突进到范禾的跟前。

范禾木剑脱手,肢体微麻,有些发愣,刚想说点什么,刚转头,一个坚如铜铁的拳头已经贴到了他的脸上。

“没人告诉你,反派话多就会死么?”

轰!赵无恤手上发力,一拳便将范禾打翻在地!一颗带血的牙齿迸出牙槽,飞得老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着,无恤整个人骑在他身上,揪着衣襟,拳头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朝着范禾脸上一下接一下,拳拳到肉。

“范子!”一旁的少年们顾此失彼,忙着去看赵广德那边,一回头,只见范禾已经被揍趴下了。

他们不由得失声叫道:“你违规了!剑技不得使用拳脚!”

赵无恤停手了,却不是因为这声喊叫,而是范禾已经被揍成了猪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规矩?他心中冷笑不已,范、中行一党在剑室中设伏暗算自己时,可守规矩了?中行黑肱,邯郸稷方才殴打堂弟赵广德时,可守规矩了?

前世还是中学生时,经常参与聚众打架,哪一次不是说好的要守规矩,让当事人单挑,最后都发展成了群殴械斗。

放大了说,中行氏弑杀晋厉公,范氏暗算栾盈,可曾讲过规矩?

去他娘的规矩!

我只知道,你若伤我兄弟袍泽!便如同仇寇!

既然玩剑技斗不过范禾,赵无恤就学田贲那种恶少年无赖的打法了,攻你下盘,直接打脸,朝身体柔软部位招呼。否则,还得束手认输不成?

无恤也不说话,他虎跃起身,捡起木剑,闪过了几个想拦截他的范、中行之党少年,便朝门口跑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快去拦住他!”中行黑肱气急败坏地指挥着,他感觉自己完美的计划全乱了。

然而赵无恤只是虚晃一枪,只见他跑到墙边,猛地跃起,脚蹬在墙上,如鹰隼扑食般反跳,借助那股反蹬的力量将紧追不舍的三四名少年一起撞倒。又乘着他们未起之时,马不停蹄地换了方向,径直朝赵广德处奔来。

这一出声东击西之计用的很不错,现在那里就剩下中行黑肱一个战斗力,邯郸稷则跪倒在地,捂住肚子痛苦不已,方才赵广德猛勒他的腰腹,大概是伤到脾胃了。

中行黑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情形,怒不可恕,但又见赵无恤红着眼,来势汹汹,他长于阴谋,短于剑技,不敢与他拼命,只得拽着邯郸稷让开了几步。

中行黑肱这回猜得没错,赵无恤的目标的确是赵广德,方才连续遭到三次重击,他现在依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恤单膝跪下,用颤抖的指节去试探其呼吸,略为放心。

呼吸虽然微弱,但至少还活着,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此时,剑室内的十数名少年已经再次围拢过来,范禾也被扶了起来,脸上青红酱紫一片,一只眼睛也肿了,另一只则恶狠狠地盯着赵无恤看。

赵无恤握剑起身,挡在了赵广德面前,冷眼与众人对峙,此刻,他已经彻底打得起了凶性,浑然不惧!

“贱庶子,今日必不让你好过!”中行黑肱刚要下令将赵无恤捉住,好好教训一顿,但剑室的门,却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

魏驹还是没想通,自己究竟是怎样被张孟谈说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方才在泮池边上,张孟谈如同一位夫子般,先给他们说起了楚文王“借蔡灭息”典史。

张孟谈背着手,在池边侃侃而谈道:“诸位当知道,在南方江汉以北,有蔡国,有息国,都临近楚国,视之为大敌。昔蔡哀侯娶于陈国,息侯亦娶于陈国,是为连襟亲昵,一如今日泮宫中,魏韩赵三家一般。”

“然蔡、息因为一女子息妫而构难,息侯使行人谓楚文王曰:请伐我,吾求救于蔡,而楚可以伐之。楚子从之,蔡哀侯援息,于是楚军大败蔡师,俘蔡哀侯。”

“而蔡哀侯恨息国背弃信义,以息妫绝美,告知楚文王。故楚文王又灭息,获息妫而还,纳为夫人。”

魏驹等人微微点头,因为息妫的名气,所以这个故事极其著名。

“旁观者清,在孟谈看来,魏、韩、赵在泮宫之中的势力,尚不如中行、范两家,就如同息、蔡不如楚国。”

张孟谈的话虽然不缓不慢,却极有说服力,仿佛不是为赵无恤来游说,而是衷心为魏韩两家考虑一样。

“然而今日赵子有难,二位却背弃亲昵,反倒希望仇寇削弱赵氏,殊为可笑。这好比当年息蔡内斗,便宜了楚国一般,这种献兵刃于敌手的事情,不是目光短浅,还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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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驹脸色一红,他的确想借范、中行两家之手,压一压赵无恤的锐气,没想到却被张孟谈当场看穿。

闻言,背对而坐的白衣少年韩虎,也已经停止了擦剑的动作,静静地听着。

魏驹犹豫不已,他感到有些后悔,就不该让张孟谈当众开口来着,此人的辩才和煽动实在是太可怕了,他日若是被赵无恤所用,必为劲敌!

他又不由得暗叹,自己这边虽然武有吕行,文有令狐博,但麾下依然还缺少一个智谋之士啊。不知道,要如何招揽,才能让张氏,让张孟谈入瓮?

但后悔已经无用,舆情沸腾之下,魏驹知道,自己必须表态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允了张子之请,魏韩赵三家本是世交亲戚,怎么坐视赵子受辱!”说罢狠狠地拍了一下石质栏杆。

他这话说的大义凛然,满脸的义愤填膺,仿佛刚才的推脱从未发生。

“韩子,你意下如何。”

“可……”韩虎收剑入鞘,站起身来,虽然只答了一个字,但已经表明了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当魏韩两家七八名少年小心翼翼赶到剑室外时,正好看到乐符离和赵无恤的骑从虞喜,正在将守门的两个范、中行党羽击翻在地。

乐符离方才光着脚跑回剑室后,发现门外已经被守上了,一转头,遇上了虞喜,便和他配合着放倒了把门的,这会见援军来到,惊喜交加。

“张子,你可算来了!魏子、韩子,快些进去吧,里面已经打斗多时,恐怕……”时间已经过去半刻,他觉得赵氏君子凶多吉少。

魏驹暗暗得意,他也认为,拖了这么久后,赵无恤肯定撑不住,或许已经被人羞辱了一通,那就太妙不过了。

于是他面露焦急,大手一挥:“打开剑室大门,进去救援赵子!我魏赵亲昵,怎能袖手而旁观!”

虽然做足了姿态,但是,魏驹可不想打架,他只需要扮演一个救危扶难的角色,让赵无恤、张孟谈感激涕零,并在泮宫中向他低头。

当剑室大门缓缓开启后,众人却赫然发现,里边的确是一片狼藉。

但一身玄色剑士服的赵无恤却精神抖擞,他长发披洒,正站直了身体,护着身后的赵广德,与将近十数名少年对峙。

而范、中行一方的范禾,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邯郸稷,脸色铁青,还在呕吐不止,另外几名少年也灰头土脸。

魏驹大骇,瞧着情形,难道说,这赵无恤真的做下了以一敌十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将剑室里面的情形扫视一眼后,他暗道自己来的及时,若是被赵无恤就这么脱困跑出去,恐怕今后在泮宫中,名声还会更加响亮。

信而勇,是少年人最为佩服的特质,上一次赵无恤和吕行比射,已经让他在泮宫中打下了一定的基础,是个人提起“十步之遥”,都会竖起大拇指。

而魏驹要防止的,就是赵无恤利用这一点,将泮宫人脉都拉到他那边去。

张孟谈见赵无恤没什么大碍,也不怎么急,他拉过虞喜和乐符离,在他们耳畔轻轻说了一句什么。乐符离对张孟谈信任至极,自然首肯;而虞喜知道此人是君子之党,也是要努力招揽的角色,同样颔首应诺。

剑室大门开启后,范、中行诸子留了两人防备着赵无恤,其余人也转过头来与魏、韩对峙。

中行黑肱脸色并不好看,至此,他的计划全乱了,目前看来,敌我态势均等,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正想着,却是对面的魏驹先踏出了一步,拱手道:“中行子,范子,俗言道,以和为贵,今日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赵子一次吧……”

此刻,魏驹打算扮演弭兵者,也就是讲和者的角色,捞取威望,这样一来,赵无恤自然就成了被他挽救的弱者了。

若是以范禾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干的,但此时还是中行黑肱做主,他掂量态势后,微微点头。

既然两人不谋而合,他也朝前站了一步,说道:“魏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场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句话还没说全,却见对面人群中,有一把木剑径直抛了过来,扔的极有准头。中行黑肱猝不及防,被剑身砸在鼻梁上,发出了唉哟一声痛呼,鼻血溅出足足有三尺远。

“二三子,勿迟疑,快上!”魏驹这边,却是乐符离高声吆喝了一嗓子,持木剑带头冲了出去。魏韩诸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相对峙,他们本来就很紧张,有人带头,也昏头昏脑地跟着前行。

“竟然偷袭,卑鄙!二三子,快给我打!”范禾也很配合,他气急败坏地肿着脸嘶喊,论人数,他们这边还是要多出几个的。

“究竟发生了何事?”魏驹懵了,他一下子就被众人撂在了身后,顿时傻了眼,他只想以恩人及和解者的姿态救下赵无恤,不想开打啊。

但混战已经开始,拳脚相加下,想要将双方分开是不可能的了,除非其中一边先倒下认输。

嘭!失神间,魏驹也挨了一下,疼得不行,他怒从心起,事到如今,只能开口骂娘了。

“尔母婢也!竟然打乃公!阿行,殴之!”

随着魏驹、吕行等加入战团,双方这回彻底斗到了一起,一时间,剑室内乱成一团。

毕竟,平日里装的再怎么深沉,事到临头,都只是十多岁的冲动少年郎。

旁观者清,赵无恤却看得分明,方才那把偷袭中行黑肱的木剑,却是他的骑从虞喜悄悄扔出来的。他也真有胆色,居然敢做出伤害卿子的事情来,若是被士师拿住,这已经是断手之罪了。不过此时,虞喜已经悄悄退出了门外,这场斗殴,不是他能公然掺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看张孟谈,这个搅动了全局的人,依然白衣飘飘,不染于尘。他在这纷乱的局面下,面不改色,只是静静地靠在一个角落里,看着掌心处一瓣粉红的桃花,若有所思。

赵无恤心中了然,这些魏韩两家的援兵,甚至虞喜方才的作为,都是张孟谈的妙计吧。

要知道,此人也才十五六岁年纪,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赵无恤更加坚定了笼络的决心,只是,如今算是欠下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债,不好还啊。

一念过后,赵无恤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赵广德,也将木剑横于胸前,朝已经厮打成一片的战局里冲去,目标直指方才痛下狠手的中行黑肱!

……

三月十五日,北郊的泮宫处传出了一个大新闻,成了新绛国人们在朝食后津津乐道的事情。

据说今晨,泮宫发生了一场特大斗殴,五位卿子,二十多个大夫子弟,不知是因何事起了争端,在剑室内拔剑相向。如此高规格的械斗,可是晋国历史上罕有的事情,在场的师、吏们阻止不能,只得向外求援,甚至还惊动了司寇官署的士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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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公族大夫、庶子大夫等人得知消息,赶回去制止时,已经晚了,整个剑室几乎被掀得底朝天,地板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哀鸣不绝于耳。

好容易让虎贲将还纠缠在一起的众少年分开,仔细清点过后,发现有三人重伤,其余人轻伤。连四位卿子都无一幸免,尤其中行黑肱和范禾伤的最为惨烈,只有未直接参与打斗的韩氏子毫发无伤。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次械斗只是用木剑对打,没人疯狂到拔出开刃的青铜剑决死。

没有死人就好啊,庶子大夫籍秦心有戚戚,尤其是五位卿子,随便一个出了任何意外,都是无法交代过去的大事,搞不好,还会引起晋国政坛动荡,甚至激起国内战争。

他可不知道,最初时,气急败坏的范禾的确要拔出那把吴式长剑“獬豸”,去击杀揍了他一顿的赵无恤。但乐符离认识捧剑的少年刘处父,揪着他恐吓了一声,让对方想想拔剑杀一卿子带来的后果,谨慎的刘处父居然违了范禾的命令,抱着剑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只是混战中的一个小插曲,斗殴被制止后,接下来就要想想如何善后了。

按照晋国刑律,私斗者要罚为更卒,劳役一月,但在场诸子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是晋国卿大夫家的子弟,这种处理方式显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本应该重惩的首祸者,正是赵、魏、韩、范、中行五家卿子。

公族大夫、庶子大夫、司寇署的士师们没商量出个结果来,满脸无奈,对这五人,只能轻拿轻放。于是就决定,先将双方分开安置,寻了溃创医来为他们治疗包扎,同时供应着酒水饮食。

至于如何处置,还是先去请示了留守都城的知、中行、韩三卿再说吧……

当然,市井匹夫们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这次斗殴到底谁输谁赢。关于这一点,传闻就不太一致了,有说是范、中行两家子弟把赵魏韩打得溃不成军,又有说魏韩两家轻松获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更流行的说法是,赵氏庶子无恤被团团包围,却能坚持一刻钟不败,并重创多名对手,以一敌十。

对这些个传言,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能见仁见智了。

不过,继“十步之遥赵氏子”“过门不入赵氏子”的绰号后,赵无恤在新绛年轻贵族的圈子里,又多了一个“以一敌十赵氏子”的称呼。

……

泮宫中,一处专门为赵、魏、韩三家少年安排的厅堂。

赵无恤正跪坐在内室里,眼睛盯着躺在竹席上,依然昏迷不醒的赵广德,一名穿着细麻布服饰的溃创医正在为他检查身体。

那医生一会翻一翻赵广德的眼白查看,不时又为他把脉,摇头叹息不已。

赵无恤看着小胖子有些惨白的脸,加上那溃创医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身体前倾,焦急地问道:“医者,吾弟的伤可有大碍?”

那溃创医正让助手掀开赵广德的头发,用针和羊肠线缝合伤口,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并无大碍,只是头颅遭遇重击,破了皮,暂时昏了过去而已,伤口已经缝合,休息几个时辰,便能醒来,请君子放心。”

“那医者为何摇头?”

“我是叹息卿大夫子弟在这泮宫之中,居然大打出手,做出市井匹夫的勾当来,实在是有辱斯文。有匪君子,贵在忍让,此次幸亏没有出人命,还望君子谨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受教了。”

“小人告退。”说完,他便收拾好木匣,走了。

无恤松了口气,又在里面守了一会,为赵广德换了下敷在额头的热葛巾,这才起身舒展了下腰肢,这一拉扯,身上的几处伤口又开始疼了。

方才的混战中,他朝中行黑肱等人又下了不少狠手,可自己身上也挨了几下。打完架后,就忙着照看赵广德,连伤口都没顾上包扎,这会,还得出去处理一下。

走出室外,却见魏韩之党的众少年围坐于蒲席之上,交杯接盏。他们毕竟比对方少了几人,所以无人不挂彩,初时觉得疼痛难忍,此时喝了几口酒,胆气横生,便相互炫耀起自己的伤口来,眉飞色舞,仿佛这是贵重的玉组佩一般。

他们还在讨论,在他们到达剑室前,赵无恤是如何在十多人围攻下,坚持一刻钟而不倒,还能重创对方数人的。

赵无恤轻咳一声后,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像是在对他行注目礼一般,其中意味不一。

春秋贵族尚武,少年人性情好斗,佩服打架厉害的壮士。这一点上,无论前世今生,无论是春秋还是现代,都没什么太大区别,这就是人类尊崇强者的共性。

“赵子身上的伤还未处理,先喝口酒解痛吧。”

却是身后传来了一声清泠的声音,似曾相识。

无恤回头一看,见说话的人修七尺有余,一袭白色深衣,黝黑的长发披在肩后。其形貌昳yi丽,面如冠玉,黛眉如画,丹凤眼桃花眸,是个标准的美人儿,大概十四五岁年纪。比他屋内的侍女薇还要胜过几分,只比季嬴要差上一些。

这人动作优雅,风神曼妙,挽着长袖,递给了赵无恤一个红色的漆盏,无恤接过后,见里面是有些浑浊的薄酒,盏底部用黑漆篆着“君幸酒”三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多谢……”

赵无恤在之前的混战中,也被人用木剑在脑袋上招呼了一下,这会眼睛有些花,诧异地打量了此人一眼,下意识地觉得是个女人。当然,如此美貌和优雅,决不可能是隶妾之流,这年头女子在同龄异性中抛头露面实属常事,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姐妹前来探望?而且那清泠淡雅的声音,像在哪里听过一般。

他双手捧着酒盏,先恭敬地朝着众少年敬了一杯,口中道:“医者说,吾弟并无大碍,此次有劳各位相助了,无恤铭记于心。”

他随即一饮而尽,亮出盏底,众少年也都纷纷起身回礼,态度恭谨,口称“不敢”。

无恤在席上自寻了一处空位坐下,身边正巧是面色有些不豫的魏驹。

无恤侧头向他询问道:“世兄,那是谁家淑女?”

“淑女?在哪?”魏驹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位。”赵无恤朝那已经跪坐在席上另一端的白衣美人一努嘴。

“噗!”魏驹本来对今天的计划被各种意外搅黄,正郁郁不乐地喝着闷酒,听闻此言,一阵笑意从小腹涌动,便将一口酒水,全喷在了他下席的乐符离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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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恤和魏驹前方,正坐着乐符离,他离得近,刚好听见了身后两位卿子的问答,也笑得浑身颤抖。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口水酒水后,也不擦拭,索性抱住了身边的吕行,锤着他的背,狂笑不止。

而吕行背上可是有伤的,被乐符离一按,顿时痛的哇哇大叫起来。

一传二二传十,无恤刚才问的那句话便这样传开了,于是整个厅室内,几名魏氏少年都一片轰然大笑,韩氏之党的子弟们则用吃人的目光看着赵无恤。

赵无恤暗道不好,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他一扭头,却见那白衣美人淡然处之,仰头自饮一盏酒水,动作优雅,然而在无恤的位置,却能清楚地看到其喉结微动。

男的!

这居然是个男的!

赵无恤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顿时想起来,此人应该就是韩氏的嫡子韩虎,名虽如此,可据说长得一点不虎,反倒是形貌昳丽。

今日一见,他果然继承了韩氏面如冠玉的谦谦君子形象,而且还有些女性化,赵无恤方才背着光,有点耳鸣眼花,所以看岔了。现在仔细一瞧,的确是美而不显阴柔,且腰间挂着男子才会佩戴的玉璜。

赵无恤只得由乐符离引见,又过去正式结识了一下韩虎,向其表示歉意,又夸他一句“君美甚”,并饮一盏酒赔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韩虎也不以为忤,只是眯着眼,优雅地还礼,似乎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误会。

赵无恤心中暗道:“我觉得他的声音耳熟,大概是因为上次在浍桥上,遇见了他姐姐韩氏女的缘故,少年正处于变音期,和少女声音的确区别不大。”

弟弟都长得如此美貌,足以羡煞世间九成的女子,那他姐姐呢?那个赵无恤的未来嫂子,又会生成何等模样?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这韩虎,大概就是原本历史上,未来三家分晋时执掌韩氏的主角了,没想到,居然长得如此的……娘炮?

至此,范、中行、韩、魏四家卿子,都和赵无恤打了照面,只剩下那神秘的知氏兄弟,一直没有出现。据乐符离说,知氏二子,是回知邑祭祖去了,大概要寒食之后才能归来。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室内又恢复了其乐融融,在场众人因为一起打过架流过血的缘故,彼此关系拉近了不少。何况还有范、中行一党作为共同的敌人,少年们都咬牙切齿地商量着,日后要如何对付他们。

无恤明白这是一个机会,便也豪爽了一把,又端着漆盏,将在场的众少年都一一敬团了一圈。

经过上次和吕行比射,以及这次私斗中的勇猛,他的名声已经足够响亮。加上乐符离好玩乐犬马,本来就在这个圈子里长袖善舞,很吃得开,有他引见,无恤也隐约融入了泮宫少年们的圈子里,也算是此次冲突的意外收获了。

当然,只是半个圈子,另一半人,范、中行之党的子弟,经过这次冲突,则已经成了无恤死敌。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完成了赵鞅半年前“定要交好魏韩,压过其余三卿子弟”的任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而,一圈下来后,有些晕乎的赵无恤却没找到张孟谈的身影。

“张子呢?”赵无恤转头向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乐符离问道。

乐符离大着舌头回答道:“在公族大夫等带着虎贲来时,他就已经回去了。”

走了?赵无恤不免有些遗憾,此次最需要感谢的,还是张孟谈。

不过,运筹帷幄于幕后,不出手则已,出手则必中,一旦功成,却又挂剑身退,倒是有些符合此人的风格。

在泮宫中用了飨食后,庶子大夫籍秦登门了,也带来了对众少年的处置。

此时的新绛,只有三位卿士在,因为晋国作为宗姬盟主,要协助周天子平叛,所以范鞅去了朝歌,赵鞅去了温地,魏曼多去了安邑,调遣兵卒勤王。

以晋国目前的紧张局势,各家都害怕自己外出时,出了什么岔子。所以,范氏的盟友中行留守,赵氏的盟友韩氏留守,魏氏的盟友知氏留守,三家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局面,好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目前新绛以中军佐知跞为尊。

据说,当公族大夫和士师前往虒祁宫,把今天的事情告知跞、中行寅、韩不信三卿,求问如何处置时,知伯只说了一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由他们去。”

这意思是,孩子们打架,大人跟着瞎掺和什么?只要不出人命就随他们玩去吧。

一旁的韩不信和中行寅冷冷对视,心里暗骂,伤到的又不是你知氏的子孙,你当然可以随意了!可又不敢违背知伯的态度,只能唯唯诺诺地同意。

同时,这也当相当于卿士们公然摆明了姿态:泮宫中的少年争斗,他们不会管,也不会插手,争成什么样,看各自本事。

所以,事情的结果,果然是不了了之。籍秦宣布,众少年被罚或在家中,或在领邑里思过一月,期间不得招摇过市,不得寻亲访友,泮宫自然也要休学一月。

听罢,众少年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心里也不急不怕。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五鼎五簋之家的背景,天塌下来,自然有各家的老子顶着,最多回家被祖父父亲举着大杖追打斥骂一顿……

只有赵无恤听到这个结果后,暗道不妙。

……

当赵无恤一行人回到赵氏府邸,让竖、寺们小心地将仍处于昏迷的赵广德抬下戎车,妥善安置在屋内后,天已近黑。

今天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打了场架,带了一身伤,喝了一肚子酒,现在赵无恤已经身心俱疲,累得够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坐在偏院天井中的一块竹席上,仰头望着偏院里的那棵桑树,又回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本来于情于理,明日他都得正式登门,去拜访张孟谈一次,一是感激他此次妙计搭救,二是存了笼络交好的心思。

但按庶子大夫籍秦转述,三位卿士、公族大夫、司寇署联名申饬了这次发生在泮宫剑室的私斗,所有参与其中的少年都会受到“严惩不怠”!

所以明天,赵无恤就得低调出城,回领邑去“思过”去了,期间不得招摇过市,不得寻亲访友。

这样一来,拜访张子,只能等到一个月之后。

说起来,那张孟谈真是极端聪明,他在搅动全局后悄然离开,除了功成身退的低调性格外,恐怕是早已预料到了结局吧。泮宫众少年,唯独他因为溜得早,不在受斥和禁闭范围内。

无恤又想着,自己要不要微服私自前去呢?穿上一身皂隶或者国人的服饰,谁也认不出自己是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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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但微服出行的念头刚刚冒出,就被赵无恤打消了。

那样不行,太不正式了,后世刘玄德三次拜访诸葛孔明,都做足了面子,还携带厚礼,以表示自己求贤若渴的决心。那虽然是演绎,但很符合此时的士大夫之间的交往仪式。

春秋时代讲究士相见礼,尤其是初次登门拜访,一点都马虎随便不得。否则,递错了交聘的礼物,无视了其中一个程序,就会被认为是一种羞辱和怠慢,好事反倒变成坏事了。

要知道,连国君狩猎时,有卿大夫前来拜见,国君忘了把皮冠摘下,换上常冠,都被认为是失礼,于是引发了一场叛乱。

甚至还有登堂入室,因为臭袜子没脱,被国君鄙视而作乱的……奇葩屡出不穷。

春秋的士大夫们,很多都是这种傲娇的性格。

而且赵无恤转念一想,过上一月再去也挺不错,因为现在成邑乡算得上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府库空空。在麦子丰收前,他恐怕是连一份厚礼也无法准备出来。

不过,张孟谈乃绝世之人,不可以俗礼待之,以俗物予之。或许,在正式登门前,先让人送去一份别致的小礼物和表达谢意的亲笔信,会比较好。

刚巧,赵无恤正好带了一样有趣的玩意。

让别院里伺候的几名竖人女婢照看着赵广德,无恤则让虞喜去将辎车里那副自制的“象戏”取来。

棋子由橡木雕琢而成,黑红色的漆篆刻文字,棋盘还带着木头的清香,上面用墨线划了不少方格直线,因为是新做的,所以还算能拿得出手。

这时代,围棋又被称为弈棋,还在发展中,黑白子没那么多,玩的时候还会用到骨筛,没有后世那样高雅和脱俗,士大夫们反倒更爱玩六博和投壶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这象戏,本来应该到战国时才出现,可比那些玩法有意思多了,且暗含两军战阵对垒之意。无恤听乐符离说,张孟谈好读《司马法》等古兵书,应该会喜欢,也算投其所好了。

赵无恤还就着宫灯,亲手在简牍上写了封信,顺便附上了这东西的玩法和内涵,聊表谢意,说明等禁足思过是期限结束,再亲自登门拜访。

经过半年苦练,他的篆字,现在已经基本拿得出手了,但也说不上好,奈何专业代笔的计吏侨、成巫都不在,只能靠自己。何况,亲笔写,更能体现他的诚意。

差虞喜将信匣连同礼物送去张氏府邸后,赵无恤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身上的伤口又痒又痛,也无法驱散他的睡意,索性趴在案几上打起盹来。

他梦到自己被包围在一个孤独的城池中,到处都是寒光闪闪的剑戈兵刃:阴险的中行黑肱、暴虐的范禾、扮猪吃虎的魏驹、谦谦君子般的韩虎,还有看不清脸的“知伯”,举世皆敌。唯独的朋友赵广德,却为了让无恤顺利突围,而被乱箭射死在眼前。

无恤咬紧牙关,噩梦连连,想醒也醒不来,直到一个女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踢翻了宫灯,才终于吵醒了他。

那女婢,正是之前他安排照料赵广德的人。

此时屋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想起梦中的情形,赵无恤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不妙。

他双手重重拍在案几上,起身朝那浑身战战的女婢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吾堂弟他……”

……

中军将范府与赵氏同处于官署区,但却在另一个里闾中,相隔不过千步距离。

范禾今晨算是倒了血霉,被赵无恤空拳将脸打得开花,虽然缠了帛带,但看上去仍然颇为惨烈。府内的竖寺女婢们知道这位君子的暴虐脾性,都怯懦不敢说话,生怕惹怒了他,便被投进兽栏喂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范禾的确正在火头上,他一回到家,就让范氏族兵找来绳子,将那个为了不让范禾拔剑杀人,而抱着吴式长剑“獬豸”跑掉的小宗子弟刘处父吊了起来。

“叛族之人!那时只要你将剑递过来,我便可以把那卑鄙的赵氏庶子当场击杀!”

刘氏,出自范氏祖先御龙氏刘累,是范氏小宗,但血缘相隔有些远。刘处父也是因为年轻稳重,而被范鞅、范吉射看中,得以成为范禾的伴读辅佐,顺便当他的剑侍。

他被反手捆绑,吊在一棵歪脖子梨树上,这会抿着嘴,也不反驳,只是逆来顺受。当委质效忠后,理论上,他的性命便属于范禾随意支配了。

而刘处父委质的小君上,正怒气冲冲地,想要用蘸水的鞭子抽他一顿。但范禾因为眼睛肿了一只的缘故,一鞭子抽过去,居然打偏了,鞭梢抽到了伺候在旁那个竖人身上,那竖人痛得跳脚,却只得忍着,不敢声张。

范禾更是气恼,再度扬鞭,却从后面被人拿住了手腕。

“谁敢阻拦本君子!”

“阿禾,还不住手!”

范禾回过头,只见说话的人剑眉英武,面容俊秀,却是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下巴上多了颗黑痣,且少了几分暴虐和戾气的孪生哥哥范嘉。

范氏兄弟,一嘉一禾,异茎同穗,取的正是唐叔虞所献嘉禾之意。

见是哥哥,范禾顿时萎了下来,除了祖父、父亲,他就怕这个心思缜密,深不可测的孪生兄长。

“阿兄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道,今天在泮宫发生了何事,这个小宗庶孽,他居然背叛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范嘉冷冷应道:“你和中行子做下的好事,早已传遍了新绛,我自然知道,幸亏处父稳重,若是今天任由你乱来,新绛城此时早已大乱了!”

他一把抢过鞭子,让人给刘处父松绑,并抚着肩膀安慰他,赞扬他的明智稳妥,刘处父眼中不由对范嘉产生了几分感激。

范禾依然生着闷气,哇哇大叫,叫嚣着迟早要把赵无恤、魏驹等人抓住,投入兽笼分尸,却被范嘉又训斥了一顿。

“祖父当年灭栾盈之乱,孤身犯险,当着数千魏兵的面,超乘而蹬车,右抚剑,左援带,挟持勇武的魏献子;又用剑以帅卒,败栾氏之党于虒祁宫中,是何等的威风。”

“再瞧瞧你,自命泮宫剑技第一,可剑一丢,就被赵氏子空拳打成了这副模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范氏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今后一月,给我回范氏之邑去,不许出门!”

范禾只得唯唯诺诺,总算收敛告退了。

范嘉从刘处父处,问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后,他摸着下巴上的那粒黑痣,若有所思。

“看来那赵氏子不仅卑鄙狡猾,而且运气极佳,吾弟与中行子愚不可及,今日之事后,泮宫之中赵魏韩三家联手已成定局,说不定还会以赵氏子为首!也罢,蜗角之争就任他们去折腾!我还是做好祖父交予我的事情,管好漆陶市和匠作坊要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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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内室出来后,已经是鸡鸣时分,赵无恤心情畅快了许多。

和那位溃创医说的一样,没过几个时辰,赵广德果然醒了。不过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他是饿醒的,肚子咕咕直叫,让人递了一碗拌了蜜汁的粱粥来,三下五除二就喝得干净,还迷迷糊糊地说着想饮热豆浆,又睡过去了。

据赵府的家医说,只要想吃东西,那就意味着很快便能大好,君子可以放下心来了。

赵无恤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和方才梦中的情形一样,这次小胖子因为他的缘故,身死或者残疾,他可要惭愧上很久了。

同时,他也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心狠手辣的中行黑肱付出代价!

不过他刚迈出门,就碰上了匆匆走来的虞喜。

那副象戏连同无恤的亲笔信,已于昨夜送至张氏府邸,虞喜这次过来,却是有另一个消息要禀报。

“君子,有人在门外徘徊,说是有要事欲见君子。”

无恤正在洗盥,他一边在女婢的侍候下,用细葛巾擦了擦脸,一边问道:“是何人,为何事?”

“看样子,是个穿皂衣的商贾,自称来自温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商贾?温地?”

“不好……”赵无恤暗骂了一声,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门心思全在赵广德的安危上,竟然把要紧事给忘了。来者八成是温商贾孟,那还是半月前说好的,要贾孟引他去新绛人市,购买陶工。

于是他便让虞喜速速引那商贾来,果然是一身皂衣,内穿文绣的贾孟,他刚进门,就趋行跪倒在赵无恤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君子,小人在市井听到流言,说泮宫中有私斗发生,我家君子还受了伤,不知有无大碍?”

无恤嘿然:“你们这些商贾,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今晨就打探清楚了,放心吧,吾堂弟自有福禄,只是受了轻伤,方才已经醒来,能食粥一碗,再休息几日便可以痊愈。”

“大善,小人这就放心了。”贾孟举起袖口作擦泪状,让人分不清真假。

言归正传,他又弓着腰行礼道:“小人今日失礼来叨扰君子,却是因为上次那事,小人得知消息,郑国行商已经带着掳自鲁国的陶工,以及织工等数十人,来到新绛,将于今日朝食后于人市叫卖,故前来告知君子,不知道君子还要不要去……”

赵无恤微微皱眉,理论上,他现在已经被禁足了,应该低调地回封地闭门思过才对,这才第二天,就公然违禁前去人市,有些不妥。不过如果错过这个村,大概就没这个店了,晋国的好陶匠都被范氏控制,想扒拉下几个来可不容易。

于是他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去,当然去!”

不过,得换一身行头再去,既然不能招摇过市,他低调点,悄悄去,做完交易后又悄悄离开,不就行了。

半刻之后,虞喜穿着一身厚实的国人行装,佩短剑,带头在前。他身后跟着两名皂衣男子,那个中年人,正是温地商人贾孟,而那年轻的,不是赵无恤,还能是谁?

在赵无恤想来,虽然微服前往张氏府邸登门拜访不可取,但微服去人市,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反正新绛里认识自己的,也就泮宫少年们,他们这会大概已经被祖父、父亲揍了一顿,关在家里,所以无恤可以肆无忌惮地穿上虞喜的一些简陋衣物,装扮成他的皂隶小厮。

一路上,虞喜不时心虚地偏头回来,这主从之间掉了个个,位置也换了,让他很不自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喜,把头转过去,别老回头看我。”

从偏院出侧门,其中要经过一处园囿,这边也有不少早起清扫的竖寺女婢,无恤只能垂着首,小心不让人认出。

前面的虞喜却失声喊道:“不好,前面有人过来了,好像是……”

“是少君的步舆,快,躲到那个假山背后!”赵无恤心中哀叹,怎么好巧不巧刚好碰上了,自己难得微服一次,要不要这么刺激。

三人匆匆匿藏,等待少君魏姬的舆驾经过。

步舆由四个健壮的隶妾抬着,一身金红色深衣,尽显雍容之态的魏姬闭眼坐在上面,后边还跟几名或为她举着坠地裙角,或抬着羽毛摇扇、或捧着漆器铜壶的女婢,这就是卿士夫人出行的仪仗了。

经过假山时,魏姬似乎察觉了什么,疑惑地回头瞧了一眼。

假山后的无恤连忙屏住了呼吸,等一行人远去,才敢探出头来窥视,瞧她们所去的方向,正是赵广德所在的偏院。

小宗子弟在自家照应下却受了伤,于情于理,魏姬都要去探望慰问一番,届时,就能发现赵无恤不在。

“君子,现在怎么办,回去么?”

赵无恤沉吟了片刻后,咬了咬牙:“要做就做到底,不管了!吾等速速前往城南要紧。”

反正不管怎么做,他和魏姬之间是左右看对方不顺眼,既然对方不再敢像以前那样对他任意惩处,那还怕她作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下来的路程,总算是有惊无险,三人持桑木门牌,顺利通过了侧门。

谁知刚露头,就又撞上了一个熟人。

“赵子,你果然是从这儿出来!”

“乐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无恤定睛一看,却是乐符离,他今天也换下了深衣广袖,穿了一身皂隶的短衣短褐,猫在角落里。看见赵无恤和虞喜等人出来,便连忙上前,满脸亢奋地就要继续喊。

他们这一对话,已经吸引了侧门处赵氏族兵的注意力,赵无恤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拉到墙角,质问道:“你这是作甚!?”

乐符离打量着赵无恤的装扮,得意洋洋地说道:“赵子作甚,我便作甚!”

半月前的南北市一行,乐符离也在场,对赵无恤要买陶工一事,他十分好奇。虽然昨天才被禁足,可一向胆大的他却打扮成皂隶溜了出来,而赵无恤居然还真被他逮了个正着。

赵无恤啧啧称奇,这乐符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慧,居然能猜到自己的行踪。

他一问之下,乐符离才说出了缘由:“其实都是张子料就的,他说观君子的脾性,要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舍弃,但君子又不是个没顾虑的人,忌惮禁令,所以八成会微服出行,让我一早就在这后门等待,必有所获。”

真是料事如神啊,不过赵无恤越听越不对:“等等,吾等不是被禁足,不让走亲访友么?为何你还敢去见张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们两家府邸相近,就隔着一堵墙,昨天不巧,那堵墙刚好塌了一半,我与张子各自站在自家庭院里说话,谁管得着?”

赵无恤无语了:“那张子呢?为何不见他踪影,乐子没有约他前来?”

乐符离奇怪地看着赵无恤一眼:“这就得怪君子了。”

“怪我?为何?”

“君子昨日不是差人给张子送去了一件礼物么,张子说那东西极为有趣,今天要继续钻研一二,故让我独自前来,若有什么趣事,回去告知他一声便可……赵子,究竟是何物?能不能也送我一件?”

赵无恤心中一万头羊驼驼奔过,看来自己又做了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这一来,就错过了一次和张孟谈相谈共处的好机会。

不过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他还得赶紧去市上办正事,何况世上的事情哪能事事如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此时,偏院的几名成邑骑从少年也已经从正门处出来了,与赵无恤等人汇合。于是赵乐二人便相互遮掩着脸,钻进了贾孟那辆带帷幕的马车车厢中,在数名骑从的扈卫下,往城南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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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署区在城东,而人市在城南,清晨街上行人不多,所以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行进了一刻钟后,突然道上行人逐渐稠密起来。

坐在外面驾车的虞喜伸头进来说道:“君子,已经到人市了!”

“这么快?”

赵无恤和乐符离下了马车,两人习惯性地要整理下深衣广袖的衣襟,想将挂在帛带上的玉组佩摆正,这才发觉自己穿的其实是皂隶短打,微微一愣后相视一笑。

赵无恤也不由感慨,自己半年前刚来到春秋,可是根本穿不惯深衣广袖的,现在却已经习以为常,这也说明,自己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了。

不过接下来看到的事情,让他又对自己这个判断产生了怀疑。

马车停在人市的里闾门前,之后的路段,车是挤不进去了。于是众人安步当车,走进了北六市里生意最好,同时也是名声最差、市容最脏乱的人市。

前世教科书上总说春秋是奴隶社会,来到这个时代后赵无恤才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春秋的主要劳动力,还是自由身的国人和身份略低的野人,隶臣妾占的比重不是很大,而且干的多为家中杂务,或者百工之事。

但整个社会上,“奴隶”还是普遍存在的,只不过多数来源于战争俘虏、戎狄、逃人。至于那些因为井田制度崩溃,每年失去私地交不起税赋丘甲的农民,大多就地被卿大夫家族消化,变成了人身依附的农奴和氓隶,居于闾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贩卖奴隶历来是诸夏国际间的大宗贸易,在历次战争后,总会有数以千计的俘虏被带回过战胜国,变卖分配,此类事情史不绝书。甚至一些贵族都沦为奴隶过,比如昔日虞国的大夫百里奚,在亡国后就成了晋国陪嫁的滕奴。他还逃到楚国,又为圉牧,后来才被秦穆公五张羊皮赎回,举于牛口之下。

这种情况在晋楚弭兵之会后稍有收敛,但近来乱世再起,三年前吴国破楚,无数楚国人被俘,卖往北方,郑齐商贾贵族无不以购买楚地女奴为雅事,甚至引起了奴隶市价大跌。而齐鲁郑卫周之间也战火不断,今日你破我一城,掳人若干,明日我逼你盟誓,献百工隶妾若干。

那些两只脚的货物,通过这些渠道流入晋国,所以才造就了新绛人市的繁荣。

对于人市,晋国官府处于一种不提倡也不制止的状态,因为三军将佐贩卖俘虏也获利不少,尤其是中行氏,每年都能从白狄鲜虞、鼓、肥、无终等地获得大量奴婢。

赵无恤的生母,当时是不是也是以这种方式流落进赵氏的呢?他不得而知,但也因此对奴隶贸易,有了天生的厌恶感。

刚走进来,赵无恤就闻到了空气中的一股异味,汗水、鲜血,混合了隶奴囹圄外粪沟散发的恶臭。看着那些囚于笼子里,或戴着木制桎梏,或被草绳拴在一起的隶臣妾,一个个枯槁蓬头,唯一有双明亮眼睛的小奴将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向了他,仿佛在哀求拯救。

赵无恤心中有些不忍,却只能叹一口气走开,他就算能救一个,却救不了全部,能救得了一家,却救不了全天下。也幸亏他们赵氏取消了殉葬制度,否则,每年还要有更多的奴隶被买去从死!

他们一行人低调从事,两位卿大夫之子穿着不惹人瞩目的皂隶衣物,而虞喜和诸位骑从少年一身国人武士打扮,隐隐看去,像是以商人贾孟为首的商队护卫。

贾孟在人市也有不少熟人,一路走过去,都有人打招呼,还有来询问他是否购买奴隶。

赵无恤特地问了问价钱,能干活下地的青壮劳力最贵,能生孩子的年轻女子其次。而那些看似无用的老人孩子最便宜,无恤猜测,老人被买去多半是用来殉葬的,而孩子,或是满足一些士大夫异样的爱好,或是阉割为寺人。

贾孟应酬地笑着一一回应,走了一会,他转过头来说道:“君子,那些郑国商人,就将在这里叫卖,看这时辰,应该已经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微微点头,踏入人市的中心区域后,他发现这里和外围又不太一样,地表被冲刷得很干净,几个土垒的高台上站满了要叫卖的奴隶,他们多是有一技之长的,价格也相应更贵。

其中有卖齐国倡优的,一男一女两个侏儒,连同他们表演用的黑彘狄犬打包出售。也有卖鲜虞狄婢的,一个漂亮的女婢被扒光了衣服,一只手掩着胸脯,一手掩着下身,被隶商拉着脖子上的草绳转圈展示,引得围观的男人们笑声阵阵。

赵无恤沉默不言,他对新绛的感官顿时降低了一层,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史诗和自豪,也隐藏着罪恶和丑陋。一旁的乐符离天生为钟鸣鼎食之子,倒是没这种感觉,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目光放在那鲜虞女婢的双乳上,颇有些想出手买下的冲动。

奴隶买卖和后世的拍卖倒是有点像,商人展示“货物”,价高者得,然而,据贾孟说,若是有身份高的买家强行压价,也是常有的事情。赵无恤的那些金爰由亲信虞喜贴身携带,期间有不长眼的人鬼鬼祟祟想过来搭讪,便被骑从少年们几拳揍跑。

那些金爰应该够买十名陶工,赵无恤又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口嫌体直啊,明明厌恶奴隶贸易,却又参与其中。

“君子,那些鲁国陶工就在这边,咦,似乎已经有人在争买了!”

贾孟指着靠近外围的一个高台,台下有两帮人在激烈争执着,衣着文绣的郑商夹在中间好不尴尬,看热闹的国人和商贾在外边围了稀疏的一圈,议论纷纷。

赵无恤举目望去,只见高台上站着十来个用草绳拴在一起的男性,手脚粗糙,以一位满脸沟壑的老者为首,应该就是陶工。台下还有十多号嘤嘤哭泣的女子,或许是他们的家人。

他们的穿着比起之前所见的众隶妾要好些,至少能够遮体,神情也没那么绝望沮丧,其中几个年轻人似乎还对被当众叫卖十分不满。

靠近以后,无恤也看清了发生冲突的双方,一边是昂着头,趾高气扬的皂衣小吏,身后带着几名一脸横肉的持剑随从,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的目光又转向了冲突的另一方,却见是位眉目俊朗,儒雅斯文的青年行商,还有数名商贾同伴。

贾孟低声对无恤说道:“君子,那个后生,正是我前些时日所说的卫国行商,专门做赎买鲁卫籍贯隶妾,送其归国的事情。”

赵无恤点了点头,继续观看,只见那青年动作似谦谦君子,但说起话来,却如唇枪舌剑般犀利。

“吾等都是讲道理的人,这笔买卖是我先出手的,已经和商贾谈好要平价赎买这些鲁人,可你作为后到者,却威吓郑商,要他贱卖于你,这成何体统?”

那小吏一脸的不耐烦:“谁管你先来后到,在新绛做买卖,一向是身份高者得之,吾乃中军将府中匠作吏,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争买?”

说完,便一甩手,亮出了腰上坠着的一枚雕刻熊形的桑木符节。

不用贾孟提示,赵无恤就认出来了,“那人是范氏的家吏,他们果然抢先一步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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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氏为了垄断漆陶业,果然无所不用其极,将外国卖来的陶工统统笼络到自家匠作府中,就是其手段之一。

那范氏匠吏亮出了身份,青年愣了一下,却并未退缩,只是语气稍缓,他拱手道:“原来是尊吏,敢问这些鲁人若是进了范氏匠作坊,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自由身,返回故土?”

“返回?别想了,入了匠作坊,就是范氏隶臣,非但一生一世要为范氏效命,且匠之子桓为匠!世世代代不得脱籍!”

说完,他便不理会卫国青年,踱步到那些鲁人身旁,检查有无残疾疫病者。

此言一出,台上的鲁人们心有戚戚,而台下的女子家眷则哭得更伤心了。这时代的人,也讲究安土重迁,对背井离乡,老死不能葬于蒿里是十分排斥的。

青年面露不忍之色,他先转过头,用郑国方言劝那郑人隶商道:“吾闻郑子产曾言,昔郑桓公自宗周迁国至新郑后,与商人们共处一隅,世代立有盟誓,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现如今此范氏强买于你,请想想子产之言,小国不能任意屈从大邦,商贾小人亦如是!”

“何况,我的夫子告诉我,仁者以财发身,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这些鲁人还想归家与族人团聚,若是被强留在范氏为工匠,那就一生都不能再渡过汶水了!请发发善心罢,切勿答应卖给他。”

郑商犹豫不决,他似乎已经被青年说服了,但又畏惧那范氏吏的蛮横。

无恤在一旁听得微微点头,果然名不虚传,这青年不仅言辞得当,典故信手拈来,面对范氏家吏不卑不亢,而且颇有仁心。这样的商人,举世罕见啊,他心中不免起了爱惜和招揽之心。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对那些陶工,也是势在必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决定继续看看,若是那卫国青年成功说服了范氏家吏,就再作打算。若是不能,他少不得要做一回纨绔子弟,仗势欺人,在这笔买卖里横插一杠了!

至于那一纸空文的禁足令,已经被他抛在脑后。

却见青年说服郑商后,又过去拉着那范氏吏的手道:“两倍,我愿意出两倍的价钱,赠予尊吏和范氏匠作府,赎买这些鲁人!请放手一次罢。”

说罢,他殷切地看着范氏吏,只等对方击掌成交。

听到青年要用两倍价钱赎买,围观的众人叹了口气,纷纷议论这青年行商出手真是阔绰。

范氏家吏也不理会,他甩开了青年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轻蔑地怪笑道:“你这卫商说什么笑话,这些鲁国工匠,我家君子势在必得,休要与我讨价还价,范氏家大业大,其富半晋国,还在乎你那点钱帛?若是识相,就尽快离去,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一会想走都来不及了!”

然而威胁并未奏效,那青年和他身后的几名同伴并未退让。

争执引发的骚动已经传开了,没多会,只见一位黑衣小冠的市掾官带着持戈的兵卒,过来巡视,询问冲突缘由。

贾孟摇头叹息道:“那卫人恐怕要惹上祸事了。”

同为商贾,他对那卫国青年的行为很不理解,好好做自己的买卖,何必自寻麻烦?惹上范氏这个庞然大物,以后还想不想在晋国做生意了?

果然,见了范氏小吏,市掾官腆着笑脸问候,听了他的一面之词,便回头冷着脸朝卫人低喝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这卫商要作甚,既然范氏匠作坊已经声明要买这些鲁人,还不速速离去?若是再纠缠不清,小心本官拿你下狱!”

卫人青年不卑不亢地说道:“市掾官是官府中人,这就更说不过去了,晋鲁本为友邦,这些可怜的鲁国人沦落为奴,不遣送回国就算了,却还阻止我赎买?而且我素闻晋国在国人中颁布刑律,最讲规矩,市中平等交易,愿买者买,愿卖者卖,难道都是假的么?倘若人人像尔等一般,晋国如何能服诸侯?”

市掾官没想到他言辞如此犀利,不由得一愣,围观的晋国人都微微点头,赞同那青年说的话。

但那范氏家吏虽然嘴上说不过,却丝毫不退让,他仰着脖子叫道:“服诸侯?那是公卿大夫们的事情,我只是一小人尔,才不管那么多,郑商,速速按我说的价钱交割,把人交予我带走!”

说完便让身后的随从去强行塞给那郑商少量钱帛,又要让随从拽着那些鲁国陶匠离开。

青年阻拦不得,看着丧失了归乡的最后希望,哭喊成一片的鲁国奴隶,只得站在一旁仰天哀叹道:“悲哉,晋国竟无仁人乎?”

他正要郁闷地带着同伴转身离去,却听到一个少年的嗓音响彻十步之内:“此言差矣!谁说晋国没有仁人?那范氏吏且慢交割,这些鲁人,我买了!”

卫国青年,范氏吏,还有正和颜悦色讨好范氏吏的市掾官,以及被狠狠宰了一笔后,哭丧着脸的郑商,都转过头来,看着说话的人。

却见一个穿着短衣短褐的少年从人群中踱步而出,身后跟着另一个皂衣少年,还有几名武贲装扮的年轻人。

贾孟大惊,上次赵无恤问他敢不敢参与陶器贸易,他就惧怕退缩了,这次登门,也是存着讨好赵氏大宗君子的心思,没想与范氏匠作吏为难。此时见赵氏君子出面,他便后退了几步,用袖子遮掩着脸面,生怕被范氏小吏认出他来。

范氏吏却已经被赵无恤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定睛一看,见带头少年身上穿着短褐,以为他只是个庶民子弟,脸色顿时就黑了。

“今天真是邪门,不仅一个外国商贾敢与我抢买货物,连一个庶孽子都要过来胡闹,快滚,不然乃公抽你鞭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君辱臣死,赵无恤身后的骑从少年们闻言大怒,目光转视主人。见他轻微地点了点头,便径直过去,揪住了范氏小吏的衣襟,将他按倒在赵无恤面前,范氏吏的随从们猝不及防,也被其余少年拔出短剑逼退。

经过小半年的训练,轻骑士少年们锐气十足,初次上阵,还算配合得当。

那范氏小吏被揪着脑袋按倒在地后,仗着背景深厚,竟丝毫不惧怕,依然昂着头骂道:“你们这些黔首,竟然对乃公不敬?你知不知道我是何人?”

“我只知道,你是个狗仗人势的皂吏,给我狠狠掌嘴!”

虞喜得令,便在那小吏脸上连扇数个耳光,打得他嗷嗷直叫。

可一边叫,他还一边肿着嘴骂道:“你敢打我!我,我一定要告知范氏君子,灭你三族!”

听着这威胁,赵无恤哑然失笑。

“灭我三族?好大口气,你家范氏主人,当今晋国执政,都不敢说出这样的大话。”

赵无恤靠近了那小吏,在他耳旁压低了声音道:“何况,别说你这卑微小吏,连你家范氏嫡君子!本君子也照打不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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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范氏小吏被打,那市掾官大惊失色,连忙招呼身后两个兵卒,挥舞着剑戈,就要上去弹压。

却见赵无恤手一抬,也亮出了一样东西。

“赵氏卿子在此,谁敢放肆?”

他身后的乐符离也跟着站了出来,狐假虎威地挺起胸膛,同样亮出了贴身携带的印信:“铜鞮大夫之子亦在此!谁敢放肆?”

本来以为没热闹可看,已经四散的人群一回头,惊愕的发现情势骤然逆转,耀武扬威的范氏小吏像条狗一样哀鸣。

他们便又围拢过来。听闻此言,纷纷窃窃私语,猜测是赵氏哪位子弟。

“莫不是那位昨日才在泮宫中私斗,以一敌十,打了范氏子的无恤小君子?”

“身为卿子,为何穿着短衣短褐?”

“似乎是被禁足一月……偷偷跑出来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恤小君子?”卫国青年闻言,眼前顿时一亮。

市掾官瞪眼一看,那东西通体黄铜铸造,如同一节小竹,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晋篆,正是赵氏在市掾中专用的符节。

铜鞮大夫家的印信也似乎不假,温地商人贾孟也上前来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证实这的确是赵氏君子。

于是,原本气势汹汹的市掾官立刻就萎了。

他讨好地笑道:“不知二位君子此来,有何贵干?”

赵无恤指着那些鲁人道:“这小吏不是说,新绛的买卖,不管先来后到,一向是位高者得么?按这道理,我虽然来得最晚,你看够不够格买下这些鲁国工匠及其家眷?”

按照晋国惯例,卿之嫡长子位比上大夫,余子位比中大夫,庶子位比下大夫。无论眼前的少年是哪一种身份,反正都比顶了天只是个中士的市掾官要高,更是甩了那无爵的范氏小吏十层楼。

市掾官唯唯诺诺,而那贩卖奴隶的郑商尚未从这突变中反应过来,直到虞喜过来询问这些鲁国人的价钱,方才恍然大悟。

最后的结果,是赵无恤以原先的价格,平价购买了那些鲁国陶工及其家眷。

交易完成后,他还引述了方才那卫国青年的言论,教训郑商道:“将人当做牲畜贩卖已经是极伤天和的不仁之事,可一而不可再,下次再见你如此,本君子决不轻饶!”

而那范氏吏被抽了一顿后,不敢再留,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市掾官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此举颇为解气,赢得了周围国人的一片叫好声。

但他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心道今天的微服彻底失败,绝对是要暴露行踪了,而他和范氏的仇怨,恐怕又加了一层。

也罢,债多不压身,反正范赵两家横竖已经成了死对头,有赵鞅羽翼庇护,怕他作甚!

至于禁足令,本来就是一纸没有威慑力的空文,否则乐符离也不敢溜出来看热闹,他今天就会返回领地,料司寇署也来不及有什么反应。

无恤正要转身离去,却见那位卫国青年行商走了过来。

他恭敬地站在赵无恤面前,垂手而拜,口称:“在下端木赐,见过君子,久仰君子无恤大名,想不到居然能在此相见。”

赵无恤敬佩他的勇敢和善言,也微微还礼。

“端木赐?”不过,他心想这名字真心好熟啊,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片刻后,无恤瞳孔一缩,失声道:“子贡!?”

……

在暴露身份后,乐符离还算有自知之明,反正热闹也看够了,就带着早已在市外接应的乐氏随从,告辞回去了。想必又要和张孟谈隔着两家间的断壁墙垣,将今天的事吹嘘一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赵无恤则让虞喜留下,看守那些所有权刚刚转让到赵氏名下的鲁国人。又差遣贾孟去牛马市,寻几辆辎车或人力拉的辇,好将鲁人们带回成邑去。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他看着身后端木赐欲言又止的模样,微笑着说道:“余知道君有话要说,且不急,随我寻一处浆肆,你我坐下细谈。”

说完,便背着手,先行踱步而去,子贡微微迟疑,让几名卫人同伴先回,也垂着手,趋步跟在后面。

他的疑惑很多,尤其是不明白,这赵氏小君子是如何一见面就能喊出自己的字。

而赵无恤则另有一番心思。

“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今日虽然没能登门拜访张孟谈,却碰巧遇到了子贡。”

虽然他对子贡背后的那位“夫子”更感兴趣,不过对于子贡此人,前世也有所耳闻。

端木赐字子贡,孔门十大弟子之一。据说他善货殖,家累千金,成为春秋末期的两名巨贾之一,开启了儒商的先河,号称端木遗风。另一位,则是南方的范蠡,又称陶朱公。

而且,子贡的才能还不止这一项,他辩才无双,如果史记的记载没有夸张的话,他应该是开了战国策士游说风气的第一人。其作为鲁国行人出使各国,号称“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是国际上搅风搅雨的人物。

之后还为鲁卫之相,治国有方。

所以,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走进了人市外的一家浆水铺子。

才进来,无恤就闻到一股混杂着酸甜气息的清香,里面顾客不多,只是零星坐着几个衣裳陈旧的国人。

赵无恤今天穿着短衣短褐,索性也装成一个庶民,大咧咧地往地上的草席上跪坐,手搭在有些油腻灰尘的案几上,让店家上最好的浆水。

他的两名骑从,名为甲季和虞骈者,则守在门口,手扶腰间短剑,警惕地看着周围。

端木赐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站着,还是坐下,他本来是那种不屈从于公侯贵族的士人,但今天又有求于对方……

却见赵无恤一比手道:“请坐,可否称呼君为子贡?”

称呼对方的字,也是一种关系亲近的表示,子贡见赵无恤不拿卿族的架子,便放松了下来。

他长跪而坐,微微行礼道:“唯唯……没想到小君子还有这雅兴,能坐于浆铺陋室之中,而自得其乐。”

无恤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浆水很快就被端上来了。

浆水,亦名酸浆,是先秦时期的一种饮品,常言道“箪食壶浆”,说的就是这种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做法是,将粟米煮熟后,放在冷水里,加入不同种类的蔬菜、水果。浸泡发酵五、六天,味变酸,喝后有开胃止渴的功效,也作为夏天的清凉饮料。

虽然这东西主要流行于社会中下层,不能登大雅之堂,但赵无恤觉得,比那些过滤不充分的薄酒要好喝多了。

他在那里端着木樽细细品味,更让对面的端木赐摸不着头脑。

这位小君子,一身短衣短褐装扮,出没于人市,还往国人野人聚集的浆铺里钻,而且对他极为友善,这都让端木赐始料未及。

不过,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对赵无恤关注已久。相信一位能颁布止从死法令的君子,也是位仁义之主,以自己的口才,应该能说服他。

他又等了片刻,见眼前的小君子一直不说话,便忍不住了。

子贡拱手道:“虽然赐不知道君子购买那些鲁人是作何用途,但早已听闻君子有仁善之心,能救千万殉葬隶臣于水火之中,鲁人何辜,受此战乱离乡,沦为隶臣之苦,还望君子能放他们随赐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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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听罢,故作沉吟:“子贡乃是卫人,却为何要赎买鲁人?”

“君子有所不知,赐在曲阜拜了一位夫子为师,所以常年往返晋、卫、鲁之间,夫子之国,亦学生之母邦,故见鲁人受难,同样会心有不忍。”

“不瞒君子,此次来晋,赐已经在路上赎过两名沦为臣妾的曲阜鲁人,放其归国,若非财力不足,天下之隶臣,无论籍贯,我都愿意赎买之,还其自由!”

赵无恤慨然而叹道:“我听说古之贤人对民众,不论其出身籍贯,男女老幼,都是一样看待,同施仁爱,说的就是子贡这样的人啊。”

子贡以为他已经同意了,顿时欣欣然。

然而赵无恤语气一变:“但,这件事,我却不能答应你!”

端木赐见赵无恤一口回绝,方知今天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他再拜道:“君子,赐愿意以两倍价钱赎买之!”

赵无恤饮了一口浆水,笑道:“端木子是把我当成那范氏小吏,或是寻常商贾?这也太小瞧我赵无恤了。”

“赐不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且问端木子,可知道这些鲁国陶工从何而来?”

“我已问过那郑商,他其实是食于齐国一位大夫的,这些鲁人,就来自去岁被齐军所破的郓地、阳关。”

赵无恤知道,鲁国历来以工匠精巧闻名诸侯,这其中是有缘由的。

昔武王灭商,周公旦兼制天下,大封诸侯。各诸侯的核心,自然是来自宗周的国人,他们善于农业,属于一等公民。而殷民丧失原先的贵族地位,常常被举族迁徙,成为第二等庶民,他们不得不从事其他方面的职业。

周公在儿子伯禽之国时,以周成王的名义赐鲁国殷民七族,其中就有从事治陶的陶氏、从事冶炼铸造的铸氏,所以鲁地的手工业是比较发达的。

如此想来,过上几十年,鲁国能出现公输班这个逆天的工匠,也就不奇怪了,日后墨家的影响也集中在在鲁宋卫等殷故地。

而鲁国虽然号称有千乘战车,战斗力也并不差,可惜应了曹列那句话,“肉食者鄙”,统治者懦弱无能,所以便沦为泗上的小鱼腩。今日齐人攻来,明日楚国碾过,鲁国屡次被迫结城下之盟,遭到勒索。

而各国首先相中的,自然是鲁地工匠。

比如,鲁成公二年,楚国侵鲁至于阳桥,孟孙氏求和,贿赂楚人之执斫、执针、织紝之工,皆百人。此次齐国攻鲁,也对鲁地工匠大肆掠夺,那位齐国大夫贪眼前之利,又让商贾将俘虏转卖到晋国。

赵无恤对国际大事也颇为关注,自然清楚这两处是什么情况。

他说道:“善,那子贡也应当知道,齐国国氏、鲁国阳虎至今还在郓地、阳关拉锯,战火纷飞,你让那些匠人在此时归乡,这不是驱人蹈火么?子非救人,是害人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端木赐微微一怔:“这,赐可以将他们安置在卫国端木家的庄园……”

“那和背井离乡有何区别?他们又要以何为生?”

端木赐哑然,他毕竟也才二十左右,考虑的不是那么周全,平日的巧舌如簧在赵无恤面前竟然没派上什么用处。

却见赵无恤眯着眼睛,伸出了三个指头。

端木赐大惊,难道说了这么多,目的是要他以三倍价钱赎买?无恤小君子不是这样的人吧!

却听赵无恤缓缓说道:“三年,我不是那范氏匠作坊,不会将那些鲁人束缚一生一世,我只要他们在我的领地上做工三年。不视为隶臣妾,而是自由的工匠,其家眷可以饱食安居,若是在鲁国有亲人欲避战乱,也可以接来。”

仿佛后世为农民工讨薪的律师般,端木赐急切地问道:“那三年之后呢?”

“三年后,我准许他们恢复自由身!若是愿意留下,自然好,若是想归乡,也任他们离去,且赠送路上所需,和返乡后安家的钱帛。我晋国目前一片安宁,也省了他们奔波劳累之苦。”

端木赐心里暗道,你晋国六卿,在去岁冬至时,不也差点打起来了么?

不过他口上却只能称善。赵氏君子这样做,虽然和他最希望的结果不太符合,但也算考虑周到,可以接受。且对方作为卿族,能用商量的口气与他一商贾洽谈,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那些鲁人的命运就这么决定了,虽然有端木赐为他们请命,但他们自己却没有选择的权力。

既然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子贡这条线,赵无恤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又故作好奇,询问了一下子贡在鲁国的那位“夫子”的情况。作为历史上最力挺孔丘的弟子,子贡自然是赞不绝口。

赵无恤可是读过论语的人,之乎者也还能背出不少,对孔丘的思想学术也略有所知,所以和子贡很能聊到一块,倒是叫子贡再次对他刮目相看,视为同道中人。

在和子贡拉近了一些距离后,赵无恤意味深长地说道:“子贡此次与范氏匠作吏起了争执,日后在晋国的生意,恐怕要难做了……”

端木赐苦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范氏如此蛮横,但天下之大,邦国数十,足以任我行走,赐也不至于失了生计。”

这是往后绕着晋国走的意思?这可不行,你还是得到我碗里来。

于是赵无恤便身体前倾,向子贡建议道:“何必如此,无恤敬佩子贡的为人,又听闻你善于货殖,臆测市场行情则屡中,若是不嫌弃,可愿意受赵氏庇护?”

但端木赐面色却很坚决:“君子好意,赐心领了,然赐行走诸国,自由惯了,且行商只是副业,主要心思还是在鲁国向夫子求学上,不愿食于公卿,让子孙也受此束缚……”

一旦食于公卿官府,重新成为“工商食官”,那样的话,商之子恒为商,是端木赐不愿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摆手道:“非也非也,不是要子贡成为食于赵氏的隶商,而是与我单独盟誓。以后便以我为东主,提供货物,并庇护你不受范氏刁难。你则为我销售各国,从此以后,关卡一律畅通,不需纳税,是双赢双利的合作,并非束缚你的主从关系!”

端木赐听后,不由得一愣,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大有可为。

当今之世,虽然各国盟誓时都宣誓“交贽往来,道路无壅”“关市几而不征”,说要开放关卡,不得阻碍商旅,不得乱收取商税。

但实际上,贪婪的贵族连土地税都从十一税加至二一税,还说什么“二,尤不足”,对于富裕而弱势的商贾,又怎能不雁过拔毛?

于是,不仅邦国官府设卡,其下的卿大夫在各自领地的路段也设卡,端木赐往日经商,就曾屡受盘剥,苦不堪言。

可若是有了赵氏的庇护,持有上军将符节,至少在晋国,这一切都可以免除!

赵氏君子的仁爱之心,他们孔门师徒是十分赞赏的,这样有利无害的条件,又怎能叫他不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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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在这个简陋的小浆水铺子里,两人便立下了“尔无我叛,我无强贾”的口头盟誓。赵无恤对此十分重视,还要求日后子贡亲自去他领地成乡,歃血为盟,并商量具体细节。

年轻的端木赐毕竟不是数十年后那个结驷百乘,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天下顶级巨贾,见识有限。对这一盟誓,他自己觉得是在抱赵氏的大腿,占尽了便宜。

但赵无恤却觉得,他也占了大便宜,是在投资一个未来的潜力股,而且子贡的经商手段和在各国间的人脉,那是没得说的。

这的确是一个双赢的交易。

端木赐接过了赵无恤交予他的赵氏符节,符节由青铜铸造,呈一根竹节的形状,上面用晋篆刻着细小的文字,是在晋国国内水陆两路运输货物的免税通行证。铭文还严格规定了水陆运输的范围、船只的数量、载运牛马和有关折算办法,以及禁止运送铜铁与皮革等军备物资出国。

有了它,从此端木赐在晋国就可以畅通无阻,不必再受连续盘剥。甚至在卫、鲁等地,那些士大夫畏惧赵氏,也不敢收他关税。

不过端木赐也有疑虑:“君子说要为东主,提供货物,不知道究竟有些什么?赐听闻,君子的领地,不过是一数百户的小乡,粟米之类,盈利可不大。”

赵无恤神秘一笑道:“子贡勿忧,你不是还要先去鲁国一趟么,等到麦熟时节归来,便可以知晓了!”

端木赐心中一动,莫非,和赵氏君子买的那些鲁国陶工有关?但陶器,也不是一笔好做的买卖啊,何况还有范氏专榷que。

他心中迷惑,却也和赵无恤定下了两人合作后的第一笔生意,正是和优良种“戎菽”有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戎菽?鲁国的确有,昔日齐桓公征伐山戎,斩孤竹而还,还派管夷吾去周公之庙奉献此物,从此布于鲁邦,没想到君子竟然也知道。”

赵无恤委托端木赐去齐鲁等地时,帮他购买一些当地戎菽种子,以及冬葱幼苗,自然得到了子贡的应允。

……

此时,在范氏的匠作坊内,晋国执政的嫡孙范嘉,正捧着一个做工精良的白陶观摩。

他皱眉说道:“你确定无疑,那人真的自称赵氏君子?”

早间被赵无恤让人抽了一顿赶走的匠作小吏,这时肿着脸,跪在范嘉面前哭诉道:“小人绝对没有听错,他还手持赵氏的符节。”

“这倒是咄咄怪事了,那赵氏庶子为何要购买陶工,仅仅是为了和我范氏过不去?或者,另有所图?”

一旁的匠作令和范氏家宰询问道:“君子,那些陶工应该还没有被押送出城,你看我等要不要……”

范禾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摆了摆手道:“无妨,也就是十多个鲁人陶工而已,对于我范氏专榷的漆陶市来说,不过是九牛之一毛!那赵氏庶子要买回去做玩具,随他去吧!难不成,他还能掀出什么大浪不成?”

“不过,也不能让他一点损失没有,二三子,差人去司寇署和泮宫告他一状,就说赵无恤在禁足令初下期间,公然大闹人市,殴打我范氏匠人!这次纵然朝中有人庇护,不会严惩,可恶心恶心他,也是好的!”

……

赵无恤和端木赐从浆水铺子里出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温商贾孟也回来了,说牛马车辇已经安排妥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无恤少不得也要给他一些辛苦费用,顺便介绍端木赐与他认识,商贾间,多一条人脉,就多一个机会。

和子贡辞别时,赵无恤还问了他一件事情。

“我听说,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於诸侯,有能赎之者,返鲁后可取金于官府,不知道有无此事?”

“君子博学哉,有之,这是昔日臧zang文仲大夫定下的规矩。”

赵无恤心道如果如此,他说道:“如此仁义的法规,臧文仲不愧是被后人称为三不朽的人物,那子贡赎买曲阜籍贯的鲁国臣妾,回到鲁国后,会接受官府的报酬么?”

子贡面上略有得色:“自然不会,赐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可也衣食无忧,赎人是为了义,如果还接受了赎金,不就是为利了么?”

赵无恤却哈哈大笑起来。

端木赐很是奇怪,问道:“君子为何发笑?”

“我笑子贡此举大谬。”

端木赐大惑不解:“为何?”

赵无恤答:“我先不说原因,等子贡回到鲁国后,自己请教你的夫子吧!”

临行前,赵无恤还安排了两个机灵的骑从少年跟着端木赐一同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甲季是轻骑士的一名伍长,来自甲里,是甲氏族长的幼子。而虞骈原先则是下宫厩苑的圉人,被赵无恤恢复自由身,甚至提升为国人身份后,他们也纷纷学着虞喜,以同音的“虞”为氏。

当然,除了信使外,他们同时也是安插在子贡身边的监督者。虽然经过赎奴事件,赵无恤对子贡的人品和信誉是信得过的,但却不可不留下后手。

因为如果赵无恤没记错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他的便宜老爹赵鞅和孔丘的关系,那可是势同水火,要灭对方而后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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