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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约也同说好,还拍起掌来,掌声如雷,让李旭有点尴尬,戴志说 :「不如我们也出去领唱吧!!」
「真的吗?」陈秋的笑容僵硬了,林春也不是第一次被戴志「摆上台」(注一)了,只淡然说 :「要我们领唱就免了,不过站在前排,跟你们并肩站在前面,也不是不可以的。」
事情就定下来了。他们几个男生站在前排,到时候全班便站在朗诵时站的梯级,共分四排,每排有七至八人。他们决定加插一段打油诗,到底是挂名的文人,当然得作几句诗,娱人娱己。当然,他们不讲究文采,只求惹笑押韵而已。因为时间赶逼,四天之内便要有最终定稿,powerpoint也要做好。
平常文采较好的「文学人」,反而作不出一句谐趣的打油诗,还是要那些搞怪、顽皮的人,如戴志之流,才作得出来,而且句句内容抵死,好不过瘾,用「又乾又瘦似黑柴」来形容班主任,对於中七才教他们的中化女老师,就说她「以为是个魔鬼教师,原来是个可爱天使」,赞中史老师「嘴角酒窝似太阳」。而教文学的老师「万年青」注重仪表,每天都要用风筒吹头,大家就打趣说他「朝朝吹头搵来搞(注二),吹靓个头好外貌」。他们有最终定稿後,先给老师过目,老师看後会心一笑,明知有些话是讽刺他们的,也不在意,让他们照读出来。
每天,排山倒海的小测汹涌过来,老师虽然好人,可该做的工夫也不会少做,逼他们每天做几个测验、几份paper,自己用一天时间就将小测改好,发给他们,跟他们讲要点,甚或责备他们没温好书就测,差在没有手把手教他们怎写字。
现在想来,老师当时对他们的照顾,实在堪称无微不至。实在很难想像,一群跟他们没有血缘的人,也能待他们如此好,甚至跟亲人差不多。为了学生,老师连自己深夜的时间、周末的空閒,都一一腾出来,为他们改卷、为他们补课。一次又一次细细叮咛他们,学生总是重覆犯错,老师苦口婆心,兔奴自己也气得抓狂 :「接下来这几个grammar mistake,我每年也要讲五六次。我说了多少次,是destroy,不是destory,every day跟everyday是有分别的,我说到口都臭了……还笑!! 你、你、你!!! 戴志伟,你笑得这麽开心,就由你说说every day跟everyday的分别!!!」
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去练习,只得在告别早会的前两天,意思意思的抽些午饭时间、放学时间练一练唱歌。由於唱的是国语歌,大家都不敢放声唱,发音又差,结果唱得一坨浆糊似的,含含糊糊。副主席只能乾著急,末了颓废地说 :「算了。我们不想出丑,可是大家的小测忙,我也知道。但是,可以请你们抽一点时间,看熟歌词和打油诗吗? 要大家背歌词、背诗,绝对是强人所难,但我只想你们读熟歌词跟打油诗,到时能够大大声声、整整齐齐将我们对老师与学校的感想吐出来、唱出来。这段片也要传给王秀明看的,大家忘了吗? 要是让他看到我们一盘散沙似的,怎会快乐?」
一提到王秀明,大家就一脸黯然与惭愧。本来他们五点就要走,可是大家都说想多练几次,结果到六点才离开。副主席明白大家的心意,可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还有一两天就是告别早会了,如何来得及练习?
然而,翌日的午饭时间再练习,大家的声音虽称不上雄壮,却齐整多了。至少没有人「凸声」。念打油诗这一关是过了,五月天迷刚好是夹band的,拿来一些敲击乐器,如沙槌子跟木鱼,站在中央的人就为全班人打拍子,使打油诗听起来更生动。
唱歌这一关却仍然过不了。歌声也算不上难听,可大家仍是太羞怯,不敢放声高歌。三位领唱者——五月天迷、李旭跟本班「歌神」——一个唱歌极动听的壮硕男生,到时便需要放胆领唱,才能鼓励後面的同学唱大声一点。
临走时,男班长给大家派发「猫纸」(注三),林春这时才有机会仔细看歌词。他的国语不太灵光,之前只是跟著旁边的人模糊地唱,说真的不太知道自己在念什麽。明天就是告别早会了,所以当天的放学後,他们仍把握时间练习。最後,总算唱得像样子了,副主席吸一口气,说 :「明天就是早会了。大家执生啦。」
早会当天,大家准时七点半回校。以往也不是没有搞过早会,但每次总有人迟到的,这次,就连平常最丢三落四的男生,也一个个穿著长袖毛衣跟整齐的校服回来,没人弄错服饰。一往台上排,男男女女均穿著深蓝色长袖毛衣,像冬日里一支义无反顾的蓝色军团。
先由副主席负责放powerpoint和致词,然後那用乐器打拍子的人在台上数「一二三」,便先给出个拍子,数四下後才开始入,万一有谁忘了次序,声音不齐整,便会被人耻笑。最後,副主席再去放《笑忘歌》的MV,影片会投射到台上一面白壁,大家使拿著猫纸,跟著MV里的五月天唱歌。
副主席跟大家说过一次流程,再问他们有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众人坚定地摇头。他们正想采排一次,可已经没时间了,台下,各级学生鱼贯进场、列队,从台上望下去,一颗颗黑色的头颅整齐排列,像一队队黑蚁兵团。可是,他们却丝毫不感到紧张,只是感慨 :「终於走到这一步了。」
是的,告别早会,他们看过六次了。到了这一年,第七次,却是由他们上台做主角,让台下的後辈与师长看他们表演。他们忽然有种使命感——台下的学生终有一天要做他们自己的告别早会,到时候,就是前辈——也就是他们——的告别早会,赐给他们灵感。这个传统将会代代承传下去,每一个上台做告别早会的学生,也曾经被前辈感动过,而他们将要离开学校时,又要将这一份感动传给下一代的人。
代代相传,虽不至於千秋万世,可毕竟是一段历史——青春的历史。
眼泪、笑容、胡闹、歌声、感动的有趣的混帐的话,都是这所学校历史的一部份。历史是由人类创造的。尽管他们只有能耐去创造一家小小学校的历史,这所学校甚至称不上是名校,可是,这段历史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很重要。因为到了一天,当他们老了,他们还是会记起多少年前,一个中学的告别早会上,他们曾经落泪与欢笑——为了一些看起来无聊而微不足道的理由。
他们依序由台上走回台下——等会儿由副主席放完powerpoint,他们才一字型的列队上台。
属於他们的早会——开始了。
注一 : 摆上台,意指……很难解说,大约是指被玩弄或捉弄吧。
注二 : 搵来搞,指自找麻烦。
注三 : 猫纸,「猫」可以有作弊之意,如资东话的「出猫」就指作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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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103(美攻平凡受)
…今天很冷
…内文的打油诗真的是当年我上台念过的,要是有同学泡鲜网,看了这个就知道我的身份吧
…不过又怎会真的有同学看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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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副主席站在台上最右方的讲台,用电脑播powerpoint,背景音乐是《Today》。这首歌有很多版本,他们用的版本,是由一位嗓音甜美的女星所唱的,名字已不可考了。首先是他们每个人的学生照,将中一级时拍的跟中七级的并排放在一起,大家看出许多谐趣的变化。
有些女生现在漂亮,中一时却戴著一副极老土的粗框眼镜,变化之烈使台下哗然 ; 男生的变化才厉害,看李旭,中一时活脱脱是个傻傻的小学生,现在却长成一个挺拔的男生,眉眼出色,只是都教一副黑框眼镜挡住了。中一时代的陈秋脸圆圆的真像个漂亮的短发女生,现在的轮廓益发清秀、分明,有一种阴柔内敛的气质。林春的变化倒不大,不过是身子抽高了,轮廓变得清逸,原也是个乾净的书生,可一副木头似的呆相,被戴志挪揄 :「你猜你十年後再拍照,是不是还是用同一号表情?」
戴志跟王秀明可真是体现了「男大十八变」这句话 : 原来中一时代的他们都是个矮子,两张脸肉肉的,看著就想摸一把,现在两个都长得这麽体面了,成了校园中的「黑白王子」,前者矫健如黑豹,後者则是白净的邻家男孩。
大家的照片都放过了,背景音乐突兀煞停,那曲子还未播完。大家看上台,布幕上映出王秀明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他跑三千米、跟他们四人冲线的相片,一张是他跟足球队拍的合照。副主席哑著声音说 :「那我们就有一位同学患了病,中途退学,今天未能亲自参加我们的组会。但是,他永远都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他拜托一位手巧的朋友,连夜赶起一批小挂饰,让我们每个人扣在毛衣上,这样,他就彷佛跟我们一起参加这个早会。」
众人愕然,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安排。李旭自裤袋掏出一包东西,将一个个小饰物派给大家。那是用手工饮管摺出来的星型别针,後面穿了一个银扣针,可以别在毛衣上,大家都别在左胸前。李旭没说什麽,可没人读不懂他憔悴的容颜。事後,他们追问李旭,原来王秀明在早会前几天才拜托他做别针。他就叫李颜和王秀真帮忙,一起借手工艺书,学做扣针,摺饮管摺得手指头也磨得破皮了,还是捱了两个通宵,赶起五十个别针,多出来的就派给老师。台下李颜和王秀真正帮他们拍片跟拍照,他们也别了一个星型别针。
王秀明之後半开玩笑地说 :「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但我没有什麽可以补偿给你。」李旭淡淡一笑,说 :「那不重要。」
班上一些眼浅的女生已哭起来,可这天,她们坚强起来,用衣袖胡乱擦擦脸蛋,咬著下唇,强把眼泪吞回去。他们约定了不可以哭,因为一哭了,念打油诗和唱歌时,就不够大声。叶芝是其中一个没有哭的女生,只是眼眶有点泛红,她专注地看著手中的猫纸,念念有词,彷佛不找点事做,便会崩溃。
副主席继续说话,内容不离感谢学校、老师与校长。他们就趁这段时间上台,排成四列,秩序井然,带著一种稚嫩的严肃。拿木鱼的男生站在右下角,拿沙槌子的女生站在左上角,由声音较尖的女生数「一、二、三」,就打拍子了。
一、二、三、四——
「话咁快就已经七年
系时候,想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