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股东大会惹的祸
租书店开张不久,朱莎就收到了李洋的来信,他还在里面夹了张穿军装的照片,看起来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大家传看了一遍,大为倾心,纷纷追问朱莎这是不是她男朋友。朱莎一口就否认了,说这是她徒弟,也是她高中最好的朋友兼死党。大家哗然,笑容里透着暧昧。朱莎笑笑,也不多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李洋的字倒是写得比以前规矩多了,大概是军校生涯艰苦磨练所致。他在信里抱怨军校规矩太多,要求太严,不但要不停地训练还要不间断地学习,现在看厚厚的专业书都已是家常便饭,但谁也不敢偷懒企图蒙混过关,因为将来都是要自己亲自开飞机上天的,现在偷懒无异于将来找死。矛盾的心情溢于言表。朱莎心想,军校算是把李洋这懒毛病给彻底地治了。后面的几封信抱怨少点了,都是说些在军校流传的趣事糗事什么的,比如趁夜黑风高集体去偷附近农学院实验田里的葡萄,结果被人家养的藏獒吓得四处逃窜,慌不择路中掉进了排水沟什么的,朱莎看得差点笑死。
李洋虽然字写得不怎么样,但写信的内容却诙谐幽默,叙述事情分外生动传神,有点像他平时说话的感觉,不但朱莎喜欢看他的信,而且朱莎他们整个宿舍都喜欢看,常常是信一到手,大家就抢着坐好,让朱莎念一念其中关于军校逸事的段落。几封信下来,李洋俨然成了317舍的客座明星。
朱莎收到李洋的第一封信后,打开一看开头写的是“莎莎你好”,把她吓了一大跳,马上回信把他臭骂了一顿,严令禁止他再写出这么肉麻的称呼来荼毒她的眼睛,后来他就老实多了,写来的信总是以“亲爱的师傅,你好”来开头。朱莎也写了回信,不过都是告诉些自己的近况,每封信不超过一页纸,而李洋的信通常都是洋洋洒洒三四页纸之多,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话说。
朱莎看完了信收起来,整理书包准备去上精读课。宿舍里郝静在大叫:“拜托!谁的精读作业借我抄一下?我昨天忘了写了!”
大家都假装没听见,精读老师留的作业是要费尽心思地查资料才能做出来的,做一次作业就要花掉三四个小时,而且更重要的是,每一次精读作业都要计入平时的成绩分,郝静光顾着挣钱,作业常常忘了写,借了东家借西家地抄。不过,她通常会采取变通一点的办法,改变一下句子的叙述方式,或把段落paraphrase一遍,往往有时候,她抄别人作业得的成绩比写作业的这个人还要高,这样一来二去的就没有人再愿意把作业借给她抄了。
郝静急得大叫,大家只顾匆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往教学楼走。朱莎叹口气,从书包里抽出自己的作业纸给她:“你也该自己动手写一写作业了,别光顾着挣钱连学习也耽误了。”
郝静一边运笔如飞一边口中答应:“好!好!我坚决改正!你先上课去吧,一会儿我抄完了一块儿给你交上去!谢谢啊!还是你对我最好!”
朱莎看她一点也没有悔改的样子,只好自己走了。
“Lisa,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翻译水平很不错?这段话被你译得很文雅。”瘦瘦的精读老师满意地对朱莎说,透过镜片的眼睛闪着赞许的光芒。
朱莎羞涩地说了一句“Thank you”就坐下了,相比三个月前的惊惶失措,朱莎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落落大方了。是的,慢慢地她就发现了,她并不是一无是处,因为喜欢文学,她的写作和笔译就相当不错,已经得到老师的多次称赞了。听力对她来说也不是问题,真正成问题的还是她的口语,她有好几个音都发不准,老师怎么纠正也没有用,好不容易纠正完了一开口还是老样子,老师也无可奈何,只说让她多听多说,以后慢慢把口音改过来。
朱莎没有灰心,她在想,四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让她改过几个来吗?她现在就跟自己较上劲了,白天黑夜地练习,一个人在小花园里塞着耳机模仿人家的发音,一练就是大半天。张蕊说她晚上做梦都是说英语。
朱莎听了,也不管她这是不是开玩笑,急急忙忙扑过去问:“那你听着我发音有问题吗?”
张蕊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有,不但有,而且问题还很大。”
朱莎一听就急了:“老大,快说说,我的问题在哪里?我做梦都说了些什么?”
张蕊继续摇头晃脑地说:“你晚上啊,先是张大嘴吐了一串元音辅音,然后就开始背诵马丁— 路德 — 金的名篇《I have a dream》,语气还特别慷慨激昂,就跟文革时的红小兵似的……”
大家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朱莎才知道被骗,她气恼地看了捉弄她的人一眼,拿起书气呼呼地走出宿舍。张蕊赶快把她追回来,笑着向她道歉。朱莎一看她那打躬作揖的样子,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好再走只得转身回来,大家又重新开会。
这次开的是被郝静称作“317舍租书店股东大会”的专门会议,主要讨论本月书店收支情况和以后的发展大计,并着重讨论要不要分红等问题,所以大家都积极踊跃地参加了。
时已隆冬,圣诞节刚刚过去,而元旦还没有来临,宿舍里早已通上了暖气,夹杂着大家各种护肤品的香气,屋子里暖香袭人。这还是朱莎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原以为会被冻死,结果有了暖气,北方的冬天比南方还舒服。由于是在宿舍里,大家把棉袄都脱了,只各穿了件毛衣,趿着拖鞋坐在椅子上开会。
郝静拿起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阵,然后宣布:“本月租书收入共有216元!”大家热烈鼓掌,朱莎也被感染了,也微笑着跟着大家一起拍手高兴。
收入倒是有不少,但接下来的讨论就陷入了僵局,郝静提议这钱暂时不分,继续趁着大好形势扩大规模,买进下一批书,将租书店的生意再扩大一点。听了她的提议,石金雅头一个就不同意,理由是本钱还没有收回来就扩大规模,要是赔本了怎么办?她坚持要把钱分了,按月结算。为了佐证她的观点的正确性,她还拉了孟欣欣做同盟。
唐宁向来跟石金雅就不对付,凡是石金雅赞成的她就反对,凡是石金雅反对的她就赞成,两人意见永远不统一。这次看石金雅要分钱,她马上就不乐意了,慢慢悠悠地说:“你急什么?你家里不是有钱吗?开大饭店的还在乎这四五十块钱?分什么分?拿钱继续买书才是正道理。我不同意分!”
石金雅被她抢白得一时语塞,半晌才冒出一句:“你当然愿意继续买书了,宿舍里这些书都方便了你了,不用花钱还白看了那么多书!”
朱莎看这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迹象,赶快拿话岔开:“大家冷静一点好不好?开书店还不是为了好玩?钱倒是小事,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石金雅冷笑着说:“拜托你都什么年代了,还满嘴说古文。你怕伤和气我不怕。你自己说说,你替她值几回班了?你怕得罪人你不说,好,我替你说,这个月唐宁总共就值了一回班,其他三次都是朱莎替她代值的。她什么都没干,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
石金雅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大家的眼光都望着唐宁,唐宁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朝后缩,小声说:“我都是生病了,所以才找她……”
石金雅不依不饶地接着说:“你一次有病,还三次都有病了?就算是来例假,一个月也才来一次,犯不着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