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你疼你,那,这块也给你吃行了吧。”
惠嫔把自己面前剩的那块也夹给了蓁蓁。
“真是的,那么爱吃甜的也没见你怎么长肉。”
“嘿嘿。”蓁蓁笑着说,“天赋异禀呗。”
她这句话立刻是惹来惠嫔一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用过早点宫女们端了水来让两人净手,蓁蓁把双手在撒了栀子花瓣的水盆里泡了泡,又用松江布擦干了,早雁此时端上新沏的茶,惠嫔道:“你们都下去吧。”
早雁福了福,领着屋里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等她关上门后,惠嫔才说:“说吧,一早来是有什么事同我说?你昨夜是去昭仁殿侍寝了吧,是乾清宫有事么?”
蓁蓁于是把昨儿听到的佟国维和佟国刚的谈话同惠嫔说了。
惠嫔端着青花瓷杯一声冷笑。
“好一个圣母之家,还真当皇后都得出自你们佟佳氏么!当今皇上是你们佟佳氏生的,未来的皇上也要是你们佟佳氏生的,你们佟佳氏就世世代代坐稳皇后的宝座了是吧!”
蓁蓁越过炕桌握住她的手。
“姐姐莫气,咱们之前安排的事不都已经成了么。如今宫里宫外都知道她佟佳氏要当皇后了,要不佟国纲佟国维这两老狐狸怎么就得意忘形至此了。”
先前蓁蓁同惠嫔一合计就让人在宫里散播佟佳氏要当皇后的话,果然没几天这话就传到了宫外头。她们就是故意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佟佳氏要当皇后了,这样才能让佟家的野心浮现出来。果不其然,连一贯老谋深算的佟国维不也得意起来了么。
烈火烹油,捧得越高才会摔得越重。
惠嫔待胸中的郁气平复了才问:“你昨儿在皇上那,皇上是什么态度?”
说到皇帝,蓁蓁沉默了。
皇帝昨儿话里话外分明就是在试探她对立新皇后的态度,他是提及了佟佳氏,可又非常微妙地说了一句“贵妃还不是皇后”。若他有意要立佟佳氏为后,这话就不会如此说了。
再加上皇帝昨日有些话实在是听得奇怪。
蓁蓁不好把皇帝那句“皇后不重要”直说给惠嫔听,只道:“不好说,皇上应该还在犹豫,不像是下了决心的样子。”
惠嫔执起茶壶,往蓁蓁的茶杯里添上水。
“那接下来就要看咱们元后娘娘家的本事了,到底是雪中送炭,还是火上浇油。”
蓁蓁端起茶杯,狡黠地冲惠嫔一笑。“我看只怕两者都不是,而是单刀直入吧。”
惠嫔笑了笑道:“不妨等着看吧。咱们索相爷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是一击必中的。就是这回咱们得给他递把好刀。”
第84章
初夏的南苑草长莺飞; 皇帝今日特地孤身骑马前来却是为了等一个人; 按照皇帝的吩咐高德昂带着几个太监在荫榆书屋门前布了棋盘,又提前在旁烹上了一壶雪水煮的花茶; 静待来人。
杜甫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大学士杜立德今年恰好就是七十; 他从前几年就反复提请致仕回乡只是皇帝反复不允; 却不知今日突然召他独自来这南苑却是为何?
或许……是允我走了吧?杜立德心里暗暗浮起了一丝丝希望; 他老了,对安度晚年的渴望已经超过了在庙堂一争高低的欲望。争强好胜如冯铨又如何?人死如灰飞烟灭,最后连一点虚名都没能留下。
跟着内侍穿过层层宫门; 一处幽静的院落豁然在前,古柏苍劲,玉兰幽香; 尽头是千竿翠竹掩映着五开小楼。杜立德一下被此处的娴雅给迷住; 内侍见状悄悄耳语:“杜大人; 此处便是荫榆书屋,您在此稍后,奴才去为您通传。”
杜立德微点头; 见内侍往屋内去; 便壮着胆子打量了此处院落; 玉兰被散落在院落的周围忽隐忽现,风吹林动; 花香便袅袅而来。翠竹之下的石凳上摆着一套黑白玛瑙的棋盘; 旁边用几根毛竹挂着一铜炉正滋滋地冒着水声。
“杜卿可爱此处的景致?”
杜立德听得声音; 立时转过身伏在地上叩首道:“臣杜立德参见皇上。”
“杜老请起,朕叫你到此处,便是不想与你拘泥于君臣之礼。”
皇帝领着杜立德向棋盘走去,坐在了白子一边,朝杜立德道:“杜老请,多年前曾与杜老有过一盘,朕犹记当时。”
杜立德岂能不记得当年那盘棋,康熙五年初学棋艺的皇帝年轻气盛,拎着棋盘便四处讨教,如有不敌便以天子之尊悔棋。太皇太后虽不通博弈之道,却对皇帝的胡搅蛮缠深为不齿,便寻了当时的内秘书院大学士魏裔介来让他和皇帝博弈一局,务必杀杀小皇帝的威风。魏裔介自认棋艺不精,只推了杜立德来,杜立德是崇祯进士,棋艺名满京城,与皇帝下棋只到中盘,小皇帝便投子认错。
皇帝当时曾求拜杜立德为师学棋,杜立德却只为皇帝背诵了班固的《弈旨》。再后来鳌拜死,皇帝调任杜立德为内国史院大学士,两人却再未下过棋。
忆及当年,杜立德的眼眸里氤氲着点点潮湿,与天子博弈甚为艰难,而当年艰难的又何曾是一盘棋。
杜立德佝偻着背不再推辞,只说想执白子,皇帝则言:“朕只求一盘,不求胜负,杜老请。”
杜立德缓缓坐下,取三三为第一手,皇帝执白取小目应之,杜立德飞快又取对角星位,皇帝如常应之,啪嗒一下杜立德则飞快取了天元。
皇帝一愣,都说金角银边草肚皮,杜立德这手来得突然,但转瞬又释然道:“杜老依然妙手,只是中腹难为啊。”说罢跟手三三旁小目,与杜立德闲聊起来,“台湾郑经病重,他的儿子郑克臧正监国,可探子来报说郑聪欲欲二子郑克塽夺位。”
说话间几手皆在一角盘斗,杜立德回道:“正如明珠大人所言,郑氏手足相残已非第一次,如今郑经病重,郑克塽再行其父当年之所为,自取灭亡,不过是须臾之间。只是福建海波难测,还是需要得力的水师将领才有必胜的把握。”
皇帝沉吟一下道:“或许有三藩珠玉在前,朕可以再信明珠一次。”
皇帝转下至边地,杜立德再落手下段星位,直言不讳:“满人之中论远见,明大人当属第一,老臣心服口服。”
明珠近年在朝中声势极高和索额图又渐渐水火不容,像杜立德这样的老臣都会避忌一二,可杜立德今日却说得明白,皇帝不由纳罕。
“杜老从来荐人不避嫌,朕今日也有一请,想让杜老再荐一人。”这时杜立德以天元求势,皇帝却再布边角,杜立德正要开口,皇帝捏着棋子制止道:“杜老这回可要想清楚了说,朕,是让您荐一位可靠的太子太傅。”
“臣便是太子太傅。”杜立德看着棋局,皇帝依然在布局边角,他反而取在天元左旁。
皇帝看他这一子笑说:“杜老太手软了吧。”
杜立德却不在意皇帝这调侃,反而说起了太子太傅的事:“臣自知太子太傅一职做的不佳,请皇上治罪,但太子太傅一职如今都为虚衔,皇上有心为太子寻觅良师实乃慈父之心。”
皇帝道:“杜老慧眼识人,还要为朕推荐一二才是,如今朝中之人大多公务缠身,朕实在是挑不出合意之人。”皇帝夸着杜立德手下的白棋却毫不犹豫地撕开左下角的边防,步步紧逼渐占上风。
杜立德下得气定神闲,他索性转右道落子,并慎重说:“臣有一言,明珠大人的学问在满汉之中都是上佳,他的长子容若也是名满文坛。”
皇帝在右路远不如左路下得顺手,白棋渐渐被压制,他难以置信地问:“杜老是让朕选容若做太子太傅?”
“臣只是觉得,小君之道在于纳众服人兼听。”
皇帝棋路一转再回左下直接打入,瞬间黑棋边空被皇帝的白棋洗劫,“杜老不是不明白的人。”
“臣是汉臣,但也明白圣上的担忧。”杜立德的黑棋开始回护,在实空的争夺中渐渐压制皇帝,“满人素重亲缘,以亲缘为基夺天下时同仇敌忾互相扶持其利断金,可恕臣直言,祸起萧墙,亲缘会让人画地为牢。”
“明珠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