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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偏东(选载)第1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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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血性沉沦与救赎:东北偏东(选载)

作者:张晓宣

《东北偏东》 第一部分

引子

现代东北某中型工业城市……

晨曦熹微,街道清幽。城市的一隅从朦胧中醒来。慢慢的,一座巨大的广场开始在葱郁的阳光里闪烁发光,那是华贵的石材反射出来的绚丽。广场上聚集起三三两两的老年人,渐渐地越聚越多,变成界线分明的几群。老年健身操、秧歌、太极拳……仪态各异的舞动中却可以感受到同样的珍视与眷恋,那正是对时光的珍视和对生命的眷恋。广场前横亘着新修的八车道高标准马路,马路两边的绿化带还没完工但也初具规模。广场的两侧是一栋栋崭新的欧式商住楼,沿马路向前排列着,样式奢华,色彩艳丽。广场背面是一座凹进去的半圆型欧式白色拱门,上面醒目的凹刻着“锦绣花园”四个黑色大字。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同样风格的洋楼,还有依稀可见的各类生活设施,花园,绿地,希腊风格的石雕喷水池……所有的一切都是簇新亮丽的,似乎在炫耀着城市里又一处现代化高尚新区的诞生。

不过,视线要是移向马路的对面,就会一下子让人感到沮丧,那里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一望无际的平房,密密麻麻、形象丑陋地挤在一起,呈现出破败的、煤烟熏出来的黑灰色。煤烟还在整个平房区的半空形成了一小层轻薄的烟云。烟云低低地笼罩着,显得那么阴沉和压抑,尤其是当人站在广场上望过去时,更感觉到郁闷。

广场的这边是鼎沸的人声、喜庆的秧歌和舒缓的音乐,对面的平房区里却是鸡鸣狗吠,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婴儿的哭闹声。对面也会有很多早起的人走出来,不过大部分都是灰头土脸地推着三轮车的小商贩,他们大多是租住在这里的外地人。

再走近些就会发现,平房区里有很多低矮的违章建筑和参差不齐的院落,挤占着本来就狭窄的过道,有时甚至会把一条通路完全堵成死胡同。过道都是最原始的土路,泥泞中印刻不通屐痕车迹。每条过道上还有一条沿屋而下的排水沟,脏水里带着秽物几乎静止地在排水沟内淤积不通,只有在下雨时才向低洼处汇集。整个平房区有股臭烘烘的味道,偶尔还可以看见几只死老鼠伏尸街头。

如此明媚的早晨,就这样被一条马路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再过两年,不,严格上说是一年半之后,对面的一切也将不复存在,“锦绣花园”的二期工程会把这片平房区完全覆盖。届时,一座没有平房聚居区的现代化区将宣告诞生,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一阵。当然,也少不了商人们数钱的喜悦和官员政客红口白牙的鼓噪——提高百姓生活水平,配合国家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政策,改善投资环境……

熟悉这所城市的人都知道,花园小区、广场和马路两年前都还不存在,那里曾是原省重型机械厂(简称省机)的厂区所在地。那片平房区则主要是该厂的家属住宅,原来也没有这么差,甚至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厂里效益好时,还是城里有名的富裕区。整片区域有一个沿用数百年的古老名字——东大营。据史料记载,清朝康熙皇帝挥师征讨沙皇俄国的主力部队就是从这里起兵,并最终大获全胜签下著名的《尼布楚条约》的。听老人们讲,这里原来都是磨砖对缝的灰墙营房,还有点将台、东校场之类的古迹。不过现在除了几间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老房子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当时的痕迹了。

在东大营即将湮灭在时代的洪流之前,有一个发生在这里的故事我想讲述给大家。

不为已逝去的人和曾经蹉跎的岁月,只为依然活着的,以及所有可期待的未来……

《东北偏东》 第一章(1)

1995年3月8日的午后,正是早春日头最足的时候,各家房檐上挂着的冰瘤子开始融化,漓漓拉拉往下滴水,时常还会不堪重负地整个掉下来,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昨晚冻实的硬土和着雪水软化成泥浆,将整个东大营变成了个大泥潭。房顶最后的积雪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彻底化完,但这一个严冬已经算熬过去了。

冯得才一瘸一拐地推着负重的三轮车吃力地往家走着。他个子不高,那张天生苦相的楔型脸和往常一样晦暗,疏于整理的胡发上挂满尘土。紧得有些起皱的五官和微驼的背使他看起来更老些,不像五十多岁。那身脏得发亮的行头让人一眼就能猜出他的职业并避而远之。

今天一上午的收获几乎装满了一车,中间是一大摞拆平的废纸箱,3毛2一斤;立着的塑料编织袋里是踩扁的空易拉罐,1毛5一个;其余的是一大堆的白酒瓶子,1毛1一个;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破铁皮、废锅盖什么的散堆在空位里。可惜今天没拣到茅台、五粮液之类的好酒瓶,要不一个就能卖十块钱。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老冯收入最多的季节,富庶的春节和元宵节总会留下很多值钱的残余物让他小赚一笔,而且也不用去垃圾堆里费劲地刨碎纸片和烂塑料了。

尽管收获不错,可他还是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自从冯刚他姥爷去世后,这几年他一直是这副样子,要么愁要么更愁,就没有啥事是值得他高兴的。唉……要是冯刚他姥爷在就好了,他时常都会这么想。

老冯从小在农村长大是个孤儿,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症,瘸了一条腿。那时村里的孩子见到他就喊那句顺口溜:坐下来猴子啃梨,躺下来两腿儿不齐,站起来金鸡独立,走起路老牛绊蹄儿。他是靠政府的一点救济加上东家粥西家菜勉强地长大,身体发育得不好,脑袋也笨,只会一根筋地认死理。幸好以前他是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吃大锅饭,日子虽然苦但还能活。不过活得那叫一个窝囊啊,吃得差,穿得破,三十好几都说不上个媳妇。村里人除了教育孩子时拿他做反面典型外,谁都不咋理他。要不是那场大水,他跟着乡亲们逃荒出来,可能他会一直那样窝囊下去直到死。直到那次他遇上了冯刚他姥爷,留了下来,才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

那真是一段好日子啊!每次回想起来都会让老冯觉得心满意足,心里暖呼呼的。东大营拣破烂的老孙头从水泥管子里,把几乎快饿死的冯得才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提回家,管吃管穿,还带着他一起干这营生,最后把自己的闺女也许给了他。虽然冯刚他妈脑袋有点毛病,但毕竟是白白胖胖的城里女人!况且冯刚他妈不犯病的时候还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干活手脚麻利又知道心疼人儿,更重要的是,她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这在以前是他做梦都不敢去想的。冯刚他妈不爱说话也从不出门,就是高兴时喜欢自言自语地嘟囔几句,可谁都不知道她说啥。老冯也不爱说话,所以直到她犯病走丢了,老冯也没和她说上过几句。幸好冯刚脑子没病,也不像他这么丑这么笨,倒更像他姥爷,而且越大越像,同样的浓眉大眼,同样棱角分明的方脸,还有同样挺拔威武的鼻子。

冯刚他姥爷也是苦命人,年轻时投身革命,参加过辽沈战役,围过长春,困过四平,由于英勇作战屡立战功,到渡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时,已经是志愿军的营长了。要不是一次突围失利当了战俘,他可能早就和那些同等资历的战友一样去做官享福了。政治上的污点使他在后来的运动中饱受折磨,被开除党籍,工作没了,老婆死了,闺女也被吓得精神失常。这些都是老冯在废品收购站里听派出所管片民警赵军说的,冯刚他姥爷可从来没向他提起过。不过岳父平时在家里安排一切指挥老冯的样子,倒真的像指挥官带兵打仗那样,一点也不含糊。

媳妇走丢了,老冯不算太难过,毕竟在一起只过了几年,但岳父去世却使老冯一下子没了主心骨,仿佛天塌了一半似的。就是从那时起,冯刚才开始学坏,而且现在还变本加厉,已经完全不可救药了。他真的管不了自己的儿子,以前都是岳父管,无论讲道理或是暴揍一顿,儿子还真服了;轮到老冯来管,儿子根本就不听,最近一年多儿子都不怎么回家,整天在外面瞎混,四处打架惹祸,家里的那点积蓄早就被败光了。而且,儿子现在都不叫他爸,改叫他老鸡巴灯;最最让老冯伤心的是,大半年前儿子竟然动手打了他。那次他不过是气晕了头想教训儿子几下,冯刚竟然还手给了他一电灯泡。这小子现在又高又壮,比老冯高了起码两个头,一拳就把他的牙给打活动了。这小兔崽子,良心给狗吃了!为此老冯偷偷哭过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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