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中很快有三个被打倒在地,另外一个挥舞九节鞭一时很难近身,被绕到身后的柴宏一刀扎在屁股上,立刻瘸了。
在场围观的人群黑压压的把马路都堵上了,不知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打架众人顷刻之间化作鸟散,被柴宏扎的那位也捂着屁股叉巴着腿跑开,引得众人一阵轰笑。
《东北偏东》 第九章(3)
这是冯刚他们有史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架,整件事儿也被围观众人描绘得更加离奇生动传了开来。省重型机械厂子弟学校的冯刚一伙终于在江湖上有了点属于自己的名气。
一回到东大营,他们四个就被重新聚集的白脸那帮人拉去喝酒。虽然有些颜面无光,但白脸还是过来亲热地搂着冯刚,向他道谢,“谢谢你啊小兄弟,刚才幸亏你了,以后哥们就交下你这个朋友了,谁他妈敢跟你得儿喝的我就跟他玩命!”
丽丽虽然没说什么,却在酒桌上频频向冯刚他们几个敬酒,水汪汪的大眼睛有时会不经意地瞄上冯刚一眼,那里面包涵一些他明白却形容不出来的东西,让他很快醉倒了。
两天后,白脸获得消息,他们打的那几个是铁路住宅很有些名气的成年混子,被冯刚砍在脸上的那个刚刚出狱。为应对随之而来的报复,省机子弟学校所有的混子都紧急动员起来,厉兵秣马严阵以待。第三天下午放学,学校门口果然来了几十个人,早有防备的白脸领着大家迎战,冯刚和白脸冲在最前面,因为个矮冯刚拿了一把白脸刚送他的军锹,加了长把后挥舞起来锐不可当,结果他们仗着人多、地头熟,硬是将那帮人打跑了。那一仗双方互有损伤,球子在腰上被人捅了一刀,幸好没伤到内脏,但也在家养了二十多天。
接下来白脸的哥哥老炮出马了,对方也请出了铁路那边有名的打手儿出来,眼看着铁路住宅和东大营两块区域的流氓大火拼就要开打了,最后还是由一位威信很高又和双方都有交情的打手儿站出来调解,由白脸这边给被冯刚砍伤脸的家伙赔了五百块钱才算拉倒。
那场战役,冯刚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在东大营子弟学校范围内获得了全体混子的尊重,包括白脸的所有兄弟们,很多成年人也听说了有个叫小刚的小学生,是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虽然傻杰、球子还有柴宏他们三个也因此崭露头角,可冯刚那时已不再被看作是他们的跟班兄弟,甚至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这位置是反转的。
冯刚还在暗中爱慕丽丽,作为白脸的兄弟,他已经可以很从容地面对她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几乎彻底死了心,安心做她的小老弟,丽丽也总在别人面前时常对他表现出姐弟情深的一幕。
球子在伤好后去了不远的铁路一中,找到了那天在溜冰场认识的沙小红,还领她到东大营玩了几回,但他们几个谁也没敢真动她,因为她爸爸竟然是三角线最著名的沙老五——一个在整个城市里都非常出名的打手儿,有钱有势的宰牛个体户。
冯刚又重新开始了他的快乐流氓生活,威望和自信再次改变了他,他不再没深没浅地与人疯闹,反而像个小老大似的举止沉稳、表情严肃,说起话来也变得矜持而有分量。简言之,他已快速成长并登上了自己人生的又一座小山包。
出于信任和习惯,他还是主要和柴宏、球子他们玩在一起,出没于各种游乐场所,依然时常打架,尽管其中也不乏惊心动魄,但和普通混子并无两样。如果把人的一生大部分时段单拿出来,都难免显得平淡而缺乏跳跃性的发展,像一篇篇小学生写的蹩脚流水日记,差不多的几点、几线、几件事儿,每天都有可预见的活动轨迹。但往往一次突如其来的事情就会引发连锁反应,颠覆所有结果,使之曲折迭荡而充满戏剧性。就像日记突然写下:今天,我被火车撞了……那后面隐藏了许许多多可能的变故。所以几千年来,无论那些文人作家怎么折腾,还是有永不枯竭的传奇不断上演。
东大营里的故事也不例外。没过多久,白脸被警察抓走了。
《东北偏东》 第十章(1)
老冯家的地窖静得一片死寂,冯刚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那是一种极可怕的寂静,可怕到时常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这感觉很像他以前在劳教所里蹲过的小号,只要把灯关掉,就几乎完全一样了,但小号里也没静到像现在这样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这种寂静还有另外一个可怕之处,那就是让声音变得比寂静更吓人。地窖里不冷,但每天他爸爸都会在回来时烧上一会儿土暖气,每到那时,热水流动的声音和蒸气敲击水管的气锤声就会被放大好多倍,于空旷中震荡得人头皮发麻,尤其是后者,每一下都似乎是在耳膜前发生的一次剧烈爆炸。同样令他无法忍受的还有光线,昏黄的灯光投射到被年代和潮气浸淫得秽暗的青砖上,产生一种丑陋嶙峋的色泽。在这样一个四壁、天花板、地面浑然一体,全部是用青砖砌就的地窖里,看得久了就仿佛所有的丑陋、所有的墙都压了过来似的。他试过以关灯来逃避这无法躲藏的压抑,但彻底的黑暗也让他受不了,总之就是一切都无法忍受。
除了对寂静、对声响、对光线和对黑暗的矛盾恐惧外,还有无穷无尽的孤独伴随着无所事事的无聊阵阵袭来,时间缓慢得像要停顿了一样,一天就跟一百年一样地漫长。他躺在炕上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还有这十几年里走过的日子,有的时候这种回味会短暂得让眼神变得空洞,让脑海里的影像鲜活起来。但回味之后,重新面对这毫不生动的一切时,就更加重了所有的折磨。毕竟回味是有限的,可以在一段时间里从头到尾像电影一样放完,而眼前的折磨却根本看不到尽头!
那时,他想起了以前听说的关于小号的故事。听狱友讲,劳教所里的小号,最多也就关人一个星期,而真正监狱里的小号,最长有关过一两个月的,被关的人,有的一出来就精神失常了。那时他还不怎么信,但到现在,他彻底理解了。
冯刚是在第四天才完全明白了父亲冯得才的用意。那晚父亲送饭下来,冯刚仰脸冲着小小的传送口和颜悦色地问他:“爸,今天又打听到啥情况了?”
“没啥,我上哪儿打听啊?”
“咋就打听不着啊?去收购站问,要不干脆去派出所问也行啊。”冯刚一听有点急了。
“孩子,你就听爸爸一回话吧,老实地在里面待着,别问那么多了,嗯?”冯得才又是那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冯刚从小就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姥爷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更让他服气。
“你咋这么磨叽呢?你要不想帮我就拉倒!把梯子放下来让我出去,在这儿都快把我憋死啦!”说到最后这句话时,冯刚已经按捺不住地发火了。
“出去?出去干啥?出去打架?出去挂马子?嗯?还是出去被警察枪毙啊?”冯得才说话的口气一下硬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以前难得一见的威仪。“儿子我告诉你,这回你哪儿也别想去!只能在这待着!”
“你个老鸡巴灯!快把梯子放下来,要不然我把你另一条腿儿也给打瘸了……”冯刚恼羞成怒地喊了起来,话还没说完,传送口就被他爸关上了,留下半截话在地窖里回响激荡。就在那时他脑海里才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该死的冯瘸子不会是想关他一辈子吧?
“我操他奶奶的!”冯刚咬牙骂了句,一股火气腾地燃烧起来,他抬手使劲儿地一拳打在墙上,可除了手上传来的钻心疼痛,对那无法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