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翻沉肃着脸,玉离子不寒而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只是这些时候仿佛没了什么宋金之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只知道这个山谷里他有个照顾他关心他的哥哥。
玉离子见岳翻抄着木棍过来,吓得倒退几步,撒腿就跑。
“你再跑,看我抓到你打断你的腿,回来!”岳翻一声喝骂,玉离子愣在原地,商量的口气怯怯的说:“大哥,阿离是去抓兔子去了。”
“大哥走的时候如何吩咐你的?你又是如何答应的?”岳翻气恼的叱责:“这若是在战场上,领了军令你也跑去抓兔子吗?”
“我抓兔子也是为了~~”
玉离子不说话了,立在原地。
岳翻忍忍气,将木棍扔在一旁,喝了句:“晚上不许吃饭!”
烤鱼的味道喷香,玉离子罚站立在山崖边,不时向岳翻偷望。
“唉,今天这鱼才是够滋味,又大又嫩,火候也到。还找到了香叶草裹了烤出来的,美味呀。”
玉离子听得肚子都在咕咕叫,心里即委屈又无奈。
等到岳翻将火灭掉,在烤得暖暖的地上铺上自制的草席,躺下,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玉离子才发现烤架上还留了四条鱼,而地上只有两根鱼刺。显然,岳翻大哥是自己舍不得吃,把食物尽量留给他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玉离子想想心里觉得酸酸的。每当岳翻夜里将仅有的几件衣服搭在他身上,搂了他睡觉;每当兄弟躲在岩石罅隙间去避风安歇,都是岳翻大哥在外面帮他遮风避雨。嘴里总是说:“你还小,没长成*人呢。大哥比你结实耐寒。”不然就说:“你这王爷身子不禁折腾,哪里比我们这苦孩子出身的。”
玉离子吃过鱼,手里有了暖气,凑到岳翻身边,将衣物盖在岳翻身上,自己凑在他身边睡下。
隐约中,他觉得一只大手将衣服搭在他身上,暖暖的。又抚弄了他的头发,低声说:“臭小子,就会添麻烦。”
24 何日坐看云起时
24 何日坐看云起时 清晨,岳翻一脸促狭的笑拍醒沉睡中的玉离子。
玉离子释怀的一笑,知道兄长已不再生气。
“算你小子有良心。”岳翻得意的说:“往日你说梦话,都是不停的喊你娘。可记得昨天夜里你喊些什么?”
玉离子摇头。
岳翻自矜的说:“你在喊大哥,你说‘大哥,别扔下离儿一个人在山谷里’。”
玉离子看了大哥岳翻欣慰的样子,不屑的讥讽:“看把你高兴的。不过梦回里唤几声大哥,爱听我多喊几声,也不费甚气力。”
玉离子哪里知道,冥冥中他已经同岳翻情同骨肉,有着割舍不断的情义。
记忆里,很少有人像岳翻大哥这么宠溺照顾过他。虽然王府仆役成群,见了他都恭敬的唤上句小王爷,但真心疼爱他的又有几个?父王对他的只有冷酷,没有爱;皇爷爷的爱是他承受不住之痛。
战靴不适合在山里行走,岳翻为玉离子编制草鞋。
玉离子就凑在岳翻身边,静静的看着,忽然说:“想不到你手还真巧,女娃子干的活你都会。”
“应该说穷人家孩子干的活,你大哥都会。”岳翻更正。
“戚,谁信?谁人不知道岳飞都督大元帅也是大宋的高官,俸禄优厚。岳家若逊居穷人,那大宋的百姓如何?”
“说你痴,你不认。”岳翻用鞋底轻敲了玉离子的头:“从家兄到你哥哥我手里能有的钱,一律要缴公。”
“这也正常。阿离手里也没钱。打赏来的东西我从不过问,不惹那闲气。”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我家的钱,都要去贴补军队的开支。军队的冬服、伙食、军饷。”
“这些都是朝廷给呀,为什么要你从囊中反掏?”玉离子愈发的不解。
“还不是被你们这些番~~”岳翻本想骂“番狗”,瞟了眼玉离子叹息说:“国破山河在,匹夫有责负天下兴亡。朝廷又难处,各尽所能。”
“浑话!”玉离子忽然驳斥道:“我父王进兵扬州,赵构那奴才逃走时那行宫之奢侈,金银珠宝应有尽有,怕只你们这些愚忠愚孝的臣子才死死的抱了那死骆驼的大腿。”
每到谈论起政局,玉离子就没了孩子般的嗫嚅顺从,猛然冒出的话反驳斥得岳翻哑口无言。
见兄长不说话,低头打草鞋,玉离子郑重的问:“大哥,山谷里就你我兄弟。阿离问句实话,大哥一定如实对小弟讲。若出了山阿离就自当没听到过。”
岳翻瞟了他一眼笑了,不用猜就知道他会问什么:“为什么要保宋室是吗?”
玉离子嘴角一咧,露出整齐的白牙:“你猜到了?是这个,昔日在金邦,我皇爷爷和伯父们看了宋朝的君臣那窝囊软骨的样子很是奇怪。那样的皇帝,那样的朝廷,老百姓为什么不想了换个皇帝呢?”
“因为汉人是人,女真人只是海东青,是禽兽。”
玉离子摇头说:“有文化,又教义,懂些狗屁的礼仪就算是人了吗?大宋有什么好,跟了大金,不过就是换个皇帝,也不见得比那天天只会吟诗画画,拿了自己的女人送给敌国当妓女的大宋皇帝好。”
“你怎么知道要找你娘呢?你爹随便给你娶个后娘,不见得不如你生母。”岳翻奚落,“你大哥我就已经够离经叛道,你就别再教化哥哥了。”
“离经叛道?几十年前不是有揭竿而起的水泊梁山好汉吗?那才是明事理有头脑的汉子。”玉离子驳斥:“难怪人都说大宋南蛮的是脑子一团混沌,为了保赵家那些软骨头皇帝,令堂竟然还给令兄背上刺字。”
岳翻放下鞋问玉离子:“你可知道家兄背上刺的是哪几个字?”
“‘精忠报国’,金邦无人不知了。”
“是呀,是精忠报‘国’,不是精忠报‘宋’。二帝都被你们掳到了五国城,也没见你们对中原罢了刀兵呀?”“那是因为赵构又在南方称帝。”
“你敢说没了高宗皇帝,金邦就不会染指中原?笑话!嗜血成性是豺狼本色,但凡看到羊群,不论是白羊、黑养,是豺狼也会眼睛发绿。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打狼!”
“谁叫你们要做羊?那注定是要被欺负。”玉离子说:“女真部落有一种雕,很是凶猛,专啄蛇的脑子吃。那蛇垂死时惨不忍睹。小时候我见到大雕捕蛇,就弯弓射落了他,救下了蛇,虽然蛇也不是我喜爱,但毕竟被啄掉脑仁死掉太狠毒了。那个晚上,父王带我去蛇谷放了这条蛇。也就没有半盅茶的功夫,那条蛇就迅猛蹿出去捕了只小兔子吞食。父王对我讲,这就是规律,什么活物都有天生攻击力,他不如人,就只好被强手吃掉。但一旦侥幸活脱,就会攻击比自己更弱小的生命。”
玉离子不习惯穿草鞋,一天走下来,脚磨出水泡。一瘸一拐的忍了不说,细心的岳翻觉察出来,为他挑破了水泡,背了他往前赶路。
“你这分量,可比我那侄儿重多了,那小子也总让我背了他。”走路的时候,山谷里一路不停岳翻的笑语欢声:“我家云儿,那小子真调皮。可惜他娘没了,我大哥娶了个嫂子,这后娘总是不如亲娘,云儿和安娘这小兄妹,真是苦了他们了。”
总听岳翻提到云儿和安娘,玉离子心里也对这两个孩子生了好感。
“你见过云儿的,在江边的庙里,他去救玉娘,放火烧了你的马。”
“是那个小混蛋?”玉离子惊愕的叫道。
“唉,你这一下连你自己都骂进去了。”岳翻拍了玉离子一巴掌,二人都笑了。
开心过后就是痛苦,经过几天的行进,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那个起初坠崖的深潭边。
兄弟二人沮丧万分,坐在大青石上相对无言。
“也好呀,你我兄弟就在这山里老死相守吧。老天也还公平,没让我们谁落单,不然憋也憋死了。”岳翻一席话,玉离子蹿了起来:“不行,要出去,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我不想在这里当一辈子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