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凤殷然经常忍不住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是自己真的经历前世与地狱的种种来到此处,还是以往苦痛都是现在的自己臆想出来的噩梦……视线还停留在书页上,凤殷然却开始走神,时间过得越久、日子过得越舒适,他就越难以清楚的回忆起寒冰地狱和上一世临死时的怨恨。当初他一时激愤,打翻了孟婆汤,推阿翾入了轮回,自己因着心中那无边无界的怒火,几乎大闹了整个酆都鬼界,终被锁入那人间一年、地狱百年的第二殿寒冰炼狱,生生世世受寒冰裂骨七百年以静心思过。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他不过一抹孤魂,怎么会有那样焚天燎原、鬼神退让的惊人力量迸发而出?而阎罗殿的楚江王,又怎么会大发慈悲提前放他回到阳间呢……
“阿然!”
只听得一声愉悦地呼唤,少素翾携夹着冷风冲进屋来,鹤氅锦衣、银冠皂靴,包子一样的小脸儿上笑出一对可爱非常的酒窝。“听说国师凌晏凌大人带着徒弟来府上做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早有乖巧懂事的风谣盛了糖水端来,收拾起心神的凤殷然拿了一碗递给兴致勃勃地少素翾,搁下了手里的书卷,“一下午没见你人影,倒是关心这个去了。不知这位凌大人有何出奇的地方,竟惹得你如此心向往之?”
美滋滋地喝着汤羹,少素翾头也不抬地回道:“都叫你不要成日守着那些旧书了,瞧你现在说话都文绉绉、酸溜溜了,还不如和我多去打探一下外面的故事。”他咬着勺子,朝凤殷然咧嘴一笑:“这个凌国师据说是伊柯安灵界族长的首席弟子,道法仙术和剑术武功都十分厉害,十分得皇帝的器重。伊柯安灵界你知道吧?就是号称霙墟半仙灵族聚集地的神秘地方,好像每一代的荣韶国国师皆是出自那里……”
见少素翾还要絮叨这些没用的东西,凤殷然扬了扬手里正看着的那本《霙墟七陆八海传说大全》,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白眼。
少素翾倒也不恼,缓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这不正要说重点呢嘛。虽然这个凌大人乃是灵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做了国师总要听从皇帝的安排吧?三年前他却执意收下邻国沧爵送来的质子为徒,并把自己扬名天下的斩情剑倾囊相授。那可是质子哎,**那些个变态人人恨不得跺上一脚多欺负一下好讨得皇上欢心,这位皇子能平平安安活着都是万幸。可咱们这位凌大人还有意将未来大国师的位置传给那个身份尴尬的邻国质子,对自家徒弟好的不得了。更离奇的是皇上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默认了凌国师的安排。你不觉得这个神棍真的很特别么?也不知道那个邻国来的质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一会儿国师一会儿神棍的,你这究竟是不是佩服这位凌大人啊……凤殷然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忍俊不禁地问道:“这些八卦你都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少素翾笑道:“前院的下人们都在谈论呢,我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啊。怎么样,要不要去远远看上一看?”
终是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凤殷然起身帮少素翾擦掉嘴角沾着的珍珠米,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头,“那,便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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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府的格局布置精巧,东面是凤家诸人居住的庭院,西面则是以山水花园为主,叠山理水、构思奇妙,天然景物与人工雕琢相辅相成又和谐相融,处处亦诗亦画犹如天上人间。府内引地下泉水,自成莲湖并各处流觞曲水,建飞檐翘角的双顶小亭于湖中心,往来之间可由蜿蜒曲折的小桥登亭,亦可自撑湖边小舟迤逦分花拨叶而上,盛夏时节满湖碧叶白莲,堪称京城一景,比之宫中奢华旖旎的庭院亦不逊色分毫。
一路随少素翾前来的凤殷然,站在湖边遥望正在亭中举酒对饮的凤桐和凌晏,与这四周白雪皑皑的景致,不由喃喃道:“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曲桥一痕与湖心亭一点……果然很美。”
少素翾看着他那满面喜色,刚要说话,却听身旁传来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这满目白雪与一痕一点,倒真是一副可以入画的难得景色。”
两人双双回头,却见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着素色织金绣云衣袍,腰系梨花白璇璧长穗宫绦,足登软底嵌玉官靴,眉眼含笑地望着二人。凤殷然微微有些失神,只觉那少年精致迷人的面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令他不由自主地想与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更亲近一些。
“在下方临渊,听到小公子的妙论忍不住搭话,唐突之处,还望二位海涵。”方临渊悠然一笑,谈吐之间让人如沐春风,只一句随意的客套,便教人生出许多好感。凤、少二人听了他的名字却一怔,若不是重名那般巧合,眼前这位优雅温柔的少年,正是邻国沧爵的七皇子、凌国师的高徒如今住在荣韶国宫中为质的方临渊!
醒过神来的凤殷然连忙拉着少素翾见了礼,好歹人家是客、自己是主,总不能失了礼数。“殿下客气了。闻听凌国师与殿下来访,小子凤殷然特与少素翾一同前来拜见。”
见面前这两个只七八岁的孩子成熟老练的与自己对答,方临渊饶有兴味地又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他不愿打扰凌晏与凤桐之间的谈话,这才告罪出来随意走走,没想到竟遇到这两个有趣的小孩。不知是不是凤桐的家教方式得益,才能培养出这样两个少年老成的孩子。方临渊忍不住微笑起来,弯下腰望着凤殷然的眼睛道:“不必称我为殿下,只当我与你们是世交子弟便好。你今年多大了?竟也学得大人这套客气但是听起来很无聊的客气?”
凤殷然脸上一热,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不该老实回答他的问题。说起来,自己的表现确实不像个七岁的孩子,可是让自己跟柯南一样装乖扮可爱,他还真是办不到……轻咳一声,凤殷然不自在地退了一步,避开方临渊探视的目光,偷偷拽了拽少素翾的袖子。
好笑地瞥了眼不太正常的凤殷然,少素翾抿了抿嘴偷笑着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仰脸冲方临渊露出他那两个招摇的酒窝,“我们该喊你什么?方公子?方大哥?”
“称呼而已,你们随意唤我名字就好。”方临渊直起身来,四周天色渐暗,早有下人点了宫灯,映得积雪闪闪发光。“师父与凤丞相相谈甚欢,想必一时三刻不会离开。两位小少爷不打算带我四处看看么?”
昏黄温和的灯光,莹莹闪耀的积雪,这样的背景下,将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衬得方临渊分外飘逸如仙。凤殷然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幅与眼前景象相差无几的画面,却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一时间反而惹得自己心神俱乱。强压住心里的不安,凤殷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召来一旁的下人吩咐他准备酒菜,一路引着方临渊来到湖边的芙蕖水榭。
凤府的这座芙蕖水榭依湖而建,跨水部分以梁、柱凌空架于水面之上,临水的栏杆设鹅颈靠椅供坐憩凭依,室内则摆放着凤家历代收藏的乐器和曲谱,供凤家诸人自怡观景。三人才刚入座,早就对凤桐珍藏的那支非金非玉材质特殊的笛子心动已久的少素翾便技痒难耐的冲上去拿起笛子把玩起来。
已经见惯不怪的凤殷然一边替方临渊斟满烫好的美酒,一边笑道:“传说这只灵玉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