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然愉悦,在属于他们的儿时记忆里,几乎非常罕见。以至于三年前,灵晔来到帝都,与阔别已久的方临渊重逢时,偶尔见他流露出其他情绪时,竟觉得记忆里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小方临渊的影子变得陌生又模糊。说起来,方临渊的那些情绪,许多时候,都只是因为那个——凤、殷、然……
灵晔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退去,他停下前进的脚步,忽然回过身来。这是一条空旷静谧的小巷,远离夜市热闹的喧嚣,使得那个哒哒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明了。灵晔歪头看着那人随着步伐飘舞的披风,听着那人的靴子如舞蹈般敲击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脸上再次扬起笑容,礼貌却缺乏热情地欠了欠身:“麟非大人。”
落下的兜帽露出琅弗魔君看起来十分年轻俊朗的面容,那双碧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看来分外沉郁浓烈,“我总是搞不明白凡人的心思,”麟非慢慢笑起来,说不出的嘲讽和蔑视,“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前几日你还带着赫连教的影子军团为了你家教主方临渊的意愿,截杀我魔族将士。可是今日在此见面,倒像是分别不久的老朋友了。凡人呐,真是虚伪又麻烦。”
似乎觉得魔君的感慨十分有趣,灵晔忍不住笑了起来,像他善良平和的面容一样,他的笑声同样纯粹且富有感染力,顿时令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缓和许多。“麟非大人,你忘了,我也不是人界的凡夫俗子啊。”
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麟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子,朝灵晔晃了晃说道:“这是你托我找的东西,不过,我为何要相信你这个随时会为了你的主子,与我魔族为敌的人?”
灵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远处京城第一风月欢场妄璇阁那堪称帝都标志性建筑的富丽楼阁。“因为你很清楚,你想要他的心,而我,想让他死。”
“啧啧,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舍不得渊渊伤心难过呢。”麟非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让本就对他那个“昵称”敬谢不敏的灵晔又是一阵恶寒,蹭了蹭胳膊上莫须有的鸡皮疙瘩才皱眉说道:“我们教主的爱慕者一向很多,我帮你除掉一个不好么?”
麟非却是不依不饶,“可是这个不一样啊,那可是渊渊心尖上的人。”
仿佛十分认同麟非的话,灵晔用力的点点头,认真说道:“所以,你更应该感谢我帮了你一个大忙。”
“很好。”似乎终于被说服的麟非说着将那个小瓶子丢到灵晔手里,“灵晔,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缓缓将那个瓶子握紧在掌心,灵晔目送麟非飞舞的斗篷消失在夜色之中,唇边扬起一丝寒冷彻骨的笑意。这样大的一个局,怎么会让你们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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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庄的《菩萨蛮》里有这样两句:“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说的是秦淮河畔,年少轻狂流连画舫青楼的旖旎场景。而今少素翾坐在设在连接妄璇阁与燕语楼的华美天桥上的雅间里,瞧着楼下莺歌燕舞、奢靡酒醉的各色男女,除了想起这首词外,只觉四周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粉红色的暧昧泡泡。
离他不远可以纵观全场的高台上,近日风头炽盛的凤殷然和方临渊正旁若无人地下棋品茗,似乎兴致颇高。在他二人旁边随身伺候的两个貌比娇花的美姬,乃是上月才双双当选妄璇阁鸾馆的花魁、多少王公大臣不惜千金一掷博其一笑的美人,此刻面对他们二人,却也忍不住娇羞窃喜,倾慕之情溢于言表,端得是教旁人羡煞不已。
少素翾远远看着那两个使出浑身解数、大献殷勤的漂亮姑娘,不禁同情的摇了摇头。虽是陪伴在凤殷然和方临渊身边,但少素翾怎么瞧怎么觉得那两个姑娘根本干扰不了属于他们两个的默契,明明也是艳名远播的花魁名妓,放在这两个人身边却生生被比了下去,连那满头珠翠都勾不住旁人目光。作孽啊……
鄙视地别过头去不再看在众目睽睽之下过“二人世界”的凤殷然和方临渊,少素翾转着面前的空酒杯,忍不住重重叹息了一声:“什么叫寂寞如雪,我这就叫寂寞如雪啊!”
“这都第八百回了,你有完没完啊。”同他共坐一桌正专心研读文昀国资料的楚黎归忍无可忍,终于丢下书卷,拍着桌子喝道:“少素翾,你就不能老实待一会儿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连忙冲被楚黎归这惊雷般的一吼吓到的几对“鸳鸯”拱手道歉,少素翾回头望着楚黎归,危险地眯起眼睛,“我说小楚子,你最近火气见长啊。知道什么叫淡定么?”
色厉内荏的楚黎归心虚地低头捡起卷宗,随口转移话题:“殷然都说段宫主贵人事忙,手下生意又多,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抽空来这边一趟。你非不听,偏要天天来等,等不到人还不开心,何苦呢?”
果然被这话说中心事的少素翾立刻又蔫了,瘫倒在桌案上一副受了重伤、半死不活的样子。自从料理完琉音的后事,跟随凤殷然重回京城,少素翾就没再见过段紫漪的面。少素翾自己好歹刚继任了景曜会的商会会主之位,又才把办公的场地设在帝都,每日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经常忙得忘了吃饭也是常事。可是只要他一静下来,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面容模糊、着紫衣的身影,仿佛近在咫尺却如何也触碰不到,教少素翾很是心烦。
难道自己生病了不成……少素翾只觉心里被猫爪挠痒痒似的抓来抓去,闹腾得他想在地上打滚。一想起自己到现在连段紫漪的真容都没有见过,他就忍不住气闷。难为自己天天为了段紫漪饱受相思之苦,只怕人家段大宫主连他姓甚名谁都快忘了吧。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他非疯了不可!
楚黎归同情地拍了拍少素翾的后背,扭头望了望周围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各色男女,想当初他在徐州也是过着夜夜笙歌的奢靡日子,而如今……楚黎归摇了摇头仿佛想把脑袋里的愁绪晃出去,重又放下书卷,楚黎归拄着脑袋看着高台方向道:“我瞧楼下好多色鬼的眼睛都管不住地往殷然他们两个身上转悠,也难为他们两个能泰然处之。素翾,你说他们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啊?”
少素翾枕着胳膊灌了杯酒,漫不经心地回道:“做戏嘛,自然是做给想看的人看的。若是能让荣韶的皇帝和沧爵国的皇子们都相信临渊留恋美色、胸无大志,这次议和之后,他回沧爵的几率就大了许多。不过倍受荣韶皇帝宠爱的阿然也跟着胡闹,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说着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楚黎归,“你说你怎么说也是个正牌的皇子,这点小计谋都看不出来,将来怎么回去跟人家斗啊。看了这么多天的帝王之术,半点长进都没有,还不如我呢。”
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楚黎归摸了摸鼻子失落地说道:“其实我对什么皇位君权都没兴趣,我只想把我爹平安的救出来。我明白殷然说的没有错,去找那个已经成为文昀太后的周茹姬要人,就是去送死。可是我还是想要去做,只要能把我爹换回来,就算让我死又有什么关系呢?”楚黎归说着自嘲地撇了撇嘴,“其实周太后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就我这种榆木脑袋,哪里有本事与她争什么皇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