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然,父皇曾有意将秋丫头送去荣韶给屏羽,后来寻到了方竹可以献给胤帝,这才打消了念头。”方临渊说着顿了顿,却没坦白自己在这件事中下了多大气力和心力争持,才保住夏以秋今日的无忧无虑。“我本想托康王尽早挑选佳婿将秋丫头许配出去,又惦记着秋丫头能寻到自己中意的男子。”方临渊似是也不习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优柔寡断,可见感情那东西,无论是什么类别,都万万沾染不得。“待她顺利出嫁,得一良人疼宠,我的承诺也算圆满。”
凤殷然明白方临渊这是有心说明他和夏以秋的渊源,便没有多话,只是安静倾听。
亭子四周围着通透的薄纱,尽管旁边燃着炭火,方临渊还是怕凤殷然冻着,反正左右无人不必避忌,就用自己的手给他暖着。“我九岁的时候,也是隆冬,父皇带着宗室亲贵到围场打猎。恰巧六皇姐生了病要贤母妃留在宫中照料,父皇怜我年幼,便把我托付给了康王妃看顾。”
那时康王妃得了女儿夏以秋也才一年的功夫,因自己做了母亲,对旁的小孩子也分外喜欢怜惜,见七皇子方临渊生得俊俏可爱,又聪明伶俐,自然全心全意的亲自照顾起来,如何能想到竟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那一日康王妃留了我在她帐中闲话,还比划着回京之后要做件衣裳给我……”方临渊想起自己那个时候已经随师尊开始学习帝王之术,又知道了自己生母方柔遭遇的那些事情,对任何人都满心防备,即便是笑容和话语里,俱带着浓浓的目的和筹谋。可怜康王妃始终被他完美的伪装迷惑,一直怜悯他自幼孤苦,仅仅相处了那么两三日,就肯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他低头瞧着凤殷然的指尖,也许是天气太冷,连脸上的笑也带了寒意。“正说着话,有人来传召她带我去面圣,来的还是太**中的公公,王妃不疑有他,赶紧换了衣服陪我出门。谁知道才走到僻静处,就跳出三两个壮汉,要把我们推下山坡假装失足遇难。如果不是康王妃拼死护着我把他们拖住,我只怕不能逃去父皇那里,捡回一条命来。”方临渊说着缓了口气,那段时间他还没有如今这般无情心冷,之后一连几天高烧不退,夜夜梦里都是纤细瘦弱的康王妃被人拳打脚踢着丢下山崖,还有为了保全性命头也不回的自己……
可是,他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康王妃不惧生死,他自然要好好活着,才算真正的报恩。不但要代替康王妃宠爱以秋,还要让那些迫害过他的人一一自食恶果!
方临渊眼神不自觉地凌厉起来,如戾气萦绕的不世宝剑,锋芒毕露得让人心生畏惧。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凤殷然却没有害怕,而是坚定地伸手抱住他,轻声在方临渊的耳边说道:“临渊,你还有我。”
方临渊没有说话,只略低了头,将脸颊贴在凤殷然温热的颈边,缓缓地点了点头。已经握在手中的至宝,他方临渊怎么能够放手……
第六十九章2
昭帝未至,宫宴自然不能开席,四王爷方景晖辞别了前殿的一众亲贵,又到后殿觐见了太后和母妃,正想屏退下人到花园中透透气,却迎面遇上了联袂而来的七皇弟方临渊与荣韶国的望舒侯凤殷然。
对于同七弟方临渊交好的凤殷然,方景晖可谓闻名已久,此前也有幸见过他的画像,然而此刻却仍是装作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先跟方临渊寒暄客套了几句,这才转向凤殷然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堂堂一国皇子,初次见面言语中便透着礼敬,哪里是当真不认识的样子。凤殷然回以一笑,他虽不喜欢朝堂上的波谲云诡,但是胜在天资尚可,又有凤桐和方临渊在旁示范,于此道上亦非一无所知。既然方景晖有心演戏,凤殷然当然乐意奉陪,也不用方临渊从旁介绍,跨前半步对方景晖略一颔首,笑着说道:“本侯凤殷然,封号望舒,乃是荣韶人士。”
“原来是凤侯爷,本王仰慕侯爷为人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实在三生有幸。”见凤殷然只是报上家门,却不与自己过多攀谈,称呼里也没分高下,显然是未把沧爵国的其他勋贵放在眼中。方景晖倒也不觉恼怒,他协理兵部,平时在手下将领面前铁面威严,如今见了凤殷然,反而露出亲和客气的样子,连笑容也多了起来。“七弟流落在外多年,承蒙侯爷诸多关照,倒是免去母妃提心吊胆、日夜挂念。”方景晖说着朝凤殷然拱手一礼,“本王实在应该代母妃多谢侯爷才是。”
果然是父子,见了他说的话都大致相同。凤殷然想起召他入宫的方桦,心中微哂,连忙侧身避开方景晖的致谢,“王爷客气了。”方临渊在荣韶为质的这些年里,所有的皇子公主当中,只有方景晖时常写信给方临渊说些沧爵国内的大事,以及官员的调配和派系,言语中带着问询的意思,仿佛真的甘愿成为方临渊的马前卒,替他在沧爵挣得一席之地似地。不过,方景晖的举动,是最近三两年才开始的,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说到底无论如何,如此费尽心思、动机不纯的方景晖,凤殷然是断然不会随便轻信的。
对凤殷然的防备似乎早有预料,方景晖浑不在意的笑了笑,非常识趣的道别,也不多做纠缠。“凤侯爷难得莅临沧爵宫里,七弟你作为东道,可要样样打点齐全,切莫怠慢了贵客。在这花园里逛逛也好,别误了赴宴的时辰就是了。”方景晖转身想要离开,突然又回头对方临渊嘱咐道:“英国公日前才立了大功,一举荡平城外悍匪,让京城百姓能安心过年。他可是二皇兄的岳父泰山,一会儿七弟莫要忘了向英国公敬酒道贺。”
好一个关爱兄弟、事事为他着想的好哥哥。一直安静听着的方临渊朗朗轻笑,看来除了他之外,四王爷方景晖也时时刻刻盯着二王爷方连城的一举一动。“国公年纪大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弟弟我离开沧爵多年,回来的时日又短,恐怕国公不记得我是谁也情有可原。既然四皇兄有意敬酒,不如到时候就带上我们几个弟弟,也好做个表率。”
听了这话,方景晖的眼睛微微眯起,刚才的和蔼亲切一瞬间烟消云散。他盯着方临渊仔细看了片刻,方临渊便也神情自若地与他对视,好像刚刚暗含深意的话语不是出自他口中一样。“既然是咱们兄弟的事,哥哥我自然却之不恭。”方景晖说话间又露出笑容来,紧张尴尬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也不知你六姐有没有跑去偷喝父皇的藏酒,我先去瞧一瞧,免得她贪杯误事反倒坏了大家的兴致。”向凤殷然也点头道了别,方景晖这才转身往内殿的方向走去。
身后方临渊和凤殷然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欢畅的笑声被寒风吹得支离破散,却格外清晰地飘进方景晖的耳朵里。方临渊的那番话还萦绕心头,他那张永远完美的笑脸更是挥之不去。方景晖一路跟偶遇的宗室们点头致意,心绪已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小的时候,方景晖也曾嫉妒过母妃待七弟格外温柔和蔼,所以旁的兄弟欺负陷害方临渊时,他虽没如何参与,却一直乐于冷眼旁观。待到他一日日长大,无意中瞧见父皇看方临渊时难得慈爱的目光,这才一点点明白了母妃的苦心。对待别人的孩子,尤其是先皇后留下的孩子,陛下始终放在心头的皇子,贤妃既然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自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不是亲生,更要顺着惯着,时刻笑面以对,恨不得将最好的都堆在还是小孩子的方临渊眼前,若能不动声色的捧杀,才是上上之策。
可惜,贤妃费心经营多年,终是没能防备得住,还是让方临渊顺利的成长为令父皇可以安心交托皇位的不二人选。
前日还开得热热闹闹的腊梅,昨夜里一场新雪,今天便俱都变作了冰花,莹莹艳艳别有一番风味。方景晖折了一枝在手上,继续往前走着。他原以为七弟得父皇偏爱,在荣韶做质子也能混的风生水起,必然将来要回来继承皇位,近年来才多有联络偏帮。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