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纾颜荣大张着嘴却不说话,方竹叹了口气,随手将药碗放在了一旁,“臣妾一直忘了告诉皇上,臣妾不叫方竹,原本也不是这个模样。”她说着拿勺子搅了搅碗里剩下的药底子,将那点残渣倒到了一旁的帕子上,面上的笑容纯良安详,“臣妾以前闺名叫做洛珊,沈洛珊。皇上觉得好听么?这可是臣妾的祖父,您的太傅沈浩延亲自取的哦。”
将沈家满门抄斩的旨意是纾颜荣亲手所下,他又如何能忘。瞧着沈洛珊横眉冷目笑得恶毒,纾颜荣只觉喉咙像被这一口气堵着,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他伸手想去抓沈洛珊的手,却被她嫌恶地避开了。“陛下用莫须有的罪名,将我沈氏一族百余条性命一夜杀尽,午夜梦回的时候,就没害怕过那些冤魂会来向你索命么?”见纾颜荣指着她手哆嗦个不停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响来,额间也现出汗来,沈洛珊娇嗔一声,忙从怀中拿出帕子,温柔地替他擦了擦汗,嘴里却说道:“若不是陛下迷恋的凤竹早亡,臣妾也不会有这个机会,用她的脸来迷惑皇上。也多亏了凤竹的这张脸,陛下从未怀疑过臣妾,连臣妾喂你吃下慢性毒药,也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来人!……来人……”使出浑身的力气呼喊而出的求救听起来却像是呻吟,纾颜荣胡乱地挥舞着双手,想要从虚空中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冷冷看着他这副模样,沈洛珊退开半步,仿佛怕沾染了晦气,“外面的侍卫和宫女都被臣妾遣走了,陛下不是最喜欢臣妾来服侍您么,就让臣妾送您最后一程,也好尽尽本分。”她说着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迎着纾颜荣的怒目,半点也不惊慌,“忘了告诉陛下,打从一开始,臣妾就没想过要给你繁衍子嗣。”她抬起头,望着纾颜荣,一字一顿,“不瞒您说,进宫在您身边的每时每刻,都教我觉得比死还难熬。不过,”沈洛珊忽而开心地笑了起来,“总算是熬过来了。”
见纾颜荣活似一条离了水的鱼,不停地喘着粗气,沈洛珊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太子被臣妾激怒推了臣妾一把,害得臣妾小产没了孩子,这些都是臣妾一早算计好的,在见到太子之前,臣妾就已经把那一碗堕胎药喝了个干干净净。”仿佛嫌纾颜荣还不够恼怒,沈洛珊拂了拂衣襟笑得分外灿烂,“到了这个时候,您也该猜到,太子殿下根本不是畏罪自尽,而是臣妾派人在他的吃食里兑了毒药,活活地痛死了他!”
“你!你这个贱人……”怒极攻心纾颜荣伸手想要去抓沈洛珊,却眼前一黑从床榻上滚到了地上。他拼命地伸出手去,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沈洛珊从袖袋里掏出一卷圣旨,径自走到御座前拿起了玉玺。“陛下害怕自己驾崩之后,这江山后继无人。特命臣妾将晋阳王世子纾颜流风认作义子,替陛下执掌江山。而晋阳王封为摄政王辅佐朝政,臣妾则贵为太后,协理六宫。这样的安排,陛下可还满意?”
“原来你与老三里外勾结……”纾颜荣此时已经分不清心中是怒还是悲,想他半生为了荣韶国费尽心血,没想到残害手足抢来的这个皇位,却害得他失去了此生挚爱,又落得个老来无子,任人欺压的结局。五脏六腑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也不知是毒药发作,还是被沈洛珊言语所激。纾颜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奋力往门口爬去,却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挣扎着抓住那青色的衣摆,纾颜荣惶急地抬头看去,一面哀求道:“快救救朕!快……”然而看清来人的面容,纾颜荣手一僵,险些背过气去,眼中的阴暗瞬间被求生的欲望所取代,“望舒侯!救朕!快救朕!”
瞧着纾颜荣狼狈不堪的模样,凤殷然心中尽是悲凉。若不是纾颜荣以姐姐和他的性命威胁,父亲也不会自尽求全。而若不是纾颜荣逼死了父亲,姐姐也不会愤而自尽,还带走了年仅六岁的盼儿。一夕之间,带给他亲情温暖的凤家家破人亡,他好不容易被亲情填补圆满的心,瞬间被挖空,痛得面目全非。而这一切,全是拜纾颜荣所赐!“陛下似乎,求错了人。”冷冷地从纾颜荣手里拽出自己的衣摆,凤殷然冲他展颜一笑,侧身往沈洛珊身旁走去。“本侯此来,不过是想替礼部问问皇贵妃娘娘,国丧和新君登基,可否开始着手准备了。”
“有劳侯爷了。”沈洛珊回他一笑,毫无避忌地把那卷刚盖上印玺的圣旨递到凤殷然的手中。迈着轻盈地步伐来到纾颜荣的面前,沈洛珊伏在他耳畔,轻声说道:“陛下莫怕,臣妾已经向灵界的术士求来了最好的符咒,可以将您的魂魄禁锢在皇陵,亲眼看着臣妾如何覆灭荣韶。”她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天真烂漫,眼中的怨毒却深不可测,“永生永世不能投胎,看来陛下就算来世,也没法与你心爱的凤竹重逢了……”
纾颜荣拼命往前爬着,那扇房门明明近在咫尺,却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听到沈洛珊诅咒般的低语,纾颜荣怒极攻心,又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却是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见他真的死透了,沈洛珊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为了给沈家报仇,她和沈湖瑛姐妹俩,一个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一个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到头来,除了能够告慰亡灵,她们又得到了什么呢……轻轻替纾颜荣阖上双眼,沈洛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回头对站在一旁发呆的凤殷然道:“宣读遗旨的事情,就拜托侯爷了。”
“你我各取所需罢了,不必言谢。”望着那张与自己几分相像的脸梨花带雨的模样,凤殷然心中一阵烦躁,翻找出纾颜荣的私印,拎着那道沈洛珊伪造的圣旨,推门而出。
第九十一章2
假晋阳王和沈洛珊拟定的这道遗旨,获利最大的便是他们两个,若是由他们任何一个人来颁布,恐怕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博取群臣的信服。然而望舒侯凤殷然身为前丞相之子,又是先后的嫡亲弟弟,乃是名副其实的国舅。与晋阳王、皇贵妃不合,乃是尽人皆知。所以这道“遗诏”由他来宣布,可信度立刻提成了一个档次。
不过凤殷然之所以同意由他来宣读遗诏,绝不会是因为他突然之间心血来潮与晋阳王握手言和,打算同流合污。他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得到纾颜荣的那枚纾颜氏世代相传的私章。
将满纸荒唐的遗诏匆匆读罢扔给文渊阁的学士们径自辨别真伪,再由他们召集礼部安排之后的事宜,凤殷然攥着那枚印章,避开守在殿外的大臣和妃嫔们,趁着宫中大乱的时机,匆匆往御书房赶了过去。
虽然武功全废经脉受损,但是凤殷然毕竟是自幼习武,内力没了招式却没有忘记。一来是他平日里张扬惯了,树敌虽不算多但想要他性命的人也不少,二来总让心月狐和亢金龙两人跟进跟出的时刻保护着,行动受限的凤殷然也极为不适应。所以这半年来,凤殷然可以说把遣星阁的藏书库翻了个遍,就为了找出一套能修复经脉或够他自保的秘籍来。
拖着墨兮和博闻强识的氐宿在嫏嬛书库里找了半个月,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凤殷然淘出了一本适合他修习的轻功秘籍,只不过学这套踏雪无痕的功夫,必须忌荤忌酒,否则内息一乱,轻功就再也使不出来。这忌酒嘛,因为凤殷然本就酒量奇浅浅到了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沾杯怕给别人添麻烦的地步,所以十分容易遵守。可是戒荤却让少素翾听着就直摇头,立马打消了原本想陪凤殷然一起练功的初衷。谁知凤殷然对自己倒是从来不会含糊,为了学这轻功倒当真戒了荤腥,惹得少素翾啧啧称奇。不过亲口尝了望舒侯府的厨子做出的素菜的滋味后,少素翾原本对凤殷然的敬仰之情立刻降了下去,兴之所至还真陪着他吃了几日的斋菜。
待到凤殷然真的练成那卷秘籍,少素翾等人见识了他仿佛鬼魅般的速度,没一个不瞠目结舌的。施展此功法时,完全可以做到脚不点地、衣不染尘,连平日走路都飘飘欲仙,名副其实的踏雪无痕、无声无息。而最关键的则是,这套轻功无需内力支持,完全靠的是高妙的调息方式和变幻莫测的步法。有了这样迅疾的身手,再搭配上斩情剑高超的剑招,和断情剑削铁如泥的锋利,就连少素翾、段紫漪这样的高手,凤殷然也能游刃有余地抵挡百十招,一般人根本连伤他的机会都没有,否则墨兮等人也不会放心的撤回了他身边的众多守卫,由着他自己在宫里折腾。
幼时在文华殿给太子做侍读做得久了,又时常被宣召去给胤帝或是姐姐凤茗妍请安,凤殷然对皇宫内苑熟得就像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借助着他那绝妙的轻功,极为顺利的躲过了侍卫的巡视,悄悄潜进了御书房,在摆放古玩的架子前仔细的查探起来。在凤桐留给他的纸笺中有记载,要想成功调动韶天令所指的军队和人脉,除了持有韶天令外,还需要拿到一样纾颜氏天子代代相传的东西。那样神秘的物事,就藏在御书房古董架子的暗格里,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