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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挂着白色的纸幛。姑母伏在幛后哭得死去活来。邻家的几个婶子一边抹眼泪一边劝说着。姑夫抱了一箱书撞了进来,“嗵”的一扔说:“烧,把这全烧了。念了十几年书,到头来有个球用。”
书页被姑夫点着。贪婪的火苗吞噬着书本上的文字,发出“剥剥”的响声。这些书都是志林的课本。烧,都烧了吧!留着还有什么用呢?看着姑夫老泪纵横的脸,文清心如刀割。他拿起一本书,狠狠地撕成两半放在了火焰上。
姑母哭得昏了过去,被人抬了出去。
下午,文清独自来到村外,去看志林的遗体。按乡俗,死在庄外的人是不许进庄的。何况,志林死得年轻,死得惨,鬼魂硬扎,进了庄子恐山神镇不住,村里就不安稳。
村外的乌水边搭着个草棚。阴阳先生正在念经。文清默默来到棚前站往。“可怜的表弟,是谁害了你?”文清心中有太多的不明白。
晚上,文清睡在志林的屋里。这里处处有志林留下的痕迹。文清眼前不时浮现出志林生前的音容笑貌。一个年轻而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文清拿起来打开。扉页上写着:
面对狰狞的社会
我手足无措、啼笑皆非
当我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
我觉得我好无辜
“无辜?”文清心里一咯噔。文清深深感到了志林心情的沉重。面对社会,他一筹莫展。可恨自己竟没能帮他。文清一拳打在墙上。
文清又翻了一页:“今天,父母去地里干活。我在家里看电脑书,我打算参加电脑等级考试。下午,母亲从地里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为我做饭。我感到好羞愧。”接着几页全写毕业后的生活以及对李亚茹的思念。文清连翻几页:“收到亚茹的信,我很震惊。我爱亚茹,所以我理解他。我只恨自己太无能。”接下来,空白了几页又写道:“我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我想象得还算美好的社会,而冰冷的现实却搞得我蓬头垢面。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适应社会。”
“我是青年,而我已经感到一种苍老。《读者》的封底曾刊登一个高中生的图片,呆滞的目光,苍老的容颜,戴着一副瓶底般厚的眼镜。我觉得他就是我,是我们这一代青年。
“不知是否可以这样说,是学校杀死了我们中的一半,社会又杀死了另一半。小时候,我曾傻傻地想,长大以后要报效祖国。而现在呢?我不知道怎样去做。我不知道自己一点卑微的打算能算得了什么?或许,祖国根本就不需要我去报效。
“我是青年,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却感到如此地累。再看看身边的其他人,诸如表哥、玉成、潘永锋他们,哪个不是如此。中国人是否能从青年一代的疲惫中看出点什么呢?
“等到我们的上一代交出所谓大棒来,看到年轻一代比他们更苍老更疲惫,那又是一种什么悲哀呢?”
看到这,文清想了很多。上世纪初期,中国面临亡国的危机,面现在去面临的是一次精神危机。(………)
“我常想起潘永锋他们。表哥说他们像绵羊,为了生存,在领导面前低声下气奴颜卑膝地过日子。终有一天,他们也会被推上领导的位置,以奸诈压制出又一批绵羊。将来,中国就是绵羊的国度。”
接下来又空了几页,写道:“我们青年,总不能信奉一个绵羊吧。那怎么办?学雷锋吗?学焦裕禄吗?不,没这个必要,他们都是一定历史下的产物,有其存亡的过程。现在的中国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关怀与帮助。应当有一种自身的精神。”
“我曾嘲笑过日本武士道精神的迂,而我们中国人连可以被嘲笑的武士道都没有,中国人处于信仰危机中,所以有人崇拜影星,有人崇拜球星,更有人崇拜希特勒,信奉法轮功。我不知道,中国人何时能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
文清叹道:“我觉得青年应当学习狼,消除身上的狡诈与奴性。否则,长此以往,中华民族必将成为虚伪、奴性的民族。不回到‘奴才该死’的年代也差不多了。”
又空了几页,道:“我没读过《百年孤独》,不知道马尔克斯所谓孤独指什么。我读过《废都》,其中暗蕴着一种铺天盖地的狂潮,那便是中国人的心潮。正是这种心潮,使中国人异常孤独。读到最后,一种悲怆、凄凉涌上心头。而文人如此,艺人如此,官人们出如此。我们看到的是中国人特有的孤独。”
文清翻了几页空白,见到这样两行字:“在众多广告词中,我只喜欢一句:海尔,真诚到永远。缺乏真诚是中国出名牌的最大障碍。”接下来几页,字迹很零乱,大概是两周来的日记:“哈哈,今天我出去,一群小孩追着我叫‘疯子’。父亲拉我回去。我才不回去。我要当疯子。我是疯子,却是人。你们是什么?都是鬼。这是个鬼城。哈哈,世界是座更大的鬼城而已。”
“庄子曾经作梦变成蝴蝶,醒来后不知是蝴蝶变成了庄子,还是庄子变成了蝴蝶,这很有道理。现在的我本是作梦的我,真正的我在另一个世界。哪一天,我得去找他。说不定他也在找我呢。
“爸妈,还有亚茹,我要走了。离开这鬼城到另一个世界寻找真正的我。从哪儿走呢?野狐峡吧。我要乌水河把我带出青龙山围成的这个圈。哈哈……”
文清放下笔记本,发现笔记本的封底上也写着字:“与其永久地生活在痛苦中,不如及早地解脱吧。”看来,志林曾多次想到自杀,最后还是下决心走了。
第二天早晨,天麻麻亮。该出殡了。
送葬的人排了一个长队。前面的引魂幡迎风飘动。鼓乐阴森沉重,唢呐奏出摄人心魂的哭腔。带孝的人不多,每人扶着一根柳木丧棒,弓着腰哭号。最后是棺材,一伙人大呼小叫地抬着走。
纸钱随着萧瑟的秋风翻飞飘落,在人们的脚下打着滚儿。送葬的队伍绕过庄子时,庄内响起了土炮声。那是在“炸庄”,不让冤魂入庄,叫他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各家门前点燃了一堆麦秸,庄子立刻罩在浓浓的烟雾中,这也是一种避邪的方法。
上了梁,各种乐器、哭声都停了。人都快速走着。只有抬棺材的喊叫着。“东面,东面抬高上点。”“西面稳住。”文清走在孝子队伍里,眼睛盯着那个白色的引魂幡。他有种感觉,志林的所有精神集中在这幡上。它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牵引着一个年轻的生命走上了不归路。
姑母没来,出殡前,她大哭着要来送儿子最后一程。主事人怕出事,硬拦着没让来。结果,她哭得晕了过去,被抬回去了。姑夫走在文清身边,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泪水的残痕,眼中是浑浊的泪。他佝偻着身子,走得很吃力。他明显得苍老了许多。文清忍着没哭。喉头一格一格地,像被撞伤了一般,鼻子像被钳子夹过,酸酸的。
到了坟地,阴阳先生先用针盘打了打坟的方向,又念做了一番。该下葬了。在棺材移动的一瞬间,姑夫扑了上去,手抓住棺材底沿大哭道:“儿啊!我的儿。”文清忙上去扶住。姑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如筛糠。文清叫着:“姑夫,姑夫。”他感到姑夫枯瘦如柴的手指掐进了自己的手臂。几个人过来扶住姑夫往后拖。姑夫死坠着不走。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拖开。姑夫瘫在一边,头软软垂下,口中喊着“儿啊”。
棺材徐徐下到坟底。阴阳先生正端方向,压上引魂幡。“咚”一声,一锨黄土落下,打得棺盖发出空洞的响声。姑夫如遭电击,“呼”地站起来,甩开文清的手,疯狂地跑到坟边,纵身跳了下去,趴在棺盖上,沙哑的声音大叫着:“把我埋了吧。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执锨的人都别过脸去摸着眼角。他们深深地懂得这个老头的苦与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