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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2 / 2)

“你应该改变的看法远不止这一点。”她冷冷地说。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什么都不改最好。”

“为什么?”

“这是我今年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得出的经验。年初我总结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对自己很不满意,尤其对自己的性格,我的惨状完全就是性格造成的,我敢肯定你绝对想象不出我对自己的性格有多痛恨。于是我试着学习那种大众化的性格,学习人们说话的语气和处世的方法。刚开始,我感到很愉快,以为终于悟出了人生的道理,得到了处世的真经。可很快我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一个人,天生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如果非要进行改造,结果只会更糟,好比一颗树,如果它的主干是向东倾斜的,你却非要把它的主干扭过来,让它向西倾斜,那它的生长就会变得歪歪扭扭,反而更加难看,当你意识到这个问题,又想改回来时,也许它已经成形了,已经不可改变了,或者说也能改过来了,但那等于白白蒙受了一回损失,什么也没得到。我就是这样,在那种自我改造当中愉快是非常短暂的,我很快就怀疑那种做法了。我非常的郁闷,浑身别扭,整个人好像不是自己的,我好像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我原以为自己会很喜欢,哪知实际我厌恶之极。我只能又试着做回原来的自己。一度我痛苦到极点,担心我根本回不来了,或者能回来,但只能像那个邯郸学步的家伙一样爬着回来。不过还算好,承蒙上天不弃,也可能是我的那种世俗的学习还很肤浅,没有走火入魔,我的回来还算比较顺利。”

“你就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吗,你的回来也许是错上加错,只是你现在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我被她说得心头一震。老实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一提出来我又立刻觉得很有道理,而且有一点害怕了。如果不幸被她言中,我真不知道那会是一番什么光景。我半天垂头不语,两只脚不停地搓地下的雪,将一片洁白的雪地搓得肮脏不堪。

“你现在还写诗吗?”许久,她大概感觉气氛不太好,她回山里来显然不希望跟我进行这样的周旋,便提问我文学上的事,以为这会让我高兴一点。其实她这也是戳到了我的痛处。不过她从来都不了解我的这个情况,所以也不能怪她,再说我实际也愿意跟她谈谈诗,相对于去探索她刚才提出的那个令人害怕的可能性,这样一份已经被时间的流水稀释得差不多了的痛倒较为容易接受。

“诗是我灵魂的润滑剂,当然不能放弃。你呢,你肯定不写了,现在你整天忙着谈恋爱,哪有闲心玩这玩艺。对不对?”

她笑了起来,是一种很得意的笑,但嘴上又竭力否认:“什么话,我哪里整天谈恋爱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人说的。”

“谁说的?”

“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我知道你现在风流快活。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以你现在的状态,是不应该回到山谷里来的,真是奇怪,你回来有何贵干?难道真就是为了看看山里的雪?”

“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我回来你会觉得奇怪?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曾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留下了那么多东西,难道就不能来怀念怀念吗?难道这种正常的怀念之情值得奇怪吗?”

“一个理想全部实现了,或者最重要的理想实现了的人才有资格怀念,你现在是这样吗?”

“你给怀念赋予了一个很高尚的意义,但我认为它的意义应该是很朴素的,没你想象的这么了不得。”

“哦,那我还真的没想到,山里的雪对你居然还有这样的魅力。”

她笑了笑,嘴巴嗫嚅着,想说什么,似乎又有些顾忌,便看雪去了。

第十二章 牛年十一

这一晚我们的交谈并不融洽,到了后面,甚至都觉得有些多余,我就更不明白她为什么回山谷了,难道她真是惦记着这里的雪?这种可能性不可谓没有,但我总觉得有点滑稽,以她现在的状态,应该是谈不上惦记这个的。她仍寄宿在她舅舅的那间小房子里,说在学校住久了,还是觉得这里清静,想回来又住段时间。我笑话她说:“用山里的清新空气把心里的污秽杂念统统清洗干净,好再到外面去装新的污秽杂念是不是?”

她冲我叫道:“你才是污秽杂念呢!”说罢她气冲冲地离开了亭子。

从前有一次她也曾这样负气离开过,不同的是当时我很后悔自己说的话,这次却为自己的话沾沾自喜。显然我说到了点子上才惹她发怒。因为我实在看不出她这次回山的真正意图,重续前缘更是虚无缥缈,所以,让她难过而不是高兴只会使我感到愉快。我回斋时路过她那栋楼房,听到里面又传出了熟悉的笛声,不禁立住脚听了一会。奇怪,笛声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依然那样清扬悠悠,韵气飘飘,合满山之云雾,动翠绿之箫竹,令人陶醉。岁月仿佛在她的笛声里凝固了,我好像依稀回到了从前的时光,诗词歌赋,柔情缱绻。不过听久了,还是能在笛声里感受到一点与往昔的不同之处。某些时候,她的旋律有些急促,这显然是现实的痕迹,她受到过许多欲望的冲击,在那种情况下她一般是很难有足够的思考对策的时间的,只能凭着本能应对,自然慢慢养成习惯,不知不觉就快捷起来,吹笛也难免沾上这种新的习性。

我带着她笛子的残余音律回到房间,先前的欢喜忽然变成了郁闷。必须承认,她的笛声还是颇能触动我的心弦,只是这种触动要把我完全送回到从前的那种感觉当中,已不大可能。这大概就是郁闷的原因。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拿不起,也放不下,可笑我一年来自以为是绝对能够放下的。当然,这也跟对放得下的理解有关。如果理解得浅一点,自然就放下了,理解得深一些,确实相当困难,毕竟从前的感情不是一个小故事,而是生命中的一段河流,在那段河流中有着许多奇异的风景,而且过去之后就将再也欣赏不到的。我坐在老藤椅上,看着外面像木炭一般的黑夜,痴痴地发呆。心情沉重乎,轻松乎?说不清。我只是不想动,希望这个晚上就此坐过去,不要去床上消磨。人的身体有时候躺下了反倒会觉得累极了,而坐着却是最没有负担的休息。这种怪异的感觉我是在半年前发现的,当时我很害怕,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怪病;后来才知道虚惊一场。实际这样的感觉是一种进步,它包括了两个方面,即精神的和意志的,甚至可能还有别的方面,虽然我不能肯定,但因为刚刚发现它,自然不敢认为自己已经彻底了解了它,故我完全可以有这样的期待。坐着发呆,没有躺下去的虚幻,也没有站着的悲愁,它仿佛是一个中间点,能平衡各种各样倾斜的情绪,把心摆放在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上。

接下去有三四天,我没去山谷,就连散步都没有,一闲下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我不想看到明月,也不想听到她的笛声。为什么?我不知道,根本就不想知道,反正是这种感觉,我百分之百尊重这种感觉,直到它消失,如果不幸它能消失的话。可我不得不承认,我到底是一个俗物,十足的俗物。我自以为凭藉山谷的造化就能高雅起来,实际这始终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每当夜幕降临,山里的雾气渐渐凝聚,散发出一股淡雅的香味,姑且不管那究竟是释家的佛香还是树林的清香,总之是很熨贴人心的,这时候听到从山间飘来的悠悠笛声,立刻就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我知道,充耳不闻几天容易做到,但再要坚持下去就相当难了,一种强大的阻力来自于内心深处,那里响起了激昂飞越的旋律,将我的心不断地向外抛撒。我只好,在月光的青辉之下,追随着被抛出去的灵魂,也将身体摇进了几日不见的山谷。

“喂,几天不见人,你好像对山的感情不像以前那样深了,对不对?”

没想到那小蹄子竟先打招呼说话,倒叫我不知如何应对。她便据此肯定自己的推断,就叹了一口气说:“唉,还是古人说得对,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我的感觉非常别扭,这种话本应是我说给她听的,却叫她倒打一耙。一见面不到两个回合,我就给她损得似乎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不是个东西了。奇怪的是我现在却没有一点跟她斗嘴的心思,这一会我好像非常清醒,认识到这样的斗嘴虽说能在短时间内消除精神的疲劳,却会在更长的时间里留下精神的负担,得失之辨,愚笨尚不难断,何况智者!

“你的笛子越吹越美妙了。”我下决心只跟她谈轻松的话题,便恭维她说。实际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很惊讶,对我来说我只关心她吹笛这样一个事实,至于其吹技如何,我似乎从来就不想知道。另外,我突然想起像这样的恭维我过去是没有的,我说不清什么时候学会了如此庸俗的客套。可见时间真是了不起的东西,不知不觉就把一个人的习性给改变了,而且还叫人不知到底是怎么改的。

“当然啦,经过了一年的专业训练嘛!”她得意地说。但没想到她马上又叹了口气,把笛子收了起来,看那意思,今晚好像是不打算吹了。她这两个动作都令我好生不爽,我似乎有点怀疑她的叹息是因为跟我的见面,至于她不吹了,也是我很失望的,老实说现在我对她笛声的兴趣要远远大过跟她闲聊。如果她能通宵达旦的吹,我真能通宵达旦的听,可如果闲聊,我想不过两个时辰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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