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来送行的紫袖自然不能眼看着事情闹大,毕竟对方是红弦的弟弟及其挚交好友,上一次冲突又完全因卢瀚海阴谋而起,说到底不过是场误会。
“阁主,我的伤并无大碍,况且那日事出有因,不宜妄下杀手。”堇衣女子在韦墨焰身侧低语,一旁息少渊用力把萧白拽回身边,死死拦住他去路。
“别再闹了,这样下去不只你姐姐回不去,我们两个都要陪葬在这里。”尽管脸上浅笑未变,息少渊的语气中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去后我再与你细说。”
低喃耳语并没有逃过韦墨焰的耳朵,修长而瘦削的手指掠过紫袖发髻,看似随意地一挥,一道碧光激射而出。
“小心!”
息少渊手疾眼快抱起程萧白跃到一旁,刚才所站之处,完好无损的玉珠深深嵌入土中。他竟是摘下了紫袖发钗上的饰珠当做武器,当真随性至极却威力无比,连息少渊也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见韦墨焰出手,夏倾鸾再按捺不住,翻身下马拦在前面,单膝跪地,一头乌丝垂得极低:“无尘公子并非江湖中人,许多事情不甚了解,请阁主高抬贵手放其生路。”
她那样高傲的心性居然肯跪于面前,不知需要多大的忍耐力,也不知道是只为了弟弟程萧白,还是与一脸平静的的息少渊有关。
“起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不耐,似乎还夹杂丝缕怒意。
马下浓烈的红色依旧不肯起身,执拗地跪在地上,只是肩背颤抖所传达出的隐忍之情谁都看得出来。
她是红弦啊!在破月阁中地位无人能及、只有那人才能接近的太微堂堂主,曾有着弦杀之名的冷酷杀人鬼,更是唯一一个他温柔相待的人。这样的人,如今于大庭广众跪在他面前祈求宽恕,比谁都傲然的头颅低低伏下,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神魔般俊朗魅惑的面庞,两只黝深的寒瞳中神色几度变幻,最终归于平静。
“既然有两大堂主为你二人求情,今日我便不再深究。程萧白,你记着,你是程家后代而她是破月阁部属,你们两个之间毫无关系。无论生死,夏倾鸾皆为我所有,任何人都别想把她带走。”比声音更冷的目光残酷地射向程萧白,巨大的压迫感让片刻前还激动无比的无尘公子面色煞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这就是破月阁阁主,远离自己的那些传言中最冷酷无情、最深不可测的存在?程萧白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力和绝望,如果这就是江湖,未免太过残忍。
他无法与面前强如神魔、冷如寒冰的男人相抗,即便唯一的亲人为了自己舍弃尊严跪在那人面前,让他心疼到恨不得毁天灭地,漫无边际的恐惧与无力感依旧令他定定地站在原点,愣愣看着地上刺目的层层红衣。
“萧白?”仿若失去魂魄的惘然神情惊到了息少渊,面对连自己都毫无胜算的强者,恐怕,他受的打击过于沉重。
马蹄轻动,黑色身影背对着几人,说不出的肃杀阴沉:“启程。”
平常的送别成了如此结局,夏倾鸾带着愧疚,然而始终是对弟弟的担心占据上风,站起身回头望去。还好,程萧白身边有个能照顾他开解他的人在。
复杂神色并没有妨碍息少渊的善解人意,他朝着回眸的红衣女子略略点头,唇边淡然而坚定的笑容令人心安。
“还没看够?”几步外蹄声一滞,比刚才更为阴鸷的声音冷冷响起。
他已经为她破了例,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竟然信任超过自己,这让韦墨焰根本无法接受。
艳烈如火的大红衣衫飘跃马上,脚下一夹紧赶了几步,与前面为首的马匹并驾齐驱、鞍辔相连,再不回头。
“多谢阁主。”不习惯道谢的夏倾鸾有些生硬。
他没回答,眼中身上的火焰却越烧越烈。同行的几人识趣地减缓速度,与前面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腾出片不受人打扰的流动空间。
“他还是个孩子,一时胡闹罢了。我说过这条命归你所有,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韦墨焰并不想听什么解释庇护,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罢了:“若是程萧白不在;你可会为了息少渊低三下四苦求于我?”
“不会。” 幸而她的回答斩钉截铁且合他心愿。
冷定的笑容浮上嘴角,明明是艳阳天气,话音中的森冷却令人不寒而栗:“以后不许为了任何人下跪,否则,那人非死不可。”
一字字咬得分外清楚有力,似是威胁,又似宣告。
第六章 乱世何处是桃源
远行的人马已经不见踪迹,回想刚才一幕幕惊心动魄,紫袖不禁有些担忧。
那两人非要在矛盾中磕磕绊绊前行吗?
只怕情到深处怨也到了深处,世间多少红尘浮华因爱生恨,最终碾落成泥。
“破月阁不欢迎二位久留,请回吧。”沈禹卿的声音打断了紫袖沉思。
如此直白倨傲的驱赶息少渊并不在意,面上笑容不改,语气平和:“多谢紫袖堂主出言相助,息某铭记于心。”
是非之地本不该让程萧白踏足,既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也只能尽量快离去。然而事实偏要与息少渊作对,扶着好友正要离开时,又一阵车轮滚滚渐行渐近。
“今日倒是热闹。”紫袖云淡风轻地叹道,明眸如刀锋利地刻在息少渊面上。
本不关他什么事,却一次又一次被推向风口浪尖。息少渊亦叹息,面上苦笑赫然:“若说这些人不是我带来的,想必各位也不会相信,看来今天息某是时运不济,少不得误会缠身。”
随着堂皇华丽的马车而来的是一列整齐兵马,十二骑骑兵开路,双马并驾平稳地拉着明黄色马车,后面还跟着近四十人的精兵,很明显是朝廷驻扎在陪都兰陵城的禁军部队。
清明时为了兑现对夏倾鸾的许诺,韦墨焰大肆杀戮禁军兵士与朝廷要员引得皇廷震怒,如今这伙官兵明火执仗,说是来下棋聊天的谁能相信?而在场的人中唯有息少渊这个太子少傅与朝廷有所关联,怀疑自然也就集中在了他身上。
马车稳稳停在众人面前,莲步轻落,走下来的竟是个妙龄女子,淡色劲装上金丝银线描龙画凤,环佩叮当,额间一抹精致发饰,上嵌红玉细雕纯银勾边的繁复莲花,珠光宝气,反倒掩盖了其天生丽质的容貌。
“幸好本公主机敏聪明派人沿途看守,不然还不知道你要把萧白带到哪里去。”这女子面容清秀娇美,开口却是泼辣高傲且自称公主,见多识广的天市堂堂主乔飞雪心念一转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安平公主?”
听得有人唤自己名字,安平公主更是得意,执着长鞭的手向后一挥:“来人,把这群乱党给我拿下!”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窃笑,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一个萧白就够闹腾了,她又跑来凑什么热闹?两个远离江湖不知世事的惹祸精。息少渊的笑容从苦涩变成无奈,夺下安平公主手中的长鞭掖于腰间:“莲施,别闹了,这数十精兵枉送了性命,陛下定然再关你几个月不得出门。”
看样子竟是太子少傅把这位性格顽劣出名的公主吃得死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这几个庶民还想谋反不成?”安平公主莲施一跺脚,整个人扑到了程萧白身边,“再说这兰陵的禁军是你一手教出来的,难道还不如这些乱匪暴徒吗?”
别说是他带出来的兵,就算这一队人马都与他功夫相当,于众多高手中想要护得程萧白与莲施安全都是痴心妄想。正待回话,早有人淡淡开口:“息公子还是劝劝这位姑娘为好,若是弄脏门前地界,我们也不得不动手了。”
紫袖的话绵中藏针,瞬间激怒了习惯被人奉承捧着的莲施,无奈刚挺直身板就被息少渊攥住了双腕。
“息少渊代安平公主向诸位道歉,今日之事皆是误会,还望各位莫要往心里去。莲施,再闹我可不管你了。”息少渊故作生气,吓得莲施立刻收了脾气,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愣怔许久的萧白忽然想起什么,甩开息少渊跑到云衣容身前,带着稚嫩的脸上一片绯红:“云、云姑娘,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这一出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云衣容亦慌了神色,腮红似火,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在场的人又是气又是笑,冷漠如红弦怎会有如此莽撞不知分寸的弟弟?莫名其妙跑来捣乱不说还妄想与破月阁攀亲戚,单纯直率过头了。
程家老爷子一世清誉都被他给毁了。息少渊叹口气,一掌敲在好友脑后,拖起瘫软的少年扔进了马车中,安平公主莲施也不情不愿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后面跟着一队死里逃生的禁军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