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提自己八年来的情形。一个字也没提。
小辉带这样一个人来家干吗?他们离开小雅家后,何杨问。
他是小辉的同学,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音讯了,好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大概是想见一见故人吧。
故人?你是他什么故人?
我是他同学的妹妹,难道不是故人?
你们当年……没什么吧?
反正我对他是没什么。
那他肯定对你有什么。
不知道。
我看得出来。他话虽然不多,可看你的眼神滋儿滋儿的。
就是对我有什么又怎么了?不也挺好吗?这证明你的老婆有魅力,你不高兴吗?
何杨呵呵地憨笑起来。
第二天上午,小辉打电话让小雅和何杨过去吃饭。何杨有事没去——他一向都很少去。小雅去了。进屋看见陈歌一个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们呢?小雅说。她没有和陈歌寒暄,仿佛天天见似的。
他们都去菜市了。陈歌说。
孩子也去了?
去了。说话的时候,陈歌看着小雅,眼睛死死的,仿佛小雅是一个不真实的幻象。他再也不会用那样腼腆的眼神看着她了,这就是一个人的长大吧。小雅想。小雅想起何杨用的形容词:滋儿滋儿的。
你这些年怎么样?小雅说。
陈歌把眼光移开了:挺好。你呢?
你不是看到了吗?也挺好。
看到的都算数吗?陈歌慢悠悠地说。小雅立刻愤怒起来:他好像在审判她的生活。他有什么权利审判她的生活?
眼前看到的不算数,跑了八年看不到的听不到的就算数了?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语气,说。
陈歌忽地笑了:变刁了,你。
小雅把包放到沙发上,自己倒了杯水。她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好像那两句话是打仗一样。这么多年了,陈歌还是遗留给她一些紧张。
这些年都在哪里?她问陈歌。
很多地方。
做什么?
生意。
什么生意?
很多。
话头很圆,没有凸凹相接的茬口。小雅沉默,不再问了。
还写诗吗?许久,他问小雅。
不写了。小雅说。
真的挺好?陈歌又问。
是。你还走吗?
走。
去哪里?
武汉。那里有一笔生意要谈。
我过些天也要出门了。小雅说:我去辽宁。我们东北有两个会,一个在长春,一个在沈阳。我和一个副局长一同走,她参加长春的,我参加沈阳的。然后再一起回来。
只有你们两个?
是啊。那个副局长是个女的。局里就我们两个女的,我们一起出门大家都放心。小雅知道他什么意思。
陈歌笑笑。
他们就没有再说话。小雅走进厨房,一遍遍地擦着灶台。擦,擦,一直擦到哥嫂回来。陈歌手里拿着遥控器,自始至终没有换一个频道。
挺好。小雅想着自己的回答。八年走过来,除了挺好,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八年从历史课本的角度去看,不值一提。但对于一段动荡的个人岁月来说,却足够长久。八年时间可以遇到很多人,可以碰到很多事,可以让很多人和很多事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八年中,小雅的父母先后病逝。父亲患的是癌症。父亲去世三年后,也就是小雅二十一岁的时候,她认识了何杨。两年后,他们结了婚。小雅婚后一年,母亲去世。母亲患的是脑溢血。母亲去世后,小黎一直跟着小雅过,今年刚刚考上了大学。
另一个重要事件就是小雅调了工作。和何杨谈恋爱的时候,何杨用尽了各种关系把小雅弄进了体面的市政府大院,在旅游局办公室上班,再也不用吃粉笔灰了。市里有一个国家级风景区,叫碧龙峡,山水绝佳,这两年渐渐火了起来,连续几年的门票收入都排进了全省前五名,业绩很好。局里的工资也很高,出差机会还相当多。
就是这样,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八年。平淡而又不平淡。然而如果用另一种叙述方法的话,也可以是几亿句话也说不清楚的八年。
所谓的平淡,谁都可以看见,无须多说。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