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2 / 2)

没有。

拍时尚写真吗?小丫知道,这个词在深圳当下很流行。

张长河吭哧了半天,没有回答。大概是没听懂。

你的相机是数码的吗?

不是。这次,张长河把声音振了振。可振到第二个字的时候,音尾又垂了下来。像风梢儿捎带起的旗角儿,展了片刻便奄奄一息。小丫又问:你在哪儿学的摄影啊?张长河说是自学。小丫笑了。一小间偏门面,一架破相机,十来套婚纱,全部成本也超不过千把块钱,就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项能养家糊口的俏皮技术,就敢上街打出招牌揽生意,真是衔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子不知重。不过,这也正是自己想要找的人:没阅历,有心劲儿,穷坯子,憨后生。只要落到自己手里,肯定拿得住,不愁调教不出来。

张长河见小丫不走,正遂了心思。路人见一个漂亮姑娘站在那儿,还以为他们俩是一伙的,上来要广告单子的就多起来。有询问价格的,张长河就出面说;有问业务内容的,反而是小丫比张长河说得花哨。一拨拨的人来了,又一拨拨的人去了。天黑下来,半天,张长河才道了谢,说:你干吗这么帮我?小丫说:我一个表哥也喜欢摄影,大家做个朋友,以后多交流。张长河忙不迭地点头,说:你来照相吧。小丫说:就你?免费还差不多。张长河毫不掩饰自己的大喜过望,说:当然免费,当然免费。

过了几天,小丫去了照相馆一趟,里面没有一个客户,只有张长河在擦柜台玻璃。用过湿布用干布,擦得一尘不染,极其认真。看见小丫来了,如同见了凤凰,找出几枚硬币跑到对面小卖部拿了瓶纯净水。看着他踢踢踏踏的背影,小丫心里的一块地方突然有些软酸起来。

聊过几次之后,小丫的照片也贴了一墙。单看照片,是最幸福美满的县城时髦少女。除了必不可少的新娘照外,她还参照着对深圳影楼的模糊印象和摄影杂志上的造型,拍了许多在县城并不多见的照片,她把这些照片归纳成自己当初问张长河的那几个字:时尚写真。有一套装扮,是用玫瑰红的皱皱纸一圈一圈卷在胸前,同色的唇膏,几缕刘海有章有法地搭在额上,媚然浅笑。嘴角下方印着橙黄的繁体字:爱?或是被爱?夹带着省略号,提醒人们这问题多么意味悠长。还有一张是两条长辫子垂在胸前,月白色旗袍,有些惊讶地往后回首,似乎正听见有人突然喊了自己的小名儿。这是纯粹的小家碧玉式。落款:清新的旋律。或是一袭黑色吊带裙,举着根白芦苇,芦苇轻轻地扫过面颊。这种照片的风格是良家女子在清纯许久之后突然想试试风尘之韵,又有些不熟悉,怯生生透出一种自然的稚嫩,俨然是想学又没学会的样子,反而让人心疼。裙边也有一行小字:越爱越美丽。也有一张是上身短肚兜,下身宽布裙,露着珠圆玉润的肚脐眼儿,因为在小小的照片里,肚脐眼儿远比实际生活中露出的要耐看,也更让人遐想。旁边也有几个不同型号不同种类的繁体字:梦城花影。穿着和服打着纸伞的,当然是“异域风情”。穿着家常T恤,用手拢起头发,腕上是粗大的木镯的,谓之“年轻的感觉”。也有忧郁地盘着髻静坐的,旁注是“人生驿站”。这都是在室内。室外也很简单,站在一棵树的树杈间,往上抬头,自然注解为:青春的记忆。或是找一面破旧的红砖墙,脸贴着墙壁耳语,就是“往事如烟”。

每进一套衣服,小丫都要先试装照相。拉过了手,拥过了抱,该亲的亲了,该摸的也摸了,这一段恋爱史也是一段摄影史。无论恋爱还是摄影,都让小丫有一种微微的陶醉。道具和服装其实都是很粗糙的:衣服大都毛边儿了,拉链也多半不敢使劲。花儿是掉瓣儿的,叶子里落满了灰。披肩的流苏长短不一,衬里边上染着一圈腻腻的黑。但这都并不妨碍拍摄效果的细巧和华丽。柔光一罩,什么都完美起来,使得照片里的作秀者即使是面对极有限的观众,也不妨碍品尝到那么一点儿真切的明星味道。对许多女人来说,这是一种诱惑和满足。在这恋爱和摄影里,小丫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一些正常女人的趣味——这些趣味是她早已经生疏和漠然了的,现在却常常会为此开心大笑。

在她经历过的有限尘世里,相对来说,这照片和这恋爱都是干净的。即使矫情,即使俗气,也还是干净。

小丫决定收网。她收得很谨慎。那天晚上,他又给她拍照片——这在他们几乎是一种游戏了。这次要她拍一张略微野性的,他设计她只用一条毛茸茸的褐色长围巾缠在胸部,额前一根同色细带,眼影深深的,有些神秘的吉卜赛风格。她猜测到了他的伎俩,他的伎俩和她的不谋而合。她当然也是希望能通过上床把关系推进并且确定下来,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看似被动实则主动地实施,他给了她一个机会。她乖乖地按照他的提议拍了那张照片,不过没有用褐色围巾,她用的是白色的,白色的反而效果更好,野性里鲜鲜地带出几分无辜和纯洁。拍完之后,他舍不得走,又不敢贸然上前,她把一根围巾线悄悄缠挂在胸罩挂钩上,让他来摘,他才有了胆量。

一切都如她预料的那样,张长河看见了她身下的红。他哭了。小丫也哭了。他们紧紧地抱着,像这世界上所有最亲密的爱人一样。

这天是她例假的最后一天。

她骗了他。但骗也是稀罕他。想让她骗的人多了去了,她还懒得骗呢。张长河是青头丝儿,她必须看起来也得是黄花儿菜。她不能欠他的。没有男人不在意这个。她不想被抓住把柄,那样即使结婚也一辈子说不得嘴了。自己这么多年处心积虑的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句老话:妇女翻身得解放!

一切水到渠成。小县城里时髦少女的时髦恋爱之后是时髦婚姻和时髦家庭。两个人的婚纱照和儿子的时代宝贝系列紧随着小丫的时尚写真,为这一段发展做了最直观的跟踪报道。在老家举行过热闹的婚礼之后,小丫以母亲的名义把自己的积蓄取出来了一部分,两人轮番去外面学习了一次:小丫学习美容化妆,张长河学习数码摄影。学成回来,他们就添置了电脑,小河照相馆也摇身一变,成了紫蔷薇影楼,搬到了最繁华的东大街上,小丫特意让人装了一个四百瓦的激光射灯。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射灯远远地就弥漫出一大团浪漫的蓝光,几乎成了东大街的标志。

他们的日子,他们的影楼,和他们的儿子一样,在小丫的聪明机敏和张长河的勤恳能干中,一天天地,生机勃勃地成长起来了。

一次,张长河问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小丫所说的表哥:你不是说你表哥也爱摄影吗?哪个表哥?小丫嘴里正含着一口水,笑着喷了过去。

和故乡做爱

走出紫蔷薇影楼的那一瞬间,窦新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女儿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妻子冯玉娟提议照个全家福。在街上左瞧右瞅,最后女儿和冯玉娟都在紫蔷薇门口焊住了步子。女儿指着招牌上那个新娘道:水水的,多好看。就是她了。

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女子,她穿着白纱,低头浅笑,似乎有些面熟。一时也不在意,抬脚就走进去。照完了全家福,女儿又要求照个人写真。小女孩在镜头前频频作秀,摄影师一会儿便说一句:“换个姿势,再来一次。”这句在影楼里最平常的话,今天却莫名其妙地让窦新成扎耳。听着听着,他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在深圳的那个夜晚。鬼使神差地,他跟着摄影师说了起来。

他说了两遍。他说的时候,冯玉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传达出的味道和摄影师不一样,是怪异的。

第二遍说过之后,他戛然而止。他想起来了:他见过招牌上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个小姐。

可以说,他对女人最生动的了解几乎都是从小姐身上获得的。第一次是在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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