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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吧。」她说。
我们开始沉默,只有海浪来回拍打沙滩的声音。
海浪大约只需要五次来回,便足以把我们的足迹完全抹平。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已经消失的脚印,然后往岸上走,
直到海浪再也构不着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我跟了上去,也坐了下来。
「写情书或收到情书,都是一件浪漫的事。」她说。
『喔。』我应了一声。
「你可能不以为然吧。」她笑着说,「我觉得浪漫很重要哦。」
『妳认为的浪漫是?』
「在雪地里跑步、丢雪球;或是在沙滩上散步、看夕阳,都很浪漫。」
『照这么说,在非洲不靠海的地方,不就没办法浪漫了?』
「说得也是。」
她凝视大海,似乎陷入沉思。
我见她迟迟没反应,便说:『我开玩笑的,妳应该知道吧?』
「你是开玩笑的吗?」她转头看着我,「我很认真在为他们担忧呢。」
『他们?』
「住在非洲不靠海地方的人呀。」
『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们的浪漫是什么?」她说,「如果少了浪漫,人生会很无趣的。」
『也许他们的浪漫,就是骑在鸵鸟上看狮子吃斑马。』
「呀?」她有些惊讶,「这怎么能叫浪漫呢?」
『浪漫是因地而异的,搞不好他们觉得坐在沙滩看夕阳叫莫名其妙。』
她又没有反应了,隔了许久才说:「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对。』我说。
她终于笑了起来。
天色已经灰暗,她的脸庞有些模糊,只有眼睛在闪亮着。
「谢谢你。」停止笑声后,她说。
『为什么道谢?』
「谢谢你写情书给我。」
『喔?』
「因为我们在台湾,所以你写情书给我,是种浪漫。」
『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妳没拒绝我。』
「我无法拒绝浪漫呀。」
这次轮到我陷入沉思,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海浪来回拍打30次的时间,她看了看表,说:
「我晚上七点有家教。」
我也看了看表,发现只剩20分钟,便站起身说:『走吧。』
我们摸黑快步走回去,用海水洗净小腿和脚掌上的沙,然后穿上鞋袜。
我问清楚地点后,便加速狂飙。
这次不再有太阳已经下山的遗憾,我准时将她送达。
『妳几点下课?』她下车后,我问。
「九点。」她回答。
『那我九点来载妳。』
我挥挥手准备离去时,她突然跑过来轻轻抓住机车的把手,说:
「如果我们在非洲,你会带我骑着鸵鸟去看狮子吃斑马吗?」
『应该会吧。』我回答。
她又笑了起来。
昏黄的街灯下,她的眼睛仍然显得明亮。
12
那次之后,我又载柳苇庭到安平四次。
第一次机车的前轮破了,第二次火星塞点不着火;
第三次赌气换了辆机车,但骑到一半天空突然下雨;
第四次终于到了沙滩,不过夕阳却躲在云层里,死都不肯出来。
总之,四次都没看到夕阳。
最后一次铩羽而归后,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说:『我请妳吃饭。』
「如果看到夕阳,你是不是就不会请吃饭?」
『不。』我摇摇头,『我还是会请妳吃饭。』
「真的吗?」柳苇庭睁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
『当然。』我点点头。
「你真的不像是选孔雀的人。」她又说。
虽然不喜欢她老提我选孔雀的事,但我已习惯别人对孔雀的刻板印象。
『大概我是变种的孔雀吧。』
我耸耸肩,开始学会自嘲。
我让她选餐厅,她选了一家装潢具有欧洲风味的餐厅。
点完菜后,她说:「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化名为柯子龙?」
我的心迅速抽动一下,为了不让自己又想起刘玮亭,赶紧回答:
『我高中时用子龙这个名字投过笑话,有被录取。』
「是什么样的笑话?」她双手支起下巴,很专注的样子。
『妳真的想听?』
「嗯。」
『小明心情很差,小华就告诉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兵来将挡。
小明却说:可是“兵”不是能吃“将”吗?』
我一口气说完,然后拿起杯子喝口水,说:『就这样。』
她的表情似乎是惊讶于笑话的简短,但随即眉头一松,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持续了一阵子,我被她感染,也露齿微笑。
可能是我的笑容也感染了她,或是那个笑话确实好笑,
因此她并没有停止笑声的迹象。
我见她笑个不停,索性也继续笑,而且笑得有些放肆,
直到瞥见隔壁桌的客人正盯着我瞧。
『说真的。』我立刻停止笑声,『这个笑话真的好笑吗?』
「说真的。」她也收起笑容,「真的好笑。」
虽然投稿笑话没什么了不起,但她笑成这样还是让我有很大的成就感。
想当初讲这个笑话给刘玮亭听时,她的反应令我颇为尴尬。
我心里不禁又开始比较柳苇庭和刘玮亭,她们两个确实大不相同。
刘玮亭很少露出笑容,如果她笑,通常只表示一种礼貌或善意;
而柳苇庭的笑容很单纯,就是开心而已。
我知道不应该在与柳苇庭相处时想起刘玮亭,但这似乎很难。
即使刻意提醒自己也做不到,因为我对这两个人的记忆是绑在一起的。
当我知道柳苇庭喜欢浪漫、收到情书的反应竟然只是单纯的高兴时,
曾经悔恨将情书错寄给刘玮亭,甚至埋怨她。
但随即想起刘玮亭的好与善良,以及她的最后一瞥,
便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情绪是非常残忍的。
因为刘玮亭,所以我不能坦然面对柳苇庭;
也失去了我竟然能如此轻易地靠近柳苇庭的惊喜心情。
如果没有刘玮亭,如果当初荣安查到的名字是柳苇庭,
这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事啊。
光幻想一下就觉得浪漫到全身起鸡皮疙瘩。
毕竟我是喜欢柳苇庭的啊,是那种接近暗恋性质的喜欢。
从第一眼看见她开始,她的倩影与笑容一直深植在我心里。
我无法具体形容喜欢的女孩子的样子,但当柳苇庭出现,
我觉得她彷佛正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女孩子。
虽然对她一无所悉,但只要她不是太奇怪、太难相处的女孩,
要我更进一步喜欢她,甚至爱上她,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