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祯,该上路了。”高渐离骑于英姿俊朗的白马之上,朝她轻柔地一笑:“失礼了。”然后便见他从上面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其一把抱到马背上,坐在他的身前,他轻声附在她耳边道:“要坐稳了。”她忙点头说好了,他的手便轻轻穿过她的腰间,拉紧缰绳,飞快地策马奔跑起来。
马儿跑得极快,他的手稍微夹紧了她的腰间,他的身子微微前倾轻靠在她的背上,一点薄薄的体温透过并不单薄的衣裳传到了她的背心,她的心一紧,却见头上方他的眼眸依然是那么云淡风轻。
广阔的大地上,她与他共乘骑一马,横穿过一条宽阔的大道,转了一个方向飞驰。她远远地望见了那日遇袭的马车,依然孤零零地停在荒芜的大漠中。方又想,一身邋遢的婚嫁衣裳进咸阳不免会引起众人的注意,若让人误以为出嫁当日她与奸夫私奔,坏了名节就不好了,想着又瞥了眼身后的渐离,脑海中浮现了奸夫一词,偷偷地笑了一回。
她思索着马车上应该有可更换的衣物,便指着那说道:“渐离,在那儿停下好吗?”他竟也没问什么,说了声好,便朝那里奔驰而去。下了马,她进了马车,侍女们横死的尸体依然狰狞恐怖。壮着胆往里面走了些,取了一套淡色偏素的连身衣裙,又往窗外探了探头,对等在那里白衣似雪的男子,道:“不可以偷看哦。”他对她轻柔地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应了声:“好。”
换好了衣服,她蹲下来检查了一下侍女的伤口,全都是一刀毙命。好在如今是冬日,气温不会太高,尸身都还未腐烂。毕竟她们侍奉了自己七年,说不难过那是假的。这些带出来的人,全都是她的心腹,亦是朋友。
她翻出了首饰箱,将名贵的首饰一件一件地为她们带上,早知有朝一日她们会为自己而死,她应待她们更好一些。不,若早知有这样一日,她宁肯待她们狠一些,让她们离去,便无需遭遇如此下场。
“安儿、柳儿、媚儿、心儿,祢祯对不起你们,这些首饰算作是公主赏给你们的,虽然如今你们用不上了,但到了地府见了官差,把这些给他们,让他们对你们好些,好上路。”她下了车,回头望了一眼车上的尸首,咬着唇不让泪水滚落。能为她们做的只有这些,甚至连替她们好好安葬都做不到。
抬眸寻了一眼渐离,他离马车甚远,正欲喊他,却见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顺着他望的方向看了过去,她的腿一下子软了,跌坐在地下。无数面黑色的旗帜在烈日下,猎猎作响,上面只写着一个字“秦”。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军队,步兵整齐的纵横排列,初步估摸,这里面至少有上万大军。
在黑色大军的中央,停驻着一辆高大华美的马车,一名穿着黑色锦衣的男子高高地立在上面,目光如炬地朝她望了过来。他竟然亲自下了马车,远远地走了过来。他的眼底深邃得如同子夜,唇角的线条抿成了直线,孤傲地怒视着她,沉声道:“你记得临走前,对寡人承诺过什么?!”
是自己失言在先,她惭愧地低下头,用细小的只有他才能听到声音,说道:“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他狠狠地道:“那你又是如何做的?!”她低声道:“奴家知错。”他用力地抓起她的手,力道大得将她的手骨捏得咯吱作响,“除了这句话,你就不会对寡人说些别的?!”
“我……”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眸里,有那么一瞬间她望见了他眼底稍纵即逝的悲伤,转而又很快被愤怒所替代。“是因为他?!”他恨恨地朝渐离望去,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那是嫉妒的怒火。一个君王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在一个后妃面前比不过一个浪迹天下的琴师,当然他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后妃公然与别的男子卿卿我我。
渐离被大军隔离在了一旁,他只是淡然的如同世外之人一般清高地立在那儿,平静地望向她,温和的眼眸没有太多的指责自己对他的隐瞒,而更多的是担忧和心疼。他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在说,祢祯,你不用怕,我在这里。
然而,当她再转头看向秦王政时,他深黑色的瞳孔里已经写满了对她的失望。他转身而去,黑色的背影是那样寂寞和忧郁,一如那夜她最初见到的最真实的他。他挥了挥手,“拉下去,斩了。”
对于生存,她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对于死亡,她不见得有太多的恐惧。渐离曾说,只有世上最爱的人都消失了,才不会对人间有过多的留恋,生亦可,死亦可。而她,确实没有爱上过任何人,然,记忆的底线里又似乎有着某个挚爱的人存在过的痕迹,似有若无……
渐离说,那是因,你的记忆曾被人篡改过了。说到此,他便无再对她说下去,眸中似带困扰。她道,告诉我,篡改我记忆的人是谁?他隐隐道,那是种至阴至毒之术,普天之下,只有太宸宫的九位龙子才有能力封印人的记忆。
她隐忍一笑,为何死到临头,还会有这般闲情逸致想些有的没的。远处刀光剑影,刀剑交错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混乱的黑色人群中,有一袭白衣似雪,如同高贵纤细的仙鹤般,安静平淡地在其间飞舞。她甚少见他使剑,即便伤得很重也不会轻易还手。后来他曾对她说,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剑,只为你而出鞘。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舞剑,他的剑招极美,轻柔优雅,白衣飘渺,美轮美奂。他的剑技极强,强得逼退战阵连溃三军,强得令秦王决口惊叹。秦王也大抵不曾想到,一介琴师,一介高雅风流之人,却有一身如此了得剑技。他不怒自威地站了来,挥手号令大军停战,远远地喝道:“不知阁下何人?”
他隐隐而至,白衣翩然,微躬抱拳道:“在下太宸宫九龙子,螭吻。”
——“那是种至阴至毒之术,普天之下,只有太宸宫的九位龙子才有能力封印人的记忆。”
——“在下太宸宫九龙子,螭吻。”
她怔仲地侧头望着渐离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慢慢地后退,当他提及太宸宫三个字时,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轰然倒塌。她不可置信地回望身后的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竟也是其中一位龙子。那么封印她记忆的人是谁,他一定也是清楚的。
秦王听闻太宸宫之名号,脸容依然沉然,过了许久才开口慢声道:“九龙子螭吻,可是在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七的“阴绝冷玉”?”虽她并不甚清楚太宸宫是何方神圣,然却知晓十大名剑乃当今世上人敬三分的狠角色,他们遨游四海,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武功绝顶,杀人于无形,人皆畏之。
高渐离又揖了揖,柔声说道:“正是。”她清楚地看在眼底,他的从容不迫与安然的镇定,都表现得不同寻常的可怕,这个人是不惧生死,还是有十足的把握逃离?“陛下,早在昭襄王时,太宸宫便与秦交好,太宸宫作为强大的地下杀手组织,隐匿在秦政权之后。宫主甚至在秦危难之际,同时派出了九位龙子,助其度过难关,这是太宸宫史上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之事。从情从理上讲,太宸宫都有恩于秦。”
聪明人一听便知,这是在与秦王谈条件。只是心胆之大,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秦王的脸容微微一沉,“有话直说。”他道:“在下只有一个要求,恳请陛下放过这位姑娘,螭吻甘愿承受冒犯陛下之罪,听凭处置。”
“哦?”秦王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