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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字未出口,宫烺轩扣住烺纯的手忽然往后一扳,他的身子同时侧转迅速跟烺纯拉开一小段距离,并大喝:“你动她死!”
清脆的扣动机括声在寂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千钧一发之际!
在眨眼的一瞬间!
烺纯扔去被自己扣动的单筒袖箭,袖箭掉落的刹那一枚极细的银针疾射而出,险险地擦过宫烺轩绯红色如血的腰带,钉在对面的窗格子里,几乎看不见末端。他用空出来的左手立即反扑被宫烺轩扣住的那只右手,以及手中握着的梅花袖箭。
他的动作极快,也许这是他平生最快的一次,倾尽全力,到达极限。快得连宫烺轩都不敢置信。
宫烺轩在听到烺纯扣动机括的声响时,也立即扳动梅花袖箭,箭尖对准苏简言,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然而,烺纯以超过自身极限之速果断销毁梅花袖箭上的所有机关。机括按下,已无利箭射出,装在箭筒里的十八支小箭由尾端齐刷刷地散落,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宫烺轩震惊!
在旁候命的黄泉也震惊了。
如此果决的举动,烺纯甚至不吭半声,不露半分犹豫,眉间平和,淡然处之,仿佛他摧毁的仅仅是一管不起眼的小小袖箭,而不是他最后的一点胜算。
宫烺轩惊颤着松开了烺纯,以及烺纯手中那管再无威慑力的袖箭。他也有爱的人,当年紫晴身陷险境,也曾试图营救,然而他考虑更多的是自己的利益,还有对别人的报复。朝中大臣、帝都百姓、还有父皇都忌他三分,因为他够狠。
可是再狠,也狠不过烺纯的果断绝然,行动之间甚至连眼都未眨一下。
地狱归来(11)
“叮叮”几声,空的袖箭被烺纯随手扔到地上一堆已无用处的小箭之中,箭筒与小箭碰撞,再无火花擦出。
烺纯盯着这堆废铜烂铁,惨白的嘴唇扬起一抹无可奈何的冷笑。这一笑像极了宫烺轩,冷艳而悲伤。散落在额间的几丝细发显得狼狈不堪,又带着迷离和妖绕。
遗落在苏简言身上的心,将白璧无瑕的灵魂推向死亡的边缘。
“烺轩。”斜睨向那个一身妖红似血的孪生兄弟,烺纯冷淡而不屑地说道:“你观察我那么长的时间,却没有学到我的半分神韵。”
宫烺轩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讷讷地问:“什么?”
烺纯踩过一地的废箭,走到酣然入睡的苏简言的面前,俯身,轻轻抚弄她额前柔软的刘海,柔声道:“烺纯永远不会伤害言儿,不会用言儿的性命去威胁别人。烺纯今生只娶言儿一妻,只爱她一人,她快乐我便快乐,她若伤心我愿陪她一起受苦,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想做什么我甘愿为她一起完成。”
宫烺轩似有所触动,目光从烺纯的身上移到苏简言的睡脸上。她似乎在做美梦,粉润的唇弯成上翘的月牙儿,俏皮的酒窝隐隐泛现,娇美无邪,灵动清丽。想起她嚷嚷着非要跟他同舟共济,想起她气红了脸鼓着腮帮子骂他混蛋,他竟全无恼意,甚至怀念过往。
“你说的对,我下不来狠心杀你,更受不得你用言儿的身子威胁我。”烺纯挺直背脊,回身的同时,素净的手指松解腰间的衣带,褪下最外面那件素白的长袍,递给宫烺轩。
宫烺轩警惕地看着烺纯手上纯白得几乎刺眼的衣裳,蓦地抬头紧盯烺纯,愠道:“你……”
“烺纯至今从未穿过红衣,不需要用红色的衣裳掩盖身上的血腥气。”烺纯淡淡然说道,“你若有心替代我,就别露出任何破绽。”
“你有什么目的?”宫烺轩迟迟不接那件素白的长袍,表情戒备。
他推算过烺纯会竭力反抗直至力竭认命,却从没想到,烺纯竟然帮着他出谋划策。
地狱归来(12)
“我无力改变你的决定。”烺纯凄然苦笑,“此次到帝都请求天穹之神助你重生,是为完成言儿与你的约定。本想看着三殿下复活,然后再与言儿速离去,岂知你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在宫烺轩的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烺纯深知宫烺轩的脾气,越是反抗越易激起宫烺轩骨子里的逆反心理。
他选择委曲求全,明白退一步的力量有时比进十步的力量更为惊人。
“是你的仁慈害了你,你有无数个机会可以避免与我接触,可你都放弃了。”宫烺轩慢慢地意识到了烺纯的无能为力,这局他赢了,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心情沉重,“你让我重生是对的,重生的我已经感觉不到言儿的气息,你大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可你不该让言儿用愿望换老三的复活,即便换了,你也不该等着老三转醒,应该带着言儿立刻就走。刚才你有机会杀我,你也放弃了。”
他表情阴沉,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以后我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了。”
“我想也是。”烺纯将素白的衣裳递进宫烺轩的手中,然后转到苏简言身边,他俯下身子,在她温软的唇上印下淡淡的吻,柔声对酣睡的她说道:“聪明人比普通人懂得更多,可是受到的痛苦也比普通人更甚。烺纯希望你永远傻傻的,永远别去思考真相,作个糊里糊涂的傻姑娘,没有烦恼的生活。”
说到最后,无垢的眼眶里充盈起晶莹的泪。
他的神态如昔的安静,然而眼底的泪再也不能掩盖他内心的痛。
他的神情有多么平和,他的举止有多么优雅,他心底的痛就有多么甚,普通人可以哭喊着发泄,他连发泄都不能随心所欲,他如何能惊扰她的梦?
缓缓地在她身前蹲下,轻轻地握起她娇柔的手,执她之手拭去自己眼里的泪。
清冽的泪沾上她的手指,很快便被她手上的温度吸干。
过了一会儿。
烺纯直起身子,眼里已无泪,没有喜悦,亦无忧伤,宁静而美丽的眼眸宛如万里碧空俯览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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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逼就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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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烺轩,记住,烺纯今生不负言儿,你既用烺纯之名便该做烺纯之事,否则,即便烺纯已入十八层地狱,也定要寻回遗落的誓言。”
烺纯临去前留下的这句话,使得宫烺轩的心情抑郁不展。
他和烺纯,无论样貌还是体形均无半分区别,相互对换的服饰宛如量身定做。烺纯说的对,他身上的血腥太浓,杀戮太重,所以总穿着接近血色的红衣来掩盖自身的戾气。除了红颜色,他从不穿戴其它衣饰。然而这首次的改变,竟是这种纯洁无垢的白衣。
白衣上残留着烺纯的味道,那是一种极淡的药香,是常年累月服食汤药,汤药渗透血液由体内散发出的体香。
若非如此贴身,他根本不会想到烺纯的身上会是这种味道,他相信烺纯也没有察觉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不然烺纯定会细心交代他,因为烺纯不希望苏简言察觉异样。烺纯在用与他截然相反的方法守护所爱之人的笑容——即便不能相伴在侧,也要她的生活充满微笑,没有烦恼。
这样就能满足了吗?
他做不到烺纯的伟大。
他爱的,他就要争夺,哪怕玉石俱焚,总好过看别人笑自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