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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恨自己为什么突然意志清晰!
如果能糊涂一些,就可以抱有希望地向眼前这个人求救。
流失的孩儿,归来的魂(2)
“苏姑娘,你体内有股很重的死气,是不应该存在于阳世的死物,如果让这东西留在人间,是会扰乱天纲的。”常青道人解下系在腰间的镀金狩魂铃,“贫道一生除妖驱鬼,若这东西只是借你身体行动,贫道必会保你安全。若是这东西由你而生,贫道断不能留你在人间。你可明白贫道的话?”
苏简言捂着小腹,痛苦地点了点头。
她懂!阎王爷跟她说过,忆涵本因死亡,但他借助天穹之神的力量强行留自己在人间,扰乱天纲,违逆轮回,致使本来不死的烺轩意外死亡。换句话说,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存在了,势必会造成无辜的牺牲。
“你能理解就好。”常青道人蹲下身,将狩魂铃系在苏简言的手腕上。
狩魂铃越接近苏简言,那个阴厉的铃音震动地越快越响亮,一声声接连不断,像是在召唤着亡魂的归去。苏简言的小腹也越来越痛,下腹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铃音钻进她的脑子里,一声声回荡徘徊,这种时刻人的脑子应该会混乱起来,但是她却越发的清晰明朗。
死气在她体内?她的体内有什么?
有孩子!
是她和烺纯的孩子!
孩子死在腹中了吗?所以有很重的死气吗?
下体流出来的是孩子吗?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流产了!
“滚开!”
苏简言用肩狠撞常青道人,青白色的脸上出现痛苦、不安、无助。她的牙齿配合着手指咬掉腕上的镀金铃铛,用尽全力扔向远处。身子随着她这一用力猛地向前扑去,小腹撞在坚硬的石板地面。那个瞬间,她觉得小腹已经不疼了,温热的液体从她的下身流出来,罗裙濡湿一片。
她面无表情地趴在地上,死灰色的脸贴着地面——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什么感觉也没有。
常青道人看见苏简言的罗裙上由内向外溢出大片血迹,不禁吓愣片刻——他是要除妖,不是要杀人啊!
狩魂铃在远处发出:“叮铃——叮铃——”
那是只有感觉到附近有邪魔妖气时才会自动发出的阴森的铃音。
罗裙上殷红的鲜血宛如盛开的蔷薇,妖艳得令人惊心,一团带着黄泉死气的烟雾从血液里慢慢升腾,越聚越多,最后,一个紫衣少女从烟雾中缓缓地飘了出来。
然而,肉眼凡胎的常青道人却无法看见这由黄泉路上归来的魂。
流失的孩儿,归来的魂(3)
掩埋的玄天,残缺的九阙,时空在默默诉说昔日刻骨的爱恋。每一世都在死亡的那一刻,唤醒万年前的悲伤记忆。
一个诅咒,注定生生世世的擦肩而过。
一声哀叹,道尽万年忧伤。
而今,她回来了!
苏简言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青紫色的裸足,血迹斑斑的脚背上像是被利爪刮伤,怵目惊心。她往上看,这双裸足的主人穿着暗紫色的残破襦裙,也像是被利爪刮破,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呈现血黄色,长发凌乱,长短不齐。
苏简言想再往上看,这个“人”像是在体谅她的艰难,蹲了下来。这个“人”浑身像是被虫蚁啃食过,到处是伤,不成人形,唯独那张脸完美无缺,清逸如仙,而眉间刻着一抹深深的哀伤,眼角下方的泪痣平添几许惆怅。
这个“人”,正确的说是这个亡魂,苏简言见过,就在九王陵的那幅宫烺轩亲自画的美人图上——是紫晴。
紫晴回来了。
然而此刻,苏简言对任何事都已经没有感觉了。无论谁将回来,谁将远去,都无法撩拨她的丝毫情绪。她静静地看着紫晴,静得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但石像不能动,她却可以动,她的眼睛还在眨,温热的血还在往体外流。
“我是紫晴,你应该听说过我吧?”紫晴的声音低柔婉转,竟不似来自地狱亡魂该有的阴厉,“我死在四年前一个月圆之夜,因为想在来生再遇今生的最爱,所以放弃投胎,坠入忘川河,只要经受忘川河的千年煎熬,就能再见今生的最爱。幽冥之神怜我心念执着,便赐恩德,使我脱离忘川河的煎熬。我本不能提前轮回转世,而你也由于特殊的身份体质不能怀孕生子,幽冥之神便让我借你的腹转世,来生可伴在我爱的人身边。”
紫晴温柔地理了理苏简言额前凌乱的刘海,叹息道:“别去怪那位道长,是我身上的阴气太重,又急于想见他,才导致你流产。你也别怪你自己,作为母亲,你已经很努力了。可惜我们无缘成为母子。”
然后,她站立起来,目光远望,声音凄清,“你已流产,我无法再借你腹转世,本该立即回地府,但我还有些恩怨没有了结。”
流失的孩儿,归来的魂(4)
苏简言艰难地抬起头,看见紫晴化作一律黑烟融入茫茫夜色里,倏然远去。
“咳咳咳……”
她捂住嘴巴,一阵猛烈的咳嗽。
悲伤的风,传来紫晴幽幽地叹息声:“你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的胆小和懦弱造成了这生生世世的悲剧。”
“咳咳咳……咳咳……”
她又咳嗽起来,全身似乎都在流血,嘴里也溢出了血。
鲜艳的血,如同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魔障般召唤着灵魂归来。
狩魂铃安静地躺在暗夜里,常青道人惊慌地扑向不断咳血的苏简言,失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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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打更声在空寂的大街上回荡。
一阵阴风迎面扫过,打更人一个哆嗦,只觉寒气侵袭,浑身阴冷。他抬头一看,这是到了六王府的门前,再喊个几嗓子就可以回屋等下个时辰了。
“寒潮来袭,关门关窗——”
“咚!——咚!咚!”
六王府,六王爷的寝院。
肉眼凡胎无法看见的一律黑烟从紧闭的窗户缓慢地渗进屋里,瞬间化成人形。黑暗中,紫晴仔细地环顾一圈屋里的摆设,目光最后落在书案上一幅未完成的画作上,黛眉红唇,素手挽青丝,裙裾如仙云流水。那是她的画像,唯独少了泪痣。
她转身步入内室,暗光忽闪,身上的残破瞬间被修复。走到床畔时,她已经与画像上的形象无异,只是多了眼角下的泪痣。
她在床沿坐下,静静地凝视床上熟睡的六王爷。六王爷仰面而睡,呼吸平缓,异常安稳。然而,他的脸已不再是她初次见面时的英俊飘逸,枯瘦泛黄,失去当年的风采。
……
五年前,幽蓝城。
“紫晴!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将我毁容吗!怎么现在没胆量出来见我了!”隔着数十家摊位,那个阴鸷的九皇子骑在马背上,对着人群高声喊道。
她缩着身子在人群里一点点地挪动,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小声地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千万别被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