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随着这声威仪的命令,面具被泰安扔了出去。
忆涵侧过脸,寻找面具在空中划出的痕迹。“泰安镇得住整个朝廷!”这句话他在不久前告诉了紫晴,整个朝廷其实也包括了他在内。也许父皇唯一镇不住的人是烺轩,因为烺轩的个性最像他,手段毒辣、对皇位不屑、最爱接近血色的衣裳。在烺轩的身上父皇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父皇可以对烺轩的逼迫不屑一顾,但对于烺轩身上存在自己的影子却感到了害怕。
“朕可以答应你很多事,但有件事绝不会答应你。朕绝不放你离开,朕在这帝都一日为君,你就必须伴君在侧,就是死也得由朕先允许。”泰安虽是蹲着仰视忆涵,然而那双雄鹰一般凌厉的眼睛宛如是在高空俯视大地。
忆涵回过头,直视那双散去慵懒的厉眸,叹道:“所以,实际上我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
“是啊。”泰安笑了笑。
忆涵平静地说:“当我牵引每个人走的路,在我让他们慢慢走上棋盘时,实际上我的手脚却被你牵引着。”
“是啊。”泰安不否认。
“你把我困在帝都,利用紫晴对我下毒,借他人之手废我武功,废我双腿,还想废我头脑。”真相忆涵早已知晓,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过,现在第一次说出口就是直面罪魁祸首。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的头脑依旧清晰明了、聪明绝顶,你的容貌却在当时被毁了。”泰安伸手抚摸忆涵细腻柔润的脸颊,“朕的忆涵,你的容貌何时恢复的?竟敢对朕隐瞒。”
凋零之夜(11)
忆涵嫌恶地撇过脸去。
泰安却将他的脸紧紧扣住,感叹道:“真像啊!不仅像你母亲一样貌美,连性格也如此相像。不对,你比你母亲更美。你的母亲仅仅是倾城,而你已是倾国之姿。你看,你和你母亲都是祸水,但你比她幸运,她低微卑贱,人人对她垂涎三尺。而你出生高贵,无人敢动你分毫。”
说到此处,泰安霍然站起,然后又俯下身去。
忆涵想退,可是退不了,轮椅被泰安遏制,他无处可避。
一抬头,他就看见泰安袒露在外的胸肌上那条狰狞的旧伤疤,张牙舞爪仿佛一条咆哮的巨龙,伤疤的顶端几乎擦着心脏的边缘,当时如果在深入半寸就能要了泰安的命,那么现在的所有恩怨都不会存在。
眼看着泰安的脸逐渐接近他,忆涵瞪大眼睛,陡然放声:“父皇!请自重!”
泰安的脸在接近忆涵一拳的距离停了下来,诡异地一笑,懒洋洋地说道:“你让朕自重,你自己呢?拿着锋利的匕首对准朕的要害,是想刺杀朕吗?”
说完,泰安无所谓地退后一步。
他有十二分的把握,相信忆涵绝不敢伤自己分毫,而忆涵也确实没有伤他。
匕首握在忆涵的手中犹如千斤沉重,每次他与泰安见面都会在袖中藏一把匕首,这几乎已经是他的习惯,可他没有一次是真正刺出去的。久而久之,这种无意义的威胁在泰安眼中变成了一种可笑的玩笑。
泰安伸出手指捏住匕首的薄刃,一点点地把匕首从忆涵的手里抽出。
忆涵看着匕首脱出自己的手心,最终只是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泰安把匕首藏于袖中,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坦然地坐到了榻上。
就在这时,随侍端着香气四溢的早膳走了进来。
忆涵颓然地坐在轮椅里。
他下不了手,不仅因为泰安是他的父皇,也因为这个人虽伤他,但也处处护他,不让他的名声产生任何污点。
他恨这个人,可是他又时刻克制着自己不去恨这个人。
凋零之夜(12)
随侍把小案几摆到榻上泰安的面前,又将热粥和几样简单的咸菜逐一往上摆。
泰安也不等那随侍摆放整齐,就自顾自地拿起筷子,直接伸进随侍正端在手的小菜里享用起来。他坐姿随意,左胳膊肘压着小案几的一角,上半身的所有重量都压在左臂上,绯红色的袍子随意包裹着健壮的身躯,露出线条完美的胸肌,懒散至极。对饭菜也没讲究,都是些寻常人家的花样,只是装在精致华美的玉碗玉盘里。
如果此刻的泰安是坐在乡下的小酒肆里,别人必然以为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侠客,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上了皇帝。
那随侍很了解泰安的脾气和喜好,来时也贴心地为三王爷一并准备了早膳,只是在端过去的时候被三王爷拒绝了,他只得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待那随侍离去,书房里又只剩下泰安和忆涵。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
藏在袖中的匕首磕着泰安的胳膊,他觉得实在不舒服,便拿出来随手往那不起眼的墙角扔去。
忆涵怔怔地看了会儿墙角处被遗弃的匕首,半晌才又恢复淡定的神色,出声问:“有个地方,我一直弄不明白。”
“你也有弄不明白的地方吗?”泰安有些惊讶地瞅了眼忆涵,随即又看回小案几上的菜色,边吃边道:“没关系,你问,朕都会告诉你。”
“当年父皇利用紫晴想废我,但此事却被李贵妃得知,李贵妃出于为皇族遮丑的考虑,她不能杀皇帝,只好杀皇子。她偷偷更换了父皇给紫晴下的指令,把‘废我’的指令改成了‘杀我’,但我却没死。”
遮什么丑无需明说,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
“是啊,朕一点也不想你死。但朕不能严惩李贵妃,朕那时候还得倚仗李太师的势力,朕必须给李太师留些面子,所以只能杀紫晴。”泰安突然抬头作恍然大悟状,接着又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哦,李太师已经流放离州,朕又忘记了。”
“不杀李贵妃而杀紫晴,让紫晴背负一切罪名,而我最后也未死。此事到此便该结束了。”忆涵冷淡地看着泰安,“可是,你为何还要杀其他人?那些都是你的儿子。”
时间相隔太长,当初的震惊和痛苦到如今只剩麻木和淡然。
凋零之夜(13)
“原来你不明白的地方是这里啊。”泰安诡异地笑了起来,然后似乎在回忆往事,怔了半晌,感概万千地慢慢说道:“因为朕是个信守诺言的人,朕在未登基以前曾经许诺寇翼,朕一定会用宫家的血祭奠他亡故的寇家人。”
忆涵默不作声,等待泰安的解释。
泰安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从榻上走了下来,随口说道:“你一定也不知道朕是怎么登上皇位的。”
忆涵蹙眉。
他记得史官写泰安登基的原因是,太子暴毙,太宁帝白发人送黑发人终是郁郁寡欢而亡,于仓促间传位四皇子。
这个四皇子就是现在的泰安,太宁帝便是泰安的父亲,也就是先皇。
这段历史自然是有水分在里面,但忆涵没有去查泰安登基的原因,因为母亲曾经告诫他:“你可以思考未来,创造未来,但永远别去追溯过去。”
“要说朕能有今日,全是拜你母亲所赐。当年她利用我的感情接近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我的大哥。”泰安走到书案前,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都靠在书案上,他站姿随意,谈吐自然就更随意了,好像在说今晚吃什么那么简单,“我成全了她,让她如愿当上太子妃,然后在大婚夜她杀了太子。后来大家才知道,她的父亲含冤入狱,她是来寻仇的。太子死后,你母亲虽然一人担下所有的罪,不过父皇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是我窥视太子之位,故意派杀手杀了太子。父皇要杀我,虎毒不食子,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泰安的父皇就是先帝太宁。他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云淡风轻,殊不知当年的他承受着多少的痛苦与挣扎,流下的泪混合着冰冷的血,而如今他完全麻木了。
“可是我活了下来。”泰安得意地朝忆涵一笑,那是种胜利后的嚣张,但随即又沉淀下去,依旧是懒洋洋地说道:“寇翼用他全家人的血保了我的命,他的父母、妻儿、手足都在一夜间死光。就在那晚我对他承诺,将来一定会用宫家人的血偿还欠他的人命。那之后我们就步步为营,逼父皇下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