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首辅刘健走上前去,将十本选出来的卷子呈上,咳嗽一声,道“一甲十名单子呈上,臣得觉得很是满意。另有……”
话还没有说完,正德皇帝就一把从元辅手中将卷子抢过去,一边飞快地翻看,一边道:“朕早就等着呢,竟有些迫不及待了……什么……”
转眼,十张卷子就翻完了,却没看到苏木的名字。
正德其实早就在心目中将苏木归进了一甲前三的行列,当然,如果能够钦定一个状元就最好不过了。如果大臣们的阻力大,实在顶不住,让苏木得了榜眼或者探花也不错。
对于苏木的才华,正德皇帝有一种盲目的信心,只觉得这天底下,无论武功、文才还是干才,却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可看完卷子,苏木却不在其中。
正德皇帝正处于逆反期,立即误会:想来以苏爱卿的才学,进一甲十名单里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这里却没有他,倒是奇了。嘿嘿,尔等的心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朕。不就是看苏卿家是朕龙潜时的旧人,想将他刷下去,好给朕一点厉害瞧瞧吗?其心可诛,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德本就是一个冲动的人,先入为主地以为文官这是在借机同自己唱对台戏,立即气得红连眼睛。、
咬牙冷笑,道:“卿等觉得满意,朕却很不满意。这十张卷子都不妥当,通通打回去重选吧!”
嘿嘿,你们要给朕颜色看,朕自然要以牙还牙。
你们就慢慢选吧,知道将苏木的卷子选出来,叫朕满意为止。
正德皇帝此言一出,另外七个读卷大臣同声大哗。
马文升立即亢声道:“陛下这话说得很不得体,堂堂国家纶才大典,说打回去就打回去,未免太不严肃了。这十份卷子乃是臣等八个读卷大臣所选,我等都是两榜进士出身,饱读圣贤之书,难道陛下怀疑我等的才学不成?”
谢迁又叫道:“陛下若是怀疑我等不够资格做读卷大臣,请免去我的职司,另选贤能。”
杨廷和也叫道:“陛下,明日就是传胪大典,现在驳回卷子,仓促之间又如何选得出来新的一甲试卷?误了吉时,朝廷威严何在,叫百姓和天下士人不敬。”
一阵吵闹声中,只李东阳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皇帝激奋的申请,一脸的若有所思。
正德皇帝本就是坚钢不可夺志的君主,见大家闹起来,呼一声站起来,冷笑:“好好好,好得很,真真是万众一心啊,朕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
眼见着一场**就要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然后演变成皇帝和文官集团的强烈对立。
正紧急关头,刘健刘阁老却咳嗽一声:“都安静!”
老刘话不多,但做了这么多年首辅,威信却重,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看到刘健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不知道怎么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却有些发憷起来,想起自己以前在东宫读书的时候可没少受他的教训,气势就有些弱下去。
正德:“元辅可还有什么话说,难不成也想教训朕?”
刘阁老一脸的郑重:“陛下,臣的话只说了半句,要不,等老臣先说完。”
正德一呆:“……那……刘阁老你继续。”
刘健有不紧不慢地重复着先前的话,道:“一甲十名单呈上,臣得觉得很是满意。另有……”
他停了停,匀了一口气:“另有另有一卷,美玉微瑕,不敢不呈上,请皇上乾断。”
说完话,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卷子递上去,不用问,自然是苏木那卷。
“怎么还有一份,搞什么鬼?”正德皇帝也楞住了,接过卷子一看,霍一声将目光落到刘健身上:“这卷子就是美玉哪里又有什么瑕疵?”
他自然也看到署名处写着苏木的名字,心中不觉一松:只要苏爱卿的卷子在就好。
刘健继续温和地说道:“禀陛下,卷子上文章自然是不错的。有读卷大臣说,可以进一甲。可也有同仁说此卷文章暮气颇重,不够新异,建议放在三甲里。臣等不敢自专,恭请圣裁。另外,这一科的头名卷臣等难以定夺,还请陛下乾断。”
正德也不理睬,又看了苏木的卷子一眼,说声:“妥当,就定这卷为头名吧!”
接着,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苏木这人朕也是知道的,当初童子试的时候就得了个小三元。会试时是会元,如今再点个状元,若不是乡试时失了水准,还差一点就是大三元了。到时候,连中六元,这又是朕的恩科,连朕都觉得面上有光。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差一步了。”
叹息一声,说着,就扔到御案上,要转身离去。其余的卷子,却是一眼也懒得再看。
刘健点头:“那么,就定这份卷为头名,臣也觉得妥当。”
这一幕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但焦芳心中却如同有大雷炸响:这个苏木的圣眷竟然隆重到此等程度,皇帝陛下是铁了心要点他做状元,甚至不惜同众读卷官翻脸。苏木和皇帝的特殊关系,我自是有所耳闻的,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苏木在刘阁老心目中地位也是如此之重。
第六百四十九章 热闹的午门广场
作为天下士人之表率,文官集团的首领,内阁对于皇帝的权力一直抱有极大的警惕。
明朝政治讲究大小相制,左右平衡。君权、相权、文官、武官,抛开品级大小和在政治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论,无论你什么什么身份,都必须遵守这个已经形成了默契的游戏规则。
也因为如此,即便是英明神物,意志刚强,且有能力将这种刚强付诸现实的太祖,也不得不在潜意识中对这一规则妥协,设计出一套复杂的政府机构。
按说,熟悉苏木的人都知道,此人作为皇帝龙潜时的东宫旧日,自从正德登基那一夜起,额头上就烙上了帝党的标签。
这样的人物肯定会被熟悉内情的内阁深深忌惮。
却不想,刘阁老却同意了皇帝的意见。
焦芳是何等精明之人,转念一想,心中却已经明了。
那日转桌会审的时候,刘阁老表面上看起来好象很公允,将苏木的卷子一道附进十张卷子里,进呈御览,请天子圣断,估计也是预计到现在这一幕。
开玩笑,以苏木和皇帝关系,能不被点为状元吗?
刘健的不作为,其实就是对苏木的最大扶持。
这个苏木,究竟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够得内阁的青眼?
焦芳心中一片震惊,欲要出言反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名声并不太好,真若一意孤行要将苏木的状元功名拿下来,不但得罪了皇帝,只怕文官集团也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焦侍郎和刘瑾互为政治同盟一事,天底下知道的人并不到。况且,文官和一个太监沆瀣一气,本身就是一桩臭闻,若被人知道立即就回身败名裂。
他心中有鬼,顿时就怯了,只得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至于接下来的榜眼和探花该怎么定,定谁,焦芳也是毫无兴趣,再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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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状元的头衔,读卷大臣起了什么样的争执,最后还惊动了正德皇帝这件事,苏木却是一无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