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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他怎么和我打的招呼,我也没有叫他,因为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们坐在床上,没话找话。我拼命翻着一本电影杂志,没有勇气看他一眼。
后来我走了,他没有留我。送到半路,我说我自己回去,就从他车后跳下来,跑回宿舍了。跑得飞快,脸一直发热。
以前我们分隔千里,可觉得很近。现在他在我身边了,却又觉得他远了,远得够不着。
以后他不会给我写信了,也不会给我讲他班里有趣的事情了。
我真的不该只顾低头,不和他说话的。
觉得脸发热,有时想哭,有时想笑,有时心痛得很。
晚上,一个人坐在窗户旁边编紫色的幸运环,我知道我要编给谁。
我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那个微笑的男孩。
××年10月1日,星期×,晴
昨晚开迎新晚会。我和覃打算去天安门。从T大出发,骑车到西直门,上地铁的时候,人很多,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感到有些别扭,却也舍不得他移开,他就一直这么搂着我的肩。我们逛了很久的天安门,城墙上的彩灯一闪一闪的,我只能看灯,不敢看他。
白天也是这样的,我们逛了三回颐和园。后来他在昆明湖边,与我靠得很近,手指轻轻在我脸上划来划去,痒痒的。有时碰上他的眼睛,就笑。
他的手穿过我的长发。低笑着问,什么时候开始留长发?我心里说,从去年见你那天,就决心留头发。可是我不回答。他又问,我只是笑,把头拧过去不看他。
今晚我们在荷塘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荷花早谢了,深秋的露水重了。他把我搂得很紧。抓住我的手。我开始害怕,反复想着白天做过的数学题。我觉得我完了,我没有力气挣脱。
我们曾经这样学会爱情(4)
我叹气,觉得自己太不对了。然而,我还是喜欢他领着我走。我斜斜靠在他身上。
不知道现在他睡了么,快12点了。
第四年
……
第五年
……
第六年
……
第七年
……
第八年
三年前,我们还在一起。有一回他说,当你觉得不明白的时候,眼睛总是睁得很大,而且一眨一眨的。我仰脸看着他。他笑着说,嗯,就是这样的。然后他俯下身子,深深地吻我,我就乖乖让他亲我。他称赞我说,真乖。
他说过我是他的宝贝。
很多个夜晚我睁大眼睛窥视,他是怎样才能够亲吻别的女子,他怎么能够爱上别人?
九三年的秋天,我们在夜里走路,他送我回宿舍。他在前面慢慢走,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我在后面踩他的影子,踩一下嚷一下。突然他一回身,我转身就跑,笑得喘不过气来。终于,他抓住了我,我大叫大笑,拼命挣扎。他低下头来,轻轻地亲了我一下,我于是就低了头,乖乖让他送我回去了。
不该让他亲我这么多,甚至在一天里吻那么多次。应该存起来,一天一个,这样可以长久一些,这样不会一下子浪费掉。
有一次我们在小树林里,我抱怨自己连吻别人都不会。他就教我。他说我做。后来他不耐烦了,说真笨,就反过来亲我。后来都是他亲我了,我都不用动脑子。
有一年我穿长长的蓝色裙子回家,他送我去火车站。在地铁站里,他就着大柱子挡着,环着我的腰,轻轻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知道,整个假期,他一定会很想亲我的。
有一年假期我给他写信说,我想每天给你写一封信,又怕你妈妈知道,起疑心。两天后收到他的信,笑了,原来他写的和我一样:我想每天给你写信,又怕你妈妈知道了,会起疑心。
玛·杜拉说,千万年来,默不做声的是女人。然而这么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对自己沉默。回忆只是很碎的玻璃碴子,我很费劲地把它捡起来,却没有办法恢复原来的形状。有一次我说,我要走了。他哭了。我们在树林里相拥而泣,互相亲吻、抚爱、告别。后来我很累,就蜷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了。我们又和好了。
这样有很多次。
可是你走了,让我这么多年徒劳地纪念着你。
《木头公仔》PART2
纵是花样年华(1)
一
我开始想念你。你的手。
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手。细长白皙,中产阶级的手。
我关于物质的所有梦想。
你不是那种很好看的男人。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嘴巴和你的酒窝。我喜欢你的姓,你的姓和我的父亲母亲一样,它们让我产生有关家的幻想。叶蒲家族已经剩不下几个人。
叶蒲飞说:惊鸿,你小小的脑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是叶浦惊鸿,叶蒲家族的独生女。我们叶蒲家族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我虽则很喜欢你,却远远不到爱你的地步。叶浦飞,我们很难爱上别人。
看完《云上的日子》时,已经是深夜。
我们本应相安无事。
我坐在地上,你坐在我的身后。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进去。我很紧张。
凌晨两点。美国出兵阿富汗。
仿佛过了很久。你的手放在我的腰上。
你很轻,好像怕我不同意。
我听到身后,你的呼吸。
我紧紧地攥着你的手。你小时候拉过提琴。你的手白皙而修长。
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耐心地等你给我电话。我没有你的电话,也没有给你我的电话,我等你自己去打听。
你果然,在某一天打电话,说,我找惊鸿。
我说,你是谁?
我一直攥你的手。浑身发抖。
天就要亮了。
我还是睡不着。
陌生人。白天我已经开始躲避你。我一直低头,或者和别人说话。偶尔发呆。你终于来了。你席卷包围了我,令人感到震惊和甜蜜,还有痛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
现在你该睡着了。你说。
你是老手。一招一式,令我失望。有过多少个女人,在这张单身男人的床上和你共渡云雨。我想说,我和她们不一样了。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我想说,我和爱你的女孩子们不一样,和不爱你的女孩子们也不一样。我说过,我喜欢你的酒窝,你的姓氏,多过喜欢你郊外的别墅和红色的越野吉普。我们是最后拥有酒窝的人之一。比我们年轻的,他们更美貌,但是不能拥有酒窝。那个属于我们的能够拥有酒窝的古典的年代过去了。叶浦惊鸿,叶浦家族的独生女,很年轻的时候就老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可能睡着了。我做梦了,梦见集体宿舍的女孩子们,她们笑容天真无邪。我们曾经纯洁无瑕。我多么希望天不要亮。我永远不要醒来。
可是天亮了。
有人在卖晨报:快来看,快来看,美国出兵阿富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