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的表情却严肃下来,“接下来你所看到的部分相片内容,也许是你暂时还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接受和容忍的,你可以选择现在就拒绝,不过当你拒绝后,将不得透露我们今天所提及的任何内容。”
万回咽了口口水,当真这么严重,这反倒使他更加好奇了。
“行。”他坚定的一点头,“照片我看,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5。照片
这是万回头一次走进刺青的工作室,三排灯架在充电,一进来就闻见浓重的金属机油味,地方不大东西不少,以往只道很多摇钻类工具是刺青捣鼓出来的,刺青却似乎比想象中厉害,那有台手工自造的磨床。
洗好的照片已排列编号,洗手池摆满显影液及化学溶剂,水是借故从卡车上卸的冷凝水,印画纸最不理想,仅有十寸,也不易定影,这一叠照片费刺青不少劲。
小兔崽子跑去门外把风,刺青示意坐,万回找了个地方坐下,接过照片。
第一张很清晰,远处是片明镜般的雪原,一支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镜头前,男女老幼,显然全是外国人,女人裹头巾,男人戴小帽,携大行李,很像难民。
近旁有十来个军人,走在队伍边,仿佛押解,手端制式步枪,穿防风服,遮脸。
刺青特意指出几个军人的腰靴,“只有美军的军靴有类似的厚跟。”他说,“但是看右边部分的军人,他们穿的是俄式的防寒皮靴。”
“所以你的意思是,美国和苏联?不会吧,他们怎么可能合作?”
刺青没有表示认同或反对,万回只好翻到下一张。
这张没上张清晰,是在空旷的室内,人工光源照出人们瘪塌塌的脸,他们挤在一起,从他们脸上能感到一种茫然与隐含的惧意。
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女人的腿,那女人俯身紧搂着她。
他们望向同一处,好像正面对什么人。
第三张,照片照到了他们面对的人,但很模糊,只知道是个军官打扮的,站在较高处,身后跟着一群警卫。
接下来连拍愈发模糊,镜头前似乎悬浮着一种颗粒状的雾块,整个画面也发黄。
一群难民蹲在地上,背对镜头,围在一起好像在看地上什么东西。
还是他们,似乎开始抢夺起地上的东西,你推我撞的。
有人被推倒,从那个空隙,地上露出一条金色的麻花辫。
镜头里出现几名防化士兵,全副武装,戴着浴帽样头套,防毒面具,令他们看上去好像一只只大螳螂。
士兵手持一种像套狗用的采捕器,套住人们的脖子往后拖,其中就有那个女人,手中挥舞着,一条带有一小块头皮的金色辫子。
人群拉开,然后,万回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躺在地上,衣衫破烂,头发已整个连头皮撕扯下来,身上和身下全是深色的血和碎肉,犹如刚从绞肉机出来。
一阵寒流掠过脊背,万回拿相片的手瞬间有些发抖。
他实在想不出这究竟怎么一回事,看
上去,简直就像他们袭击了那姑娘,他们疯了么。
接着,更令人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照片上,那个鲜血淋漓的小姑娘,竟然自己站起来了。
她的脸上已不存在脸了,她的头只是一个血球,她向前走,肠子如鲜活的鳝鱼般,争先恐后的从她的肚子里翻涌出来。
万回捂住嘴。
镜头正在不断地往后退。
随后戛然而止。
万回尚未从震惊中抽离,常识告诉他那姑娘绝不可能还活着。他抬头盯着刺青,渴望从刺青那里得到一些合理的解释,这确实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刺青却仅仅是等着他慢慢回过神来。
“想知道答案吗,”刺青说,“所以我才找你来。”
“我?”
刺青又递过来另几张照片。
这几张都是用相机照下的几张文件,照得仓促,外加相纸小,辨认困难。每份文件上均打有俄文极密的印戳。
其中一份文件上,配有一幅简图,标题“RBMK…OOO”。横过来竖过去,万回感觉这好像应该是张什么地图,布局纵横复杂。
“RBMK是石墨反应堆的大写。”刺青开门见山,“这是张核工程及近周地形的图纸。”
万回这辈子都没听过几次核工程这么高端的字眼。
刺青抽回图纸:“这张你不必看,我想请你帮忙看的是其余几份文件,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是想让我翻译?你不是也会俄文吗?”
刺青摇头,“只有我一个人看效率太低,耗时太长。”
万回道:“行,那我尽量,不过对我的水平……别期望太高。”
“透镜在桌上,有问题问我。”
桌边坐下,脑中还回荡着小姑娘骇人的残躯,还有什么反应堆,真是乱七八糟,万回使劲赶走杂念,专心开始他的工作。
凸透镜只有指甲盖大小,手指捏着,对着照片上针尖样的文字,扒着头一帧一帧地翻译,万回才切实体会到这份工作量。
文件都比较没头没尾,其中提到一个叫贝利亚的苏方内务部长官,时间为1942,那还是二战期间,这个贝利亚负责了一次车臣印古什民族的大迁移,将整支整支的少数民族,由东向北,从里海附近,迁移至西伯利亚,理由是为躲避德国来自西面的进攻。
光这段便花了万回两小时,他将翻译报给刺青,刺青正在对部分胶卷做修复,这些余下的打孔胶片看起来似乎是坏了。
“你看照片上的难民会不会就是这些人?
”万回揣测。
刺青嗯了声,道:“你继续。”
万回只好继续。
接下来是份公文,当中记录的证词,表明大约有近两千名迁移民众,并没有在西伯利亚的终点站进行登记,也就是说,最终他们并没有抵达西伯利亚,而且沿途没有任何一个递解站记录过其中任何一人的难民证或疏散证。
这两千人从迁移一开始,便凭空消失了。
他们的失踪似乎并未引起当局任何一个部门的关注,甚至在许多资料中,他们的户籍信息已被彻底删除,没人承认,也没人能证实,这两千人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传言当然还是有的,有人说曾在阿富汗境内见到过这群人,就是说他们从里海横穿过了中央沙漠,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也有推测他们前往同为伊斯兰教的伊朗避难,那么就需翻越大高加索山脉到埃里温,然后才能西行进入伊朗。但伊朗方面表示从未接收过类似难民。
于是这些人人间蒸发了,没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再寻找过他们。
现在万回简直可以笃定,照片上那支队伍,正是那失踪的两千人了,不论人数还是打扮,看上去都相当吻合。
万回把情况告诉给刺青,他认为这些平民肯定是被军队胁迫去了某个地方,然后才发生了照片上那幕骇人的场景。虽然他仍不明白其中原委。
胶片扔进了废液池,看来修复无望了。刺青坐下来,“想听我的观点吗?”
他拿起另一张他已译过的文件照片,划出一个词——Spetsnaz。
“由‘spetsialneo naznachenie’组合成的这个词代表特别目的,reydoviki表示部队,这份文件显示有一支来自白俄罗斯战区的Spetsnaz旅执行了一项最高任务,并集结了海军步兵的防化连,秘密押解由两千两百四十名车臣人组成的难民队伍,向北到达乌克兰。”
“就是说他们其实没去西伯利亚。”
刺青表示这份文件没被销毁实属奇迹,可惜照片并没拍全。“剩下我只能推测,”他说,“他们被送往乌克兰境内的某个核设施,”照片依次在桌上排好,最后是那张带有简图的照片,“某个实验性核设施。”
“他们拿他们作实验?”万回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比如日军侵华时期。
“而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