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水缎的衣角从我手中风轻云淡地滑出。
“梦了执拗了千年,看到头也依旧是这么个结果。你也罢,我也罢,是时候该放下了。”
三昧真火灼灼。凤火璀璨的华光里,我迷茫一眼,望穿三世牵连。
第一世,柳堤春风,少年白马。
“喂,你是鸡吗?怎么蹲在栏杆上,还这么花?喂喂,你公的母的啊?”
“我看你,风吹日晒凄凉的紧,不如,跟少爷我回家?”
“你是鹌鹑罢?那次出去围猎,好像就看到一花毛鹌鹑,和你长的挺像。哈哈,得亏少爷我见多识广,别人都认不出你是个什么东西来。”
“嗳嗳你别不理我啊!一只鹌鹑你高傲个啥,少爷我好心收留你唉,怎么着感激下罢。来,会叫不,叫声儿给少爷听听。”
“以后你叫相翎怎样?相翎。名儿不错罢?早就说少爷我是个奇才。”
“相翎,我家老头请来的那神神叨叨的道士说你是凤凰。你是凤凰?娘嗳,哪有长的那么像鹌鹑的凤凰?啧啧,不过少爷我赚发了。”
“……我快无聊死了,你就不能别瞪我?生动些嘛。你那天不是说过一次人话?来,陪少爷聊天来。”
“娘的,谁丫说炖凤凰吃能长生不老了?皇帝又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凤凰的?!你快跑啊,能跑多远跑多远,这里我帮你挡着……我说你愣个什么劲儿啊,赶快走啊!!”
“……你怎么又回来了……真是的,好不容易跑了还又回来找炖……哭个屁啊,一只雄的居然还哭鼻子,你就是脓包,丢死人了……咳咳,都说没事了,少爷我……风流潇洒……正当年少……地府里头人见人爱……轮回转世几十几百年后……哈哈,重头又一……英俊少年……你个脓包,快走……要不……少爷我就……白牺牲了……”
第二世,紫陌丰田,华光如羡。
“哎哟我说大仙,您是凤族的上上仙,您功德无量万寿无疆,法力高强仪表堂堂,就高抬贵翅,给我们小妖怪留个活路成不?”
“……相翎大仙,您要抓抓要罚罚罢,但是别老盯着小的一声不吭成不?我晓得您老一双美目不怒而威精美绝伦,但是这样子小的很心虚啊。”
“大仙,伟大的大仙,您老跟着我干啥?我这次没杀人罢?再说了我不杀他们他们就来杀我狼族的兄弟。身为狼族首领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不是?”
“嗳大仙,您不抓小的了?哈哈,大仙看样子就通情达理善解妖意,果然不假!”
“……小的多句嘴。天庭的旨意,大仙您就这么把它给违背了,当真不要紧么?我记得天庭有一特血腥的刑叫那什么……五雷轰顶,据说还有个诛仙台。您这样当真可以?”
“大仙,乍一看你我就觉得你特亲切,真的,不掺半句假。我说咱以前没见过罢?”
“哟呵?大仙好久不见啊……嗳嗳你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喂你没事罢?大仙你别吓我啊!”
“魔族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想捉住你威胁天庭?别怕大仙,我银狼族绝不干忘恩负义的行当,有我在,它们休想伤您。”
“……大仙……你怎么出来了?”
“……大仙,你,生气了罢……哈哈,头一次看见你大发神威,没想到受了伤还这么能打,魔族的孙子,方才偷袭我,现在全跑没影儿了……这事,得上报天庭,你且在这里歇着,天庭一会儿一定会有人来接你……大仙,别那么看我……我……没事,好得很……就是累了,睡会儿……醒了就,全好了……方才一时手软,让孙子们钻了空挡……大仙,我还要拜托你……我现在要睡,在天庭的人来之前,您帮我把兄弟们转走罢……那里有地道……拜托了,大仙……”
第三世,玉座珠帘,万里河山。
“在下相翎,愿助瑞王千岁,一统江山。”
“王爷注定为这万里河山而生。养精蓄锐许多年,也该大放异彩了。”
“千岁肯信相翎,相翎也必定一心效忠千岁。”
“千岁何必执着小事。”
“红尘几多事,不过一场浮华。看透了,也不过是那么一场因果罢。”
“千岁,恕臣不敢许白头之诺。”
“千岁可想过么?此月此夜,纵是朝朝暮暮,也再不复昨日景象。世间本多无奈,何不只争朝夕?”
“凡事各有定数,陛下注定为此江山而生。相翎不过尽了能尽之力,亲眼见证了那么一次罢了。”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此一别后,万事当以苍生,以大局为重。相翎一去,可能此生再见难了,陛下定要多保重龙体,切记用人不可轻信。”
“今夜一过,此前往事种种,皆当一场梦罢。”
“重峦,我已误你两世繁华。这一世,尽数还你。”
“梦了执拗了千年,看到头也终是这么个结果。你也罢,我也罢,是时候该放下了。”
细数下来,竟已逾千年。
凤凰千年涅槃,涅槃之后前尘尽忘,一眼天上人间。
七色凤火在月华下闪烁的最璀璨时,我想问,相翎,千年一梦,你当真只是来偿还你认为欠我的债的么?
不过我终是没问。
问了,又能怎样?就算他当真不只是为了还债而来,就算我当真问出了个结果,又能怎样?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上十年,人间沧海桑田。
凤凰千年涅槃,前缘尽断,羽化登仙。
问了能怎样,不问又能怎样。
我再醒来时已是正午,天地一片开朗,风和日丽。
第二年遍城梨花再开,如絮如雪。金銮殿前百官朝伏,独上玉座珠帘,我再望时,前尘往事恍然如梦。
再几年天下局势大稳,我独自离开皇城,一览山水。看了长河柳堤,夕阳竹篱。故地重游,实际上什么都没变。独是竹篱上缺了一只幼凤,花花的毛煞是好看。
一见或许真能当成鹌鹑也说不定。
瑞王府旧院草木深繁,院中梨树还在,枝长叶茂,花开似锦。我在院中独自站了半晌,也再没谁白衣黑发,一笑一语恰恰映了满地梨花。三年战乱五年硝烟,月下清酒,一眼望断千年。
而自初见许多许多年后,到如今。皇城依旧深庭重院,金角飞檐。重氏天下江山如画。
缘分到了什么时候也总该有个尽头。那么就这样罢。当年对饮的回廊下我抬头望,天地开阔,平静如洗,就像是从未有涅槃火凤振翅飞天过的模样。
好梦,实是一场妙极的好梦。一恍惚纵是千年,一览成空。
而今盛世繁华。已梦千年后,万里河山。
第十一章
也不晓得又过了多久,有人在外头叩门。相翎起身去迎,一开门一股子扑鼻的纯然兰香。看样子是兰仙。
相翎和兰仙在门槛上站了站说了两句话,耳后合上门,走过来对缭斓说了句什么。声儿压得极低,具体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清。缭斓闻言沉吟,半晌居然放开了一直揽着我的爪子,把我放到床上,拉上薄被。花香蓦然的离开鼻端颇有些不适应,我在被子里扭了扭,有点儿不舒坦。
头顶上缭斓极低极低地笑了一声,气息缓缓压下来。我揣摩着他要干啥,就感觉唇上一凉一软,脑壳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缭斓果然和我是命里犯煞。他没走的时候搂着我我半天睡不着,他留下一个色迷迷的吻飘然离去后我便开始昏昏欲睡。
都说仙者无梦。可是这一睡,我竟做了梦。
缭斓连我难得做个梦都要来掺和掺和凑份子。火红华服如瀑黑发,额心繁复火红图案更衬肌肤赛雪。凝望着我的眸子眼角上扬睫毛漆黑浓密,端的一副端丽俊美,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