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处环顾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扭头瞅缭斓。缭斓笑吟吟地弯着眼,一比内院东南方向的墙角。
我顺着他比的方向看去,墙角就是墙角,也没多出一朵花来。和四周的墙没有任何分别。
缭斓道:“仔细看。”
我于是眯起眼仔细看。看了半晌,终于看到些不寻常的东西。
明月观内苑养心庭东南角的角落里,长着一棵不起眼的草,修长矮小,柔软的枝叶轻轻颤动。
养心庭是方圆百里之内的灵气汇聚之所,颇受那些个妖灵精怪的觊觎,平素都有修为高深的弟子专门看守。又因为其灵气充沛,一些修为较弱或平凡的生物都不敢在此盘踞,以免被天地灵气爆体而亡。因此这养心庭内苑四周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此时墙角蓦然的钻出一棵草,着实有些怪异。
草这东西是到处长,但是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进军到养心庭。如果是一片草也就罢了,但是偏偏只单单一棵草。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我盯这那棵草猛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的想笑。我一边捂着嘴吭吭吭嘲笑那棵草一边扯缭斓袖子:“哎哟我的妈。啊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缭斓云淡风轻地扬眉,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扶着肚子道:“啊哈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啥好笑的,但是就是感觉好好笑……”
缭斓的唇角微妙地提了提,道:“看着。”
原来缭斓把我给渡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棵草的成长史。
缭斓这个人一向很没有幽默感,所以我也没指望他能跟我一起嘲笑那棵草。他不笑,我自己一个人笑着笑着也觉着无趣。索性不笑了。
我原本以为这棵草无非就是从现在的弱小渐渐茁壮,充其量能借着这灵气几百年之后成个精。百无聊赖的时候我想,难道缭斓想要借此提点我,其实这棵草是我未曾谋面的娘亲,而我其实是一棵天生人形的小草精怎的?
还好没有让我等太久。出变故的时候就是当天夜里。不过也对,如果只是平庸的小草成长史,也不至于让五华仙帝直到飞升了几千年之后还牢牢记着。
那天晚上,道观的一位师尊,似乎道号为松云子,在道观中地位颇高,修为颇深,只是为人十分迂腐,趁子时灵气最为旺盛的时候来到养心庭打坐修炼。一打眼,就瞅见了那株默默无闻蹲在墙角的小草。
一瞥之下,松云子脸色大变,掐指一算此乃天煞孤星,若让其继续留在明月观吸收天地精华,必会为明月观中人带来血光之灾,霍乱人间,生灵涂炭。
松云子当下召集明月观内各位师尊长老,连夜做法,夜观天象,只见天边东南角天色有异,星象剧变,隐隐凶光,不可违逆。掌门人长叹一声,只道此乃命中注定。次日召集全观上下师尊弟子统共六百七十四人,告天,商讨解决之道。
全观六百七十五人中大多数人支持将此草移除。仅一名小道士苦苦哀求掌门,将此草留下,满口啥啥经纶道义物生于世必有其道天命难违。那名道士眉清目秀,十五六岁年纪,身躯修长,在掌门门前跪了一夜。
第二日天乍亮,掌门推门,发髻衣衫一丝不乱,就好似沉思了一夜未眠似的。垂眸,小道士依然笔直地跪在台阶上。掌门负手望天,一声长叹。
于是那棵草就这么着的留了下来。
其实我在旁边看着,真觉着这老老少少着实的大惊小怪了。不就是一棵草罢了,留着它又能怎样?莫非它会长的奇大无比,直冲九霄捅破天庭?
讥讽之余我又有些奇怪。照理说这等大事该是深入人心的,当时我也确未飞升没错。可是为何对这事儿,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左右再看,始终不明所以。于是去问缭斓。缭斓只弯着眼道:“那要留下孽草的小道士,便是‘子’一辈的。”
“子”一辈。看来当时我也在道观没错。
我本来还想继续问缭斓,不过转念一想,凭缭斓此人个性之险恶品行之恶劣,一定会借机嘲笑本仙使未老先衰的记性。所以我索性不问了。
那棵草留下了引起了颇多怨言。包括松云子在内,皆对那名小道士冷眼相向。
小道士倒不在乎。留下了那株草后,每日浇水陪聊,勤奋的不亦乐乎。小草也在他的照料下茁壮成长,没几日功夫个头便窜了一截。
我蹲在墙头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这小道士到底是谁。实在想破了头也记不起来,索性跳下来,在小道士面前晃了两晃瞅他的脸。反正他也看不见我。
看到了脸之后本仙使着实被那小样儿惊了一惊。惊了之后是大喜,认定那小道士便是当年的我没错。“子”一辈的道士,辈分颇大,心地善良眉目俊朗,胸怀大度心容万物,不矫揉做作而且讨喜,怎么看怎么有本仙使的风韵。
原来缭斓是想让本仙使回忆当年身为道士的时候和一棵草的爱恨情仇。
我斜眼看缭斓。缭斓的大红袍子无风自动,端丽华贵的无双面容此时却没了惯常的笑意,额心印记火红,一脸淡然。
而后只见他手指微动,眼前画面又是一闪。转眼又到了晚上。
我抬眼瞅天上的一轮明月。缭斓的脸在月光下头愈发的妖娆,嘴角稍扬起,愈发的让人捉摸不透。我低头看墙角,那株草竟然荧荧的泛起微弱的红光。养心庭月门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在摸黑行来。
我心里暗叫不好。就知道这人向来不抱什么好念头。莫非他让我来看这事儿的真正目的是让我关注今夜,重温当年的我和那株化成人形的草的一夜巫山?
这绝对不是因为我思想龌龊,只是联系惯常的经验,缭斓这个人做的事情着实很容易让人自然而然的往龌龊的方面设想。
不过习惯性做龌龊事儿的缭斓今天居然很难得的没有龌龊。猫着腰披着夜色而来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小道士。眉目在黑夜的衬映下模糊不清,不过似乎也是“子”一辈的道士。看样子也方才十六七岁年纪。
我凝神静气蹲在墙头向下瞅。只见那小道士溜溜达达走到那棵草边上,谨慎地朝四处一看,确定周围无人时才扳正脸,朝那棵明显被照料的茁壮多了的草狰狞一笑。随即穿着黑色短靴的脚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肆意践踏之,两下三下就把那棵刚刚长势好些了的草跺的半死不活。
我在墙头蹲着,一边剔牙一边倒抽凉气。这小子当真蔫坏蔫坏。居然连这种背地阴草的事儿都干。
在痛斥那没教养的小子的时候本仙使顺带感叹了一下世风日下。转头朝缭斓,正想批评一下这小道士的阴险狡诈顺带表扬一下本仙使当年的救死扶伤,却突然发现缭斓的神情蓦地振奋了荡漾了,眸光在夜色里头都分外潋滟,一脸的春风送暖山花烂漫。
他无比肉麻地凝视着下头得意地拍拍手扭屁股离去的小道士,问我:“子归,你觉得这两个哪个是你?”
我原本可以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他本仙使绝对是救死扶伤的那一个,但听到他这么问,我反倒犹豫了。挑眉看向他:“你说?”
缭斓眉眼弯弯:“自然不是第一个。”
我听到之后立刻就蹦了起来:“不可能!本仙使光明磊落豪爽正义风流英俊,怎么可能是这种连一棵草都要用暗算的贼眉鼠目的蔫坏小道士??”
缭斓悠悠地负起手,一脸高深莫测:“不用怀疑,本座当年也正是爱你这点。”摸摸下巴,“呵呵呵呵……有胆有谋,先发制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缭斓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每次在我以为他很正经的时候蓦然的不正经。
缭斓兀自阐述他变态的看人眼光,我抱着胳膊深沉思索。如果那个“采草大盗”小道士当真是本仙使的话,那么方才那个“护草勇士”就一定是子衿没错。
子衿小我两岁,“子”之一辈最大的除了我便是他。自小和我不合。当然本仙使绝对不是嫉妒他年纪轻轻便比我这个师兄更得师傅喜爱。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他那一板一眼的做派。所以趁他与那棵草苟合,阴谋未达成之时正义的本仙使前来毁了他们邪恶的计划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么一想我心里头的结松了很多。但是还是记不起来何时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儿。不过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犹记得本仙使当年活泼可爱,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干,也不差这么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