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走后,周伟新回来了。周伟新沿着肇事车行走的路线,边走边仔细观察,到了肇事车扔下刘小兰的地方,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蹲下身,掏出手纸,从车和护栏相撞的位置取下几片车上的油漆。他交给苏红,说:“这可能对你们有点用。”
苏红让刘婷婷装在包里,然后,三个人一起上了车。
苏红坚定不移地说:“这个肇事者一定是东州人,对东州的交通十分熟悉。”
刘婷婷:“他能钻地下去啊?!”
那辆尾号为“9”的黑色小轿车,已经被徐开放开到一个建筑工地上。他正在得意洋洋地向朱继承表功:“那个传达室的老头眼很贼,一刻不停地盯着大门口。我要是把车开出来,他肯定会发现。我发动好车注意着机会。黑蛋哥故意到传达室去同那个老头说话。我趁老头转身倒水的功夫,一踩油门就冲了出来。”
黑蛋:“那是朱老大打电话安排的。要不是我把老头摆平,你他妈大门都出不来。”
朱继承不耐烦地说:“好了!军功章你们俩各一半。”他看了看那辆黑色小轿车,想了想,对徐开放说:“老八,这车你先处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徐开放边听边点头。
徐开放把车开走后,朱继承抽了几口烟,和黑蛋也上了车。
他上车后,打了个电话:“秦秘书长,我已经安排人把车处理了。你放心吧?你说什么,去交警支队自首?不行,那样做就把自己一生毁了。逆向行驶,违反交通规则,造成事故,要坐牢。如果那个女学生死了,说不定十年八年也出不来。你听我的没有错。这种事情我摆平的多了,根本不用你操心。”
黑蛋等朱继承挂断电话后,小心地说:“大哥,要不自首,查出来事更大。”
朱继承胸有成竹地说:“事情做得越容易我们的价值越小。让他去坐牢,对我们有什么意义?他成了囚徒,还能为我们做什么?有些人就得逼上梁山。我们不能让查出来……”
黑蛋叹了口气:“那我们要付得代价太大了。”
朱继承:“不付出代价,能得到利益吗?你想买通一个官要多大代价?何况我们在他身上已经投了那么大的资?他这是根留在咱们手中的辫子,而且是根大辫子。他不老老实实给咱们办事吗?如其让他当共产党的囚徒,不如让他做我朱继承的囚徒。”
黑蛋点了点头:“大哥,你就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站得高看得远啊!”
朱继承叹息一声,说:“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这几年你也走了一些地方,接触不少人。那些当官的有几个不喂饱了给你办事的?”
黑蛋点头表示同意,但又想起了什么,说:“国资局的局长苏常胜好像和他们不一样。咱送的红包都被他扔出来了。”
朱继承没有说话。
黑蛋:“大哥,你说姓秦的办事可靠吗?他能为咱的事得罪苏常胜吗?”
朱继承:“我估计他这时候就在做苏市长的工作。”
事实果然被朱继承言中。市委会议室的会议结束后,人们在向外走时,秦富荣走到苏礼身边,低声说:“苏市长,我有件事想向您汇报,耽误您几分钟时间。”
苏礼一怔,笑着说:“富荣,你今晚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我这个市长的时间就是你秘书长的嘛!”
二人边说边向外走,进了苏礼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时钟已指向凌晨一点。苏礼打了个哈欠,问:“富荣,你是不是有事要讲?”
秦富荣:“苏书记,水泥厂改制的事不能再拖了。拖得时间越长,闹事的老百姓就越多。你是不是给常胜说说,抓紧批了。现在有人在议论这件事。”他把“报告”放在苏礼的桌子上。
苏礼:“你听到了什么?”
秦富荣有点儿犹豫。
苏礼:“有什么你就说嘛!”
秦富荣:“有人说水泥厂改制是赵书记抓得,常胜是不想让赵书记出政绩,才故意拖着不批。这话说的是常胜,但听味道有点对你。”
苏礼大度地笑了:“说这话的人太无知。市委定的事情怎么会是赵书记一个人的政绩。再说,在这件事上,市委还没有开会研究嘛。”
秦富荣点点头。
苏礼惊奇地问:“富荣,你过去也是持不同意见者吗?你给我说过你反对低价出卖国有资产,反对牺牲工人的利益搞改制。”
秦富荣憨厚地笑了笑:“苏市长,我是不想对你有影响。”
苏礼拿起“报告”看了一眼,略为思考了片刻,说:“常胜给我讲过他的意见。他并不是单纯反对改制。他认为东州水泥资产评估有问题。一个三十年的老厂,这些年效益又好,资产大概两个多亿,怎么才评估5000万,老百姓也不信。再说,那片地值多少钱啊!这事再等等吧。我再协调一下。”说着,他边起身向外走边说:“富荣啊,社会上对腐败问题、分配不公的问题反映比较大。不管是改制也好,做其他工作也好,一定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我们是人民政府,要代表人民的利益。赵书记几次讲过,谁不代表人民利益,就让谁下岗。”
秦富荣一直把苏礼送到楼下,看着苏礼的车子出了市委大院,才回了办公室。他朝沙发上一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他想起了什么,关上门,下了楼,到了大门口的传达室。
老传达正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地在大口抽烟,见秦富荣进来,急忙从床上下来。
秦富荣走进来,问道:“老传达,有什么情况吗?”
老传达犹豫了片刻,回答:“没有,没有。”
秦富荣笑了笑,说:“来,我陪你下盘棋。”
老传达:“秘书长,天太晚了,你回家吧。”
秦富荣:“怎么,是怕下不过我,还是你有什么事情?”
老传达不太情愿地摆好了棋。因为心中有事,走棋时接连出错。秦富荣不动声色,偶然抬头看一眼老传达。老传达的汗水都下来了。
一盘棋下完,秦富荣放下棋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老传达想抽烟,点火时手在抖。
苏礼坐在回家的车上,一直在想着市政府秘书长秦富荣刚才给他说的话。他拨了儿子苏常胜的手机号,回答是:“你呼叫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停了一会,苏礼又拨通了家中的电话:“老孙,胜子回家了吗?什么,还没回来。”
对方的声音:“他说马奶奶病了,散了会直接去马奶奶家。”
苏礼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问道:“马奶奶要不要紧?”
司机很精明,问道:“苏市长,现在要不要到马奶奶家去?”
苏礼看了看表,摇摇头说:“太晚了,今天就不去了。再说,有常胜在那儿呢。”
苏礼电话中说的马奶奶,是他“文革”时在乡下劳动改造时认识的。此刻,苏礼的儿子、东州市国资局局长苏常胜正背着马奶奶,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边跑一边着急地喊着:“医生,快,快!”
马奶奶的小保姆丽丽抱着马奶奶的外衣跟在后边。两个护士迎上来,帮着苏常胜把马奶奶送走急诊室。医生在给马奶奶诊治,苏常胜和丽丽走到门外。他一屁股坐在连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丽丽不失时机把手绢递给苏常胜,苏常胜接过擦了擦汗,又还给丽丽。丽丽惊讶地问:“你喝酒了?”
苏常胜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抢救室,门外围着很多人,问一个护士:“那边怎么了?”
护士:“有一个女学生被车撞了,正在抢救。”
苏常胜一惊,焦急地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摇头:“现在还很难说。”
苏常胜走进了急诊室。双目失明的马奶奶正躺在床上,一副病态,神情不佳。医生检查完后,正在写病历,对苏常胜说:“苏局长,老奶奶需要住院治疗。”
护士要用车把马奶奶推进病房。苏常胜把车推开,背起马奶奶进了病房。奶奶躺下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常胜,我现在感觉到好多了。你的工作忙,我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让丽丽告诉你,她怎么又告诉你了?”
丽丽委屈地说:“奶奶,苏哥让我随时把您的情况向他汇报。您病了,我如果不向苏哥报告,这责任我可承担不起。”
马奶奶:“我是老毛病,吃点药就没事了。胜子,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吧。我没什么大事了。你干公家的事要紧。”
苏常胜激动地说:“奶奶,在我苏常胜心里,您的生命比我的生命都重要。”他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了。他的情绪有些焦虑,显得有点儿一筹莫展。
马奶奶感觉到了苏常胜不安的情绪,小心地问道:“胜子,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