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明,地牢里满禄已浑身是血,头发眉毛也被染得变了色。在他打开最后一个牢笼时,何远吉拦了下来。“将军必是疲乏了,剩下的我来代劳吧。”
旁边的司狱立刻奉上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小蛊酒,何远吉微笑着说“将军必是口渴得很,圣上赐御酒一杯。”满禄抽搐着嘴角一饮而尽,悄悄运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抬头看向何远吉,何远吉哈哈大笑“圣上命将军至城外与靖平候交接兵符,还望将军速去速回。在下必当备酒恭候,为将军接风洗尘。”
满禄略一抱拳,口称多谢,便随着司狱沿着阶梯上行。出了地牢,回头看看刑讯堂,鼻翼微微煽动,轻嗅了两下,皱皱鼻头,终于一踹脚走了。
何远吉用眼睛扫视了一圈牢笼里的人,然后弯腰走了进去,瞧着其中一人道“何远吉与华山派曾有过交情,今日循私做情放过诸位,希望不要再同朝廷做对。”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华山派的啊。最后目光落在那人身上,那人站起身连谢都没道一个,从何远吉身边走过,众人陆续散去,何远吉望着墙壁微笑。
那酒不是启人赐的,不过是何远吉借用了启人的名义,启人借了何远吉的手而已。启人心知何远吉必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付满禄的机会,何远吉也明了必须放个把柄在启人手上,才能让当今圣上安心。
启人起身后,掀了被子先看四喜的腹部,发现上面青淤一片,心内愧疚,知道自己确实是下手狠了些。昨夜小四喜后半夜才真正睡着,而且睡得不实。叹了口气,在四喜皱着的眉峰处抹了抹,启人招呼别人侍候后,径自去早期。
午后来看四喜,见他躺在床里侧,案上摆着药碗也没喝,床前火盆也没有收。焚毁的画卷连镶金嵌宝的卷轴都推在火盆里,闻到碳火味儿,知道他是故意留在这里的让自己看的。启人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四喜的脸,一手泪水,心下有些后悔“喜儿,还疼吗?”
四喜装睡不成,只好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叩拜“恭迎圣驾”。启人见他这般情形,知道是拧脾气上来了,忍不住哼笑了一声。从前把他惯坏了,现如今才会这样,也难为他一把火烧了满禄的府邸,这温和里带着距离,又不是一时半日就能解开的。心中思量,两人竟无语相对。青莲把火盆收捡下去,启人才叹了口气才把四喜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拿过药碗一匙匙的喂他。
四喜伸长脖子,啄食般小口喝药,启人细细打量他,后颈与额角都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想必难受得要紧“怎么不让御医看脉?”口气平缓,四喜辨不出他是否嗔怪自己,低了头不语。启人两手搂着他的肩膀在胸前交扣,下颔顶在四喜头顶“喜儿,你想怎样啊?昨天我一时气恼,让你受了委屈,怨我了吧?”这般温柔和痒顾忌体谅,讨好般作低伏小,四喜忍不住偏过头来看。细细打量,眼睛描绘着眉眼唇角,每一处每一点都舍不得放开,包括身上的汗毛都是让他珍而重之念了又念的启人,是他的启人啊。悠悠吐了口气,心中委屈,一滴泪就滑了下来。
启人抱了他在怀里,伸出舌尖卷走那滴泪,咸咸涩涩的,在四喜唇上来回磨蹭,轻语呢喃。终于四喜反抱了他的颈项,两人唇舌缠绕。一番缠绵过后,四喜窝在启人怀里喘息“启人~~”“嗯?”“我想回家一趟。”抱住自己的手臂硬了几许,四喜笑道“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家去看看~~”启人扯着嘴角笑了“不急这一两日不是?”
晚上皇后摆了台戏,邀启人去看,启人想着这两日都窝在这边,便叮嘱四喜喝了药先睡,今晚睡在那里。怕他伤神,又好言好语劝慰了一番,见他实在没有拈酸吃醋的意思,便整了衣服出去。路上低声问牛大,这边近几日可有什么东西要置办?牛大摇头,启人叹息,经过一番磨难,他再不是那个恃宠生骄爱闹别扭的四喜了。吩咐送了几样物什过去,又刻意叮咛让御医晚上再去诊视。
时值隆冬,阁内暖意融融,启人与皇后时不时的倾谈两句,伉俪情深,令一干内戚带面喜色,兵部尚书坐在下首,看着女儿脸上恬淡的微笑,亲手执壶给启人斟酒,启人则惊喜的向她耳语,心下舒爽不已。周围官员说的奉承话,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多,他可是向来最厌恶逢迎拍马之辈。
启人问皇后这酒是什么酒?酒水红艳得透明,口感极佳。皇后巧笑倩兮,“这是胭脂果提炼酿成的。”启人再次细品,一点山楂味儿都没有,笑着称赞了一番。斟了满满一蛊后,低声让牛大给四喜送去。牛大后退时,皇后向身边的内侍使了个眼色。
启人的本意是让人四喜看看这新鲜玩意,四喜看到酒蛊后的而惊得呆心了半晌,他记得,曾跟启人说过千日红。
那种补药也是这般红艳艳的,并且味淡,小门小户家里吃的补药,药量只有半蛊,一旦多了毒性比砒霜犹甚。两人之间的情份虽深,但是围城那么久,启人并没有着急救他,也没再派人伸出援手,现在想来,还真不确定心里究竟是个什么计较。两人之间的情事虽然向来和谐,可是前一晚的情形又又历历在目,他现在是皇上,而自己,只能着一袭女装在后宫里鱼目混珠。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四喜呜咽着问“圣上,可是允了我出宫?”牛大愣了一下后默默点头,他临来时,皇后心腹曾说过,宫里的这个人是祸害,放置久了对圣上名节有碍,而且她权掌后宫为了陛下着想,也必会除了妖孽,早早出宫还可保住条性命。如今四喜这么说,保不齐他和当今圣上就有什么约定,不然怎么会见杯酒就激动成这样?
虽然腹痛如故,四喜仍然抖着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日一早,启人早朝前,牛大早早的就在殿外侍候着。皇后侍女招手命他入内,牛大悄声问“圣上已经醒了?”侍女轻轻摆手,牛大噤声。
寝殿里皇后用手轻推启人“圣上~~”见启人未醒,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悄悄走到偏殿。
皇后冲牛大一抬下颚,示意牛大近身上前“人,可送出去了?”牛大低声回禀“昨晚已经出宫了。”皇后垂目沉思了一会儿,瞅了瞅牛大本想再说些什么,听到殿内启人起身的声音,连忙入内。“圣上,你醒了?”“嗯~~你在和说谁话?”“是牛大,圣上,该上朝了”启人单手支着额头,笑道“朕头晕晕沉沉的,想必是喝了你的酒,后劲儿太大,不太想动啊。”皇后也笑“一点酒怎会醉得如此,圣上不会是想偷懒吧?”皇后坐在床沿,嘴角微翘拿眼角看他,启人哈哈大笑,只得起身着装。
启人心情舒爽,坐了辇一路去早朝,命人揭了帘幕看景。昨夜一场小雪,地上白皑皑一片,想当年自己刚被'耳刂(念er三声)'刑入宫面圣时,也是刚刚下过雪,那时的心情与相在的境遇真是天壤之别。坐在辇上问年大,四喜昨日什么表情,牛大回说很惊诧,启人失笑,他也想起千日红了。命牛大午后把那个金胎錾的赶珠云龙盖炉,和前几日贡献的多穆壸都过去。这两样东西,都是金胎掐丝嵌了不少珠宝在上面,四喜那个小财迷,见了一定喜欢。
牛大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四喜,昨晚已经出宫了。”启人眼角微皱,“谁允他出宫的?”牛大怔仲,喃喃答道“他自己”。启人冷笑两声,心想,他想走谁能拦得住,将军府不是都让他拿火烧了吗?又思量了一下,拧眉看牛大,这向来老成忠厚的人,难不成也不想让四喜留在这里?这是皇宫不是将军那小院,将军府他走了多少次也没走成,皇宫一说就出去了,当年四喜在门前晃久来来回回的折腾,他不是没见过,如现今更不如那时方便,再思及皇后早期的神情,心里便明白了个大概。
“走时可带了随从?”答应他是独自一人走的,启人更恼了,反了天了,连个随侍都没带。想到那日确实答应过四喜让他回家看看父母,他的身份又着实尴尬,咽了口气,命牛大先派人随侍,午后接回来即可。
想到那家伙看到这两样宝贝,指不定怎么高兴,嘴角微掀着嘴角,又挂上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