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局中人桃夭夭没发觉异样,林若然却顷刻了然,她冷声道:“皇上许久没有翻牌子,娘娘这孕事来得蹊跷。”冷清的模样诉说着辱人之谈,却分外让人信服。顷刻之间,众人都带着怀疑目光看向良妃。
良妃猛地坐起,厉声道:“林贵人这是在说本宫肚里的孩儿不是皇上的?那是谁的?是这个奴才的?”一脚踹在王太医腰上,王太医本心虚不设防,经此便倒在地上打滚。
林若然鄙夷道:“是谁的,娘娘心中自然最清楚。”冷冷直视良妃,似能看透她的一切弄虚作假心思。
良妃尖声道:“皇后娘娘,这便是你提拔的人儿?就是如此不顾尊卑污蔑本宫么?”
敏仪笑道:“林贵人只是好奇,皇上近来没有翻过绿头牌,疑惑也在情理之中,良妃不若回宫请皇上为你正身?”
良妃身子也不复虚弱,气冲冲离去。
步出咸福宫时,林若然直视桃夭夭眼睛,冷声道:“你怀疑他,你为了保全自己,也不敢去质问良妃,你不配他喜欢。”她的话语直击桃夭夭弱处。
是啊,这便是她,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一个缩头乌龟!不敢去质问良妃,亦不敢去质问他,第一时间便是怀疑他。
林若然见此,冷笑一声,率先离去。
败在这样一个女人手中,不知道说可悲还是可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能解读他对她的情意么?
夏询来禀消息时,苍岩正与顾致远几个商讨政事,朝臣闻言都笑着道喜。
然帝王与顾国公都没有笑,两人只是诧异了一下,便神色如常,可有可无的颔首。如此,朝臣便知此事不简单,也不敢碰逆鳞,复继续言谈政事。
议完政事后,苍岩与顾致远站在汉白玉阶上抬头仰望天空,天色灰白,映衬得这座千年皇宫也变得昏暗。他们在它面前犹如襁褓小儿,它一眨眼,便是新一代君臣执政,所有一切它过眼不留,任你悲欢离合。
苍岩道:“顾国公,朕一直欠你一句道谢,谢谢你十三年前誓死保卫朕。”
顾致远俯首道:“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当不得皇上的谢。”
君臣,一个不疾不徐离去,向来挺直的背却已经微驼,一个站在殿门口难辨喜怒,只眼中寒潭翻出一波波冰冷的寒流。
这天是要变了。
景仁宫。
苍岩三年没有跨过景仁宫的门,此时走进觉得分外陌生,稍微打量,奢靡程度比起皇后宫里都不差的。而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正虚弱的躺在床上,见到他出现,扶着宫女起身见礼。
苍岩沉声道:“免礼。你有孕了?”
良妃羞涩道:“是。”
待宫人上了热茶,苍岩喝了一盏,不见她说话,道:“即如此,你便好生养着吧。”说完背手离去。
良妃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就这么两句话,没有质问没有关怀,冷漠得似对待无关紧要的人。她心慌得厉害,急问:“锦言,你说皇上是不是在怀疑?”
锦言回道:“不会,可能地动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妥当,故而皇上没有心思说话。皇上让娘娘您好生养着,娘娘便不要多心了。”
良妃闻言舒心一笑,又摸着肚子蹙眉,也不知你爹能不能看见你出生。
花芜宫。
桃夭夭回来时哄了儿子一会,在他睡觉后,陪着他躺着,她手指轻拂儿子眉目,如此相似,你爹是大家的爹,不是一个人的,这事本就理所应当,他是一国之君,可以拥有无数美人,如此对她,已是万幸。然爱之深责之切,以往说守着儿子过活,如今怎的如此难割舍?自欺终究要尝苦果。
她趴在床边哭了一场,便用冷水敷面,化了个精致妆容,身穿华衣戴美饰,笑着恭候皇上。
苍岩进来时,还以为会看到小娇娇独自流泪的模样,迎面而来资容绝丽的美人笑容甜蜜,半点不见悲伤。他不由得敛眉,这是把舍下的面具又再戴上?
桃夭夭亲自奉热茶给皇上,笑道:“臣妾恭喜皇上再得麟儿。”
原来最伤人的是她扬着笑容说着恭喜,用喜悦之言层层阻断两人之间的牵连。自此,你便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我是后妃中等待皇上宠幸的一员。
他痴痴笑了一会子,他道:“如此,朕便受了你的恭喜。”说完背手离去。
今年的倒春寒分外冷,无人可相拥取暖。从前是一个人,往后还是一个人,没有例外。
门内女人无声痛哭,门外男人红了眼睛。
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摘自: 泰戈尔《鱼和飞鸟的故事》
☆、第 66 章 悄然无声
翌日卯时; 桃夭夭睡眼朦胧如常往旁边蹭去,却扑了个空,顷刻醒神; 怔怔失笑。
起身推开琉璃窗户; 扑面而来的绵绵细雨分外缠绵,润泽无声亦能洗涤心中道不尽的阴霾。这雨似透明柔和的薄纱; 一丝一丝包裹着庭院娇羞欲滴、细柔妩媚的海棠花,时间久了便汇集成一大滴水珠; 带着淡淡的花香沁入土壤; 悄然无声。
这雨恰似那个男人的模样; 不动声色,慢慢靠近,待你觉得危险时; 无可自拔。
巳时,夏询来到花芜宫,见礼后递上一个描金托盘道:“奴才恭贺娘娘生辰,这是皇上给您准备的贺礼。”
桃夭夭笑道:“有劳夏总管。”复让童满送他出门。
怀中苍熠倒是对托盘内之物很是好奇; 伸出手便要去抓,桃夭夭笑着纵容他,小儿喂养精细; 养出一股蛮力,双手抓住檀木盒捧在怀里咯咯直笑。
待儿子不稀罕了,桃夭夭打开檀木盒瞧了瞧,里头是一对桃木花簪; 雕刻的手艺很是粗糙,簪身倒是打磨得光滑。
绯意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对丑陋簪子的价值在哪儿,只觉得皇上今年这贺礼太单薄,云雾只一眼便能肯定这是皇上亲手所制。
养心殿。
苍岩问道:“她可欢喜?”
夏询笑道:“玉妃娘娘很是喜欢,她让奴才转达谢意。”他可不敢说玉妃娘娘可有可无的笑笑。得勒,那位主子脾气大,还是让皇上先低头吧,所幸皇上也习惯了。
苍岩敛眉,这不是她的习性,若是要道谢,必定不会让一个奴才转达。她还没有消气?靠在龙椅上叹息一口,这个紧急时刻,他真的没有精力去哄她。
白日里的雨淅淅沥沥下至午时便停了,晚间月朗星稀。苍岩来到花芜宫外,见里头已然熄灯,这是一点也不欢迎他来?也罢,不欢迎,他离去便是。
里头庭院,桃夭夭站在院中赏月,手里磨蹭着那对桃木花簪,触物可观景,可以想象那时他在房山县,夜间也是这样独自观月,无师自通雕刻了这对桃木花簪。
就算抬头望月,女子满溢的泪珠亦顺着眼角沁入鬓角。这便是情爱的可怕之处,悄然无声地把一个无悲无喜的女子变成一个卑微脆弱的女子,她想只要他出现,她便能遗忘过去,与他重修旧好。
隔着一堵墙,亦隔着一个世界。
五日后。
苍岩认为冷静了这几日,想来俩人都能平心静气和谈信任之事。
然女人已足够冷静,却又不是他口中的冷静。
他进门见桃夭夭正小心翼翼地给儿子剪指甲,小不点躺着看不清楚状况,便手脚乱动着,绯意云雾便帮着握着小主子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