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刹武,他挨过的军棍受过的刀伤剑伤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伤得最重的那一次,他从悬崖上坠马,脊椎,肋骨和腿骨全断,头破血流,姹慕郡主对他日夜照顾。朦朦胧胧中他始终觉得照顾他的人是宋贵贵,心满意足地拉着“宋贵贵”的手熬过一次次换药接骨的疼痛,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她不是宋贵贵。
那一天,梁孺的伤好了,心却死了。他不知道这样痛苦存活的意义是什么,没有家人,没有希望的人生还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可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姹慕喊他哥哥,告诉他一个无比荒诞的人生笑话。可怕的是,那个糟糕的人生也是他的,曾经他的人生。尽管他已经遗忘。
姹慕郡主为他解开银针封印,往事一一浮现。为什么他一直做关于那陌生女人的噩梦,为什么他对栗先生鬼谷仙传人的身份会觉得似曾相识,一切谜团全都解开。
可他却觉得心里好累。为什么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的人生都始终被人背叛,算计,到底有多少人想让他死。
他就那么该死吗?
他柔弱温柔的母妃就这么该死吗?
宋贵贵的生母,那么勇敢地拼死护主,也是那么该死吗?
从那一天起,梁孺便觉得以前的梁孺也该死了,留下的只能是景渊王赵轩。想要活下去,想要跟宋贵贵重新在一起,只能复位。
而眼前的这个人,跪在地上爬得像蝼蚁一样恶心的男人,以为凭他三言两语,几滴眼泪就能祈求到他的原谅,征求到他日后的庇护吗?
那他挨过的那么多拳头算什么,他偷偷活着血水掉过的那么多泪又算什么。
人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你走吧,就当今天没有来过这里。”
梁孺轻轻一踢,便把景睿王甩了开。
景睿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孺,怎么会,他怎么会这么阴狠绝情。不,梁孺这个时候怎么能抛弃他!
“不,不,你你不能就这么抛弃我。现在景麒肯定早就知道我背叛他了,大家都知道我来投靠你了,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你把我扔出去,我还怎么有活路。你鹰潭军的人不会放过我,景麒王也不会放过我了。就算,就算你们都饶过我,圣上那边若知道我绞杀亲弟,我,我也没有活路……”
“呦,你脑筋挺清楚的么,利害关系都想到了,还一样都没错。不错,听起来你的确如此,没有活路了。”
“那……那……那那你不救我吗?”
梁孺开始大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救你。”
说罢,梁孺又下令道:“把景睿王扔出去吧,看着恶心。”
当景睿王一路哀嚎被人拖出去以后,姹慕郡主道:“虽然他是咎由自取,可我原本以为你会收留他的。”
“那我现在是让你失望了?”
姹慕摇摇头:“你留不留他,都随你。怎么处置他,你都没有错,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你意外什么?”
“现在的你和我们刚认识时候的你,好像不怎么一样了。”
梁孺神色依旧平淡自若,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天气已经渐透寒意。
“可我喜欢现在的自己,生杀大权在我手里,还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姹慕郡主意味深长地看着梁孺,却笑了笑:“哥哥,别太为难自己。她想要的和你想要的其实都不多。”
“是吗?”梁孺苦笑了下:“可惜所求不多的人,往往均难以如愿。”
“哥哥……”
“好了,还有一个要敌未除,还不到讨论这些的时候。”
“景麒王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跟他单独了结。此人心狠手辣,不会像景睿王那么没胆量轻易服输。可说到底他也是王氏一族,我不想他死在别人手上。”
“就在这折离峡谷吗?”
“就在这折离峡谷,我等他来。”
☆、第53章 结局前篇
折离峡谷。
长戟。
血。
床铺上的人昏睡不醒,脸蛋和唇色都丝毫没有血色。
躺着的人正是宋贵贵。
梁孺坐在她的身侧; 脸色憔悴; 身上的锦袍也皱巴巴的。此时此刻,他们早不是身在风餐露宿的军营而是京城王爷府中的僻霞苑。
折离峡谷; 毫无疑问景麒王惨败。然而,梁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场仗胜利得代价如此惨重。
回想三个月前; 景麒王明明已经毫无退路; 梁孺也并不想逼他致死,只让他交出权位; 兵权,并在圣上面前澄清当年他母妃犯下的一切罪行。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景麒王竟是挟持了梁老太太和梁家兄弟。
历经这么多,梁孺本以为他能够放下一切; 杀伐狠绝。可惜他高估了自己; 当景麒王举剑对准梁冀的头颅之时,他还是不忍心。
可就是因为这一个不忍心,景麒王的计划得逞。当他救下梁冀的时候; 却深深地被他刺入肺腑一刀。
拔刀而出; 血染战袍; 梁冀的脸上喷满了他的血。可这个时候,他清楚地看见; 那个他千担心万挂念的祖奶奶误以为受伤之人是梁冀的时候,看向他那充满埋怨的眼神。
对呵,梁冀; 那才是她的亲孙儿。
他,梁孺,到底从来是什么都不算。
一瞬间的恍惚,景麒王垂死挣扎,捡起地上的长戟对着他背上刺过来。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娇软的身子已经扑了过来。
那人的身子在他面前晃动得厉害,长发散落,露出一张倾城的脸,只是白得毫无血色。
疼痛感让宋贵贵的唇齿哆嗦,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可从她颤抖的口型中,梁孺听出来她说的是:“还好,赶上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景渊王复位成了京城最炽手可热的话题。大景帝国得归如此英勇良将,边疆战事告急,正是圣上缺乏人手的时候。梁孺的复位无异于是上天赐予大景帝国的福分。
景渊王府门庭若市,日日拜访求见者无数,但这个景渊王却闭门谢客,也从不出府。新位刚复,这个王爷不忙着四下结交,巩固禅堂势力,相反却足不出户,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外人的猜测越来越多,对这位王爷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一连三月鹰潭军忠武将军景渊王宛若战神般的故事被市街小巷传颂不止,热度不减。
然而梁孺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眼里耳里现在只能看得到一个人,只能听得下一个人,旁的一切事与非都跟他没有关系。
“恭喜王爷,王妃已经脱离危险,大概明日就会醒来。”
数不清已经是多少次太医会诊,梁孺终于听到了这句日夜盼望的话。
笑也笑不出来,梁孺只是想哭。轻摆了摆手,太医告礼退下。
看着床榻上宋贵贵数月来日渐憔悴的面容,梁孺一阵阵心中发酸。到底还是连累了她。
一阵头晕,梁孺忍不住低声闷咳几声,身子有些晃荡,一双丹蔻艳手扶了上来,正是一直候在旁边的姹慕郡主。
此刻她脱了戎装,换上了郡主罗衫裙,分外妖娆。
“既然王妃已经脱离危险了,府上有这么多人照料着呢,你也去歇歇吧。”
缓过了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好些了。只是咳嗽不止,又咳了一会儿,梁孺摇了摇头:“不回去,想她醒来就能看得到我。”
“可你自己也得打紧些照看着了,梁冀那一刀插在你心口下三分,直伤了你的肺腑。这些日子你倒好,直守着这个屋子不出去,熬个三五日才睡那么一次,小心你这咳嗽的毛病往后一直跟上你。”
“知道了,知道了。哪里能这么严重,我身体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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