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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姓名:林森。性别:男性。民族:汉族。年龄:三十六岁。学历:本科。

这是我第三次填写中级职称表了。我有预感,这次填表与前两次填表的结果一样,既然是白填,那就不填它算了,免得在写述职总结的时候劳神。

表格就填了这么多,我把他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里。

至于别人怎么看,蠢男人,笨男人,庸男人,懒散的小男人,无进取的臭男人,没女人嫁的老男人,由他们去吧,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的职业。我的职业不错,在一所镇中教语文。学生很可爱,也喜欢读书,他们愿与作家对话,也写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还发表。晚上改卷子,同一答案的卷子改到一百份,尽管卷子是现成的,答案也是现成的,但我害怕改“朱自清的父亲为什么穿那件黑棉袄”之类的题目,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但答案是肯定的,于是又觉得教书很无奈。

我的生活很枯燥,双休日看看书,也玩一些干巴巴的文字,不想呆在家中的时候,就到学校背后的小河里钓鱼。我钓鱼很懒散。因此常常空手而归。实在无聊,就找张小媚上街。哦,对了,张小媚这个人啊,她是我们学校一百个女教师中唯一的老姑娘。她原是代课老师,人长得挺不错,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一米六二的身材,显得丰满又匀称。特别撩人的是她那腰枝,走起路来款款的,比河边随风摇摆的柳枝还要动人。但不知为什么,当了八年代课老师,就是没有嫁出去。她教授政治课,许是因为她教的班级分数高,后来转了正。她转正的材料是我帮她整理的,整理之后念念不忘,请我去吃饭,我也鬼使神差的跟了她去。我们就这样七交流,八来往的成了朋友。

她很机灵,很会打算,别人有的东西她要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她也要有。她爱赶潮流,更爱打扮,她常把那瀑布般的长发撒落肩头,尤其喜欢把那乳房垫得挺挺的,简直如塞着两个小气球的那样饱满。她也很懂得食道。每次与她吃饭总由她点菜,她快,又鬼精,反正不用她买单。她会生活,更会工作,她能把“这道题是这样答的”之类的话抄在黑板上,并随时抽学生背答案。我从没见过这么能替自己打算的女人,也没见过这么野性撩人的美人蕉。但她并不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很少把烦恼告诉她,想来她也不会明白。我跟她吃饭逛商店,只为排解心中的苦闷,此心毒矣。

我不明白张小媚是怎么当上老师的,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后来自费到外省的某一所学校念了几年书,毕业后国家不承认学历,就又参加函授学习,总算拿了个大专文凭。她文化底子很薄,但不妨碍她教书,她很懂得教学生拿高分,她对我说:

“你真笨,要学生拿高分还不容易,让学生背下上头发下来的卷子。再写几篇范文让学生背,保准灵。”

我对她说:“神经,以后你别跟我上街了,免得你也三八!”

她很生气,有一阵子不与我上街。

后来我发表了几篇小东西,得了几百元稿费,她笑我:“当作家了,还不请客。”

请就请吧,因为一个是老姑娘,一个是老男人,无须破帽遮颜的。照样拣个雅座,照样由她点菜。大家两眼对两眼,酒杯一碰:“喝”。

我不胜酒力,半杯子酒倒进肚,头就有些晕乎乎的了。张小媚和我一样,喝完半杯子酒,便满脸喷红,但脑子却还十分清醒。

“为什么老躲着我?”她问。

“因为我笨,怕降低你的身份。”

“屁话,你是看不起我。”她埋怨我说。

“笑话,你是女强人,又是大美人,我怎敢看不起你。”我不无讽刺地说。

“那我晚上到你的宿舍玩。”她眼睛盯着我,火辣辣的。

这便是张小媚,鬼精灵的张小媚。如果张小媚糊涂一些,那样我们就可以谈情说爱。我肯定,只要我愿意,张小媚就会像一颗牛蒡籽一样粘上我。

我跟朱庆斌说:“真无聊,自己不喜欢别人,还请别人吃饭。”

朱庆斌,我的同事,办公室里与我对座。是个很诚实的小伙子。“张小媚对你不错的,而且很精灵。”

“她太精灵,我没心没肺。”

“只要她对你好就够了。”

“够做一世夫妻了?”

“够做一世夫妻了!”

我摆头,朱庆斌不解。“难道她长得不美?”他说。

“她很漂亮。”我有些无耻地说:“单是她坚挺的乳房也能迷倒人。”

朱庆斌哈哈地大笑,这时邓丽莎走进办公室。“什么事这么好笑?”

见我们不语,邓丽莎径直走到朱庆斌身边,摇着朱庆斌的肩头娇声地问:“告诉我,什么事这么好笑?”

朱庆斌笑而不答,邓丽莎转而问我:“你来告诉我,让我也快乐快乐。”

我看她一眼,淡淡地说:“你还是问朱庆斌吧,他会告诉你的。”朱庆斌对她有意思,她来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了。他对她的一见钟情,也许并不是她长得特别美,只能说在我们这个边远小镇,她才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象用山泉洗过一样,她的眼睛是清澈的;脸面是鲜嫩的,身材是窈窕的。浑身充盈着一种纯真的、坦荡的自然的美。见我态度冷淡。邓丽莎狠狠地说: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书一甩,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邓丽莎就是这么一个人,挺单纯的,心里的秘密像天空的云彩,想藏也藏不住。在她看来,世界就应该是一篇童话:单纯、坦荡、宁静和无私。记得有回她上探讨课,评课时我对她说:“你的课讲得太满了,不好。”

“那要怎样授课呢?”她问。

“有些东西,比如课后练习吧,应该让学生思考。”我认真地说。

“可大家都是这样授的课呀。”她天真地问。

“这样授课不好,妨碍了学生的思维,扼杀了学生的个性。”我重复。

“如果老师不给答案,学生考试难得高分呀。”她反驳。

我无言以对。

她继续说:“你知道大家怎样议论你吗?”

“议论我什么?”

“大家说你无能,背地里都叫你‘猪悟能’呢。”

我目瞪口呆。

见我不作声,她补充说:“不过我不这样看,你挺有才干的,我很喜欢你。”说完对我莞尔一笑。这个邓丽莎。

眼下,我看见邓丽莎生气了,朱庆斌低头不语,便拿出备课本备课。

正当我为《我是一条小河》是爱情诗还是哲理诗伤神时,邓丽莎耐不住寂寞走近我:“备哪一课呀。这么认真?”

“我不知道这首诗是首什么诗。”我说。

“管它什么诗,你照教师用书授不就行了。”她说。

“我没你聪明。”我生硬地说。

她再次碰了钉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取出书本走出办公室。朱庆斌跟了出来,他埋怨我:“你太霸道了。”

得罪他的心上人了,不过我不愿与朱庆斌吵嘴,于是淡淡地说:“我脾气太坏。”

他笑了。“唉,你这个人呀。”走开了。

我不是不喜欢当老师,孩子们挺可爱,只是同事们用同一本教科书,同一本教案,同一张答案照本宣科,想的一样,做的也一样,我在他们之间是另类,而且一举一动像怪物,难怪同事叫我“猪悟能,”

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也许我会辞职经商了。

如果只是为‘了找伴侣,也许我和张小媚结婚了。

唉,我这个“老男人”、“老怪物”、“猪悟能”呀,天底下哪有尽善尽美的事。

我爱孩子们。

孩子们也喜欢我。

有一个周末,我们班上的阮彩霞约我到她家玩,我去了。她家离学校不到一公里,很近的。

阮彩霞家门前有一个很大的葡萄架,当我走近葡萄架时,一只狮子狗猛地窜了出来,朝我汪汪乱叫,听到狗叫声,阮彩霞燕子似飞出来:“小花,那是我最尊贵的客人,你叫什么。”

听到主人的呼唤,小花欢快地向我扑来,用它那湿漉漉的小嘴猛添我的手。并发出呜呜的问候声。

随着彩霞的呼唤,她家门口忽拉拉地涌现出一群孩子们:“老师好!”说着簇拥着我走进了彩霞的家。

阮彩霞,十六岁,我们班的班长。她学习好,书画好,歌也唱得好,而且极有人缘。这不,到她家来的十多个同学有女生也有男生,大家叽叽喳喳地像燕子,好不热闹。

“林老师是我们的帅哥。”女生说。

“林老师最没有老师的架子。”大家说。

会奉承。

“林老师像莎莉文小姐。”

乱比喻。

“张老师、黄老师他们像老祖宗,作业像雪片,舞得我们眼发花。”

“胡闹,不准在我面前批评别的老师。”我说。

“那批评你可以吗?”一阵嬉笑。

“林老师,你怎么不为我们找个师母呢?”男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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