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来说去,这种事也是一看身体状况,二看心情,勉强不来。
今天心情倒是没问题,但身体……“景易,我还咳着呢,会传染。”
冷景易干脆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横抱起这轻飘飘柔若无骨的身躯,似乎憋了好大劲,才忍不住道:“玉竹,这阵子为夫亏欠你太多太多。你是个好女人,不论人生得意还是失意,不论富贵还是落难,你都把我这个粗心汉宠得像尊菩萨,没有一句怨言。冷景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玉竹是冷刘氏的闺名。
她听着丈夫的话,心里又酸又甜,笑着嗔道:“不做官儿,你倒是有面皮自称汉子了。”
不宠着他敬着他,难道还和他吵个你死我活不成?女人做了妻子,哪个不是又当妻子又当娘的?
冷景易哈哈而笑,将妻子轻轻放在榻上,低头抚着她的面颊,声音低沉的道:“也是,不做官儿,自有不做官儿的好处,现在我先做个‘无赖’试试。”
他吻上去,手也熟稔的四处游走,冷刘氏躲避着支吾:“这大白天的,待会儿知秋回来撞见就不好了。”
话音落,门窗就被关上了。夹答列晓冷景易点起火盆,挪近了靠床搁置,这架势……
冷刘氏脸红得厉害,又说:“我这咳嗽总不见好,要是肺痨,你可躲我远些。”
“夫人今天真啰嗦。”冷景易抱怨了一句,封住她的唇,使劲亲了一口。
就算有肺痨,要死也一起死。老娘已经作古,女儿就要嫁人,他若再失去怀里这个妻子,还活着干什么?
这燕好动情的时辰总是匆匆,仿佛是过了没一会儿,冷知秋就回到了家里。
她听到隐约似乎有奇怪的声音偶尔溢出正房的门窗,侧耳听了一下,终究是大惑不解,几次想要去敲门,问母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轻推了推门,却发现里头拴死了,只好坐在院子里等待。
冷知秋以为母亲身体不适,父亲大概正在替她针灸,前几天就针灸过,还说不能见风。
其实冷景易没什么高明的医术,也不是正经的郎中,只不过他是两榜进士,读过的书多,偶尔会照着医书给自己家人把把脉,弄点药,针灸一下。冷知秋在他的熏陶下,也喜欢研究医书医药。
说起书,还是为了那些宝贝书。
过完正月初六,街市都慢慢恢复开门经营,所以,她赶在今天背了一箱书去街上找店铺裱糊。因为,马上就要嫁人了,她想把那些陪伴多年的书都重新装裱整齐,当作嫁妆带到项家,但愿未来夫婿会喜欢她的藏书。
如果说,对未来嫁做人妇的生活还有什么期待的话,这大概就是唯一的指望。
万一未来相公不喜欢,那该怎么办?
母亲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妻以夫为纲。
可父亲说过,夫妻举案齐眉,心意相通,如彩凤双飞翼,相思连理树,这才叫夫妻。
如果自己和未来相公不能心意相通,总是她一味委曲求全,那有什么意思?她又不欠他的……
胡思乱想了许久,眼看天都快黑了,她猛的一惊,怎么父亲还没施完针吗?
她绕到屋后,隔着后窗户问:“娘,您怎么样?好些没?爹爹在给您针灸吗?”
屋内,喘息嘤咛戛然而止。
冷景易搂紧了如玉光洁的女人,有些咬牙切齿,女儿怎么回来了?这关键时刻不是要命么?
冷刘氏红着脸小声问他:“什么时辰了?”
冷景易摇摇头,屋里窗帘都拉死了,黑咕隆咚,只燃着火盆,他哪知道外面天色?
调匀了呼吸,他才对后窗方向喊道:“噢,知秋啊,你娘她不要紧,爹这边……针灸……嗯,快好了!”
冷知秋放心的吐了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爹,您让娘多休息,晚饭我来做。”
她做的饭菜呀……让人不敢恭维。
但是,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间吗?
冷刘氏不好意思的轻声催促丈夫:“你快一点,这……怎么转眼要吃晚饭了……”
“夫人,这事儿,快不了。”冷景易缓缓动作起来,今天,他是要把无赖进行到底了。
反正知秋也不谙其道,自会去做饭。他还没宠够老婆,这些天她受那么多苦,他又不善甜言蜜语,只能用行动。
好容易等到云开雾散,各自餍足,这才收拾了衣服和房间。
冷刘氏幽幽的、小声的对丈夫说:“妾身好像忘了一件事——”
冷景易报以询问的目光。
冷刘氏红着脸凑到他耳边耳语:“知秋她什么也不懂,这压箱底的东西,还缺一个‘鸳鸯香囊’,几个月前抄家时弄丢了,你别忘了再找一个来。”
压箱底的“鸳鸯香囊”,就是给新婚夫妇学习房事的春宫图,将图装在香囊或瓷罐里,平常不用了就压在箱底,据说能辟邪。这是女子出嫁嫁妆里必不可少的东西。
冷景易答应了,清咳一声,这才脸上带着笑意离开里屋,去他的书房等着饭来张口。
灶间里,冷知秋一张小脸上东一道西一道都是灰印,手忙脚乱的烧着饭菜,一不小心,竟然把手指给切破了,疼得她直跳脚,泪花都滚了出来,却不敢吱声,怕父母担心。
——
三日后是正月初九,与画铺堂倌约定取书的日子。
冷知秋换了身清爽干净的棉袄,像前些天一样把长发挽起,包上头巾,再戴顶斗笠,遮去大半边脸,便向母亲告辞出门。
008 是你
今天东市长街比初六那天又要热闹许多,熙熙攘攘,彼此呼喊的嘈杂此起彼伏。夹答列晓
冷知秋这个昔日大家闺秀,某种意义上堪称资深“宅女”,走在这市集,真是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一条四处碰礁的小船,躲闪得手心都冒汗了,恨不能直接飞到画铺,取了书再飞回家里。
人来人往中,难免被碰到肩,被踩到脚,被撞歪了斗笠……
她想起那个叫木永安的大叔,如果他在,就会帮她挡去这些莽撞急躁的人,为她围出一方小小的安宁吧?他有些像父亲的傲气睿智和不容置疑,但又和父亲完全不同。
不同的是,木永安有一种稳稳的从容,因为这从容,他似乎可以掌控所有局面。也因此,她看书的时候,会忍不住幻想,把他想成书上那些了不起的帝王将相。
当然,帝王将相怎么会跑到一个小码头去?怎么会上寒山寺和法师谈论佛经?那不过是个有些特别的武官罢了。
有的人和有的人,就像活在两个世界。也许世上的人,就是各自壁垒成小圈子,像油溶不进水。她和帝王将相们是不同世界,和未来夫婿家的亲眷们,似乎也处于不同世界。那么她的世界里,又有哪些人呢?
她想起京师里说得来的一个姐妹,是徐侯爷的小千金徐子琳,临走时也没来得及与她话别,每每想起来就十分遗憾,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其他有过来往的同龄女孩,表面上客客气气,未必能够如她那般知心。
也不知是她走神,还是斗笠挡住了眼睛的缘故,走着走着,竟然撞到了一个人的后背,还差点把人家的鞋后跟给踩掉了。
那人的衣着是个儒士的打扮,青缎面的鞋子后跟豁开一个口,露出雪白的芒袜,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混合着桐木琴瑟的古朴气味,似乎哪里闻到过。夹答列晓
她也没多想,低着头就给人道歉:“对不住,把您的鞋踩坏了,我赔钱。”
对方缓缓转身,翘起脚后跟瞅了瞅,又看看低着头的女子,本来不以为意,但听她说赔钱,就忍不住调笑:“怎么赔?是赔一只鞋的钱,还是赔一双?”
冷知秋打眼细瞧,对方的鞋子不是普通缎面夹棉,里衬似乎是号称当世最柔软细腻的嘉兴特供蚕王白绸,缎面苏锦贵而不华,恰在后跟缝合处用孔雀翎线连成,浑然一体。赔一双这样好料子的鞋,恐怕赔不起,赔一只……不知道五个铜板够不够拿到裁缝铺去补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