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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热的太阳从窗户直射进来,藉由地板的折射,把房间照得发亮。我醒来五分鐘都没起身,因为房间不是我的房间,我转头看隔壁,安羽頡已经不在这里了。
会不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以为我和安羽頡重新在脸书上聊天,她生病我还在半夜时,奋不顾身的衝来台中照顾她。潜意识里还是朝思暮想着安羽頡,明明吴筱慧就是吴筱慧,我竟然还在梦里帮她改名子了,把她塑造成有故事的人。
啪滋─我听见锅子在煎东西的声音,接着蛋的香味扑鼻而来,我起身下床,见到安羽頡已经梳妆打扮完毕,漂漂亮亮的站在瓦斯炉旁边,熟练的煎着鸡蛋,餐桌上有烤好的吐司和咖啡。她的脸颊微微红润,比昨天显得更有气色,想必是退烧药发挥作用了。
「早安。」安羽頡看到我起床,甜甜地对我说。
「你这个样子真的好贤慧。」我又重新揉一揉双眼确认一次不是看到幻影。
「只有贤慧而已吗?」安羽頡笑嘻嘻的问。
昨天晚上就像回到六年前,我在安羽頡怀里安稳的睡着,就像初生婴儿在母亲的怀中,暖暖香香的,让人内心感到安稳。一张开眼睛竟然还有一位既贤慧又漂亮的女人准备早餐给我吃,就像新婚夫妻那样的甜蜜。
「不只是贤慧,我也说不上那种感觉。」我搔搔头,说:「我只觉得现在好幸福。」
「育书,我带你去桃园玩,你开车。」吃过早餐以后,安羽頡直接问我,而我想起教授的简报和监考事项,接着点头答应她一起去桃园,也不管后果会如何了。
一路向北,走国道一号往桃园去,艷阳高照,天空很蓝,就像当初我和安羽頡第一次相遇时一样的蓝天。
安羽頡沉默,我们就长久的沉默着,听着车上拨放的华语歌曲,气氛不尷尬,反而格外自在。开过新竹后,头上覆盖灰色又沉重的云,原本能看见的蓝天已经完全不见了,好像随时就会开始下大雨。
「对…咳、对了。」我因为太久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乾哑,「我都没问,你为何要改名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羽頡转过头来,注视着我。
「育书,今天就来一趟我的巡回之旅吧。」安羽頡露出微笑。
我们从国道三号的慈湖出口交流道下来,天空开始飘起微微细雨,依照安羽頡的指示路线行驶,大溪的高楼大厦不多,沿着省道四号一直走,接着转到康庄路,最后在电力公司前停下。
「到了。」安羽頡解开安全带。
「电力公司?」我不解的问。
安羽頡指向对面并排的老透天厝,说:「你有没有看到那一排房子中间的巷子,里面有红色铁门,我家就从那里进去。」
推开铁门,往前走几步就转进右边的楼梯上楼,就像一般的公寓大楼那样,不像现在新盖的大楼那样,要先经过管理室、公设。
安羽頡的家不大,开门后进来就是客厅,三个沙发和桌子靠得非常近,客厅是标准的正方形,延伸出去就是三个正方型的房间,从门口往右边看,就是厨房和阳台,格局不大。客厅左边的角落放着一台直立式钢琴,上面佈满一层灰。她领着我到右边角落的房间,书桌放着一瓶jeannenvin的香水,墙壁上掛满了奖牌和奖状,我看了一下好几个都是田径比赛优胜。
「育书,你在找什么呀?」安羽頡见我在书桌前探头探脑的,疑惑的问。
「我想看你田径队的照片,还有那篇报导。」我说。
「嘻嘻,你还记得这件事情啊,我找找喔……。」安羽頡从抽屉拿出护贝过后的报纸,读着文字和照片,房间周遭的窗户墙壁开始被拆解,眼前出现的是国小的操场,年纪只有十来岁的安羽頡正害羞捏着手指,回答记者一个一个的问题,我彷彿就坐上时光机参与安羽頡的过去。
房门后的墙壁有用铅笔画身高的註记、柔软的床铺,偶尔会听见马路传来的汽机车经过的声音,我开始能独自幻想安羽頡生活在这里的情境和心情。
我们待到晚上,乌云和夜色融为一体,我才察觉家里都没有任何动静,奇怪?她的爸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育书,刚刚骗了你。」安羽頡平静的说,「其实这间房子已经卖掉了。」
「卖掉了?」听她突然说了这件事,我心情一下子没调适过来。
「很多家具都会被以二手价收购,包括钢琴也是,这几天他们就会派人来收了,我想到那天才要整理私人物品。我今天只是想多看看陪我长大的这个家的模样,深怕随着年纪增长而忘记。」
我点点头。
「你下午的时候有问我,为何要改名子。」安羽頡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娓娓道来,「我爸妈的感情一直不好,这你知道的,几年前和你分手后不久,爸妈吵架次数更多,接着我爸几乎不在家,形同陌路。突然有一天,我爸急急忙忙的回来,直接衝到房间去,那时候只有我妈在,得知他要拿房契去借钱还债,两个人起了肢体衝突。当我回家时,我爸早已离去,很多东西都被摔破,家里什么东西都没被拿走,但我妈受了皮肉伤,当时我真的好害怕,真的很想告诉我爸,他要拿走什么都可以,就是别拿走我妈妈。」
我沉默不语,只觉得自己身在正常的家庭是无比的幸福。
她继续说:「我爸完全没有尽到他身为父亲该有的义务,他只给了我名子、这副躯体,但我也希望他能像你爸妈那样,关心你有没有交往对象、把自己所会的事情教给小孩、跟他们说自己内心的期许…让我能扮演女儿这个角色,而不是被迫急着长大,变成小大人,我真的觉得好累,也因为这样,我对我爸感到极大的厌恶,我打从心底的恨他,为何我要背负着他给的一切负担,不能享受女儿这个角色,或是青春的顏色…。我连姓氏都觉得是一个罪恶的存在,所以我改了母性,也找了一位老师拿了新名子,这让我有重新开始的感觉。」
安羽頡见我沉默不语,突然语气变得严厉:「育书,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的同情喔!只是你对我来说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
「我完全说不上来现在的心情…。」我的心变得无比沉重,抬头看看天花板,看着房间内的摆设。
「我肚子饿了。」安羽頡扬起嘴角,牵起我的手,说:「走吧,我带你去大溪老街吃东西。」我看得出来,她扬起嘴角的弧度,不是幸福,是悲伤。
※不是幸福,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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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的细雨转为倾盆大雨,哗啦啦的冲刷整个大溪区,看着左右摇摆的雨刷,我内心还在消化刚才的故事。
「下雨了,好扫兴。」安羽頡看着窗外失望的说。
「恩,不如我们随意的找地方吃个东西吧。」我的焦距原本停留在玻璃上,接着换看漆黑的天空,「吃完之后送你回台中,我在回台北。」
「育书,你今天有赶着回台北吗?」
虽然我听到的瞬间,脑袋又闪出论文的字眼,但我还是对着安羽頡摇摇头。
「那在大溪过一夜,明天早上在走,好吗?这样你也不用这么累。」安羽頡悄悄握住我的手,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一直让你不回去的,只是想再和你说说话,多去几个地方」
有那么一刻,我想直接对她说自己内心的感觉,告诉她六年前我不该就这么离去,但理性却又把这股衝动压抑下来。
我们买了麦当劳在车上吃,绕回康庄路转到復兴路,直接往復兴乡开去,原本的大雨又变成绵绵细雨,我开了一点窗户,让炸物的味道散去。街道慢慢转为乡间小道,原本的矮房也转为树林,我们在石门水库停下来休息,呼吸新鲜空气,夏季雨后吹来的风特别凉爽,石门水库披上一层夜色,什么也看不到。
「哇!真舒服。」安羽頡往山里一比,「还记得我以前说过自己怕黑的故事吗?」
我眼睛一亮。
车子缓缓驶进山里,真的就如同安羽頡所说的那样,一下子上坡,一下子下坡,没有什么路灯的山路,就这样开到角板山公园,她那深邃的眼睛里难得散发着童心的光芒,说着她小时候的往事发生的地点。
「育书,你看!那里就是我姑姑家。」、「我的国小就在这里。」、「我角板山的老家到了。」、「都这么多年了,从姑姑家到我家这段路还是这么黑这么可怕。」
车子停在早已打烊的商圈街道,安羽頡在滔滔不绝后,露出满意的表情说:「哇!今天真的是愉快的一天,真的好怀念喔!」
「听你说了这么多小时候的事,今天就地考察后,我觉得根本是虐待儿童。」
安羽頡笑嘻嘻的说:「你不也是吗?哪有强迫国中生在学写程式这么难的东西,扼杀青春,这样很可怜哎!」
「没那么惨,至少我的青春有你。」我露出微笑,转头过去看着安羽頡,我只看得见鹅黄色的路灯光线照着她半边侧脸,但我还是知道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嘴角重新来到幸福的弧度。
※至少我的青春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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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空荡的房间真是令人窒息。我在旅馆周围绕了一下,问了柜檯才知道在凌晨的时候,安羽頡有用打给柜檯请他们帮忙叫一台计程车,趁我熟睡的时候离去了。她的电话是关机的状态,我退房后立即飆车到康庄路那间房子,按了好几次电铃后都没人回应,我下楼跑到门口等待,等了三个小时都没见到任何身影。
经过那天后,我又失去和安羽頡的联系,我回到了台北,连续一个星期都足不出户,不管是用脸书或是手机简讯传讯息给安羽頡都是石沉大海。我总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墙壁发呆一、两个小时,脑海复习着和安羽頡相处的过程,我花很长的时间打扫房间、清理杂物,我不知道为何,常常觉得家里有东西不见了,但我打开柜子、检查抽屉,确定没有少掉任何一件物品。安羽頡离开时,除了带走自己的物品,也把我身体的某部分给带走了吧。每当我想起和安羽頡的肌肤之亲时,脑袋就会变得很沉重,无法顺畅的呼吸,心里压力会莫名其妙让整个身体感到疲倦。
当时她给我的温柔,就像反作用力那样,加重给我的伤害。我以为自己变得比以前更勇敢,但没有人可以在爱情里变得更加坚强勇敢,只能学会不要放太深的感情才不会被伤更深。美好的回忆在肆虐,在最幸福的时刻就忽然被狠狠打回谷底,我除了在房间痛哭失声外也无能为力。
我突然想到研雯。
我不该因为同情而给予我的温柔,我的确是深深伤害到她了,她是真的很爱我,所以用那份力量掩饰悲伤,吃力的支撑自己假装平静的和我提出分手。她也和我一样,回到一个人的房间后,独自面对美好的回忆悲伤难过。
我哭累的就睡,醒了就非常不舒服,感觉非常想吐,但吐不出来,汗水浸湿我的衣服,嘴巴发出噁心的气味,我的身体已经不是安羽頡当时拥抱我的身体了。
「刷─」一声,突然有一样事物从我的门缝滑进来,我爬过去看,是一张明信片,有盖过邮戳,没写从哪里寄来。
明信片的正面是不知道在哪里一望无际的大海,背面则是写着:「我说过要追求一份简单的幸福,要牺牲多少的幸福来换取?这句话太沉重了,我应该要说幸福这两个字很短,但一辈子很长,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詮释你要的幸福。」
接着我看到最下面有一段地址,在台中市。
我用快速的时间盥洗,也刮了鬍子,硬是吃了些麵包和普拿疼,稍稍恢復些体力。我就抓着钥匙,直奔到明信片上的地址。我一边开着车,一边想,如果就这样永远见不到她的话,我一定会疯掉。
到台中大约是晚上八点左右,我依照导航的指示,从车水马龙的街道转进巷子,最后我在一间咖啡馆停下。
已经接近打烊时刻,从门外看都没有客人了,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后,走进咖啡馆,门把上的铃噹响了清脆一声。
「欢迎光临!」我第一眼就被吧檯里的那位女生吸引目光,我自然地朝安羽頡的背影走过去。当我坐在吧台的位置上后,那熟悉的背影往我这里转过来,我见到后几乎是目瞪口呆的说不出来话来。
「...恩?!育、育书!」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都没变!你和照片一样都没变!」
这位女生留着俏丽只超过下巴一点点,还染成深棕色俊俏可爱顏色的短发,五官深邃,我彷彿经歷时光倒流,她和十七岁时的安羽頡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过了约五秒鐘,我才想起来,接着眼眶开始发热。
「林盈昕,安羽頡现在在哪?」我哽咽的问。
※幸福这两个字很短,但一辈子很长,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詮释你要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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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羽頡人呢?」我又再问了一次。
「姊姊?她人没有在这里呀。」盈昕似乎是见我着急的模样,接着又说:「还是我帮你问问看。」
盈昕从口袋拿出手机,按下拨出键,只见她才刚把手机贴在耳朵几秒就放下,又在按下拨出一次,但得出的结果似乎都是一样的,她满脸疑惑的说:「电话怎么都是关机状态?」
「盈昕,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上个星期日呀,她突然来店里找我喝咖啡,突然说她要出国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难过的说不出话来,那天下午我们讲了好多话,她也跟我说你好多的事情喔。最后她说要寄明信片给我,就离开咖啡馆了。」她说。
我集中精神思考这一连串的事情,慢慢理出头绪,安羽頡告诉我她这几年间发生的故事,她一开始就决定找我叙旧之后就要远走高飞消失在天涯海角,所以我要和他上床时她才会有那样的反应。她觉得自己没有追求幸福的能力了,也失去爱人的能力,没有资格去拥有梦想中的幸福,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课题,但她只是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关。或许是她发现我眼中有太多对未来美好的期望,怕我最后会失望难过,但我在乎的只是和她在一起而已啊!
我两隻手支撑在木质的桌子上,深深叹一口气,双脚几乎是失去力气的快瘫软下来。
林盈昕见我这么不对劲,也没空时间叙旧,赶紧拿起手机拼命的联络其他人,请所有人帮忙联系安羽頡。
直到了晚上十一点,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我被盈昕唤醒,我睡眼惺忪的看着她。
「育书,你怎么过来的?」盈昕已经脱下围兜兜,看起来是已经把店内收拾好要准备打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开车来的。」我伸个懒腰,「我今晚就找个旅馆休息,明早在回台北。」
「不如来我家休息吧。」盈昕关切的问:「姊姊那边一有什么消息也方便和你说。」
盈昕就住在工作地点附近大楼里的小套房,坪数对一个人来说很够用,房间、厨房、客厅是连在一起的,身体累积的疲倦一下子涌上来,我连澡都没洗就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
在朦胧的意识中,我感觉到早晨的阳光轻轻的撒在地板上。
啪滋─我听见锅子在煎东西的声音,接着蛋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稍微抬起头,瞇着眼,见到安羽頡背对着我,站在瓦斯炉旁边,熟练的煎着鸡蛋,餐桌上有烤好的吐司和咖啡。
我以为是梦,但棉被的触感是真实的,原来我是梦见安羽頡离开我啊,我当初应该要去当编剧的。
我拉开棉被,起身想过去给她一个拥抱时,她突然转过来。
「早安。」她露出微笑。
「…盈昕?早、早安。」我此刻一定掩饰不住错愕的表情。
「昨天你真的吓到我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要找姊姊。我们这么久没见,昨天却没好好的说上话。」盈昕把咖啡推到我的眼前,「我认识的人都说连络不到姐姐在哪,我真的好担心她...她从来都没这样过…。」
「没事的,我待会回台北的时候,会再去桃园她家找她。」我说,虽然我心底已经有答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恢復精神后,才把盈昕全部重新打量一遍,如果把林盈昕和安羽頡相比的话,盈昕的外表细节上是不如羽頡那样漂亮,但脸型、眼神、表情、说话语气、身材都和安羽頡非常相似。
「盈昕,想不到这么久没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变得好活泼喔。以前你都喜欢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跑,但很乖巧听话,都很轻松的供人使唤。」我试着开啟比较轻松的话题。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盈昕用手指圈着发尾,嫵媚的说。
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的问:「这个房间很大很漂亮,是跟男朋友一起住的吗?」
「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盈昕摇摇头,接着拉着我的手说:「那吃完早餐后我们一起去桃园吧。」
「一起去、去桃园?你今天不用工作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