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反日战争和土地革命密切联系起来”
6月24日,中共中央在上海法租界召开北方五省(满洲、河北、河南、山东、陕西)省委书记会议,史称“北方会议”。临时中央负责人博古、组织部长康生出席并主持会议。
正是义勇军运动高峰期,罗登贤脱不开身,由省委组织部长何成湘代表,在会议上介绍了自“九一八”事变以来,满洲省委的工作方针和取得的成绩、存在的问题。他认为在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的情况下,这次会议确定党在东北的方针、任务,应不同于关内,不同于南方苏区。陕西省委代表也谈了北方革命形式落后于南方的事实。
笔者没有资料说明,博古、康生是早已发现了满洲省委的“问题”,还是听了何成湘的发言,突然感到问题严重,但确实是立即下手了。
何成湘的发言,被指责为“北方落后论”、“满洲特殊论”,受到严厉批评。以罗登贤为首的满洲省委,则是脱离了共产国际和中央路线,没有积极开展武装拥护苏联和创造满洲苏维埃的斗争,没有在反日中反对一切反革命派别,没有开展土地革命,形成了“满洲特殊论”的右倾路线。
会议强调,北方五省的主要任务,仍然是进行土地革命,建立苏维埃和红军,武装保卫苏联:
在满洲被摧残和蹂躏之后,在上海浴血之后,日本帝国主义的军队,正是向着苏联的边境前进,大炮的轰鸣,轰响于临近苏联的满洲边境,在紧张的反苏战争面前,特别的加重了北方各省共产党的组织保卫苏联的任务……这个任务的执行,是与开展民族革命战争,组织工农劳苦群众的斗争与建立北方的新的苏维埃根据地是不能分离的。
会议决定,撤销罗登贤满洲省委书记的职务,调离东北,另行分配工作。
7月中旬,改组后的满洲省委,在哈尔滨召开扩大会议,批判“满洲特殊论”,全盘否定前省委的工作,贯彻“北方会议”精神:
毫无问题的创造满洲苏维埃与红军的任务提到党的面前,成为满洲党应该立即执行的中心任务。并且这一形势是最有利于党的工作的发展的,但是因为满洲省委右倾机会主义的领导,阻碍了党的工作的发展,使党的工作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而远远的落在客观形势之后,成了群众的尾巴……甚至连尾巴都赶不上。
发展游击战争实行土地革命的任务,只有在传单上文字上见着,没有实际工作的布置,甚至最近寄磐石的指示竟忘记了这一最中心的任务,这是不可允许的错误,这完全是对于创造满洲新苏区的消极怠工。
拥护苏联是目前第一等的任务。
独立领导反日民族革命战争,这是拥护苏联,拥护红军,反对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建立满洲新的苏区的最主要的任务,这一任务必须与执行土地革命的任务密切的联系起来汇合起来,来开辟满洲的新苏区。
“九一八”事变一周年,《中共满洲省委为加紧义勇军的工作致各级党部的一封信》中说:
要在义勇军中、反日军、反日军队中,反日的武装群众中,进行广泛的宣传工作,向群众宣传与解释各派、各系的国民党汪精卫、陈济棠、张学良、蒋介石等等他们都是帝国主义的走狗,都是不抵抗主义的领袖,他们只会出卖民族侮辱民族,他们是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清道夫,他们统统是“汉奸”。一切国民党英雄们的“反日”,地主、豪绅、官僚、军阀、老师(指大刀会、红枪会、黄枪会等组织的法师——笔者)们的“反日”,他们是为的消灭反日,而不是真的要来反日。而一切反革命派别他们的“反日”,他们是为了维持地主、资产阶级的统治,同样的是要来消灭反日。只有苏维埃与红军才是反帝国主义唯一的力量与领导者。
一个日寇就难对付了,现在除了劳苦群众以外的中国人,也都成了敌人。
古今中外,没有怕朋友多的,这里恰恰相反。
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孤家寡人的抗战路线。
吉林省辑安县榆树乡外岔沟,有个财主叫侯福才,五十岁出头,中上个头,脸上有几颗浅皮麻子。此人树叶掉下来怕砸坏脑袋,却精明,能算计,一点儿亏不吃,做生意占不到便宜就跟你磨,而且几乎都能得逞,人称“猴头蘑”。他有三房老婆,大老婆不能生养,二老婆生个儿子再不怀孕,又娶个二十来岁的三房。儿子自然是他的心肝宝贝,却与他志趣迥异,喜交各路好汉,全无子继父业的心思。“九一八”事变后,儿子参加王东山领导的大刀会,“猴头蘑”气急败坏,说妈了个巴子,你败家不算,还要把小命搭上呀?
1932年3月底,鸭绿江武开江(北方河流冬季结冰,到春季时冰面融化,即开江。开江有“文开”、“武开”两种。“文开”一般在雨后,竖冰顺势滑入水中;“武开”是借风力吹裂冰块,冰块碰撞迅猛。——编者注),冰排在江面上冲撞拥叠着,咔嚓轰隆半个来月,刚汇成一江春水,日军就乘着船艇过来了。义勇军遍地,日寇招架不住,驻朝鲜日军也过江“剿匪”。当地百姓视日本人为“鬼”,认为秽物可以驱鬼,把粪水和女人的经血往江里倾投。喝符念咒的大刀会,把大刀片在胸脯上拍得山响,说你们那是扯淡,还得看老子们的。打了三天三夜,日军不断增兵,大刀会顶不住,法师王东山下令封江。江边有许多林场(当时叫“木营”、“木帮”),原木一堆堆小山似的,放下江去,江面上木排纵横。鬼子过不来了,过来的也回不去了。义勇军人多势众,见到少量鬼子一拥而上消灭了,多的就围起来慢慢收拾。
“猴头蘑”家离江边不远,一中队鬼子跑进侯家大院,利用高墙大院顽抗。如今城里、乡下,有钱人的标志是别墅、豪华车,那时就是高墙大院,用老辈人的话讲叫“大院套”。两人多高的青砖墙,门房、正房、东西厢房,有的四角还有炮楼,养着炮手。乡下穷人家通常也要夹上一圈障子,防备野牲口窜进来伤害人畜。这大院套的主要功能,就是防胡子了。“猴头蘑”吓得尿了裤子,强打精神,冲鬼子点头哈腰。鬼子让他做饭,他就抱柴烧水淘米,还把杀年猪腌的咸腊肉,平时舍不得吃的腌鲅鱼、大马哈鱼,都贡献出来。忙不迭地里出外进,麻脸上汗涔涔的,连子弹在耳边嗖嗖飞好像也不大在意了。
半个多世纪后,没人说得清这个舍命不舍财的吝啬鬼为什么会对鬼子那么大方。人们一致认定的是,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家业,唯恐被战火毁了那份家业。
据说,当时逃难跑到附近山上的乡亲,看见他跪在院子中央的“索伦杆子”(满族习俗,各家院子竖根高高的木杆子,像今天的电视天线杆似的,把好吃的东西放进篮子里吊上去,喂鹰,祭天)下,冲天上作揖、磕头。
从天亮打到傍黑,好歹挨到枪声稀落下来。半夜时分,鬼子炕上地下、横七竖八地睡着了,“猴头蘑”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突然,东厢房响起鬼哭狼嚎般的喊叫声。“猴头蘑”跑进去,几个鬼子正把他的小老婆按在炕上扒衣服。
没人说得清复归沉寂后,“猴头蘑”把侯家大院付之一炬的情节、细节,反正是轮到鬼子们鬼哭狼嚎了。这些来自日本的禽兽,过江就打仗,几天没休息好,那一刻都睡得死猪似的。有人说,连哨兵都歪在门框上睡着了,或是被“猴头蘑”用酒灌迷糊了。第二天,乡亲们在烧得只剩下房框子和一圈院墙的废墟中,发现几个烧得变形的美孚汽油桶。在烧塌的大门楼里侧,有一堆还在冒烟的灰烬,显然是“猴头蘑”在那儿堆放了柴火。绝无半点儿军事常识的“猴头蘑”依然算计得挺精准、周到。那院墙一丈来高,被烟熏火燎得灶王爷似的鬼子,晕头转向的,一时半会儿如何爬得上去?一百二十多人,只跑出去五十来个。
冲天大火中,有人看见“猴头蘑”抱着他的小老婆,站在索伦杆子下狂呼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