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月中旬到4月底,1军出通化,进辑安,然后柳河、桓仁、兴京、宽甸、本溪,先后转了七个县,行程约两千公里,4月30日在本溪县梨树甸子大东沟,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将这支尾随了两个多月的“大尾巴队”大部歼灭。
大东沟两山夹一沟,山大沟深,这种地形邵本良当然是不会轻易进去的。杨靖宇命令各部,将破衣烂衫什么的一路丢弃,尽显狼狈之状。而每天10点来钟就会出现在头上的飞机,则向邵本良报告这支队伍掉队的越来越多。当天上午,三架飞机飞临梨树甸子上空盘旋侦察,未见异常,邵本良就亲自率领一个加强营进了大东沟,子弹就从两侧疾风暴雨般泼泻下来。
这是一个“口袋阵”。等在沟口的是1师6团,中间是军部教导1团和1师少年营,还有几支山林队,守在沟里拐弯处的是1师3团。发现中了埋伏,前头的拼命往前冲,后面的不顾一切往回跑,都被顶住,中间的则被截成几段。突不出去,“大尾巴队”开始向两侧山上反扑。此时树枝刚刚打苞,离树叶关门还早着哩,视野非常好。官兵居高临下,沉着地据枪一个一个地“点名”。几门迫击炮还没架好,鬼子连长菊井少佐就见鬼去了。
一些老人说,沟底有条小河,河沟里的水都红了。
综合上世纪60年代初家乡党史人员调查当事人的资料和笔者采访到的老人的说法,进入伏击圈的500多人,跑掉的顶多不会超过50人,其中包括邵本良。这小子脚后跟中了一枪,在几个马弁拼死卫护下,趁乱溜了。
三个多月后,1军在通化四道江再次伏击“大尾巴队”,毙俘近百人。
梨树甸子伏击战,邵旅日本指导官英俊志雄大佐毫毛未伤,抹了满脸血躺在死尸堆里装死,竟让他混了过去。这次,这个“武士道”又如法炮制,打扫战场时被戳穿“东洋景”,官兵给他一阵乱枪,说“叫你装死”。
梨树甸子伏击战后,“大尾巴队”一蹶不振。
“大尾巴队”死了多少人,日本人当然不会心疼,问题在于曾被无比信赖的邵本良,这时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如果俯首帖耳听使唤,日本人也许会给他个什么闲差,安然无恙地吃他的卖国俸禄。这个桀骜不驯的胡子头,却坚持说他那套战法没错,那满金一个豆的少将是凭本事干出来的。当然他是和部下弟兄说的,却可能不传到日本人耳朵里吗?而且,有时对主子也来几句横的,那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四道江伏击战,这个脚伤未愈就上阵卖命的汉奸,再次逃脱后住进奉天一所日军医院,不久就死了——据说是被毒死的。
第10章 创建根据地
两个人的县委
1934年5月5日,《中共磐石中心县委给人民革命军党部的第二次指示信》中说:
你们半年多八、九百里的活动中,没有帮助和领导群众斗争,对这工作是白跑了。若是游击队和群众不配合起来斗争,有多少诸葛亮的游击战术也不会好的。
游击队的活动不是上山脉地势好的问题,是依靠群众夺取群众的问题。
请读者牢记这两段简短的引文,它们道出了东北抗联得以生存、发展、壮大,以及最终不得不退到苏联的根本原因——后面将详细叙述。
能在1934年春作出这等深刻的指示,磐石中心县委着实是有眼力、水平的。
潘国权要当红军没当成,被杨靖宇安排回家不久,仙人洞就来了一对“夫妻”。
男的叫李明山,二十五岁左右,高个儿,脸稍长,大眼睛,皮肤白净,谈吐文雅,一看就是个读过不少书的人。那时那人对读书人高看得很,有的读书人在庄稼人面前也把自己看得很高,这个挺英俊的读书人却不。不管多穷的人家,进屋大叔、大婶叫着,炕沿上一坐,庄稼嗑一套一套的。
李明山本名孙永焕,曾任第一届兴京县委书记,又在清原从事秘密工作,有丰富的地方、地下工作经验。1军成立后,调任独立师3团政治部主任。为开辟桓仁、兴京抗日根据地,杨靖宇将他调来担任桓兴联合县委书记兼组织部长,人们都叫他“李县委”。时间长了,一些人也像“工作同志”一样叫他“李同志”、“老李”、“小李子”。他左手少两根指头,有人叫他“八个爪”,他也一样答应。
女的叫朴金华,化名赵淑英、曹同志,以至于后来也“张同志”、“李同志”叫惯了的庄稼人,不免好奇地问她:曹同志,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呀?
朴金华端庄、秀气,当时只有十九岁,却是个老革命。她是龙井县水帘洞人,十一岁读小学时参加革命活动,被日本领事馆警察署逮捕,关押一年。十五岁参加东满游击队,扛支不比她矮多少的步枪,在长白山打游击。她原是2军的,因1军女同志少,调来1军,担任桓兴县委宣传部长兼妇女主任。为了隐蔽身份,便于开展工作,组织上让她和李明山假扮夫妻。两个人都是朝鲜(族)人,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桓兴县委受通化中心县委(原海龙中心县委)领导。因1军经常在桓兴地区活动,就直接在杨靖宇领导下工作。
两个人的县委,很快在老秃顶子山周边地区打开局面。党团组织和反日会、妇女会、农民自卫队、青年义勇军(又名“小孩队”)等等,陆续建立起来,工作扎实而又活跃,抗联官兵说这回咱们有家了。
两个人的县委,成绩如此斐然,有许多因素:杨靖宇在那儿掌舵,两个人的勤勉、经验、干练,抗联不断打胜仗的影响、推动,等等。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当地人民群众的拥护、支持和配合。而比之磐石、东满、珠河等老游击区,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色,这些新区没有之前打土豪、分田地的经历。
在磐石等地,由于搞土地革命,有钱大户不用说了,就是有头脑的穷人,也觉得红军又打日本子,又打大户,这么干不是个办法,难成气候,也就不想靠近你。而且,许多穷人与大户沾亲带故,“是亲三分向”。1933年8月27日《中共南满中心县委决议》中说:“在最近玻璃河从前所谓好的群众,在现在当红军游击队来的时候,藏起来粮食,以后盐也没有,房子也没有等语,来对队员引起恶感和不好的影响。”有的游击队到哪儿不敢说自己是红军,因为“北方会议”把红军的名声搞坏了。待到贯彻执行“1·26”指示信了,你说你不抢粮分田吃大户了,那人一时半会儿能信吗?就得看你一阵子,就有种夹生饭的感觉。而东边道就不存在这个问题,老百姓称人民革命军为红军,也欣然接受。因为他们看到的红军,就是一支从未看到的最想看到的军队。
还有,如果是在那种中国同志成了宝贝的地区,就算李明山和朴金华的汉话说得再好,这两个人的县委也难立足。可在绝大多是为汉族的老秃顶子周边的桓兴地区,人们没有“高丽胡子”的概念,除了少数走狗外,朝鲜(族)人与汉族人也没多少不同。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他们就是共产党,领着老百姓抗日救国的共产党。
像当时所有的县委一样,两个人走到哪里,人们就说“县委”来了。老秃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