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袋高粱米空了,金黄色的冰溜花,在那冰雪覆盖的岩缝中绽开了。腿脚的枪伤、冻伤,也一天天发痒长肉芽,伴着冰溜花爆发出生命的歌唱。之前是拖着条伤腿,在雪地上爬着弄柴火,这回是拄着根棍子活动、锻炼。
当最后那袋高粱米还剩十来斤时,他把它捆在铺盖里背在身后,步枪横跨在胸前,拄着棍子“出院”下山了。
东边15公里左右的错草顶子有个密营,负责人是王科长,外号“王罗锅”。参军快6年了,王传圣对这一带挺熟。野副“大讨伐”,许多密营被敌人焚毁了,不知道错草顶子什么样了。而凭他这腿脚,也只有先奔最近的了。
王传圣很幸运。半路上碰到机关枪连和少年铁血队的几个人,而且错草顶子密营也在。在那里养好伤,听说1路军主力去苏联了,就和几个人几经辗转,从珲春过界去了苏联。
丛茂山说他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天负伤被俘的,赵明山是腊月二十四负伤,两天后被俘的。
赵明山老人说,在濛江县八道沟,日本子、汉奸队在后边撵,前面又有了情况,俺扛着机关枪抓山挠岗抢山头。那雪大呀,插裆深,要是抓不到树枝什么的,那你就在雪窝子里“蛄蛹”(原地动弹)吧。机枪手俺是第一个爬上去的,没等卧倒,胸腔子里一阵热,哇的一声,一口血喷出好远,接着咕咚咕咚又是两口。俺寻思是挨枪子了,没想到是累吐血了。就觉得头晕,眼也发花,那也得打呀。半里多远,是汉奸队,俺一个点射,那帮小子都拱雪里了。一会儿机关枪都响了,打得“钢烟起”(形容雪烟四溅),汉奸队一下子就“屁”了,俺们就撤。俺好歹爬起来,晃晃悠悠刚走几步,就一头“攮”(栽倒)那儿了。
赵明山醒来后,躺在棵倒木旁,身下铺张狍子皮,身上盖条毯子。旁边还有三个人,两个腿断了,一个肚子受伤了。部队已经撤离了,给他们留下多半面袋包米粒子。
老人说,那些包米粒子让俺们吃10天,10天内有人来接俺们。结果呀,俺们那堆火把个坐探马小六引来了,下半夜领来一帮警察狗子,拿枪把俺们支上了。弄到濛江县城过堂,问俺部队去哪了,俺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又问俺部队有多少人,俺说400多。军部机关枪连人最多时就这个数,比有的师人还多,可那时就剩40来个了。他们说俺说假话,俺就说没几个了。一个短粗胖的警察狗子说,没几个了?那走到哪儿怎么都有人冲俺们放枪呀?俺说说多了是假的,说少了又不信,那你说是多少?这小子火了,啪啪给俺俩耳刮子。俺说操你个妈的,日本子是你爹呀,上去就是一“杵子”(拳头)。这还能好吗?几个小子拳打脚踢,把俺打死过去了,扔到外面的煤堆上。一个烧锅炉的姓刘的老头看见了,把俺背回锅炉房,喂水掐人中的,把人弄活了。
老人说他是农历二月十七放出来的,同时释放三十多人。每人发张盖戳的字条,算是“证明书”、“行路证”,有这个走哪儿不抓你,让拿着回家去找村公所。老家绿豆营子没了,归屯了,见到个摆槽盆子的张老六,说俺家搬到凤城县松树嘴子了。半夜三更摸到家,母亲不信,拿油灯把俺照了又照,说真是你吗?清明节在岔路口给你烧三年纸了。
原1路军2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吕伯歧,在回忆录中说:1938年秋,“在安图曾开过一次高级干部会议。会上杨靖宇讲:‘要坚持开展游击战争,谁也不准上苏联,还不准猫起来,一定要牵制敌人’”。
1939年春,有人提出是否把部队转移到苏联去,以便保存实力,待形势好转再回来。这时去苏联,是完全办得到的。杨靖宇不同意,他说我们是东北抗联,你跑到苏联去,还叫什么东北抗联?
第二次老岭会议取消西征计划,又不准去苏联,待到野副“大讨伐”,南满即成绝地。
应该说,杨靖宇的意思很明白: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里打到底了!
不是绝地求生,而是绝地求战:战至弹尽粮绝,战至一兵一卒,战至最后一口气、一滴血!
☆☆;
☆‘炫‘☆;
☆‘书‘☆;
☆‘网‘☆;
☆‘小‘☆;
☆‘说‘☆;
☆‘下‘☆;
☆‘载‘☆;
☆‘网‘☆;
冲锋呀,我们的第一路军!
叛徒!叛徒!
1939年刚过春节,杨靖宇就让王传圣带上几个人去筹集粮食。他们在辑安县八宝沟、天桥沟、梨树沟、蚂蚁河上下围子、大小蚊子沟一带,拜把子,认干亲,有的还摆香堂举行仪式入了“在家礼”,利用各种关系,广交朋友,发动群众,购买粮食和其他物资,再由当地群众送到指定地点。
杨靖宇牺牲时,身上还带着好多钱。那是有钱买不到粮食的时日。粮食成了第一需要,因为只有生存才能战斗,而他在一年前就为此精心策划了。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