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能干不让说?”
“现在谁还不知道啊!而且又不是我一个人知道,咱们单位好多高新区分局的家属,这事早就传遍了好不好!”
财务处大姐的声音压低了,但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反而更加饱满。
“听说那骗子照片都是精心找的高富帅,妥妥的六边形战士,啧啧啧,难怪咱们眼高于顶的沈大美人栽进去,这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包装男啊!哈哈哈哈哈!”
“噗”
茶水间里面传来压抑不住的窃笑。
“要我说啊,平时端着那副清高样儿给谁看?背地里还不是当舔狗!”
声音继续着,后面的话语更加不堪入耳。
哐当!
沈云容脑海中“轰”地一声,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推开了茶水间的门。
她从未用过如此夸张的动作幅度,门板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茶水间坐着三个人。
财务处的大嘴巴陈敏,教务部门的王姐,另外一位是与她年龄相仿,隔三差五就给沈云容发消息的年轻讲师小刘。
一声巨响,陈敏手里刚撕开的速溶咖啡包掉在地上,棕色的粉末洒了一地。
王姐正端着水杯,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泼出来差点烫到手背。
小刘则瞬间涨红了脸,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饮水机还在发出“咕噜咕噜”烧水的噪音。
沈云容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十万块,杀猪盘,早传遍,包装男。
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尖利嗓音的余韵,反反复复烫在沈云容的神经上。
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咖啡粉末味道,让人窒息。
沈云容没有说话。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理智堤坝,差点将她淹没。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陈敏,眼神空洞,让陈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想解释什么:“沈,沈老师这.”
“陈姐,嘴下积德!”
沈云容眼眶一红,猛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凌乱声响。
踉跄着冲出茶水间,连水杯都忘了拿。
她没有回办公室。
这会,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相对封闭的地方。
一个可以让她暂时逃离这铺天盖地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地方。
于是,她冲进了下面一层最偏僻的女洗手间,锁上了最里面隔间的门。
狭小的空间,熟悉的消毒水味。
她背靠着冰冷的隔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大口喘息,眼泪终于决堤。
汹涌而出。
沈云容死死咬住手背,不敢发出一丝呜咽,泪水大颗大颗流进嘴里。
好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同款高跟鞋的声音。
伴随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教务主任马丽的大嗓门,正打着电话。
“你说这沈云容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院里多少青年才俊追她,她都不正眼瞧一下,结果呢?”
“被个网上认识的小白脸三言两语忽悠两句,就给人家打十万?”
“十万都能买好几个爱马仕了!这脑子.”
“哎呀,所以说啊,女人太拿架子太清高,就容易栽大跟头!”
“可不是嘛!”
马丽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握核心机密的得意。
“我们家那口子回来跟我说的,他就在专案组,什么小道消息不知道?”
“她转账用的是咱们学校发的工资卡,流水清清楚楚!沈云容这次啊,算是把咱们法学院的脸都丢尽了!”
“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学生面前板着脸训人,还怎么在院里.”
冲水的轰鸣声哗啦啦响起,淹没了后面更加不堪入耳的话语。
隔间里,沈云容的身体已经停止了颤抖。
她忘记了干净和体面,一点一点滑坐在地上,冰凉的地砖透过丝袜侵入骨髓。
眼泪已经流干了,脸上只剩下麻木的冰冷。
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了丢尽学院的脸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对啊,体制内哪有不透风的秘密?
哪怕只有一个人闻到蛛丝马迹,八卦也会迅速传遍整个学校。
原来,她拼命想要掩埋的痛苦经历,早已被同事以点到面传了出去。
成了整个学院、甚至整个学校茶余饭后的笑料。
她以为自己只是被明理公司的某个环节泄露,却万万没想到,源头竟然是来自这里。
这些平日里或许还对她客客气气的同事,此刻都成了传播小道消息的扩音器。
她像个被剥光衣服的小丑,在众人面前展览,而她甚至不知道展览的门票,究竟什么时候被派发出去。
妆花了,头发也乱了,熨得妥帖的包臀裙褶皱无比。
提起最后的力气保持体面,浑浑噩噩地回到办公室,沈云容只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
其他几个同事要么假装忙碌,要么眼神飘忽。
快下班时,一向以“热心大姐”自居的王姐,端着一小盒包装精致的杏仁酥,蹭到了沈云容工位旁。
她脸上堆着笑,小声说道。
“小沈啊,来尝尝这个。”
“稻香村的杏仁酥,新出的口味,特别香!我跟你说,甜食最能解压了!”
“那个.”
王姐顿了顿,眼神闪烁,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网上骗子多,手段高明着呢!谁还没个误判的时候了咳咳,别太往心里去啊!看开点,看开点.”
“.谢谢王姐。”
“回头王姐再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保证知根知底!”
对方的话,精准扎在沈云容心头。
她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恶心!
好他妈恶心!
老大姐眼神里那份居高临下的同情,外加那充满了暗示意味的用词,彻底击穿了沈云容的心理防线。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
办公室内的同事们纷纷起身,一个又一个离开工位。
夕阳余晖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细线,像极了金色牢笼。
沈云容最后一个起身,走到门口,关掉主灯。
她孤零零地站在光晕里,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