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1 / 2)

>  夕阳正暖,魔昂体热,脊梁上的水珠顷刻间消失,鳞片随之隐匿不见。魔昂没有解释一个字,只是沉着头朝岛中阔步走去。我们跟在后面,但远不及他走得迅驰。

待我们走过一半路时,魔昂已经返折回来,肩上多了一柄巨大的铁锹。与我们擦肩而过时,他简短地说:“我去挖那座最大的岛。”

“可是天已经——”魔兰阻挡的话尚未说完,魔昂已经错身走远,剩下的“黑了”两字只能从魔兰嘴角讪讪吐出。

第二天午后时,魔昂仍没有回来。小刃说他认得那座最大的岛,要去找找看。我跟着去,小刃虽然极不情愿,却也没甩下我。我们寻着北方,游了近两个时辰,果然看到一座恢弘的岛屿。

岛岸拦断一方水域,岛上绵延着苍翠的山峦。游得近了,竟然有种彻底脱离大海登上陆地的错觉。

此时太阳已经偏斜,海水中昏黄一团。我和小刃扎入水中,不断下沉,看着繁复的岛基随着水深逐渐稀疏,最后仅剩下雄壮的一柱扎在一圈涡旋之中。这一方海底的土质坚硬,涡旋里只夹杂着少量细沙,看得清涡旋中央正是魔昂在埋首挖掘。

我和小刃打算从涡旋中穿过,然而才一游入就登时被涡流裹挟,根本停不下来。魔昂无奈地停下手,把我们两个拎出来。

涡旋的中央竟然没有多少水,小刃一边咳嗽一边问魔昂:“你才一天的功夫就挖出这么多?”

“多年前曾挖过。”魔昂说完,捡起铁锹继续挖掘。

小刃疑惑:“你不是说过挖出涡旋就行了吗?”

魔昂解释道:“这里海底太硬,只靠涡旋不定要等多久。自从上次海啸成功,我的耐性就少了一大截。”

“是啊。”小刃笑着说,“上次的海啸太过瘾,我数过,一共有三十九座岛垮了,说不定还有更多我没找见的。我留下和你一起挖。”

魔昂看向我,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希望我和小刃说出一样的话。可是我心中竟然一个字也没有。我无法像小刃那样迅速地融入到他的行列。我甚至觉得,这样挖下去未必是件好事。而好事与坏事,我哪里又辨别得清。

倒是小刃快言快语代我向魔昂说:“无所求没几分力气,怕是一锹都挖不动这硬地,不如给我们送送吃食算了,咱们两个就一直待在涡旋里,看这座破岛能支撑多久。”

魔昂随口问我:“你愿意?”

我木然地点点头。小刃立刻开心地跺了下脚,“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取把铁锹来。”

于是,小刃冲出涡旋,虽然依旧被涡旋困住片刻,但他很快就挣脱了。而我却靠他帮忙,才从涡旋中游出。

回游时,月亮挂在夜空,浑圆如灯笼。小刃的心情很好,在水面上游得飞快。我却觉得心思沉重。

“你怎么了?”小刃问我,“在生我的气?完全没必要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本来就没力气挖岛吗。”

我并不是在意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小刃接着说:“你要是不乐意送饭,也不是非送不可的,海里有的是鱼,我们自己抓几条就行。”

我说:“我会来送饭的。”

“那更好。”小刃哈哈一笑,“来这边就一直吃熟的,对生肉还真怕有点儿不习惯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刃和魔昂便一直留在涡旋之中。我每天早上去给他们送一次吃食。涡旋太强,我不方便进去。开始几天,魔昂或小刃会自己出来。几日过后,我就把吃食放到涡旋里,他们自己去捞。

涡旋越来越大,成了一堵厚厚的水墙。有几次魔兰和嘎达跟我来看,只能看得见里面魔昂和小刃的身影,而他们的面目在水流扭曲中已是浑然一团。我站在外面大喊,问他们要不要停下来。但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到。

时节来到暑天,大海中一直安稳,每隔三五天会下一场平静的雨。

双火的兴致总是很好,如今有魔兰志同道合,联手实践各种新奇的念头,驯化野兽、培植草木,还在岛上的溪流里架起一座水轮。双火说,水轮就是利用水流的力量,等他再改进几次,就能放到海底的涡旋里去帮助魔昂。

另一件让双火高兴的事情是,花卫的肚子日渐凸出得明显。等到我问起时,她说已经时常有种要临盆的感觉了。魔人娃娃们听说会有比他们更小的伙伴,皆是一脸期待的表情。

岛上所有的魔人都过得开怀,唯有我终日沉默。我的内心自小空落,没有欢喜也鲜有忧愁。可如今,我的心里,不知道被一团什么东西堵塞得没了缝隙。白云犬每天陪我在海中穿梭,它的样子也总是恹恹的。如果在魔人国,这阵子估计是长夜吧?白云犬是记起了长夜里漫长的睡眠吗?我却时常想起,和魔昂在魔人国里的点滴碎片。

无知无觉中,天气渐渐转凉。有一日早起,竟然觉察出冷意。莫非夏天已经来到尽头?我在厨房煮饭时,嘎达冲进来提走一桶水,他说花卫要生了,魔兰正在帮忙。

我带着早饭从花卫房间经过时,门前聚拢着一群看热闹的魔人娃娃。双火开门来撵,见到我,满是汗的脸上扯出一个艰难的笑:“你去给老大送饭吧,这里有我们就行。”

我点点头,和白云犬离开海岛,去找魔昂。今天的海水异常冰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身体出了毛病,因为刚才看到双火他明明还生着汗。我去摸白云犬,它露出水面的脊背稍稍温暖。

朝阳被掩埋在厚重云层之中。水天间迷茫一片灰白。天上有海鸟飞过头顶,水中有小鱼错身而过。后知后觉地,我才发现到海鸟与小鱼都是与我相反的方向。唯有我和白云犬是寻着北方,越游越冷。露出水面的脊背冷,浸入水中的小腹也冷。

忽地,一星凉意飘到我的额头,疑是水花。仰起脑袋,却看到雪片从天而降。只是一眨眼,漫天雪片就密如蛛网。仿佛那雪花并非从天而降,而是预先有谁在空中埋下了无数的雪种子,它们在一瞬间齐齐绽放。

昨夜还吹夏风,今早就生秋意,而此刻却到了冬天?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我虽然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但我要快些见到魔昂告诉他。

很快就来到了那座最大的岛。此时它已经笼罩在一片白茫之中,这里的雪似乎下得最大,而其它地方的雪都是从这里飘出去的。

隐约中,有声音从天空飘下来,听得清了,那苍老的声音在说:“我用心来裁,你要开得足够白。我用心来剪,你要飞得足够远。”

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只雪白的鹏鸟从漫天雪雾中凸显出来,它雪白的脑袋上没有眼睛!竟然是只无官大鹏鸟,越飞越低。看得清坐在鸟背上的,正是那个剪纸的神仙婆婆,此时她正抛洒下一捧一捧的纸屑,而纸屑在天空中变作片片雪花!

这个神仙婆婆是和仙君一派,必定是来害魔昂的!

我扎入水中,拼命地往海底游,接近那团巨大的涡旋,刚要钻进去,却突然动不得了。

头顶上沧桑的声音说:“雪是水之母,冰是水之父。”

我身处的海水已在瞬间冻成了冰。四下里没来得及逃走的游鱼都被冻住了,白云犬也被困在冰中,唯有那个涡旋还在快速地旋转。

透过冰面,我看得见涡旋里面有身影在打斗!我认得出魔昂的身手,他和小刃正被大鱼围在中央。鱼群之外,另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像是师父。

一条重伤的大鱼被卷入涡流之中,涡流在顷刻间被染成了血红色。里面打斗的身影渐渐模糊。我听到头顶传来阵阵脚步,还有尖利的鸟鸣,似乎有大批的仙兵赶至。

神仙婆婆把大张大张的霜花剪纸扔进涡旋之中,红色的水流越转越慢。穿着铠甲的仙兵握着各式武器在涡旋边蓄势待发。我却只能在冰中无谓挣扎。

涡旋终于彻底冻结,瞬间被仙兵的利刃砸出裂纹,红色的冰墙轰然坍塌,里面的魔昂正用铁锹疯狂地砍着岛基,而他的脚下倒着一地大鱼、小刃和师父。

密集的仙兵朝魔昂谨慎地围上去,魔昂停下手,凶狠的目光横扫而过,却扫见了冻在冰中的我。我一直在盯着他,碰上他目光的瞬间。我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很久之前,他说过他以后再看我时眼睛都不会带有突兀的力道。而他似乎也记起了曾经的承诺,目光在瞬间变得温柔。

“轰!”

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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