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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胡思乱想,又见何太冲转过头去,将嘴凑到沈青眉唇边,轻轻一吻。沈青眉倏地跳起,抚着脸颊道:“你……你别乱来,我跟你说,虽然我们要好,我可不是那种轻贱女子,若要那个亲……亲热……总也要等到……等到……”双颊晕红,却说不下去了。
何太冲见状又拉她手道:“好,不亲热了,那我们就这么坐着说说话,好不好?”沈青眉见他神色异样,推开他道:“不要,冲哥,你不是带琴来了?我好久没听你抚琴了,你奏一曲让我听听好不好?”
何太冲道:“啊,你不说我险些忘了。”便将背后包裹取下,拿出一张光泽柔润的琴来,看样子似是金属所制。他坐在林中一块石上,将琴放在自己膝盖上,道:“小眉,你刚才那首《梅花引》我是比不上的,不过我最近也为你练就了一首曲子,是你最喜欢的,你猜猜是什么?”
沈青眉思索片刻,道:“是《水云》?”何太冲摇摇头。
“《阳关三叠》?《潇湘夜雨》?都不是?不会是《幽兰操》吧?”
何太冲微微一笑,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便有几个泠泠的音符悠然而起,沈青眉失声道:“啊,你……你居然学会了,这是……这是……”声音中满是惊喜。
“为了弹这首曲儿我可苦练了好几个月呢,”何太冲笑道,“不过有曲无词,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小眉,我来弹,你来唱,如何?”
沈青眉莞尔道:“好哇,说什么练琴,其实是要骗人家为你唱曲,那也要看你弹得如何啊。”
何太冲也微微一笑,左手抑扬,右指拨弄,发清商,变徵羽,琴音又起。这曲子幽冷低回,如诉如慕,极尽凄清。须臾,沈青眉启朱唇,发皓齿,曼声低唱道: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何太冲琴艺娴熟,弦音隽永,沈青眉的歌声更是婉转清越,如风吹银铃,珠落玉盘,令人心醉。歌词古雅,似是宋词,我只听懂了大意,却也为之心旷神怡。昆仑山冰雪漫天的景象,我见得多了,但西湖夜雪,红消香冷的温柔伤感,却是未曾领略。在这绝妙词曲之下,神驰想象,竟是不能自已:在西子湖畔,夜雪初积时,携手佳人,漫步梅林,时而攀折一枝梅花……
一曲终了,何太冲和沈青眉相视微笑,目光中满是柔情蜜意。沈青眉轻叹道:“姜白石的这首《暗香》,爹爹生前也常常吟诵,我那时年纪还小,不能体会其中深意。后来渐渐长大,想到‘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方略解其中怅然。”
何太冲忽道:“我瞧这句话不好,很应该改一改。”
沈青眉愕然道:“怎么改?”
何太冲笑道:“改成‘何太冲今渐老,也不忘、青眉佳丽’,如何?”
沈青眉笑得弯腰道:“真胡说,白石道人地下有知,也得被你气得翻过身来。”
二人说笑打闹一阵,我心想他二人在此幽会,事涉私密,我躲在树后草中偷听,虽非本意,但被发现了须不好看,还是尽早离去为妙,只是腿上经脉仍未畅通,行动有碍。却听沈青眉又道:“冲哥,爹爹生前最爱这首《暗香》,你肯为我学奏此曲,爹爹泉下有知,也当欣慰。”
“可惜我武功不济,没本事帮青鸾大师伯报仇,只有弹奏此曲,聊表寸心。”何太冲长长叹了口气,“大师伯英年早逝,一身惊世骇俗的本领就此失传,我若能学得大师伯的功夫,将来必定为大师伯报仇雪恨,手刃阳顶天这老贼!”
青鸾子本是昆仑派中如日中天的高手,七八年前被魔教教主阳顶天所杀,此事我也曾听闻,听何太冲在温柔情话时中忽然提到此事,不由一怔。
沈青眉喟然道:“你总说我爹爹武功卓绝,可他老人家却还是被阳顶天所伤,临终还特意嘱托我不要报仇。冲哥,纵然你学到他老人家一样的武功,又能如何?我自然想为爹爹复仇,可是也决不愿意见到你出事。”
“小眉你有所不知,”何太冲道,“大师伯的武功不尽出于师祖,而是得了我的族祖、昆仑三圣何足道的真传!三圣公早年力压少林,武功已经出类拔萃,晚年更是武学大进,登峰造极。师父说,就是媲美昔日的天下五绝也不为过。可惜三圣公昔年不知如何发下重誓,不再踏足中原半步,否则张三丰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怕早就不保了。三圣公一直隐居惊神峰,没有收过弟子,但大师伯有幸在十四岁那年上山服侍过他老人家两年,据说三圣公便将一生所创绝学都传给了他。”
“师父说,大师伯自从惊神峰下来之后,武功便要远远高出侪辈,那‘昆仑四圣’的名号,一多半倒是大师伯创下的。魔教中好几个大高手都死于大师伯之手,阳顶天那厮本来也不是对手,只是设下诡计,带着多人围攻,才伤了大师伯。这也是因为大师伯武功尚未大成之故。唉,若能学成三圣公的绝技,莫说是杀阳顶天报仇,就是荡平魔教又有何难?”何太冲越说越是热切。
“冲哥,你这么说,莫不是想得到太师叔祖的武学秘要?”沈青眉忽道。
“哪里的话,随便说说罢了。大师伯去世后,师父和几位师叔伯点检过他的遗物,并未留下什么武功图谱,想来这些绝学已经失传了,何必多想?”何太冲道。
“可是冲哥,刚才的琴音中你弹错了几个音调,隐隐有杀伐之音,恐怕你心中一直想着这事,是么?”
何太冲一时语塞,低头踱了两圈步,方缓缓道:“小眉,你当真是冰雪聪明。古人说音由心生,诚不我欺。你知道,三圣公是我族祖,我何家人丁单薄,先祖的武学,本该由我光大才是。可是我资质平庸,武功不济,比班师姊、玉英师兄他们都要差得远,更不用说和外面的高手相比了。那日见到与赤蟾师叔争斗的少年以及那刺客范云白,年纪和我也差不多,武功却远远要高过我。唉,我这样的微末功夫,不知几时才能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冲哥,我知你有志气,求上进,可是功夫便是练到我爹爹那般又怎样?我至今想起那天他去世的样子,还是心有余悸。江湖上腥风血雨,杀戮不休,多少人因为一身武功反而枉自送命。你我现在的武功足以强身健体,自保有余,又何必贪多务得,争强好胜呢?”沈青眉劝道。
“什么自保有余,你冲哥现在早就自身难保了。”何太冲苦笑道,“小眉,你一向在晴雪居里独处,不知道三圣堂的情形。我虽然武功低微,入门也晚,但是师父看我是三圣公的后人,有些香火之情,便传了我几套上乘武功。因为此事,几个师兄便横生妒忌,担心我和他们争那掌门之位,一直对我留难,处处有心加害。若非班师姊照顾回护,恐怕何太冲的小命,早就断送在几个师兄手上。你以为我想对班淑娴曲意逢迎么?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保命的下策。唉,小眉,你我的事将来若是禀明师父,只怕班师姊也会反目,那就更加步步荆棘了。我武功不济,只有任人宰割。唉,本派同门相残的事,无代无之,真不知何时会被他们置于死地?”
我曾见何太冲和一众师兄弟一起时,干练老到,意气风发,并无半点被排挤加害的迹象。听他这么一说,不禁一怔,不过见他言辞恳切,不像是假的,转念一想,这些同门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龌龊内幕,旁人原也不易知晓。
“冲哥,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么?怎么这些情形你以前从来不说给我听?”沈青眉颤声问。